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當代人的眼光里,恐怕很難找到比“獵手”與“旅游者”差異更大的兩種人。狩獵活動對于目標獵物有極強的針對性,在空間方位上則可以不斷延展變換;反觀大家心目中理想的旅游行程,在空間上會相對固定,而在途中究竟要經(jīng)歷哪些環(huán)節(jié)、收獲哪些體驗,旅游者卻大多盡可能地隨機、隨緣。哪怕是今天所謂的“游獵之旅”,往往也是在布置好的區(qū)域內(nèi)靜候獵物亮相,與古人動輒幾天幾夜長途追蹤獵物的做法完全是兩碼事兒。對于今天的旅游者來說,“打獵”大概已經(jīng)是可見光譜之外的一種陌生現(xiàn)象。
但人類學(xué)家卻會提醒大家,在人類歷史中90%的時間里,人都主要靠狩獵和采集為生;換句話說,“智人”這個物種首先就是一種獵手。如果再把視角放遠,考慮到古人類花費200萬年走出東非、最終遍達世界各個角落的過程,我們幾乎可以說,“人”生來是邊打獵邊旅行的動物。即便我們對此沒有充分意識,行與獵的本能也早就銘寫在每個人的物種基因之中;我們骨子里的獵手本色,或許時刻在影響著我們獲得的每種感受、制定的每個決斷。
打獵是項艱難的營生;古來成功的獵手大都具備若干非凡的品格。首先當然是毅力和耐心,為追逐獵物不辭饑渴、不恤迂回;不僅如此,研究者還告訴我們,獵手對事物往往具有最具體深入的知識,他們“會精確地注意到陸地和海洋各類生物的種屬特征,以及像風力、云層、光線、海浪變化、水流和氣流等自然現(xiàn)象中最細微的差異”。正是基于這些無與倫比的知識與生存本能,獵手方能對稍縱即逝的機會做出敏銳的判斷與抉擇。哪怕放在崇尚輕快含混的時代背景下——我們甚至想說——恰恰是因為考慮到這個背景——上述“獵手美德”也應(yīng)當成為旅行文化的重要補充元素。
重視生態(tài)保護的當代環(huán)境政策,當然無法容許每個人都成為字面意義上的獵人。但我們歷來觀察到,不少卓越的旅行者以特定研究目標或職業(yè)理想作為出發(fā)點,通過旅行實現(xiàn)了自己的生涯夢想。本期雜志的專題報道《獵夢人》講述的正是這樣一組故事:報道的主人公為了追尋一種珍稀蜻蜓、一個“處在最佳狀態(tài)的”榴梿或者一項咖啡豆發(fā)酵工藝踏上旅途,傾盡心力;雖然身處當代,但他們對夢想的執(zhí)著投入、他們在求索中的堅韌頑強,與古時最出色的狩獵者相比亦不遑多讓。我們相信,這樣一組報道不僅能收到發(fā)掘新知、增廣見聞的效果,更能有助于令深埋在旅程足跡中的“獵手本色”充分展現(xiàn)在讀者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