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丞

Luca果然沒有再來上過班，溫小輝開始還真有點不習慣，頭幾天大家還在八卦這件事，但熱度很快就降了下去，工作室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就好像從來沒存在過那個人。

這件事過去半個月后，有一天小艾跟溫小輝八卦，說自己聽到Raven和琉星聊天，Luca是因為那輛車惹的禍，他不是本地人，買不了車，一查就查出來了。這八卦很籠統(tǒng)，說得很模糊，具體情況如何，他們只能猜測了。

這期間，羅總約過溫小輝兩次，溫小輝均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弄得羅總也不太痛快。

溫小輝提著一顆心，等著Raven找他麻煩，但Raven除了不怎么理他之外，暫時沒有更多的舉動。除了雪梨不再來找他，也不接他的電話之外，他的工作一切照舊。

轉(zhuǎn)眼間，就進入了全國高考月。

有天吃飯的時候，溫小輝問起了洛羿的志愿。

洛羿點頭道：“我已經(jīng)想好了?！?/p>

“去哪個國家呀？”溫小輝有些期待地問，“到時候我可以去找你玩吧。我還沒出過國呢?！?/p>

洛羿頭也不抬地吃著菜：“我不出國。哦，你想去哪兒，暑假我們可以去旅游?！?/p>

“??？”溫小輝相當不解，“那么多全世界出名的大學，你都不感興趣？”

洛羿搖搖頭。

“為什么?。俊?/p>

洛羿的筷子頓了頓，他抬起頭，沖溫小輝一笑：“如果我說，我是舍不得離開你呢？”

溫小輝一怔，隨即嘁了一聲：“我看你是舍不得你那一屋子亂七八糟的收藏吧?！?/p>

“我是說真的。”洛羿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抵著下巴，認真地看著溫小輝，“小輝哥，我長這么大，第一次體會到‘家的感覺。我讀過很多書，聽過很多故事，他們都把‘家描寫得很溫馨美好，可我一點也體悟不到。陪伴我長大的，不是父母，而是書和保姆。直到有你之后，我才知道家和親人的可貴，所以，我對國外的大學不感興趣，它們能教我的，我不上大學也能學到，我會留在本地?！?/p>

溫小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干嗎呀，突然這么肉麻?！?/p>

洛羿輕笑：“我是認真的?！?/p>

溫小輝笑了。能被人信任與依賴，讓他也體會到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和溫暖。越是和洛羿相處，他就越喜歡這個幾乎完美的男孩兒，他甚至漸漸開始覺得，洛雅雅留給他的最寶貴的遺產(chǎn)，不是房子和金錢，而是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卻讓他倍感親切、一見如故的外甥。

洛羿拿紙巾輕輕擦了擦嘴，低聲說：“何況，在這個地方，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p>

溫小輝隨口問道：“做什么？”

洛羿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的眼睛，他笑著說：“很多有趣的事?！?/p>

溫小輝以為他說的是他那些雜亂的愛好，就附和道：“是啊，說不定大學期間，你還能再搬回來一堆獎杯。對了，你要學什么專業(yè)??？”

“我打算雙修金融和法律?！?/p>

“唉，挺普通的嘛，我還以為你們這種天才少年，都會去學一些特別冷僻的，像什么數(shù)學、考古之類的專業(yè)。

“那些可以作為興趣，不適合做職業(yè)?！?/p>

“是啊，多不好找工作……不過，你肯定不用為工作的事發(fā)愁?！?/p>

洛羿很自然地說：“你也不用發(fā)愁，如果工作上不順心，大不了就辭職，我養(yǎng)你。”

溫小輝笑嘻嘻地開玩笑：“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被人包養(yǎng)，然后我每天就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就可以了……可惜啊，這話要是換個人說就好了?！?/p>

“為什么要換個人？你怕我養(yǎng)不起你嗎？”

溫小輝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你還沒成為男人，少學大人說話?！?/p>

洛羿滿不在乎地用一種成熟的口吻說道：“是不是男人，跟年齡沒有太大關(guān)系?！?/p>

溫小輝調(diào)笑道：“等你過了十八歲，再跟我討論這個問題吧?！?/p>

洛羿依舊看著他：“上次討論你喜歡的類型，你只說了外表，那么內(nèi)在呢、性格呢？你喜歡什么樣的？”

“你問這個干什么？”

“好奇?！?/p>

“好奇什么？”

