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夷
當年,我因為喜歡《心術》這部電視劇,瘋了一般地想成為一名醫(yī)生,因為我覺得患者的笑容很美。那時的我甚至已經想好,我要每天記住一個笑話,等我成為醫(yī)生,每天查房的時候,講給他們聽,笑著對他們說“早上好”。為了能如愿以償地進入醫(yī)學院校,我選擇了復讀一年,然后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入大學校門,開始我的追夢之旅。醫(yī)學是一條難走的路,我早有耳聞。上最多的課,背最厚的書,做最多的實驗,考最難的試,走最長的路……在我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問題,為了夢想,再苦再累我都能咬緊牙關,再難走的路,我都可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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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在醫(yī)學之路上走得越來越遠,對“心術”兩個字的理解越來越深刻,卻不再看任何醫(yī)療題材的電視劇了。醫(yī)療劇里的技術錯誤暫且不談,單論劇里的醫(yī)生可以穿著白得發(fā)亮的白大褂像走T臺一樣從容地走過燈火輝煌、空蕩蕩的走廊,更可以在任何時候胸有成竹地談笑風生,甚至不管多么危急的病情,只要靠著醫(yī)生的天賦和技藝就能起死回生……那根本就不是現(xiàn)實里的醫(yī)務工作者。醫(yī)院如戰(zhàn)場,是生死之地,并沒有熒屏上的一派和諧、天下太平。沒有十萬火急,也是分秒必爭;沒有鞠躬盡瘁,也是勞心勞力。天賦固然重要,但一個優(yōu)秀醫(yī)生的背后更多的是夜以繼日的努力付出。醫(yī)生不是神仙,也沒有仙丹,不是所有的疾病都可以藥到病除、起死回生。醫(yī)生對待每一位病人,靠的是良心和醫(yī)術。面對危急患者,他們雖鎮(zhèn)定自若,但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怠慢的,因為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生命的珍貴和脆弱。事實上,你沒有見過他們竭盡全力卻無力回天、淚如雨下的樣子,他們多希望自己是神仙??!
白色衣袍對于我、對于所有的醫(yī)學生來說,那是榮譽,是我們畢生的追求。到底傾注了多少血汗,才讓這一襲白袍熠熠生輝,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這里講兩個例子。
我覺得解剖學大概是最麻煩、最難的科目了。更令人崩潰的是,考試70%是英文題。那段時間,我在夢里都在背英語單詞,像長江那么長的醫(yī)學單詞長得千奇百怪,生硬得令人絕望。學習解剖學,學校給了我們最好的學習條件——尸體解剖。每周安排兩個下午的時間進行解剖實踐。我們戴了一層又一層的口罩,依舊擋不住甲醛味道,刺鼻的氣味如長江后浪推前浪般刺激著我們的眼睛和呼吸道。這邊眼淚嘩嘩不止地流,呼吸道一陣一陣灼痛,那邊還得拿著手術刀干活。老師說:“現(xiàn)在的手法練好了,以后手術就有保障了?!蔽也幌雽碛腥艘驗槲业氖中g刀而受到傷害。進了解剖室,穿上白大褂,一彎腰就是四五個小時,結束時,人直起來了,腰好像還彎著,我已經感覺不到它還在不在了。有伙伴不小心被器械割破了手,草草拿碘伏消毒后繼續(xù)干活。學時有限,我們要最大化地利用每具珍貴的尸體。我們默哀過,發(fā)誓過,我們要尊重每具尸體。盡自己所能學習更多知識,這是我們對逝者最好的尊重。那段時間,我吸了太多的甲醛,累壞了腰,也學到了將會伴我一生的知識。
進入臨床課的學習后,開始注重臨床操作。首先接觸的是臨床醫(yī)生的基礎配置——聽診器。自打有了聽診器,各種心臟雜音、呼吸音、腸鳴音搞得我魂不守舍,我一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了。老師說的雷鳴樣的雜音我怎么就聽不到?清脆的樂聲,我怎么還是聽不到?那段時間,人手一個聽診器,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不聽出個結果來,我們絕不罷手。我把聽診器就放在枕頭旁邊,每天睡覺前都放在自己身上到處聽聽,聽心跳、聽呼吸音、聽腸鳴音。有時候,我會伴著單曲循環(huán)的心臟雜音入睡,“咚咚”到天亮。我還記得,自己在圖書館里聽心臟雜音聽了一早上,聽得我兩眼放光,我要把它聽到我的腦子里去!這些基本的臨床技能是成為一個合格醫(yī)生的必備技能,剛開始學習的階段是最重要的時期,一開始學歪了,后面很難糾正,所以起跑姿勢必須正確。大家都不依不饒,既然是醫(yī)學生,誰還沒有伴著聽診音入眠過呢?
外科實習時,外科老師說他3天只睡了3個小時??粗紳M血絲的眼睛,大家都不再說話。選了這條難走的路,我走得小心翼翼,雖然困難重重,但是我沒有想過回頭,我還要在查房的時候講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