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鳴
蒙古人作為游牧人,沒有中原的武林,也不玩我們的武術(shù),但是他們喜歡摔跤。摔跤是作為日常的游戲還是軍事訓練,實際上說不清,很可能作為前者的份額大一些,但于戰(zhàn)場上的肉搏,也會有些間接的益處。滿族人崛起,跟蒙古人結(jié)盟,蒙古人的地位,跟滿族人相若。尤其是科爾沁草原上諸部落,跟滿族人的關(guān)系密切得像一家人一樣,因此,滿族人也喜歡上了摔跤。為此,八旗特設善撲營,專門訓練摔跤高手。后來,善撲營取開放姿態(tài),不僅滿族人蒙古人,漢族人和回民中的高手,也可以通過考試進來。
跟蒙古人一樣,摔跤也是八旗子弟日常游戲的一部分,而且是得到皇帝鼓勵的部分,因為可以保持民族的勇武之風。所以,上至王公貴胄,下至貧寒八旗子弟,一度都好這一口兒。當年康熙擒鰲拜,就是蓄養(yǎng)了一幫摔跤少年,當庭將之拿下的。而鰲拜自己也是一個摔跤高手,只是好虎架不住群狼,才失手的。據(jù)說,咸豐的寵臣肅順,也是摔跤里手,有“滿洲慶忌”之稱,平時跟人角力,贏多輸少。后來辛酉政變,西太后與恭親王奕聯(lián)手,京城八旗,都在奕手里,其中也包括善撲營。抓肅順的時候,是醇親王奕領隊的,因為肅順的緣故,特意帶了幾個善撲營的高手。
善撲營的人,是要經(jīng)過考試入選定級的,入選者,被稱為“布庫”(滿語),俗稱撲戶。撲戶分為三級,頭等最高,三等最低,不同等級的人,薪餉不同。善撲營安在北京沙灘大佛寺,每月初一、十五,定期舉行比賽。善撲營的撲戶們要參加,而營外的人,如果想吃這碗飯,也可以到大佛寺官廳報名,參加比賽,贏了的話,就可以入選,進入善撲營吃官糧。
這樣的比賽,由善撲營指定的資深撲戶擔任裁判。由于比賽在大佛寺舉行,人們習慣稱裁判為“廟頭”。廟頭可以決定參賽者的“份兒”,即重量級別,體重大的和體重大的比,體重輕的和體重輕的比?!胺輧骸睙o須稱重,廟頭瞄一眼就行。選手也可以自己選擇,體重輕的,也可以挑戰(zhàn)體重沉的。廟頭還可以決定誰和誰配對,誰下場比賽。以先倒地者為輸,倒地之后,不能繼續(xù)糾纏。
每次比賽,賽場中間都會鋪好黃土。參賽者赤膊圍在四周。宮里都會派個太監(jiān)來,高高地坐在太師椅上,另由小太監(jiān)用竹竿挑一串銅錢,作為賞錢。比賽完了,由太監(jiān)宣布獲勝者名單,發(fā)下賞錢。領賞者向太監(jiān)磕頭請安道謝,懷揣著賞錢倒退著離場。因為太監(jiān)是代表皇帝來的,賞錢雖然不多,但領到的人,還是挺歡喜的。
晚清時節(jié),善撲營已經(jīng)衰落,滿族人不行了,善撲營里盡是回民和漢人稱雄。有位回民青年,每次上場,都身著白綢褲子。當時場上鋪著黃土,賽手們一般都會穿黑色或藏青色的褲子,但這位就穿白色的,意思是說,我根本不會沾土的。事實上,他也真的不沾土,輕松打敗所有對手。比賽期間,總有些小販賣糖果小吃,這位吃食,從來不付錢,小販也不找他要,因為比賽完了,那串銅錢肯定是他的,用這個付賬就夠了。
此時的滿族人,日常游戲已經(jīng)早就不是摔跤了,而是斗蟋蟀,架鳥籠子比試誰家的鳥叫得好。一個當年勇武的民族,不知不覺,就變得越來越文弱了。再往后,大佛寺的比賽也取消了,北京城里,興起了私人跤場,基本都是漢人少年自己在玩了。
大清戶部相當于現(xiàn)在的財政部加中央銀行,那時候不流行鈔票,存入戶部銀庫的,都是各地運來的銀元寶。搬運元寶的,有專門的庫兵。庫兵基于可靠性的考慮,只能從八旗里挑人,每個庫兵,跟一般的八旗兵丁一樣,吃糧拿餉,卻是一種八旗中人羨慕的“專業(yè)人士”,能補上庫兵,可是不容易,不僅吃香的喝辣的,而且可以養(yǎng)幾房妻妾。個中的緣故,是庫兵可以在搬運的時候,偷出銀子來。
