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那段時間，我上晚班，回家時總會看到轉(zhuǎn)角上賣爆米花的蒼瘦男人，孤孤清清地站在路口朝小區(qū)的方向望來望去。

有一回，我在公司吃了晚飯才回來，比平常晚了半個小時，透過路燈的光，遠遠地就看見他還站在冷風里，朝著小區(qū)的方向。也許是實在太冷了吧，他甩開胳膊原地踏步走。過了一小會兒，他突然停下了，一轉(zhuǎn)身，迅速跑向他的爆米花攤。

原來從小區(qū)的方向來了一個學生打扮的女孩。當我走到路口時，果然看見女孩向右轉(zhuǎn)了。賣爆米花的男人似乎有些激動，站在他的爆米花攤前手足無措，很討好地向女孩笑。

女孩并沒有要買爆米花的意思，看也沒看他一眼，很冷漠地徑直走向燈光昏暗處。賣爆米花的男人望著女孩的背影，依舊很討好地笑著。

我已經(jīng)走過路口幾步了，想著剛才的那一幕，不禁回頭看，卻見賣爆米花的男人也走向了燈光昏暗處。我腦海里立即浮現(xiàn)出不好的場景，悄悄跟在賣爆米花的男人后面。

那個女孩走得很快，賣爆米花的男人緊緊跟著她。我也加快了腳步，緊緊跟著賣爆米花的男人，并悄悄從包里拿出手機，萬一情況不妙，我就打電話。

昏暗的路燈加劇了緊張的情緒，女孩小跑起來，很快到了盡頭，然后跳上了95路公交車……

回去我把事情講給愛人聽，愛人說：“我買過他的爆米花，看上去挺溫和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钡诙焱砩舷掳?，愛人去接我，我們邊走便聊天，走得有些慢，快到那個路口時，又看到了昨天的那個女孩，賣爆米花的男人依舊在路口守望著，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條粉紅色的圍巾。

看到女孩，賣爆米花的男人這次并未迅速跑回他的攤前，但他依舊很討好地向女孩笑，并想把手中的圍巾送給女孩。女孩依然很冷漠，看也沒看一眼，只顧走她的路。像昨天一樣，女孩走向燈光昏暗處后，賣爆米花的男人跟了過去。我和愛人也悄悄跟了過去，想暗中保護女孩一程。

女孩順順利利坐上了95路公交車，我們松了一口氣，賣爆米花的男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氣。

我早已在心里想好了，閑事管到底，去買他的爆米花，趁此套套他的話，問個究竟。沒想到，他先開口叫我們了，手捧著一紙袋爆米花，跑到我們面前，非要送給我們。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謝謝，然后向我們解釋：“那是我女兒，在郊區(qū)的師院讀書，她和她媽媽一樣好強，不愿花我的錢，邊讀書邊做家教。都怪我，年輕時拋棄了她們娘倆，到現(xiàn)在她都不肯認我。唉，我那時也有不得已的苦衷?！?/p>

仔細打量眼前這個賣爆米花的男人，再想想女孩，那模樣，那走路的姿勢，真是有幾分相像。

也許是找到了傾聽者，他打開了話匣子：“好在她媽已經(jīng)原諒我了，孩子小，慢慢就懂了。她媽告訴我，女兒在一個小區(qū)里做家教，每天回去時，要走一段偏僻的路才能坐上車。我和她媽不放心，來看過后，更加不放心了，我就每天來這里看著她平安坐上車才心安。我還特意選了亮一點的燈，把爆米花攤放在這個轉(zhuǎn)角上，這樣啊，一來孩子看到我是在做生意而不是特意等她，不會給她造成心理負擔；二來她往這邊走時，看到光亮，看到我在這里，心中就不會那么怕了?！?/p>

好一個細心周到的父親，原來是一場誤會。

過了幾天，我又在一個晚上見到了女孩。在轉(zhuǎn)角上等她的除了賣爆米花的男人，還有一個中年女人，是女孩的媽媽。賣爆米花的男人依舊很討好地向女孩笑，女孩親昵地挽著媽媽的胳膊依舊不搭理他。但我看到女孩脖子上圍著粉紅色的圍巾，不由得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