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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不能違背的是自然規(guī)律,不可抗拒的是愛上一個人。而我不違背自然規(guī)律,我愛你們。
約圖建議:古裝女孩趴在水邊岸上,伸手逗弄水中的魚,魚與她互動。
字數(shù):8695字
三句話:
愛上陸海誠,是她的失算,阿爹說得沒錯,人類是危險的物種,擅長蠱惑。
于洞穴居住的魚類中,有一些魚窮其一生都不會離開黑暗無光的山洞。
因?qū)诎瞪畹母叨冗m應(yīng),它們作為擺設(shè)的眼睛逐漸開始退化,直至消失。人們將它們稱作盲魚。
1.
三月末風(fēng)疏花散,是春的臨終。
天氣已然開始轉(zhuǎn)暖,陽光溫柔地灑在臉上,癢癢的,毛茸茸的。
地處江南的深宅院里,陰濕的空氣侵入人的骨,陸府的主子下人病倒一片。
而今好不容易盼到太陽出來,下人們應(yīng)少爺走時的吩咐,攙著余茫到院子里散步。
跟余茫挨得最近的,是一個不過十歲出頭的小丫頭。她雙頰憋至通紅了,也不敢咳嗽出一聲來。這一咳呀,被其他下人告到管家那,是會被攆回家休息,便得少去一個月的工錢。
余茫走得有些累了,要去湖心亭里吹吹風(fēng)。她才踏上臺階,一陣裹挾著溫暖的微風(fēng)輕柔拂面,她的心情頓時舒暢了不少。微風(fēng)中摻雜了一些好聞的甜棗香氣,那香氣絲絲縷縷、甜蜜動人,仿佛是認準了她一般,才尋到她的鼻翼,就鉚足了勁地往里鉆,跌進她的肺里。
因而,余茫整個身體都陷入了那甜棗軟香中。
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恍然間,一雙長臂緩緩地伸來將她環(huán)住,她身體一緊,就跌進一個滾燙的懷抱里。
不等余茫反應(yīng),陸海誠將長臂一收,下巴順勢擱在了她的頭頂上。他出海半個月,身上還殘留著大海的咸腥氣味,想來是才給母親請過安,就趕著來找她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
陸海誠從身側(cè)一個隨行丫頭的手里拿過一包甜棗糕,輕輕地塞到余茫的手里。他本來是最討厭甜食的人,卻每次回來都不忘給她帶點小零嘴。
陸海誠問她最近生活如何,是否想念他。
余茫含著笑一一回答,卻總覺得他今日的語氣有些不對。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她竟然有點聽不出來了。
余茫從陸海誠的懷抱里掙了出來,想要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解決的事情。
陸海誠卻順勢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腹輕柔地摩挲著她的雙眼:“阿茫,你是怎樣來到我們陸家的,可還記得?”
余茫微微發(fā)怔,隨后低下頭去,沉默了片刻,說:“記得,當(dāng)然記得?!?/p>
2.
山腳下那條小路,是進出城門必經(jīng)的一段。
往來頻繁的大多是運貨的商販和居住在附近的農(nóng)家。
夏日艷陽灼人,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一路流淌至脖頸,余茫自清城離家至午時幾刻,車馬行駛而過揚起灰塵,撲入口鼻。她頭暈耳鳴,再加上滴水未進,口干舌燥,身體已是有些支撐不住虛弱的步伐。
不知是被田壩邊的哪塊碎石絆了一下,余茫一個踉蹌,竟是栽進那田間,暈了過去。
時值正午,車馬著急地在小路上奔跑,欲尋找某戶可以乘涼的小院吃酒喝茶,馬車夫的眼珠子都要鑲到幾里路外竹籬木屋的屋頂上去了,無人注意暈倒在路旁奄奄一息的少女。
直到陸家的車隊經(jīng)過,車夫別在腰間給滿月的兒子捎帶的小玩意突然松落,骨碌骨碌恰好滾到余茫的腳邊。車夫跳下去撿,隨后驚慌地沖車內(nèi)大喊道:“少爺,這里有個姑娘暈倒了?!?/p>
余茫便是這樣,被陸海誠撿了回去。
起初,陸海誠并未有留下余茫的打算。
一個塵土滿面且雙目失明的姑娘。
陸海誠甚至未多看她一眼,只叫下人為她清潔沐浴,換一身干凈的衣裳,再賞她一頓便飯,就請她離開。
可余茫不知如何在無人注意之際摸著回廊柱梁走到了前院。那時陸海誠正與客人攀談要事,滿眼驚異地看著余茫的出現(xiàn)。
而在陸海誠厲聲喝住她時,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余茫瘦弱的身體蜷縮在堅硬的石板上,因害怕而止不住地發(fā)抖。
她已伶仃一人無依無靠,她想留下來報恩。
陸海誠卻遲遲一言不發(fā),片刻后竟是將前廳的門掩上了。
余茫依舊那么跪著,本就疲憊至極的身體幾欲再度倒下。
直到天暗下來,陸海誠出門送客。
客人在府中丫頭的引路下從余茫的身旁走過,陸海誠則是徑直走到了余茫的面前。他彎下腰,向她伸出手:“起來,進去吧?!?/p>
他寬厚的手掌托起她纖細的手腕,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瞳孔深處。
從盛夏到春末,不知不覺,余茫已在這陸府中待了近一年的時日。季節(jié)轉(zhuǎn)瞬變換,園中景色都變了好些回。
余茫住的屋子,也從挨著后院的角落,換到了陸海誠的隔壁。
后來陸海誠告訴她。
自他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的憐憫,或許就已注定將在這溫柔的年月里,被磨成深愛。
3.
