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
人人都愛金色。璀璨的,絢爛的,閃亮的——這不,手機都愛出個把香檳金、玫瑰金。當然也有其他金色。比如白金,比如紫金。人類所愛的,還是溫暖華貴的暖金色。
哪位問了:金色是黃色嗎?不是的。黃色可以是檸檬,是香蕉。但金色不能那么鮮亮?!敖馃o足赤”,金是該有點赤色的。大概是:黃色多一點橙,或琥珀色少一點橙,那就是金色。
為什么要鑲金呢?嗯,為了顯得有錢唄!
金色可以是東北剝蒜小妹身旁穿貂大哥脖子上晃動的大金鏈子。東北大哥的大金鏈子土嗎?說明大哥是個實誠人,有錢!
金色也可以是真誠。我們那里早年間,定親時婆婆要將當年自己當嫁娘時婆婆送的金戒指給媳婦,粗大笨重,喜笑顏開:你看這戒指,夠分量吧?真金!不信,我咬給你看,還有牙印呢!
當然,主要是顯擺。20世紀初,有化學家為俄羅斯貴族用華麗璀璨的金餐具吃魚子醬辯護,說別的器具都有味兒,就金子特別穩(wěn)定,不會影響魚子醬的味道——按這個邏輯,上好的樹脂勺子還沒味兒呢,您干嗎不用?
所以最初對金色的使用,都逃不脫高貴與奢侈。埃及的金制法老面具,希臘人傳說中伊阿宋去尋找的金羊毛,公元前意大利人用的金冠,皆如此。金子是財富,是華貴,是購買力,是一切。
1492年,西班牙占領格拉納達,阿拉伯人被趕過直布羅陀海峽,同年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伊莎貝拉一世與丈夫費迪南二世喜極而泣,認為這無限的財富是上帝的恩賜。
為了酬報上帝,他們修了塞維利亞主教座堂,其中有無數(shù)金閃閃的裝飾。
17世紀,著名的太陽王路易十四喜歡土豪金。當然,那會兒巴黎許多金色裝飾不是金子,而是黃銅。
當然,也有人是真的愛金色。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大師切里尼說,他喜歡金色,“金子很容易加工,而它光芒璀璨的美麗,是無可比擬的”。凡爾賽的設計師之一勒諾特爾先生則認為,金色是漫長冬天里,最讓人舒適的顏色。
仔細想想,也是:秋天黃葉滿地,是金色的;秋日麥田,是金色的。夕陽是金色的。燭光是金色的。甜白葡萄酒是金色的。蜂蜜是金色的。金色很溫暖,又甜蜜,尤其在昏暗之時。
谷崎潤一郎先生在《陰翳禮贊》里提過這么個觀點:東方文化,尤其是日本文化,素來對幽暗陰影有講究。金色在日光燈下看來,一點都不美。但若陰影昏暗下看來,泥金畫與金箔,就有種絢爛的金色光暈,很美。
這么想,還真是。在如今這不愁照明的時代,明亮的日光燈照耀下,北歐人推崇的原木質(zhì)感、科技愛好者喜歡的暗沉金屬,甚至陶瓷與皮革,都顯得溫潤不張揚,而大金鏈子卻容易顯得浮華俗氣。
但在過往那個照明稀缺、室內(nèi)經(jīng)常幽暗、高緯度地區(qū)半年都陽光稀缺的時代,金色卻在晦暗中蕩漾著夢幻的溫暖之美呢。
這么想來,在半夜燒烤攤旁的大金鏈子,的確比在白日T恤上閃耀的大金鏈子要順眼得多。奧黛麗·赫本小黑裙上的一點金飾,比夢露一身白衣一頭金發(fā)要更適合東方審美。
所以,到最后,也許穿金戴銀并不是為了炫富,只是骨子里的一點傳統(tǒng)東方審美:在一個色調(diào)暗沉的季節(jié)或環(huán)境下,需要些許收獲的、甜蜜的、溫暖的金色。實際上,切里尼早就說了:真正的金都不那么扎眼,而是溫暖如夕陽。而貝爾尼尼更吐槽過路易十四明晃晃的那些太陽王審美,“都是黃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