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花籃

羅榮

丁老頭有一雙巧手——會編花籃。

丁老頭編花籃不用竹篾，用編織條。編織條到了丁老頭手中仿佛有了靈性，在他的指間穿梭、晃動，像跳舞似的，讓人眼花繚亂。丁老頭編的花籃有大有小，或方，或圓，或扁，兩頭翹的也有。有時，丁老頭還會在籃身上編一朵小花或一只小動物。丁老頭的花籃一拿到集市上就被搶購一空。

可上了歲數(shù)后，丁老頭看啥都是花的，手也抖得厲害，兒女們就不許他再編花籃賣了。

外孫女丹妮放暑假了，丁老頭先坐火車，又乘汽車把她接到了鄉(xiāng)下。丁老頭在槐樹下的躺椅上搖啊搖，丹妮騎在外公的肚子上揪他的山羊胡子。丁老頭也不惱，輕輕搖晃著雙腿：“小妞妞，你會唱歌嗎？”“會啊，幼兒園的老師教了好多歌，外公，我唱給您聽?！钡つ菖闹∈殖饋恚骸熬?，編，編花籃，編個花籃上南山。南山開滿紅牡丹，朵朵花兒開得艷……”兩根麻花辮一甩一甩的。

丁老頭呵呵地笑著，山羊胡子隨著麻花辮一顫一顫的：“外公幫小妞妞編一個花籃裝花兒，好嗎？”“您會編花籃？”“會！”“漂亮嗎？”“當(dāng)然?！薄疤昧?，太好了！”丹妮樂得直拍手，“外公編漂亮的花籃！外公編漂亮的花籃！”

傍晚，橘紅的霞光落在丁老頭和丹妮的身上。丁老頭坐在槐樹下，周圍散落著各色各樣的編織條。丹妮躺在躺椅上看丁老頭把紅的、白的、黃的、藍的、綠的編織條穿過來，拉過去，繞個圈……看著看著，瞌睡蟲悄悄地爬上了她的眼。

第二天，丹妮起床看到一個蓮花形的小花籃：籃底是藍色的，籃身一道紅、一道黃、一道白，綠色的編織條做成了花籃提手，提手外面細心地纏著塑料皮，提起來一點也不硌手。

丹妮高興地蹦起來，拽著丁老頭，挎著小花籃沖到田野上。田野里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丹妮摘了這朵，又采那朵，像只快樂的小鳥。丁老頭跟著她一會兒跑到東，一會兒跑到西，眼里全是笑。

玩夠了，也跑累了。丁老頭躺下來喘著粗氣。突然，丹妮一骨碌爬了起來：“外公，花籃里還要裝上土。不然，花兒會死掉的。”“對，對?！倍±项^坐起來扶住花籃，丹妮小心地把土裝進了花籃里。

不久后，媽媽來接丹妮回城，丹妮哭鬧著不走。丁老頭摸著丹妮的腦袋：“回吧，把小花籃也帶回去吧?！?/p>

車開動的時候，丹妮抱著小花籃沖丁老頭喊：“外公，明年暑假我回來，您還要幫我編漂亮的花籃呀?！薄昂?，好，我編好花籃等你回來?！?/p>

丹妮要去外地上大學(xué)了。丁老頭挎著一個有鯉魚圖案的花籃進城看丹妮。丹妮歡喜地接過花籃，裝上土，種上花，擺在陽臺上。丹妮家的陽臺上擺著一排種著花的花籃。

幾年后，丹妮帶男友回家，男友一眼就看到陽臺上的花籃?！坝没ɑ@做花盆真有創(chuàng)意?！蹦杏炎屑毝嗽敾ɑ@，“誰編的？簡直是工藝品！”

晚上，丹妮與丁老頭視頻聊天，發(fā)現(xiàn)外公瘦了好多。男友和外公打招呼后，連連稱贊他編的花籃，丁老頭樂得山羊胡子一顫一顫的。

接到外公病危的電話，丹妮正在外地出差。等丹妮趕回老家，外公已是掛在墻上的一張照片了。丹妮朝丁老頭的遺像鞠了三個躬，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孩子，別哭，外公走得很安詳?！本司诉f給丹妮一個紙盒子，“他給你留下了這個。”丹妮打開紙盒子，里面是兩個燈籠形狀的花籃，比拳頭稍稍大一點?；ɑ@是絳紫色的，每面籃壁的中央都有一個用鮮紅的編織條圍成的“喜”字，底部吊著紅線穗子。

“外公本來是準(zhǔn)備你結(jié)婚時送給你的，可惜他剛把編織條裁成細條條兒，就發(fā)病了。后來，外公都坐不起來了，可硬撐著把兩個花籃一點點編好?！本司税咽謾C遞給丹妮，“我錄了一段視頻?！?/p>

丹妮打開視頻，看到外公半倚在病床上，被子上是一根根細細的編織條兒。外公瞇著眼，顫抖地把編織條兒穿過來，拉過去，繞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