這日,太陽從云層里跑出來,把烏云驅(qū)散得很干凈。天空澄澈動人,碧藍如洗。
將厚衣裳換下來,她叫丫頭收起。輕薄的料子覆在柔嫩的肌膚上,身子輕盈,心里也輕松了不少。
在陪陸海誠與老太太吃過午飯后,余茫照例想去后院走走,近幾日陸海誠整日忙里又忙外,他出海運回來的那批貨,賬目還未算清,下午又得去鋪子里幫著下人打點。
老太太不喜歡她,剛進府那會還好,自她搬去陸海誠的隔壁住,就再未給過她好臉色看。
她還是去院子里喝茶、賞花逍遙自在。
余茫細聲向陸海誠與老太太道過安,就打算離開了,身子才微微側(cè)過,陸海誠卻突然叫住了她:“等等,娘有話想對你說?!?/p>
余茫一怔,順從地停下,沖著老太太微微頷首。
可老太太橫眉冷哼一聲,對陸海誠道:“不用說了。我已再三考慮,陸家定是不能要這么個丫頭進門?!?/p>
如此斬釘截鐵。
余茫雖未看見他二人面上的神色,但頃刻間心里就明白了。
也就在前天,余茫路過老夫人屋子的時候聽得清清楚楚,陸海誠說要娶她。
余茫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不過低著頭,無人能瞧見罷了。老夫人不待見她,是府中上下皆知的事情,可如今陸海誠當(dāng)家,又有貴人相助,老夫人這一次,怕是攔不住了。
昔日陸海誠外出時,她在府中受了不少氣,如今想到老太太終將敗北的已定結(jié)局,心里那口氣算是找著地方吐了出來,好不舒暢。
正當(dāng)陸海誠與老夫人僵持著,有丫頭上來通報,說是霧稀道長來了。余茫記憶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模糊的影子。她還記得,他是她第一次進這陸府時,陸海誠接待的那位客人,也是幫助陸海誠的貴人。
陸海誠對她輕聲說:“茫兒,你先回去。”
余茫溫順地點了點頭,小丫頭攙住她的手,一起往屋外走去。
一陣風(fēng)吹入她的衣襟,入夏的天氣,怎么又還讓人打了個哆嗦。
又要變天了嗎?
4.
陸家成為江南這片土地上的大戶,已過百年。故事還得從陸海誠的高祖父那會說起。
陸海誠的高祖父,本只是一介窮書生,落魄潦倒,孤苦伶仃。直到有一天,他在山上采野菜充饑時,機緣巧合救下一位被困在獵戶的陷阱的高人,最終經(jīng)高人指點,才走上了經(jīng)商的道路。
民間謠傳,那位高人當(dāng)年為陸家留下了一件寶貝,據(jù)說是一對玉琉璃,只要那寶貝在,便可保佑陸家家業(yè)興盛,強盛不衰。
民間又有傳言,這寶貝在陸海誠爺爺在世時不慎丟失,如今陸家已氣數(shù)將盡。
余茫細嫩的指尖輕輕拂過大紅色燙金喜帖,她與陸海誠這場婚禮排場布置得很大。陸海誠許諾她,讓她成為江南女子都羨慕的新娘??申懠乙呀?jīng)是一個空殼子了,這繁華大氣的外表下,陸家的賬目早已千瘡百孔。
陸家老太太這樣不喜歡她,其實也不只是嫌她來路不明眼睛看不見,更多的是希望陸海誠能娶回一個對陸家家業(yè)有幫助的、大戶人家的小姐,讓他不再這么吃力。
只可惜老太太一把枯朽的身子,拗不過自己的寶貝兒子。何況那個看起來很神秘的霧稀道長,說她才是身系陸家命數(shù)的人。
余茫把那喜帖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胸口,如果一切真能如他們說的那樣發(fā)展就好了,她只不過是嫁給陸海誠,陸家就能轉(zhuǎn)運。
屋外傳來丫頭問安的聲音:“少爺回來了。”
余茫把喜帖放回桌上,準備起身,門卻被先一步推開:“坐著就好了,別動?!?/p>
余茫聽話地將身子靠回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陸海誠搬了凳子坐在她的身側(cè),摟過她輕輕蹭著她的臉頰。
他看到放在桌上的喜帖,笑著對她說:“婚事我一人操心就好了,你拿這個來,玩著有意思嗎?”