洛羿笑道：“我要看著你，避免你被不適合的人搶走?！?/p>

溫小輝哈哈笑了兩聲：“別逗了你?！彼畔驴曜?，“我吃完了啊。”

“你沒吃多少啊?！?/p>

“最近胖了點，在節(jié)食。”溫小輝拿著手機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洛羿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樓梯口。

溫小輝回到房間后，重重地呼了一口氣。他總覺得，洛羿對他有一種莫名的執(zhí)著，也許是因為他現(xiàn)在是洛羿僅剩的親人，所以便對他格外依賴，可他不喜歡洛羿成長為一個過分依賴他的人，這對兩人都沒好處。

溫小輝當即決定減少來這里的次數(shù)，他甚至考慮要不要去雅雅的房間睡，可要睡在一個往生之人的房間里，他多少有點發(fā)怵。他這人膽子其實挺大的，就是有點迷信，掙扎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臨近高考的時候，洛羿的學校放假了。他已經(jīng)免試被錄取，別的學生最關(guān)鍵的時刻，他卻提前開始了暑假。兩人計劃著去旅游，可溫小輝怎么都排不出假期，頗為郁悶。

溫小輝翻著日歷，唉聲嘆氣。

小艾湊了過來：“干嗎呢你？”

“小艾，你說，我要是想請一個星期的假，Raven能批嗎？”

小艾點點頭：“能啊?！?/p>

“真的？”

“婚假、喪假、病假、產(chǎn)假，你隨便挑一個?！?/p>

溫小輝白了她一眼：“走開，討厭死了?！?/p>

小艾嘻嘻笑道：“在聚星實習，你還想請假，做夢吧，你要干嗎呀？”

“想出去旅游嘛?！?/p>

小艾拍拍他的肩膀：“別想了，親，好好工作吧?！?/p>

工作室的門開了，小艾扭頭看了一眼，小聲咋呼道：“哇！好帥！你快看，來了一個大帥哥。”

溫小輝一扭頭，嗬！居然是那個在慈善晚會上見過一面的太子爺——邵群。

小艾一把推開溫小輝：“別跟我搶客人啊?！?/p>

溫小輝嘁了一聲：“誰要跟你搶，你放一百個心，他輪不到你伺候?！?/p>

“為什么?。俊?/p>

正說著，Raven就從辦公室走了過來，一臉驚喜地說：“邵公子？！哎呀，真是蓬蓽生輝啊，您要來，怎么不提前打聲招呼，我怕我們招待不周啊?！?/p>

邵群環(huán)視了一下工作室：“開車路過，正好頭發(fā)長了，來修修?！?/p>

Raven的臉笑得跟朵花一樣：“您坐，您坐，剛好我今天在工作室，要不，讓誰碰您的頭發(fā)，我都不放心，那我……”

“他吧?！鄙廴喉樖忠恢笢匦≥x。

溫小輝愣了愣，頓時有些臭美地想，莫非這邵公子看上他了？

Raven的笑容僵住了：“呃，他是實習生，我擔心他做不好?！?/p>

“沒事，不過是修短一點?！鄙廴号匀魺o人地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腕表，“速度快點，我一會兒還有事。”

Raven看了溫小輝一眼，使了個眼色：“去吧，仔細一點啊。”口氣里有一股刻意掩飾過的酸。

溫小輝心想，是不是又得罪Raven了？他最近看到Raven都恨不得貼著墻走，今天這可真是躺著也中槍。

溫小輝輕咳了一聲，走了過去：“邵公子，我先給您洗一下頭發(fā)吧?！?/p>

邵群道：“不洗，直接剪吧。”

“哦……好。”

溫小輝拿出工具，看著鏡子里邵群英俊的臉。他雖然不會看相，但做了一年多的服務(wù)行業(yè)，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練得爐火純青。

邵群一看脾氣就不大好，而且誰都不放在眼里，他怕自己出什么紕漏，被Raven抓著把柄把他炒了。

邵群在鏡子里和他對視：“你緊張？”目光犀利。

溫小輝笑道：“有點，我怕剪不好，您的頭發(fā)，我可賠不起。”

邵群嘲弄地一笑：“剪不好能怎么樣，我會吃了你嗎？”

溫小輝干笑兩聲：“您想要什么樣的發(fā)型？”