當年的庫兵,在搬運銀兩的時候,是要脫得光光的,進門時,還要張嘴檢查,過門檻,拍雙手,僅有能夾帶的地方,就是肛門谷道。為了能在肛門里夾帶元寶,得從小就進行練習,所以,當年庫兵是有專門的買賣人養(yǎng)著的。這樣的買賣,叫作旗倌。旗倌雇有專門的師傅,教未來的庫兵如何從谷道塞入東西,經(jīng)過反復練習,越塞越多,然后教他們?nèi)绾芜\氣,保證夾帶的元寶不至于掉落。當然,這樣的旗倌,也跟戶部銀庫的管庫郎中有特別的關(guān)系,庫兵的甄選,由管庫郎中決定,但百分之百都從旗倌里找人。只是,庫兵不能干長,一到中年,肌肉開始無力,旗倌就開始攆人了,攆走舊人,換一茬新人。
大清戶部銀庫里的銀子很多,庫兵每次從里面偷點兒出來,旗倌、庫兵就夠肥的了。偷出的銀兩,庫兵和旗倌分賬,旗倌拿大頭。因為,旗倌不僅要負責練成可以用肛門谷道夾帶元寶的功夫,而且要負責接送庫兵上下班,負責保護他們。因為,針對庫兵,大清的首都,產(chǎn)生了跟旗倌相對應的行業(yè)—— 劫庫兵的。劫庫兵的也有組織,屬于京里的黑社會,但是,他們干這行,從來沒有官府管過。自己感覺,這也不屬于作奸犯科。
按說,庫兵也是八旗兵,但他們除了肛門的本事,基本上是手無縛雞之力。每次上下班,兩人一輛騾車,坐在里面,就跟上了轎的大姑娘似的,用簾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一個趕車的,一個打手,手里都有家伙。除此而外,跟尋常的騾車,沒有什么兩樣,一點兒都不敢招搖。而且,行蹤詭秘,飄忽不定。出發(fā)之前,還有專門雇的探子,四下張望,見沒有危險,才會啟程。
但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既然有專門針對他們的行業(yè),自然人家能找出來你的蛛絲馬跡。搶人的,都是混混。跟他們在天津的同類,大體上是一樣的。只要逮住了庫兵的車,兩下先禮后兵,用道上的黑話互相答話,如果能談妥,旗倌出點兒血,兩邊客氣地走人,談不妥,則就要動家伙了。
一般來說,兩下無論怎么廝殺,都不會出人命,因為出來人命九門提督的人要過問,事兒鬧大了,對誰都不好。但是,總會有個輸贏。如果旗倌這邊的人輸了,庫兵被劫走,如果剛下班,則銀子就歸了混混。如果上班時被劫,則旗倌馬上得拿一筆銀子把人給贖出來,不敢耽誤了上班。反正不管怎么說,混混這邊都有收入,這個行業(yè)就指著這個活。劫走的庫兵,混混這邊,也像祖宗一樣供著,絕不會令其有半點兒損傷。說白了,庫兵也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反過來,如果混混輸了,被抓的人就會被打得皮開肉綻,骨斷筋折。如果被打的時候,咬牙頂住,倔強不屈,最后旗倌請來紅傷醫(yī)生,把傷給治好,送回去,從此以后,這個混混就成了爺,有人養(yǎng)了。如果抗不住求饒了,那么人家也不給你治,扔回去,混混那邊也不待見,這人就廢了。
這樣一個奇怪的行業(yè),一直維持下來。旗倌和劫庫兵的混混,其實就是一個伴生行業(yè),都挺畸形,卻都活得好好的。八旗和戶部以及負責京師治安的九門提督,都心知肚明,都知道這是因為庫兵偷銀子衍生出來的,但是誰也不管。其實只要等庫兵干完活,檢查一下他們的肛門,這個行業(yè)就消失了。然而,這就是大清官場,做蛀蟲,是一種行業(yè),吃蛀蟲,也是一種行業(yè),都屬于寄生官場上的行業(yè)。無論怎樣奇葩,人們都見怪不怪。