余茫裝模作樣地打了他一下:“沒見過,就想摸摸長什么樣。你每天忙著生意,這些小事交給下人辦就行了。”
“不,這是大事?!标懞U\雙手環(huán)抱她入懷里,“娶你是天大的事。對了,等我們成親了,我?guī)愠鋈ヒ惶?。霧稀道長給我介紹了一位神醫(yī),說是能治好你的眼睛……”
余茫身子一頓,突然不吭聲了。陸海誠以為她不相信,或是害怕他們的愿望不能達成,只是把雙臂又收緊了一些,下巴溫柔地蹭著她的頭頂。
余茫在他的懷里有一點喘不過氣來,又不想掙扎出去。她感受著他胸膛的溫度,心里卻怎么都無法安寧。
老太太房里的丫頭過來傳話,說老太太叫他們過去。怕是快到晚飯時間,老太太先餓了。
陸海誠攙著余茫起來,又叫丫頭給她拿了件披風(fēng)。
余茫被陸海誠摟著走出房門,越走越不對勁,她正準備開口,陸海誠已經(jīng)問了那領(lǐng)路的丫頭:“不是去吃飯嗎,這是往哪走?”
那丫頭細聲細氣地回話:“老太太說先到她的房里去?!?/p>
陸海誠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余茫一眼。余茫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大婚臨近,陸海誠擔(dān)心老太太那出什么意外??衫咸氤龅姆ㄗ舆€少嗎,他們還不是得一點一點地應(yīng)對。
老太太屋里,只剩一個丫頭在伺候了。那丫頭在給老太太揉肩,老太太閉著眼躺在太妃椅上,看起來很疲憊。
陸海誠松開余茫的手,獨自往前走了幾步。捶肩的丫頭把嘴附在老太太的耳邊輕輕地說了聲什么,老太太睜開眼,望了陸海誠與余茫二人一眼,就揮揮手讓丫頭們都下去。
老太太用手撐著身體坐起來,陸海誠上前去扶,卻被她把手打了下去。
老太太指了指桌上擺著的賬本:“你打開看看?!?/p>
陸海誠有些不知所以。這些賬本他日日看,早已熟得不能再熟,現(xiàn)在在這翻開干什么。況且……
“娘?!标懞U\沒碰那些賬本,只是低頭看著老太太,“不是說好了,您身子不好,就不看賬本了嗎?!?/p>
可老太太早就不吃他這套了。
她眼神凌厲地射向余茫,從鼻孔中輕輕哼出一聲:“你別跟我說這些軟話,你讓這個女人告訴你?!?/p>
余茫站在原地沒動,也不解釋,她知道陸海誠自然會幫她說話。
她沉默地聽陸海誠細聲安撫著老太太:“娘,你這又是聽誰在背后嚼舌頭了,茫兒從來沒有插手生意上的事?!?/p>
屋子里突然間靜下來,靜得只剩老太太干瘦的手指不穩(wěn)的、翻過書頁的聲音。
老太太翻幾頁,就停下來等等,等陸海誠看完,又繼續(xù)翻下去。
他們母子二人不再交談,但余茫聽明白了。老太太懷疑這些年陸家生意上出的問題,都跟她有關(guān)系。
也是不巧,陸家生意開始急劇走下坡路的那一年,確實是余茫走進陸家的那一年。
但這又能證明什么呢?她壞了他們陸家的運氣?他們最信任的霧稀道長都說了,她是身系陸家命數(shù)、可以幫助陸家轉(zhuǎn)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