“有點扎脖子，你看著辦吧?！鄙廴赫f著就低頭玩起了手機。

溫小輝決定保險一點，按照原發(fā)型修短。他先給邵群修齊了發(fā)梢和后腦勺的頭發(fā)，因為邵群一直沉默著，他一時忘了自己到底在給誰剪頭發(fā)，習慣性地用手按住邵群的太陽穴，迫使他抬起臉：“抬頭，我看看。”

邵群臉上頓時顯出一絲不耐煩。

溫小輝猛地松開了手，手指尷尬地僵在空中。

邵群皺起眉：“你有病啊，怕我干嗎？”

溫小輝心想，還不是你嚇人。

邵群收起手機，看著鏡子里的他，道：“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嗎？”

溫小輝搖搖頭。

邵群輕扯嘴角一笑：“猜猜?！?/p>

溫小輝眨了眨眼睛，調(diào)笑道：“難道您對我念念不忘？”

邵群微瞇起眼睛：“挺有自信啊。”

溫小輝堆起假笑：“我開玩笑的?！?/p>

邵群蹺著二郎腿，毫不客氣地說：“你要是不化妝，應(yīng)該還能看看，可惜，我最煩男人涂脂抹粉，看著倒胃口。”

溫小輝暗罵道，去你大爺?shù)牡刮缚?。他心里不爽，語調(diào)也跟著飄忽起來：“那邵公子您找我有何貴干啊？”

“找你幫個忙。”

溫小輝實在想不出，他們素昧平生，他一個窮光蛋小助理，能幫這位大爺什么忙。

邵群看了看四周，今天人少，他們坐在角落，應(yīng)該沒人聽得到他們的談話。他低聲道：“我跟你說的事，你嘴要嚴實點?！?/p>

溫小輝受不了這種緊張的氣氛：“要不，您還是別跟我說了吧?！彼恢雷约耗軒蜕廴菏裁?，再說，他也不想幫。

邵群瞪著鏡子里的他。

溫小輝小聲說：“您說吧，我保證嘴嚴。”

“聚星最近在談一項投資，你知道吧？”

溫小輝點點頭。

“挺巧的，那天慈善晚會上，那個投資公司的老板跟我聊了一會兒，問我感不感興趣，可以合股?！?/p>

“哦?！睖匦≥x等他往下說。

“我對這個項目還是挺看好的，但是，你們老板要價太高了?！鄙廴好鏌o表情地說，“而且三天兩頭改主意，他們意見也不太統(tǒng)一吧？”

“嗯，我們有三個老板呢，肯定意見不一樣嘛?！?/p>

“所謂不一樣，是還有商量的余地，還是背道而馳、完全不可能達成一致？”

“呃……老板的事，我不太清楚。”溫小輝雖然知道一點，可哪兒敢跟邵群亂說，他現(xiàn)在太好奇邵群到底要找他干嗎了。

邵群笑了笑：“我直說吧，我對你們工作室缺乏了解，我需要一個人幫我了解它，現(xiàn)在聚星工作室是三個人的，可最終我們只能采納一個人的意見，只會跟一個人簽合同，你愿不愿意幫我挑選一下？”

溫小輝終于聽明白了，邵群是想找他當內(nèi)奸啊，什么挑選一下，說得好聽，不就是想讓他監(jiān)視三個合伙人，給邵群送有用的情報嗎。

溫小輝剛要張嘴，邵群搶先道：“你的報酬是二十萬，預(yù)付十萬，另外，保證你在新的聚星有一席之地?！?/p>

溫小輝遲疑道：“邵公子，我能問問您為什么找我嗎？”

“你有野心，也有接近老板的機會?！?/p>

“可我沒膽子?！睖匦≥x的手穿梭在邵群的發(fā)間，看著黑色的頭發(fā)茬兒唰唰如雨下。

他的眼睛再也不敢看邵群了：“邵公子，我既不知道怎么做，又不敢做什么，聚星未來怎么樣，我就隨波逐流吧。這段對話，我就當沒聽過，成吧？”

邵群揚唇一笑：“挺謹慎啊。”

溫小輝干笑兩聲。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把這個瘟神送走。邵群說的話，讓他有相當不好的預(yù)感，他離開校園后第一個工作的地方，真的要分崩離析了？Raven再刻薄功利，對他也有知遇之恩，聚星更是讓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對這個地方有感情。雖然他不知道邵群究竟會讓他做什么，但肯定沒什么好事，他可不想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邵群掏出手機遞給他：“你的電話號碼。”

溫小輝有些遲疑。

“輸進去啊。”