晚清時節(jié),在太平天國被滅了之后,曾左李帶頭,各地都先后掀起了興辦洋務的高潮,或多或少,都辦起來一點兒洋務事業(yè),花大錢,進口了西洋的機器,辦起了工廠。最多的是機器局,用來造槍炮;其次,則是紡織局、礦務局等。
辦這些事業(yè)的督撫們,手筆都很大,花錢買機器,不問價兒,不砍價兒。只要能弄到一筆錢,想都不想,事兒就辦了。然而,廠房蓋起來,機器豎起來,洋匠也請進來,工人也招募了,事業(yè)卻按照衙門的方式進行,不問效率,不講收益,只管排場。一個廠子的總辦會辦,不是道臺銜,就是知府銜,出門上街,一大堆衙役鳴鑼開道,八抬大轎。然后在廠子里安插一堆自家的親友以及各個衙門遞條子進來的閑人,辦事無能,壞事有余。過不了多長時間,洋務事業(yè)就賠下去了,督撫們再也擠不出錢來維持這個事業(yè)了,只好關(guān)門,或者變相關(guān)門。
這樣的洋務企業(yè),在當年都是不言而喻的國企。凡是這樣的國企,除非主辦的人有大魄力,大手段,大后臺,把它們包給商人,否則,不是一天天半死不活地賠下去,就是任由里面的東西被偷光,機器生銹、爛掉。著名的漢陽鐵廠,如果不是張之洞最后把事業(yè)交給了盛宣懷,盛宣懷把廠子交給著名粵商鄭觀應來打理,這個遠東最大的鋼鐵企業(yè),最終連一塊鐵也生產(chǎn)不出來,更別提給盧漢鐵路提供鐵軌了。
一般來說,這樣的企業(yè),賣掉是肯定不行的。當年沒有“國有資產(chǎn)流失”這個概念,但是,相關(guān)的內(nèi)涵卻早就有了。一個倒掉的洋務企業(yè),任由機器爛掉沒事兒,沒有人說國有資產(chǎn)流失;一個瀕臨倒閉的洋務企業(yè),明明可以掙錢,就是因為經(jīng)營不善,天天賠錢,也沒有人說是國有資產(chǎn)流失。但是,你只要把它賣掉,那么,御史們的彈章,就會把你埋了,滿朝文武都會罵你。邏輯就是這樣的,一個國企,多維持一天,就會多賠一天的錢,每天血盆大口,大把地吞錢,這樣巨大的浪費消耗不算流失,爛掉造光,一文不剩,也不算流失,賣掉了,弄回來錢了,反倒是流失。因為,無論怎樣,人們都會說你賣賤了。
其實,明白人都知道,在大清,沒有一項公家的事業(yè)是能辦得好的。連紫禁城和圓明園這種皇帝待的地方,只要皇帝不去的所在,不僅堆滿了垃圾,甚至還有太監(jiān)們偷偷拉的糞便。但是,公家的事業(yè),或者說國有的事業(yè),一定是神圣的?;始?guī)旆坷锏臇|西,經(jīng)管的人,可以把它們偷光,或者因管理不善而爛光,但是把庫房事業(yè)交給商人辦,肯定是大逆不道的。
這個,就是大清的國情。
今天的中國,基本上已經(jīng)是汽車王國了,連不少地方的山村里,都有了汽車。不會開車的農(nóng)村大媽,居然有被經(jīng)銷商忽悠得買汽車的,買來汽車不會開,放在院子里生銹,人家樂意。至于稍微大一點兒的城市,都是“堵城”,大小汽車擠在一起,動彈不得。而大城市則成了“萬國汽車博物館”,什么國家生產(chǎn)的、什么牌子的汽車,在中國都能找到。那情形,有點兒像民國的北洋時代——任何國家生產(chǎn)的步槍都能找到。
然而,汽車來到中國,多少還是費了點兒周折。世界上第一輛汽車,是1886年誕生的。但是,汽車真的來到中國,是20多年之后的事兒了。我們知道,火車進中國,就大費周章,老外經(jīng)過了反復的折騰,建了鐵路,被拆了,然后再建,第一條能運行的鐵路,居然只能建在天津的租界里。最后是美國人想出了辦法,弄了一套火車模型,送給西太后,讓老太婆玩爽了,這種“火馬車”和“鐵馬路”才落了地。
然而,汽車自打被發(fā)明之后,一直都跟中國無緣。嚴格地說,是跟中國大多數(shù)地方,包括北京無緣。而上海的租界,很早就引進了汽車,作為旅游項目,讓來外灘的華人過把癮。1903年,朝廷開始新政了,各種新玩意兒,相繼落戶中國。但是,保守的北京,依然拒不接受汽車。東交民巷的外國使館人員若要出門,除了便利而便宜的人力車,就是馬車—— 西方的四輪馬車,這在乾隆時代也是被束之高閣的,但現(xiàn)在可以在北京新修的馬路上奔跑了。
