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權(quán)熠
說到晚清一代名臣潘祖蔭,他在清咸豐二年(1852年)以一甲第三的身份步入仕途,少年進士,榮耀門楣。之后,他久在南書房,一生在仕途上還算順利,畢竟職于樞字、見多聞廣,又出生于官宦世家,比起出身微寒的學子,更懂得為官之道。
他的祖父潘世恩是清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的狀元。潘氏一門讀書傳家,為當時南方文人家族的代表,在科舉上成績斐然,李鴻章曾題贊日:“祖孫父子叔侄兄弟翰林之家”,足見其人才之璀璨,天下幾無第二家。
潘祖蔭出以翰林,身浮于清流之間,所以做事穩(wěn)重務實,不輕易介入黨爭。他在南書房行走之時曾出面解救左宗棠,一方面是出于清流的本分;另一方面,這么做也是在當時環(huán)境下的合理力爭,并沒有大的風險,還能得順水人情,由此足見也游刃之能。
潘祖蔭為官的勤勤懇懇,尤其在工部的任上。他一心做好實事,不卷入朝廷的紛爭之中,以至于在好友翁同龢等人紛紛被罷免的時候,慈禧還不忘賜予潘祖蔭書畫,以為籠絡。潘祖蔭最后在繁忙的賑災過程中病逝。作為官員,他上不負圣恩,下體恤百姓,這也是為什么在他死后,李鴻章等人上折請為建祠,春秋各祭的原因。
在官場,潘祖蔭是清流也是循吏,但他本質(zhì)上還是讀書人。他在與京中諸名士作消夏聯(lián)吟中,首唱六律:一為拓銘,二為讀碑,三為品泉,四為論印,五為還硯,六為檢書。這也很能反映其志趣所在。潘祖蔭還請胡澍、趙之謙等為之四處訪購宋元圖書,于他而言,訪書、刻書是一生中孜孜不倦的另一方事業(yè)。
當然,胡澍、趙之謙等人也為潘祖蔭搜羅金石拓片之類。在晚清金石拓片收藏成風,潘祖蔭是主要的參與者。晚清以來,出土文物甚多,雖然所謂金石,金與石兩不分家,但三代吉金,尤其難得。早在少年時代,潘祖蔭就對金石學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24歲的時候他碰到朝鮮來的李傷迪,就詢問朝鮮的金石,并且得到了對方贈送的拓片若干;次年他又得到《唐平百濟碑》《劉仁愿紀功碑》等六種,因為這些都屬于東海古刻,他遂有心將其編集,著成《東海金石錄》,還寫了《兩漢碑表》。此時,他已經(jīng)開始顯露出自己在碑刻領域的學識。在居京期間,琉璃廠是他閑逛的日常去處,出京公干時,也不忘在各地留心尋寶。如此一來,他的收藏也與日俱增,孤本、絕本數(shù)量蔚為可觀。
被近代吳湖帆引以為傲的《梅花喜譜》和四本歐陽詢拓本中的三本就是潘氏的舊藏。相對于碑刻,拓對于“金石”中的“金”更表現(xiàn)出興趣。潘祖蔭的弟弟潘祖年就說:“兄夙有三代文字之好?!迸俗媸a自己也承認這一點,他指出自己向來喜歡金石,但是漢碑在世有數(shù),無從搜牢請益,才專力于吉金。至于每得一物,“摩挲研思,略辨瘢肘,必加推按,至沒字而后已”。可見汲汲于此,樂之不疲。
潘祖蔭的著述不多,其中有一種即為《攀古樓彝器款識》,內(nèi)有鼎、鐘、爵、敦等47件。這些還只是他收藏的冰山一角。在潘祖蔭過世后幾十年,他的后人將家藏青銅器拍照攝影,共計底片380張。另外,根據(jù)著名版本目錄學家、上海圖書館原館長顧廷龍的統(tǒng)計,潘氏家藏青銅器600多件,這個數(shù)據(jù)應該還不包括潘氏家族已經(jīng)流失的器物,但已足見潘氏收藏之富。