溫小輝還是不太敢拒絕邵群，這個太子爺骨子里就透出一股不容人拒絕的霸道，他只好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邵群把手機揣回兜里，低聲說：“好好想想吧?！闭f完，他閉上眼睛，竟開始養(yǎng)神了。

不用再正視邵群的眼睛，溫小輝松了口氣，快速給邵群修好了頭發(fā)，然后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了。

邵群一走，Raven就過來了，緊張地問：“邵群說什么了？你沒說錯話吧？”

“沒什么呀?！?/p>

“那你們剛才聊什么呢？”

溫小輝神色如常：“他問我平時怎么打理頭發(fā)，他一睡醒，頭發(fā)就會翹起來?！?/p>

Raven瞇起眼睛：“他想干什么，都問你要電話號碼了?！?/p>

溫小輝道：“我真不知道。”

“別說我沒警告你，邵群不是你能處的，這種人都不長心的。你自己掂量好輕重，以后讓他多帶些朋友過來。”

“知道了。”

下班回家，溫小輝在公交車上給洛羿發(fā)微信。他為了能在這時候和洛羿聊天，打發(fā)通勤時間，特意不坐更便捷的地鐵，改乘公交車。他每天都要跟洛羿匯報、抱怨、八卦一下工作上的事。

很多事他既不好跟朋友說，又不能跟他媽說，就全都跟洛羿說。跟洛羿聊天特別放松，洛羿是他接觸過的、最好的傾訴對象。

洛羿總是能在適當?shù)臅r機說出他最想聽的話，他不跟洛羿說一會兒話，都好像一天有什么事沒完成一樣。

剛把邵群的事發(fā)過去，洛羿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喂，怎么了？”

洛羿道：“是那個邵家的邵群嗎？”

“是啊，你也知道啊?！?/p>

“嗯，聽過，他具體怎么說的？”

溫小輝就按照記憶復(fù)述了一遍。

洛羿聽完之后，沉默了一下，道：“你應(yīng)該拒絕他，不過，拒絕的方式不太對?！?/p>

“我當時也沒多想，反正覺得我干不來他說的事?！?/p>

“你們那三個老板，做造型是好手，但沒一個會做生意，要不然，也不會到現(xiàn)在都沒把工作室擴張開來。他們跟人家正經(jīng)的商人玩，是絕對玩不過的。照我看，邵群這幫人想要的只是‘聚星這個名字，而不是你們的工作室。他今天說的，多半是在套你的話，從你的話里分析出三個老板不合，他能把‘聚星弄得越散，他就能省更多的錢?！?/p>

溫小輝聽得一愣一愣的，想著邵群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就感到頭皮有些發(fā)麻。邵群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吧，沒比他大幾歲，是他太蠢，還是世界上聰明的人太多？

“小輝哥，你在聽嗎？”

“哦，在，你接著說。”

“根據(jù)你的描述，Raven有點小聰明，曉妍又自大又愚蠢，其實琉星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他的智慧體現(xiàn)在有自知之明。他堅持不開分店、不砸招牌，才是最能保住‘聚星和自己聲譽的方式，可惜現(xiàn)在是市場化的時代，他做不了主了。你看羅總為什么跟Raven來往最密，因為Raven最有野心，也最沒有底線，很容易被打動。邵群也是看中這點，才從你下手，因為Raven帶了你去晚宴，他自然會認為你和Raven關(guān)系不錯?！?/p>

“那……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如果你收了他的錢，就要對他言聽計從，他會通過你，把三個合伙人徹底離間，讓他們連好聚好散都做不到，直接撕破臉皮，把工作室弄得烏煙瘴氣。這時候邵群就可以狠狠地往下壓價，這就是他想干的。”

溫小輝聽得背脊發(fā)寒，他哆嗦著說：“還好我沒答應(yīng)……”

“嗯，你沒答應(yīng)是對的，因為如果有需要，邵群會把你扔出去頂罪，與那個最終和他簽合同的合伙人繼續(xù)哥倆好，到時候你在圈子里就再也混不下去了?！?/p>

“我去，太黑了，我跟他無冤無仇的……”

洛羿淡淡地說：“生意場上就是這樣。你沒上當就行，以后這樣的事一定要告訴我，不要自己做決定。”

“好，我絕對跟你商量。那個，你說我拒絕他的方式不對，是什么意思？”

