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
大半天時間,焉瓜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啥。看著窗外小街東頭那棵老槐樹,焉瓜突然知道心里為啥空落落的了:已經(jīng)三天沒和信爺下棋了!
小鎮(zhèn)上,焉瓜只喜歡和信爺下棋。老槐樹下的青石板桌,就是他們的戰(zhàn)場。
天氣很好。焉瓜出門去找信爺。
焉瓜稀罕信爺那副小鎮(zhèn)獨一無二的牛骨象棋,棋子碩大,潔白圓潤,歲月的浸潤,讓每粒棋子都有凝脂般的質(zhì)感。焉瓜聽老一輩說過,那副牛骨象棋本來是他們家的寶物,是爺爺當(dāng)作賭碼輸給了信爺?shù)臓敔敗髡f兩人都喜歡下棋,棋藝也不相上下,可不知怎么爺爺就把寶物輸了。
焉瓜爹不下棋。焉瓜就想把寶物弄回來。焉瓜不想讓寶物就這么改了姓。
焉瓜有一個祖?zhèn)鞯暮芷恋谋菬焿?,上面畫著一個穿紅綢衣的女子,活靈活現(xiàn)的,焉瓜很喜歡。焉瓜忍痛拿鼻煙壺和信爺換牛骨象棋,可信爺咋也不干。
后來,焉瓜又想用2000元買那副牛骨象棋,可信爺還是不干。信爺說:“給再多的錢也不賣?!?/p>
焉瓜想,只有賭棋了!
信爺說:“連贏三盤,牛骨象棋歸你!”
傳說,當(dāng)年信爺?shù)臓敔斁褪沁B贏三盤贏走牛骨象棋的。
為了牛骨象棋,焉瓜每天找信爺切磋??尚艩斊逅嚭脱晒喜幌嗌舷拢屑?xì)琢磨,信爺還勝出一點兒,焉瓜要連贏三盤,難!三天前的那場棋,是焉瓜發(fā)揮得最好的一次,連贏了兩盤,眼看日思夜想的牛骨象棋就要到手,可第三盤,焉瓜還是輸了。
焉瓜為這慪得三天沒出門。
焉瓜不知道,這時的信爺已是肺癌晚期。
到了信爺家門口,焉瓜喊:“老東西!下棋!”
“哎、哎!”信爺應(yīng),抱起牛骨象棋,和焉瓜一起往老槐樹下走。焉瓜發(fā)現(xiàn)信爺精神狀態(tài)有些不好,問:“信爺!咋了?不舒服?”
信爺笑笑,說:“沒事。沒事?!庇终f:“咋三天沒來了?”
焉瓜說:“咋?想我了?這不就來了!”
老槐樹下,兩位老人相對而坐,牛骨象棋“啪啪啪”擺開,滿眼潔白圓潤。
架炮、跳馬;進(jìn)兵、飛象;擺車、上士……今天,焉瓜發(fā)揮得出奇的好,而信爺卻下得大失水準(zhǔn),一連三盤,焉瓜都輕輕松松贏了!
信爺“呵呵”一笑,說:“老東西!牛骨象棋歸你了?!?/p>
焉瓜覺得信爺似乎是故意輸給他的……作為回報,他回家拿出那個漂亮的鼻煙壺,硬生生給了信爺。
日思夜想的牛骨象棋終于到手,焉瓜一連興奮了好幾天。
焉瓜不再和信爺賭棋。
三個月后,信爺去世了。這時焉瓜才知道,原來信爺早就得了癌癥?!昂鸵惠呑拥母星楸绕饋恚9窍笃逅銈€球!”想起信爺,焉瓜突然這樣想。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焉瓜抱著那副牛骨象棋往信爺墳上走,眼淚汪汪地把牛骨象棋埋在了信爺墳前。
在墳前和信爺說了好久的話,焉瓜才起身回家。
回家剛泡上一壺茶,一個孩子突然來了,是信爺?shù)膶O子。孩子雙手捧著一個鼻煙壺,對焉瓜說:“焉瓜爺爺!我爺爺說這個還給您?!?/p>
孩子把鼻煙壺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看著那漂亮的鼻煙壺,焉瓜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黃昏,焉瓜把鼻煙壺也埋在了信爺墳前。
(常朔摘自《遼寧日報》2019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