在《攀古樓彝器款識》中,有兩件重器尤其值得注意,那就是大盂鼎和大克鼎。潘祖蔭對此頗為自得,嘗以“天下三寶得其二”自夸。所謂三寶,正是大盂鼎、大克鼎和另一件重器毛公鼎了。
大克鼎高93.1厘米、口徑75.6厘米、重201.5公斤,屬于西周孝王時期之物。從圖片看,銘文分為兩塊,應該共計28行,但在潘祖年的記錄中卻多出一行。按照被分成的兩塊,大克鼎的銘文內(nèi)容主要是大克鼎制造者克對先祖的歌頌和周天子對克的冊命辭。近期,蘇州博物館舉行的“清代蘇州藏家”系列學術(shù)特展之三“攀古奕世——清代蘇州潘氏的收藏”的展品拓片中,就有吳大瀲的題詞和釋文,這可能就是當年潘祖蔭邀請好友們共同欣賞和釋讀的其中一件。
潘氏對青銅器尤其是有銘文如大克鼎者,是青眼相加的。他對于歷史上這些古器物的命運很是心痛,認為它們歷次厄運。不過他自己的收藏卻是無智取也無豪奪的。他對大克鼎等是“慎擇詳審”,一方面是為避免贗品的糝入,另一方面更為主要的是他通過這些銘文來“考古證經(jīng)”,這大概和他訪書刻書的立意有著重合之處吧。
鏈接
想一窺收藏世家的昔日嗎?
清代中后期,蘇州是收藏家匯聚之地。其中,尤以郡中幾大家族最為著名,涌現(xiàn)出一批收藏家,他們對中國青銅器、玉器、書畫、碑帖、文房的商集與鑒賞,既代表了傳統(tǒng)文人的趣味,也體現(xiàn)出蘇州在文化傳承上的深厚底蘊。
2018年12月15日,作為蘇州博物館“清代蘇州藏家”系列學術(shù)特展之三,“攀古奕世——清代蘇州潘氏的收藏”正式與觀眾見面。該展覽分為上下兩期,將于2019年1月28日換展,并持續(xù)至2019年3月17日結(jié)束。
此次展覽的“主人公”蘇州潘氏是晚清到民國蘇州地區(qū)著名的收藏世家。這個家族從清代乾嘉時期“奕”“世”兩輩開始,以科名重于鄉(xiāng)里,子孫中人才輩出,不少都具有詩人、學者、收藏家等多重身份。
潘氏家族的收藏囊括青銅器、書畫、碑帖、古籍、文房等多個門類。其中的代表性人物、晚清時的潘祖蔭,其在攀古樓的青銅器、滂喜齋的善本古籍收藏,均名重一時,尤其以盂鼎、克鼎、宋刻《梅花喜神譜》、宋刻《金石錄》等著稱于世。到了民國時期,寶山樓主人潘博山,在繼承祖父輩藏品的基礎上,繼續(xù)搜集,別開生面,在書畫、碑帖等收藏上繼續(xù)發(fā)展,所藏元明清名人尺牘、肖像專題均別具別色。
在此次“攀古奕世”特展中,蘇州博物館經(jīng)過兩年多的周密籌劃,成功將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博物館、南京博物院、貴州省博物館、蘇州圖書館,以及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這7家文博機構(gòu)的潘氏五世所藏青銅器、陶器、書畫、古籍、碑帖、文房共88件精品匯集一堂,內(nèi)容涵蓋了商周青銅器,唐、宋、元、明、清歷代書法、繪畫,以及潘氏一門手稿等。通過此次展覽,觀眾能在了解以攀古樓、寶山樓為代表的潘氏數(shù)代人收藏概貌的基礎上,進一步追尋以潘氏為代表的蘇州收藏家的日常生活與精神世界;并且在解讀藏品的過程中,溝通古今,對于收藏、文化與人的互動產(chǎn)生別樣的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