“你本來有機會反過來利用他，為自己在未來的‘聚星謀到一個很好的職位的。現(xiàn)在有點晚了，不過，也不一定，他要了你的電話號碼，看他下一步的打算吧?？傊?，‘聚星是這個圈子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牌子，對你的職業(yè)生涯至關(guān)重要，所以，只要還有希望，盡量別離開這里。邵群如果聯(lián)系你了，你再告訴我，我教你怎么做?！?/p>

“好、好、好?！睖匦≥x簡直想給洛羿拜上三拜，這孩子的腦子實在好用得嚇人，如果是個成年人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少年，不能不讓人佩服。

洛羿笑道：“你別緊張，就算你拒絕了邵群，他也不會拿你這個小實習生怎么樣的。”

“你不知道，他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就特別霸道，估計是背景太強大了，說一不二的，我跟他說話都有點發(fā)怵。”

“你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你好控制，還會繼續(xù)騷擾你，下次見到他，硬氣一點?！?/p>

“好，我盡量?！睖匦≥x笑道，“欸，我跟你說了沒有？他長得特帥，身材又好，現(xiàn)在跟李樺在一起呢。你知道李樺嗎，現(xiàn)在很紅的演員。不過，我覺得也不是特別漂亮吧……”他說著說著就跑題了，自戀地摸著臉，“我要是穿女裝，比她好看吧?！?/p>

洛羿撲哧一笑。

溫小輝有點羞惱：“笑什么啊你，我好歹也能打個九十分?！?/p>

洛羿低笑兩聲：“是，比她好看多了。但是，我覺得邵群沒安好心，你絕對不能和他有任何關(guān)系?！?/p>

“當然了，我又不傻。”

“我是說真的，你一定會被他利用，所以保險起見，離他遠點?！?/p>

“知道了?！?/p>

洛羿放軟了語氣：“你一點處事經(jīng)驗都沒有，還特別容易相信別人，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p>

“不管你接觸什么新朋友，對什么人有好感，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怕你遇人不淑?！?/p>

溫小輝哈哈笑道：“你當我小孩兒啊，沒事的。”

“答應(yīng)我吧?！?/p>

“好吧，我答應(yīng)你。”

洛羿滿意地道：“這就對了?！?/p>

溫小輝嘆了口氣：“我怎么覺得咱倆的位置對調(diào)了，你比我更像長輩，更像監(jiān)護人。你什么都會，什么都好，我……我好像都沒為你做過什么?！?/p>

洛羿的聲線溫柔如羽毛：“你待在我的身邊就夠了?！?/p>

溫小輝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回到家，母子倆一邊吃飯，一邊打嘴仗，不亦樂乎。幫他媽收拾完碗筷，他們靠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馮月華眼睛盯著電視，突然問道：“小輝，你最近心情很好啊，說實話，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蔽惨衾瞄L長的。

“哼！隔三岔五不回家，一天天樂得跟‘二缺似的，還說不是談戀愛了？”

“媽，我是您親生的嗎？哪有人罵自己兒子‘二缺的？”

“說實話?！瘪T月華擰了一把溫小輝的大腿。

“哎喲！”溫小輝捂著大腿躲到沙發(fā)一角，“哎呀，真沒有，我都說了，我談戀愛會告訴您的，您以為真愛那么好找啊！”

“嗯，找到了，人家又未必看得上你?！?/p>

溫小輝撇撇嘴，小聲說：“我肯定是撿來的?！?/p>

“你手機在響?！?/p>

溫小輝跳下沙發(fā)，去臥室拿手機，打開一看，是個提醒，而且是幾個月前就設(shè)定好的——雪梨姐的生日。

溫小輝一拍腦門兒，他居然給忘了。把提醒關(guān)掉后，他在不大的臥室里來回踱步，思索著要不要給雪梨打個電話。

雪梨是真的生他的氣了，好像都不打算再搭理他了。他也很后悔，可又不知道還能做什么。想來想去，他決定打最后一個電話，祝福一下，如果雪梨還是不理他，那也沒有辦法了。

深吸一口氣，他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后，居然接通了，溫小輝激動壞了，剛想大聲說“生日快樂”，突然覺得電話那頭的聲音很不對勁。

太安靜了，這個時間應(yīng)該正是慶祝生日的時候，怎么會這么安靜呢？接著，他就聽到一個顫抖的、哽咽的聲音。

溫小輝的心已經(jīng)揪起來了，他小心翼翼地說：“雪梨姐？”

那頭傳來低沉發(fā)抖的聲音：“小輝……”

