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夢槑
“杯酒在天涯,吟邊日又斜。襟懷無著處,尋夢到槑花”,這是民國最后一位才女張充和女史為畫家蔣風(fēng)白的《尋梅圖》題寫的詩句,這里的“槑花”,就是我們熟知的嚴(yán)寒的使者。梅花所代表的精神,只要是在中國人的文化世界,想必任誰都能說上兩句,梅蘭竹菊四君子,松竹梅歲寒三友,“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等等,梅花的香氣,隨著人們賦予她的文化意義漸漸飄進(jìn)了千家萬戶,飄進(jìn)了書卷的字里行間。
許多文人喜愛梅花,有的是“凄風(fēng)苦雨”式的喜愛,如陸游的“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前文寫盡了外界環(huán)境的殘酷,卻在最后仍不忘給梅花一個(gè)“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歸宿;有的喜愛是“爭強(qiáng)好勝”式的喜愛,就好比盧梅坡非要讓梅與雪一較高下,最后得出“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白自然常見,而香卻是難得,雖然詩人不免有些和稀泥,但心中的天平卻明顯有了傾向;還有一種喜愛,是孤清的喜愛,是依戀,是眷戀,是一種相伴與攜手,那就是林逋的喜愛,那“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dòng)月黃昏”。
關(guān)于林逋,人們給他這樣一個(gè)稱號(hào),“梅妻鶴子”。他的故事在宋代沈括《夢溪筆談》這樣記載:“林逋隱居杭州孤山,常畜兩鶴,縱之則飛入云霄,盤旋久之,復(fù)入籠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諸寺,有客至逋所居,則一童子出應(yīng)門,延客坐,為開籠縱鶴,良久,逋必棹小船而歸,蓋嘗以鶴飛為驗(yàn)也?!泵鞔锶瓿稍凇段骱斡[志》中也寫道:“放鶴亭在孤山之北。嘉靖中,錢唐令王釴作,其巔有歲寒巖,其下有處士橋。先是,至元間,儒學(xué)提舉余謙即葺處士之墓,復(fù)植梅數(shù)百本于山,構(gòu)梅亭于其下。郡人陳子安以處士無家,妻梅而子鶴,不可偏舉,乃持一鶴,放之孤山,構(gòu)鶴亭以配之?!?p>
林逋的一生是清寂的,如同梅花一樣清寂。宋代是個(gè)繁華的時(shí)代,宋代也是令人悲哀的時(shí)代。澶淵之盟的簽訂很是寒了一眾士人的心,不管今天的人如何站在上帝視角,站著說話不腰疼地為這一盟約正名,不可否認(rèn)的是,它對于那些年的熱血來說,是冰冷的。這樣的世,林逋已沒有出入的必要。他選擇了隱居,選擇了梅花。林逋是孤苦的,幼年與兄長相依為命,或許他的生活已難以適應(yīng)外界的熱情,又或許他真的是“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邊潮已平”的一種放手,總之他的生活中終究沒能留下那種愛情的親密。
林逋在西湖孤山生活了20年,20年中不是沒有人勸他出仕,他謝絕說:“然吾志之所適,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貴也,只覺青山綠水與我情相宜”。有人想要留存他的作品以待后世傳誦,他說“我方晦跡林壑,且不欲以詩名一時(shí),況后世乎?”多少人絞盡腦汁想要留名千古終不可得,而不愿留名的人卻最終和他的梅花一起,在后世書寫了一段傳奇。
林逋愛梅,或許并不是以梅為妻,而是那梅花就是他自己,他與梅花一同在孤山的月影里享受這清寂,只一段暗香,浮動(dòng)在多少以他為謎,為他著迷的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