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玲玲
摘 要:《白夜行》是日本著名推理小說家東野圭吾的代表小說作品,該小說不僅在偵探類型小說中享有盛譽,而且也深刻地反映了人性救贖與毀滅的主題。本文主要從兩個方面論述《白夜行》的敘事技巧:第三人稱限知視角的運用和敘述視角的轉換。旨在通過闡釋這些敘事技巧在小說文本中的客觀表現(xiàn),分析其在新偵探推理小說領域內的敘事創(chuàng)意。
關鍵詞:《白夜行》;敘事技巧;第三人稱限知視角;隱含讀者
中圖分類號:I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9)03-0132-03
東野圭吾作為推理小說作家中的佼佼者,其大多數小說中描寫的案件作案手法玄妙、情節(jié)起伏跌宕吸引讀者,直擊社會和人性,主題深刻,引人深思。其代表作《白夜行》通過男女主人公的悲劇命運探討了人性的扭曲和自我救贖的主題,同時也在敘事視角和敘述結構方面成功地運用敘事技巧,通過第三人稱的限知視角,從故事場景中展示人物的所見所聞,帶出情節(jié)線上的懸念,讓讀者“知之甚少”,直到最后揭示事件的原委,將偵探小說的隱與藏發(fā)揮到極致。
一、用第三人稱限知視角設置懸念
敘事視角的研究在西方20世紀小說理論研究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并且至今仍然是小說理論界研究小說文本的重要范疇。“任何一篇敘事作品都存在一個敘事視角的問題,它決定著敘述者和人物從什么角度來呈現(xiàn)小說故事,因而也是經典敘事學長期關注的問題?!盵1]在創(chuàng)作小說時,作家首先要選擇一個能充分體現(xiàn)其敘述智慧的視角來展開小說。選擇第一人稱小說還是第三人稱,都會涉及用什么樣的敘事視角敘述整個小說的問題。中國傳統(tǒng)的白話小說成熟于宋代話本,而宋代話本常用第三人稱。所以,中國傳統(tǒng)的小說作家喜歡用第三人稱來敘述小說故事。并且,中國傳統(tǒng)小說作家在使用第三人稱視角敘述小說故事時,常常會用第三人稱全知視角敘述一個歷史上已經發(fā)生過的故事。中國傳統(tǒng)作家之所以喜歡選擇第三人稱小說,并且常用全知敘事視角,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作者可以敘述小說故事中所有人物的內心思想和情感活動,敘述人物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可以像上帝一樣自由地進入故事中任何一個人物的內心。當然,全知敘事視角也有其局限性,當作者通過全知敘事視角交代小說故事中的背景信息時,就會使讀者產生閱讀的距離感,無法參與和體驗故事人物的具體感受,降低了讀者的參與度。對于偵探小說來說,為了增加小說情節(jié)的懸念帶來的懸疑感和神秘感,作家往往更多地使用限知敘事視角。因為限知視角的敘述主體在小說情節(jié)的外部,只能敘述小說中的人物觀察到、感知到和想象得到的東西。正是限知敘事視角的這一特性,使作者能從故事內部敘述具體人物在小說場景中的所見所聞,而不是像全知敘事視角那樣,只是站在故事之外敘述人物的心理活動。也正因為這一特性,使讀者能通過故事中人物的限知敘事視角,真切地感受故事人物的內心活動,通過這個有限制的敘事視角了解故事或案件,這無疑是第三人稱限知視角超越全知視角的優(yōu)勢所在。小說《白夜行》主要采用了限知敘事視角,因而使小說故事中的案件顯得撲朔迷離,充滿懸念。
《白夜行》小說開始時,作者將敘事視角聚焦在警察屜垣潤三身上,通過屜垣潤三的眼睛去了解周圍發(fā)生的事件、接觸與案件有關的人員,同時表現(xiàn)屜垣潤三自己的內心想法。作者通過介入這個人物的內心,將讀者帶入到情節(jié)中。小說寫到警察屜垣潤三在面店里吃飯時,從周圍人的聊天中了解到面店前面的廢棄大樓里發(fā)生了一件殺人案,然后再寫屜垣潤三在案發(fā)現(xiàn)場調查兇殺案件的經過。最后寫屜垣潤三送被殺死者的妻子彌生子回家后,在詢問彌生子的當鋪管家松浦勇的不在場證明時,松浦勇說自己在這里工作了五年,小說接著寫道:[HTK]笹垣想,五年不算長。以前在哪里工作?是在什么因緣之下來這里工作的?笹垣很想問這些問題,但決定先忍下來,因為還會再來這里好幾次[2]。