“雪梨姐，你怎么了？”

“小輝，你幫幫我，我……”雪梨泣不成聲。

“你怎么了這是？出什么事了？”

“我、我前夫來了，就在客廳里。我不敢出去，也不敢報警。報警我就完了，我該怎么辦……”她發(fā)出帶著恐懼的哭聲。

溫小輝握緊手機，沉聲道：“你等我，我現(xiàn)在過去，一定不要開門。”

他掛了電話，往外走去。

“欸，你要出去？”

“媽，我一個朋友喝醉了，讓我去幫她開車，我一會兒回來啊?！?/p>

“這么晚了，她不會打車嗎?！?/p>

“她都醉成那樣了，能記得給我打電話都不錯了。您先睡吧，我很快回來?！睖匦≥x穿上鞋，帶上門走了。

溫小輝出門打了輛車，一路上催著司機快點。廣播里正放著郭德綱的相聲，那逗貧的頻率之高，聽得他煩躁不已。

雪梨曾經(jīng)在喝多了的時候，跟他說過她的前夫。他們倆是高中同學，在一起好多年，大學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她的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時候，前夫卻求職屢次碰壁，面對妻子的成功和各方面的壓力，逐漸染上酒癮，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暴躁易怒、游手好閑，每天疑神疑鬼，不斷地跟她要錢，一言不合就會動手。她是從老家逃出來的。

到了京城后，她的主持生涯邁上了更高的臺階，可來自前夫的騷擾也一直沒斷過。這次她的新住所顯然又被那個畜生知道了。

溫小輝不斷握緊拳頭又松開，試圖緩解自己的緊張。他倒不是怕那個男的，一個長期酗酒的人，體力能好到哪兒去。他只是一想到雪梨被這么個人渣勒索，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克制不住地憤怒。

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嚇了一跳，拿出來一看，是洛羿打來的，他道：“師傅，把廣播關(guān)了?！?/p>

車里陷入安靜，溫小輝接了電話：“喂，洛羿?！?/p>

“舅舅，你洗澡去了？”

“啊，是啊?！?/p>

“我給你發(fā)的短信，你看到?jīng)]，明天世貿(mào)要封路，你記得早點出門，別遲到了?！?/p>

“哦，好，我馬上看?！?/p>

洛羿沉默了一下：“你在哪兒呢？”

“我在家啊。”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

溫小輝沒來由地一陣緊張。

洛羿開口了，聲音有些低沉：“你為什么要撒謊？”

溫小輝吞了口口水。

“你家的背景音跟你現(xiàn)在所處的環(huán)境不一樣。你要是出去玩，不至于跟我撒謊，你這是要去哪里？”

溫小輝感覺頭皮一陣發(fā)麻，好像通過電話他都能看到洛羿那雙深邃而又明亮的眼睛，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他支吾道：“嗯，朋友喝醉了，我去接她。”

“那你接到朋友之后，讓你朋友跟我說兩句?！?/p>

溫小輝有些惱羞成怒：“你管那么多大人的事干嗎??！”

說完，他有點后悔，因為電話那頭又沉默了。畢竟洛羿也是好意，洛羿的沉默讓他有點心虛。

“你是大人嗎？不是成年了就叫大人?！?/p>

溫小輝心頭的小火苗噌噌地往上躥：“我怎么就不是大人了？！又不是全世界只有你懂事。”

這是兩人認識三個月以來，第一次有不愉快。溫小輝心里很不舒服，一邊為雪梨著急，一邊又和洛羿吵架，可他的性格又是不服軟的，他又沒做錯什么，只是不想把洛羿牽扯進來。

洛羿道：“這個問題我們之后再討論吧，現(xiàn)在告訴我——你在哪兒，要去做什么?！彼又卣Z氣，“不要撒謊，我會知道的?！?/p>

洛羿的口氣有種不容置喙的霸氣，好像一絲商量的余地都沒有，溫小輝提起一口氣，想把電話掛了，可就是怎么都下不了手，他有點害怕洛羿生氣……

洛羿放軟了語調(diào)：“小輝哥，你今天才答應(yīng)我，不管什么事都會告訴我，不瞞著我，你只是隨口說說的嗎？”

“不是?！睖匦≥x無奈，只好把雪梨的事說了。

洛羿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這種事你怎么能不告訴我？！你就不怕有危險？”

溫小輝不以為意：“我還打不過一個醉鬼嗎？”