轉(zhuǎn)變的契機,發(fā)生在1907年,意大利的使館這年年初新來了一位代理公使,此人是個王子,利維奧·博爾濟斯王子。更主要的是,他是個玩家,登山、探險無所不涉,還是一個狂熱的汽車愛好者。在意大利的時候,就有一輛當時堪稱大馬力的依塔拉汽車 (40馬力)。來到北京之后,他發(fā)現(xiàn)這個古老的城市,悶得要死,一點兒都不好玩。他的夫人,到達北京第一天,就鬧著要離開。
正在這個時候,法國 《晨報》 發(fā)起了一場從北京開往巴黎的汽車拉力賽,號召當年世界頂尖的汽車駕駛高手參加。這樣的事兒,大概只有法國人能干得出來。當年中國沒有一寸公路,而必須穿越的蒙古和俄國,也沒有公路,只有一條西伯利亞大鐵路,剛剛通車。當然,這事的背后,估計有汽車廠家在推。他們是想借此打開中國的市場。
顯然,對于汽車愛好者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所以,號召一經(jīng)發(fā)出,就真的有人響應。博爾濟斯王子和三位意大利人,開一輛汽車組成了意大利隊,還有四位法國人,分別開了四輛汽車組成了四支法國車隊 (也有資料顯示是三支法國車隊和一支荷蘭車隊)。五輛汽車,經(jīng)海運被送到了北京。
這一下,沉悶的北京沸騰了。盡管我們說北京沒有上海那么新銳,但是,北京人的好奇心,一點兒都不比上海人差。被老外的突發(fā)奇想弄暈了的清政府外務部,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應對這個瘋狂的事兒,遲遲不肯頒發(fā)此項比賽的必要證件。而且規(guī)定,運來的汽車,不經(jīng)騾馬牽引,不許上街。然而,有了汽車的老外,哪里會管這一套,開著汽車就上了馬路。新政時期北京新修的馬路,給了這五輛汽車用武之地,汽車成天在馬路上開,引得北京人那幾日什么都不干了,烏泱烏泱地圍觀。對于汽車這種新鮮玩意兒,中國老百姓的好奇心壓倒一切,死也要過把癮。而政府的大人物們,卻被嚇到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好。終于,在外國使節(jié)的啟發(fā)下,他們明白了,要想讓這些在街上飛馳的“怪物”離開,僅有的辦法,就是讓拉力賽早點兒開賽。于是,證件很快就齊了,在特意派來的軍樂隊的樂聲中,在沿途商家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五輛汽車,穿越北京城,直奔蒙古高原。一路上,好多地段,其實不是開的,而是由苦力抬過去的。在進入俄國境內(nèi)之后,他們一直在西伯利亞鐵路上開。途中,有的車報廢了。最終,博爾濟斯王子第一個到達了巴黎。公使館的事兒,在這期間,基本都擱下了。
經(jīng)此一事,拉力賽背后的推手—— 奔馳汽車公司,送給了西太后一輛奔馳轎車。只是,由于解決不了司機坐在前面,背對著老佛爺開車的失禮問題,老佛爺一直都沒有坐過。汽車就一直放在頤和園,估計現(xiàn)在還在那里。北京的其他達官貴人,卻開始坐汽車了,老佛爺也沒說不讓。
怎樣評價慈禧太后這個人?是我在教學中經(jīng)常被問到的問題。其實,按中國傳統(tǒng)史學的講究,稱謂本身就說明問題。一般來說,稱晚清當政的葉赫那拉氏為慈禧太后,就包含了肯定意味,因此慈禧是兩個好字眼,而且是經(jīng)她認可的尊號。而稱她為西太后,就多少有點貶義,因為按滿人的習慣,東為上,西為下。東太后鈕鈷祿氏,在被尊為太后之前,已經(jīng)是皇后,地位實際上要高一些。那個時候,有人還帶有蔑義的稱其為“西邊的”。
