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fā)山

保民處理罷手頭的事務(wù)，走出單位的大門，才發(fā)覺夜幕已經(jīng)降臨，雪花漫天飛舞，悄無聲息，卻又洋洋灑灑，地上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一層雪。糟了！他暗叫一聲，忙加快了步伐。摩托車是騎不成了，只好步行。往日，家里的老娘都是妻子照顧，妻子今天回娘家了，臨出門還再三交代，讓他準(zhǔn)點(diǎn)下班，回家伺候老娘。老娘患有海爾默茨綜合征，俗稱的老年癡呆，整日傻傻地坐在家里，有時(shí)候，連兒子兒媳婦都不認(rèn)識。有幾次，保民想把老娘送到養(yǎng)老院，一直不忍心。

有一個小上坡，一輛面包車努力地放著屁，車輪還在原地打轉(zhuǎn)。保民忙走過去，用肩膀在后邊頂著車廂，司機(jī)配合加油門，車顫抖了兩下，不情愿地上路了。路過街邊的餃子館，他要了八兩餃子，這是老娘最愛吃的，擔(dān)心餃子涼了，他便

把裝餃子的食品盒裹到自己懷里。拐過街角，聚攏了三四個人，一個小孩子哇哇地哭著。出于職業(yè)的習(xí)慣，保民踅了過去，原來是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兒迷路了。小男孩兒說話還不是十分清楚，不知道家在哪里，說不出父母的姓名。幾個路人也愛莫能助，正要撥打110呢，恰巧遇到保民。保民忙蹲下身子安慰小男孩兒：“小朋友，不要怕，警察叔叔幫你找爸爸媽媽，把你送回家。”看了看保民，小男孩兒撲過來，居然不哭了。有警察在，熱心的路人也都各自散去。

保民把小男孩兒帶到路邊店鋪的門口——那里雪打不著，他拂去小男孩兒頭上和肩膀上的雪，打開食品盒，喂小男孩兒吃了幾個餃子。小男孩兒安靜了許多。保民問他的爸爸叫什么。他口齒不清地說：“宏福，宏福?！北Ｃ褚贿吔o值班人員打電話，讓他們查詢轄區(qū)有沒有叫“宏福”以及與之諧音相同的居民，一邊與街上巡邏的同事聯(lián)系，讓他們趕過來幫忙——他得回家，老娘讓他不放心啊。很快，值班人員的信息傳了過來，他們查詢了轄區(qū)所有的“宏?！?，遺憾的是都比對不上。幸好，巡邏的同事也趕了過來。保民把小男孩兒交給同事，往家的方向趕去。

街邊冒出一柄大傘，一個中年漢子瑟縮著膀子，袖著雙手，依偎著烤紅薯的爐子，茫然地瞅著過往的車輛和匆匆而過的行人。那一刻，保民腦洞大開，小男孩兒說的是不是“紅薯”？他的爸爸是不是烤紅薯的？世上的事情就這么巧——小男孩兒的爸爸正是這個烤紅薯的中年漢子。小男孩兒趁媽媽歪在沙發(fā)上迷糊的時(shí)候，溜出家門找爸爸，不承想迷路了……

進(jìn)了樓道，保民幾乎是奔跑的速度。推開虛掩的門，屋子里黑乎乎的，“媽，媽?！北Ｃ襁B叫了兩聲，同時(shí)他打開了照明燈，客廳里沒有人！保民把食品盒從懷里抽出來，風(fēng)一樣地在各個角落尋找，廚房沒有，廁所沒有，臥室沒有……老娘會去哪里呢？往常，老娘偶爾有過單獨(dú)出去的情況，都是在門口附近轉(zhuǎn)悠，不超過二百米。保民從家里出來，在胡同口那兒焦急地張望，除了飛舞的雪花，哪里有人的影子？“媽，媽。”他一邊叫一邊往東走。走出一段距離，他再折回來，一邊喊著媽一邊兩眼探照燈似的四下打探。到最后，保民的叫聲中都帶著哭腔。他真有點(diǎn)兒絕望了！這樣的老人迷路，肯定是回不來的。

忽然，“110”微信群里蹦出個信息，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太太守候在“小太陽”幼兒園門口，說要接他的兒子。

保民撒腿就往幼兒園門口跑去。好在積雪過后，沒有上凍，路不是那么滑溜。

在“小太陽”幼兒園門口徘徊的正是保民的媽媽，老太太頂著一頭雪，正在跟幼兒園看門的師傅較真兒：“我要接我兒子，我要接我兒子?！庇龅竭@樣一位癡呆老人，看門的師傅哭笑不得，卻也沒有招數(shù)。

“媽，媽，我在這里呢?！北Ｃ窠兄芰诉^去。這一刻，他眼里的淚不由自主地洶涌而出——他小時(shí)候，就是在“小太陽”幼兒園上的，每一次，都是媽接送。

看到保民，老太太咧開嘴巴，佛一樣笑了。

責(zé)任編輯/謝昕丹

繪圖/舟 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