“萬一他今天沒喝酒呢？萬一他不是一個人呢？萬一他帶了武器呢？這些萬一，哪怕中了一個，你……”洛羿重重地嘆了口氣，“地址?！?/p>

溫小輝被他說得特別沒面子，不是誰都能坦然接受一個比自己小的人的訓斥的，可溫小輝又無法反駁。

“地址?！甭弭嘀貜?fù)了一遍。

他的語氣很重，溫小輝聽出他是真的生氣了，一陣心慌，忙把地址說了出來。

“在我到之前不準進去?！甭弭嗾f完，就掛了電話。

溫小輝使勁搓了搓頭發(fā)，感覺腦袋都要變大了。

到了雪梨家樓下，溫小輝猶豫著是等洛羿來，還是馬上沖上去，正搖擺不定呢，雪梨的電話打來了。

溫小輝一接電話，心臟就揪在了一起，因為他聽到有人在踹門和吼叫。

雪梨哭得聲音直顫：“小輝，你在哪兒，我好害怕?！?/p>

溫小輝用盡量鎮(zhèn)定的聲音安撫著她：“我已經(jīng)到樓下了，現(xiàn)在就上去，你別怕。”他沖進樓道，想順手拿點什么東西防身，結(jié)果這小區(qū)太高級了，連立在墻根的掃把都找不到，他干脆把垃圾桶拎上了。

到了雪梨家門口，溫小輝不斷地按著門鈴，一身血液已經(jīng)沸騰了起來。

他好幾年沒打過架了，從小到大，誰敢笑話他娘炮，他保證把對方打得趴在地上求饒，讓傻帽看看誰才是真爺們兒。好歹他有個從小把他當兵訓的退伍特種兵老爹，還真沒在打架上吃過虧，所以他敢一個人來。

門里傳來醉醺醺的大喊：“誰！”

“我是雪梨的男朋友，你是誰？”

“這個婊子，我就知道他有男人！”噔噔的腳步聲響起，接著大門就被打開了。

門一開，溫小輝就飛起一腳踹了出去。

打架這種事，就得先發(fā)制人，雪梨的前夫被他踹翻在地后，他扛起垃圾桶就砸了過去。這醉鬼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他用垃圾桶劈頭蓋臉地砸了一通。那垃圾桶是鐵皮的，雖然不重，但也能打得人站不起來，他進門不過半分鐘，那人已經(jīng)躺在地上直哼哼了。

溫小輝把垃圾桶一扔，朝那人的小腿踢了一腳，鄙夷道：“會打女人算個屁，孬種?！?/p>

他跨了過去，往臥室走去：“雪梨姐，你開門吧，沒事了?！?/p>

臥室的門打開了，雪梨披頭散發(fā)地撲進他的懷里，大聲哭了起來。

溫小輝輕拍她的背脊：“好了，好了，不哭了，眼睛要腫了，明天上妝都遮不住眼袋的，哭出細紋來可是消不掉的哦?！?/p>

雪梨抽泣道：“小輝，我怎么辦啊？”

“不行你就報警吧?！?/p>

“報警我就完了呀，我好不容易才有現(xiàn)在的一切……”

溫小輝嘆道：“難道你要一輩子受他威脅嗎？你這樣有人身危險啊?！?/p>

雪梨搖著頭，嗚嗚直哭。這個平日里一向強勢的女人，此時脆弱得如同風中的殘柳。

溫小輝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你先去洗把臉，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把雪梨送進浴室，溫小輝下了樓，那醉鬼還在地上躺著，臉上浮腫，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被他打的。

他從衣架上拿起雪梨的圍巾，打算把那人綁起來，再想辦法。

他剛走過去，地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踢向他的腳踝。

腳踝一痛，溫小輝的身體栽了下去，砰的一聲，他摔倒的同時，腦袋磕在了實木茶幾上。這一下把他撞暈了，他滾倒在地，心里暗叫完蛋了。

雪梨的前夫撲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溫小輝的肚子上，兩只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雪梨的前夫眼睛赤紅、瞳孔渙散，根本不像個正常人，酒精已經(jīng)剝奪了他的理智，讓他變成了承載憤怒、忌妒、怨恨和不滿的怪物。

