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雅
年末,外出打工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回到村里,外婆的屋子又熱鬧了。
外婆早就不利索了,卻還是在屋里到處走動,一會兒要拿橘子給我們吃,一會兒又嚷著外公趕緊做飯。
屋里的電視咿咿呀呀地唱著外婆不知道聽了多少回的潮劇,此時都沒什么人注意它了。
我搓了搓冰涼的雙手,捂在嘴邊吹著熱氣,邊看著外公搬來那壇我垂涎已久的米酒,問道:“阿公,阿鑫哥什么時候回來???”
“你這小鬼,以前小時候還總跟阿鑫打架,怎么現(xiàn)在每次一來都惦記著他了?”外公似乎在不滿我好不容易回村了也不多陪陪他,只念著找表哥玩,卻還是樂呵呵地告訴我,“他傍晚才能到。晚上叫上他一起過來我這兒吃飯。我開那壇你上月就惦記著的米酒請你們?!?/p>
“好!”我高興地拍手道,“那我到前屋去了,大舅媽答應(yīng)我,回來就給我烤地瓜吃。”
鄉(xiāng)村的婦女嗓門都特別大。我剛繞過石板橋,大舅媽就看見我了,大聲叫嚷著:“小小,快去看看灶下的地瓜熟了沒有?挑大個的吃。”
“小小什么時候回來了呀?瞧你大舅媽還是這么疼你。你小時候啊總喜歡跟阿鑫搶灶下的地瓜……”鄰居的大嬸“咯咯”笑著,又提起那伴了我一個童年的名字,后面我就聽不進去了。
等走近了,我乖巧地跟他們寒暄幾句,就躲進那個有地瓜的灶房去:“那你們忙,我去灶房幫忙燒水蒸粿?!?/p>
燒柴火我是不會的,但我還是很喜歡呆著那個狹窄的小灶房里面,看著忽明忽暗的火焰在舞動,或是偶爾無聊拿著一個大剪子往灶里放上一片葉子,看著它一點點地融在了火焰中。
地瓜還不算很熟,我繼續(xù)放在里面讓它烤著,拿著大剪子撥弄葉子發(fā)起呆來。
十多年前,我剛上小學(xué),那個年末冷得叫人不想出門。我和阿鑫哥正在灶旁守著烤地瓜,爭奪著誰該吃哪個,就聽見后屋的外婆在喊我們干活了:“阿鑫,帶妹妹到村子里走走,問問誰家還缺飯春花,把屋里囤的這些都賣了吧!”
“什么是飯春花啊?”
“你先起來吧,路上再跟你說?!卑Ⅵ胃缫簿捅任掖笕龤q,但從小都在農(nóng)村長大,山溝溝的孩子早當家,什么都知道,“穿好看點,說不定哪家叔叔嬸嬸喜歡你想把你留下了,我還能把你賣個好價錢?!?/p>
“誰把誰賣了還說不準呢!”我一向倔得很。
風刮得臉頰生疼,我從阿鑫哥提的那一大袋飯春花里面拿出一朵在手中把玩著。
真正看到飯春花時,我發(fā)現(xiàn)以前是見過的,每年過年家里都會準備一碗飯,在飯上面插上一朵紙花,只不過以前從沒仔細看過它,更別說問過它的名兒了。
阿鑫哥踢著腳下的石子,邊跟我嘮嗑解釋起“飯春花”來:“傻小小,你忘了春的閩南語怎么說了嗎?(閩南語中‘春和‘剩諧音)”
“知道啊?!蔽译S即讀了出來。
“那我們剩著碗飯明年吃,不就意味著年年有飯吃了嗎?”
“原來是這樣!”
沒有人買花時嘮嗑,有人買花時學(xué)買賣。我和阿鑫哥不負所托在夜幕降臨前賣完了所有的飯春花,我竟為能幫外婆掙到一點兒錢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小?。“Ⅵ位貋砹?!”大舅媽一嗓門把我從回憶中拽回來,又沖著阿鑫哥說,“今晚就去阿公那兒吃飯吧,他要為你們開他那寶貝米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