在上述引文中,笹垣潤三了解到松浦勇已經在當鋪工作五年后,開始思考松浦勇之前在哪里工作,又為何會來到這里工作,并且決定先將疑問擱置,等到下次到訪時再詳細詢問。作家在這里使用了第三人稱限知視角的敘事技巧,通過屜垣潤三的限知視角,將讀者帶入到案件的調查之中。這段引文總共四句話,不僅寫了屜垣潤三當時的內心疑惑,同時也敘述了他當時想到卻沒有說出來的話。屜垣潤三沒有將自己心里的疑惑當場說出來。這給讀者帶來了雙重體驗。首先,敘述者從故事的場景中敘述人物的內心活動,屜垣潤三用警察辦案的思維方式,思考松浦勇話中的意思,并將其過去和現(xiàn)在聯(lián)系起來。其次,敘述者從屜垣潤三的內心獨白“因為還會再來這里好幾次”的話中,將人物的限知視角中的內心想法引入小說情節(jié)線索上,設置懸念:為什么屜垣潤三還要再來?他什么時候會來?他再來幾次?難道松浦勇和案件相關么?每一個問題都直接引發(fā)讀者的閱讀期待和好奇心。因此,第三人稱限知視角的有限性,恰恰為敘述者講述偵探故事提供了極好的敘事技巧,有限的案件信息和被聚焦者所知的有限信息,可以為偵探小說增加懸念,進而激發(fā)讀者去猜測和推斷小說中案件的真相,以及偵破案件的過程,使讀者在小說閱讀過程中分享破案的體驗和推理的邏輯思辨。
二、視角轉換中體現(xiàn)隱含讀者聲音
小說《白夜行》的故事時間跨度大,整個故事橫跨18年之久,而且人物和事件眾多,僅通過聚焦一個人物的限知視角去敘述小說故事,雖然能營造一些懸念,卻為作者敘述整個小說故事帶來了難度。為此,東野圭吾主要采用兩種敘事視角的結構方式加以處理。一是巧妙地運用多個人物視角的限知視角,在限知敘事視角的拼接中敘述故事中事件;二是通過限知敘事視角向全知視角的轉換方式揭示故事中事件之間的因果關聯(lián)。
第四章雪穗的母親在自己家里死亡之后,圍繞著如何死亡的問題,作家采用了敘事視角轉換的敘事技巧。先是從雪穗的家庭教師正晴的視角敘述,正晴十分愛慕雪穗。當她從雪穗的養(yǎng)母唐澤禮子那里了解到雪穗生母自殺的消息后,就敏銳地覺察到雪穗生母死得蹊蹺。小說敘述道:[HTK]正晴判斷,實際上是自殺,但有人把鍋里的大醬湯潑了出來,把現(xiàn)場布置成意外……只是,這個想象撇不開一個可怕的疑問。那便是——雪穗最初發(fā)現(xiàn)出事時,她母親已經氣絕,還是尚有一線生機?[2]正晴最初認為,雪穗的生母西本文代是自殺,只是有人把現(xiàn)場布置成意外死亡。隨后,正晴推理出這個現(xiàn)場布置的人只能是雪穗。那么,雪穗為何這樣做呢?作家便開始從正晴的限知敘事視角轉換到全知敘事視角,得出判斷“應該是為了世人的眼光?!弊骷易詈笥靡蓡柕恼Z氣敘述道:“只是,這個想象撇不開一個可怕的疑問。那便是——雪穗最初發(fā)現(xiàn)出事時,她母親已經氣絕,還是尚有一線生機?”這實際上已經完全是全知敘事視角判斷了。正是通過限知敘事視角切換到全知敘事視角之后,巧妙地傳遞出隱含作者的敘述話語。并且,用一種敘事懸念的方式將雪穗生母的死亡疑點指向雪穗。正如英國小說家福斯特所言“小說技巧中最復雜的問題,不在于按某種公示形式,而在于作者使讀者接受自己的能力。”[3]作者在雙重視角中傳遞隱含作者話語,讓讀者在不知不覺中接受全知的判斷——“只是,這個想法撇不開一個可怕的疑問。”
三、敘事視角轉換中傳達主題聲音
進入20世紀以后,有限敘事視角的敘述方式更是被越來越多的小說作家所認識、采用和發(fā)展。在小說《白夜行》中,作家主要運用第三人稱的限知敘事視角,輔之以全知視角表述隱含作者的話。作為一種敘事方式,全知視角與限知視角并無優(yōu)劣之分。而小說《白夜行》的創(chuàng)新性體現(xiàn)在,作家主要運用了多個人物的限知視角進行敘述,并在限知視角和全知視角的轉換中,傳達出隱含作者的聲音。
首先,作家運用第三人稱限知視角敘事,將十八年前的案件通過“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有隱有藏地慢慢撥開故事。第三人稱限知視角的有限信息展示,為偵探小說增添了懸疑色彩,提高了讀者的閱讀期待。相較于全知視角的全知全能,它保留了偵探小說的探案特色,仿佛讀者是一個探案者,一點一點抽絲剝繭了解案件,有限的知曉信息了解故事。