溫小輝的脖子被瞬間勒緊，空氣陡然消失，溫小輝掙扎起來，用拳頭拼命往那醉鬼的頭和臉上狠狠地砸。

可一個失去理智的人似乎感覺不到疼，他仿佛是一心想要置溫小輝于死地。

溫小輝發(fā)不出聲音，只能拼命地蹬踹，樓上的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雪梨根本不可能聽見，胸腔里的空氣驟減，窒息的痛苦讓他眼睛充血、大腦發(fā)暈，手腳越來越無力。他不敢相信，難道自己會死在這里？

洛羿……

砰——

一個花瓶在醉鬼的腦袋邊上炸裂了，醉鬼兩眼一翻，頭上血流如注，身體也跟著軟了下來。就在他要撲倒在溫小輝的身上時，他的領(lǐng)子被人揪住了，一百五六十斤的身體，像垃圾一樣被扔到了一邊。

溫小輝用充血的眼睛看著如天神般立在他的面前、于危急時刻救了他一命的洛羿。

洛羿將溫小輝抱了起來，放到沙發(fā)上，輕輕給他順著胸口：“平緩呼吸，不要著急?！?/p>

溫小輝抓住洛羿的手，有些后怕，有些感動，有些委屈。各種情緒混在一起，令他的眼眶都紅了。

洛羿抹掉他眼角的眼淚：“沒事了，我在呢。”

洛羿沒有說什么“我警告過你”“我早說了讓你等我”之類的話，只是溫柔地安撫著，讓剛受過驚嚇的溫小輝感到了滿滿的溫暖和安心。他特別后悔沒聽洛羿的話，當他感覺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時候，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洛羿會不會來救他。不知不覺，他對這個少年的信任和依賴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想象。

洛羿給他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下去。他的脖子疼得好像快要斷了，勉強發(fā)出沙啞的聲音：“謝謝?！?/p>

洛羿摸著他的頭發(fā)：“你真要嚇死我嗎？下次絕對不可以這樣了?！?/p>

溫小輝點點頭。

“你休息，我處理一下。”

洛羿說著就要拿手機，溫小輝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能報警，雪梨姐是主持人?！?/p>

洛羿皺眉道：“那要怎么辦？這個人非法入室，還傷了人，現(xiàn)在他也受傷了，不報警要怎么處理？”

溫小輝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這時，雪梨正好下了樓，她被樓下的景象嚇傻了，短促地尖叫了一聲，隨即捂住了嘴，噔噔地跑下樓：“小輝，你沒事吧？”她恐懼地看著倒在地上、頭破血流的前夫。

溫小輝搖搖頭：“現(xiàn)在怎么辦？”

雪梨急得又要哭出來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洛羿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冰冷：“報警吧，你的前途重要，還是命重要？”

雪梨使勁地搖頭，滿臉為難。

“那你只能殺了他?！?/p>

此言一出，雪梨和溫小輝都怔住了。

洛羿平靜地說：“你有很充足的證據(jù)證明他非法闖入你家，對你施暴、勒索錢財，你出于正當防衛(wèi)殺了他，不用承擔任何責任，以后你也不用受他騷擾了?！?/p>

溫小輝猛地揪住洛羿的領(lǐng)子：“你、你說什么呢？別拿這種事開玩笑?！?/p>

雪梨咬緊了嘴唇，纖瘦的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著。

洛羿繼續(xù)道：“他現(xiàn)在只是腦袋破了，幾個小時內(nèi)死不了，你可以就這么放著，等他失血過多。但是，法醫(yī)鑒定的結(jié)果可能會對你不利，你也可以再給他一下子，這樣的現(xiàn)場，足夠你辯護正當防衛(wèi)?！?/p>

溫小輝猛地坐了起來，聲音都在抖：“洛羿，你別說了！你、你瘋了嗎？”

洛羿低頭看了他一眼，黑曜石般的瞳孔像兩個黑洞，讓溫小輝有些膽寒。突然，洛羿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開玩笑的。我只是太生氣了。這個王八蛋傷了你，我真希望他去死?！?/p>

溫小輝松了口氣：“你別嚇唬我。這樣吧，我們把他拉走送去醫(yī)院，他要真有個好歹還麻煩了呢。雪梨姐，屋子你就自己收拾吧，不行的話，你就再換個地方住吧?！?/p>

雪梨點點頭，含淚道：“小輝，謝謝你。”

溫小輝忍住疼，笑了一下：“沒事，我不會讓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我姐們兒的，你早點休息吧，再聯(lián)系。”

洛羿沖雪梨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滲出的絲絲冰冷，讓雪梨渾身起了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