罐頭日記

我打開，一個，又一個

像打開陳舊的和新鮮的親人

像褪色的針織衫包裹著的我自己

我邁不開腿了

從半山下來

圓形的時鐘和一只迷路的松鼠

笑我。我打開另一個

我在哪里

我空無一物

又裝滿了這么多不明蹤跡的行李和塵土

風(fēng)沙大時，我們面面相覷

像陌生人一樣厭棄過池水和雷電

環(huán)形露天劇場

往上去，朝最遠(yuǎn)處的觀眾座席走

夏日的環(huán)形劇場沒有風(fēng)

一些隱秘事物的碎屑

趁機(jī)跳進(jìn)更遠(yuǎn)處的石頭的褶皺里

而它們已經(jīng)站立多年

和新生的灌木一起

仰著頭講話，保持古老的儀態(tài)

他們也會拿出祭祀用的糧食

舉起杯盞，與舞臺中央的演員同步抬起胳膊

扭動腰肢，叩拜在地

只是他們有一瞬間是飛起來的

他們的私有的翅膀極速收攏

他們不需要戴上無線麥克

不會嘶吼和大聲頌揚

這預(yù)先彩排過多遍的劇情和生活場

偷窺的酒神啊，他觀望他們的一部分肉身

變幻了形狀

他們拉開劇場的帷幕

那些遮蔽我們的必將潰散

欲望。心中的宗教。故鄉(xiāng)

某個詩人所有作品的指向

大霧，湖面，烤箱預(yù)熱程序中的餡餅

這些年，我也常常掏出來一把詞語

擦拭，沖洗，

進(jìn)入新挖的泥坑和樹洞

然后，我與它們

立于風(fēng)口

也終會隨風(fēng)而逝

而那些遮蔽我們的必將潰散

動物園

圍墻越來越高。開放日的熱潮并沒有散盡

一個孩子指著柵欄喊叫：看，是斑馬

游人熱衷議論那些獅子和花豹：

瞧，多漂亮的斑紋，多像個英雄

一定是個孤獨的戰(zhàn)士

一個孩子指著柵欄喊：一頭驢子變化的斑馬

它抖動著身上的水珠

那些猶如黑白條紋的愛憎

不斷被水槍沖刷

天色昏暗下來，一些口舌變得模糊

像每一個人都持有的罪證和無辜

無邊的靜寂

黑夜沉入它的黑

無邊無際

我無法沉入既定的睡眠

我在等待第二日歸來的旅人

她風(fēng)塵仆仆，額頭掛著新鮮的露珠

煙靄中，她告知我即將要來的人

和一些稀奇的事物

這是一種無解的循環(huán)

像極了我又一次臨時更改方向的逃遁

這熟知的生活的鏡面

隱入一片更龐大的黑色之中

直到分辨不清

這無邊的靜寂是我的

還是我的窗外的花園

起了新霧

化妝舞會

那個下午，從汽車?yán)镢@出來

往山頂爬

身后跟了許多人

我們戴著自己的臉孔的鑰匙

我們邊飲酒邊發(fā)出嘲諷的聲響

我們希望拖住世界的口角

統(tǒng)一出走口徑

四周越發(fā)平坦

這依舊不是我們選擇的目的地

我們望著彼此，那些打探消息的手指松軟

握著面包和像極了生活面目的罐裝飲料

那些使自我和眾人處于懸念中的假面

舞蹈起來。遠(yuǎn)處炊煙升騰

在廈門的孤島上

我這個外鄉(xiāng)人，并不能準(zhǔn)確地分辨方位

我對照手中的手繪地圖，在尋找另一個可能丟

失的影子

或者她一定也嘗試通過某種方式尋找并重新丟

棄我

我們都曾堅信，能通過一個長得相似的人

在這大地上行事

藏好肚子里的鐘。如果哭喊可以壓倒它偶爾饑

餓的轟鳴

我們就哭喊好了。在一個荒蕪的孤島上

我們分開冰塊間的水藻的腥甜，分開自己

一只海鳥以翅膀拍打著衰老和胃里的廢墟

滑雪場

大團(tuán)的雪白包裹我

加厚風(fēng)雪衣勒緊我

我試著調(diào)整好呼吸的節(jié)奏

回應(yīng)舌根下殘留的早餐

馬蹄糕的狹窄的甜

厚的雪層之下，水泥在沉睡

有時候假相就是脆弱的

我的小說開放式敘事結(jié)尾

風(fēng)暴也可以預(yù)設(shè)和瓦解

我朝著人群相反的方向滑行

生活和雪場互為鏡像

假造的搖擺不定的最小的雪花

我伸出舌頭，嘗了嘗

這可能的新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