不過,史家最好的立場是價值中立。最好的稱呼,應該是直呼其名,但人們已經(jīng)習慣了稱其為慈禧,我在這里就叫慈禧吧,而太后,是她的身份,她是清朝的太后,又不是我們的太后,所以,太后在這里就暫時免了。
古代的女性,地位不高,但有的漢人士大夫之家,女孩子還是會受一點教育,至少會教她們識字,能讀一點書。個別才情高的,也可以吟詩作賦。但是,滿人對于學來的漢人禮教,貫徹得特別刻板,所以,滿人的女性,即使是閥閱之家,也不讓她們識字。所以,慈禧在被選秀女入宮之前,基本上就是文盲。識字,是得寵之后才慢慢習得的。盡管如此,垂簾之后,親筆的朱批,還滿是錯別字。
慈禧所受的教育,基本上屬于小傳統(tǒng)系列的。最明顯的,是戲曲。由于傳統(tǒng)宮里演出的昆曲她基本上看不懂,所以才引進當年屬于花部的,由徽調(diào)和漢劇融合而成的高腔,即今日所說的京劇進宮。結(jié)果一個副產(chǎn)品就是,京劇的形成和發(fā)展,得到了慈禧的高度關(guān)注,得以蓬勃成長。所謂同光十三絕,都是在她的培養(yǎng)下,光耀一世的。當然,做了太后之后,她和東太后也請翰林們給她們講過一點歷史課,但是效果如何,是很難講的。
一個人的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決定其后來的眼界和見識。沒有受過正經(jīng)八本的傳統(tǒng)教育,固然使得她在秉政的時候,沒有她的夫君咸豐皇帝那么多教條和框框。跟洋人打交道時,身段放得比較低。而且,也會有一些只有戲迷才有的道德品質(zhì),比如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其實,作為君主,是無需報誰的恩的。但是她很在乎。對于在她看來拯救了大清的中興名臣,她一直都很客氣,從來不會嚴厲的處分。對于庚子逃難途中及時趕來勤王的岑春煊,即使后來袁世凱陷害他,說他有反心,慈禧也會放他一馬。這種戲劇性格,會讓慈禧看起來比別的清朝統(tǒng)治者更有人情味一些。
但是,作為一個國家的實際上的領導人,她的格局還是不夠大。任人唯親,是她始終擺脫不了的死結(jié)。終其一生,她真正信任的人,從醇親王奕譞,到慶親王奕劻,以及短時間的端郡王載漪,還有榮祿,基本上都跟她娘家方家園,有點關(guān)系。
在晚清的大變局中,沒能認清世界大勢,把握好轉(zhuǎn)型的大局,這也許是苛責她了,在那個時候,也許換一個人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但是,在甲午之后,亡國危機迫在眉睫的情形下,居然為了個人的權(quán)勢,發(fā)動政變,廢掉變法。進而掉進光緒忘恩不孝的感情漩渦里不能自拔,為了能順利廢掉光緒,不惜冒崩盤的危險,貿(mào)然支持義和團,跟西方?jīng)Q裂。渾到這個地步,幾乎喪失了滿清統(tǒng)治的最后的機會和合法性。后來即使傾全力投入改革,回旋的余地已經(jīng)很小了。她死之后,選擇的接班人居然還是在方家園周圍打轉(zhuǎn),選了一個少不經(jīng)事的第二代醇親王載灃,清朝的辛亥年的脆敗,在很大程度上,是她一手造成的。
總的來說,慈禧是個聰明人,比她的老公要聰明多了,但是,卻是一個不識大局,不辨大勢的聰明人。機緣湊巧,成為轉(zhuǎn)型時期的清朝當家人,實在是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