其次,作家通過多個人物的限知視角對案件的各自判斷,通過次要人物判斷中的矛盾性來凸顯案件的微妙和復雜,進而制造小說情節(jié)上的敘事懸念,引發(fā)讀者的閱讀期待。限知視角的有限特色為偵探類型小說提供了幫助,但是因為小說跨度大,故事人物眾多,有限視角無法將所有信息展示,進而需要作者通過多個人物的限知視角拼湊信息,并通過多個人物的矛盾判斷,增加案件的懸疑程度,提升作品的可讀性。一方面通過多個人物的限知視角補充單個限知視角的缺陷,達到類似全知視角的效果,讓案件走向逐漸清晰,另一方面通過多個人物的矛盾判斷則是讓情節(jié)更加撲朔迷離,提升小說情節(jié)的懸念感,提高讀者的參與度和閱讀期待??梢哉f,限知視角常為偵探類型小說所使用,但多個人物的限知視角的使用則是《白夜行》的創(chuàng)新之處。以往作家傾向于采用單個限知視角,從偵探或警察等某一個人的視角剖析洞察整個案件,結構全篇。而《白夜行》中的創(chuàng)新性則體現(xiàn)在,作者在全篇運用了多個人物的限知視角進行敘述,并在限知視角和全知視角的轉換中,傳達出隱含作者的聲音。
“《白夜行》從主題意義上來說,已經超越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推理小說,誰是犯人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犯罪背后的人性和社會因素”[4]。東野奎吾憑借《白夜行》在日本推理小說界獲得至高榮譽,不僅僅是因為故事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邏輯推理,更因為他小說中蘊含的深刻人性主題?!吧鐣赏评硇≌f不是單純地去描寫破案,而是將懸念、推理破案的過程與社會現(xiàn)象和社會矛盾緊密的結合起來,揭露社會的陰暗面,創(chuàng)作動機也有很強的社會性[5]。”而東野圭吾在小說中將20世紀80年代日本社會經濟低迷狀態(tài)下,父母出賣小孩肉體,換取金錢的丑陋社會現(xiàn)象與偵探元素結合,揭露社會的黑暗。作者通過一個兇殺案件,揭露了日本社會殘酷可恥的親情缺失現(xiàn)實,給予了深刻的批評,并且對企圖采取卑劣手段自我拯救和救贖的行為進行了諷刺和批評,表達了一個作家的嚴肅思考,也是小說行文的主控思想?!肮适逻M展通過故事中押上臺面的各種價值的正面負荷和負面負荷之間的動態(tài)移動而建構起來的?!?[6]《白夜行》通過各種正面行為和負面行為的碰撞,體現(xiàn)兩種價值觀的碰撞,并通過司亮和雪穗的愛情悲劇表達了人無法通過卑劣的行徑完成自我拯救與救贖的主控思想。
四、結?語
作者通過這個故事的原點事件,揭露了日本社會中親情關系在金錢利益關系面前被消解殆盡的驚人現(xiàn)實。除了揭露日本社會殘酷可恥的親情缺失現(xiàn)實,作者也通過《白夜行》探討了深刻的人性救贖問題,對企圖采取卑劣手段自我拯救和救贖的行為進行了諷刺和批評,表達了一個作家的嚴肅思考,這也是小說行文的主控思想。
正是通過巧妙的轉換敘述視角,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從多人物視角還原人物和案件真相,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并選取典型事件,暗示深刻的人性救贖與社會批判的主題,讓讀者在縝密的邏輯分析和冷靜的敘述中享受到了“身臨其境”的破案體驗,更反思社會現(xiàn)象與人性救贖問題,具有深刻的教育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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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牛麗.從《白夜行》看東野奎吾偵探小說中的人性[J].語文學刊-外語教育與教學,2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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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美)羅伯特·麥基.故事——材質·結構·風格和銀幕劇作的原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