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裝的漏洞

六道絲

自殺疑云

在飛往雙慶市的飛機上，夏侯音拿著相機興奮地拍來拍去，一會兒看著外面的云團全神貫注，一會兒又望著地上硬幣般大小的村舍發(fā)出驚呼。

“你能不能別動來動去了，很影響我看書?！鼻卮ù髦鷻C一臉不耐煩地說。

夏侯音不服氣了：“你和我隔著一個人，怎么可能會影響到你！”

夾在中間的竹立馬上當起了和事佬，擺擺手說：“好了好了，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你們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吧，落地以后可得直接去案發(fā)現(xiàn)場呢?！?/p>

“睡不著啊，耳朵一直在嗡嗡嗡地響。”夏侯音揉揉耳朵說。

秦川瞥了他一眼：“我都跟你說過了，那是你鼻咽部和中耳腔連通的咽鼓管沒打開。飛機氣壓改變快，容易導(dǎo)致咽鼓管功能障礙，喪失調(diào)節(jié)鼓膜中耳內(nèi)外氣壓平衡的能力，就會出現(xiàn)你這種耳鳴、耳悶和聽力下降的現(xiàn)象。我不是讓你嚼口香糖了嗎？你這個狀態(tài)的智商也太低了。”

要不是被安全帶綁著，夏侯音就氣得站起來了：“你聽聽，你聽聽，這話是隊友說的嗎？下次芊芊姐不來我也不來了?！?/p>

“芊芊是去國外參加一個黑客比賽了，下周就能回來?！敝窳擂蔚卮蛑鴪A場說：“看你們也不睡覺，我跟你們簡單說一下案情得了?！?/p>

一周前，在雙慶市一處依山傍水的村莊，發(fā)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十三歲的中學男生，父母在外地打工，家里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奶奶。死者出事當天，因為和奶奶討要上網(wǎng)費不成，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甚至以死相逼。沒想到午飯前家里人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

“男孩縊死在自己家的房梁上，現(xiàn)場除了施救者留下的痕跡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的腳印和指紋，所以當?shù)鼐桨寻缸佣樽詺??？墒窃诎盖橥▓髸r，上級覺得和國內(nèi)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起案件很類似，怕引起群眾的恐慌和猜疑，所以委托我們再來調(diào)查一下?！敝窳⒄故玖水敃r警方所拍的現(xiàn)場照片。

“紅色的衣服，怪不得這么謹慎呢?！鼻卮粗掌?，若有所思地說道。

“經(jīng)過警方調(diào)查，這是因為第二天學校有文藝會演，而死者的表演服正好是紅色的?！敝窳⒔忉尩?。

夏侯音湊過腦袋，好奇地問秦川：“這衣服有什么問題嗎？”

秦川推了夏侯音一把：“你不是不想和我說話嗎，自己去查查就知道了?！?/p>

鐵證如山

案發(fā)的小村莊坐落在一條彎彎的小河旁，處于丘陵地貌，死者的家地勢較高，周圍沒有鄰居。一進屋，地上踢倒的板凳，房梁上的半截斷繩，共同訴說著一個悲傷的故事。

“這不和照片上差不多嗎？”秦川左右環(huán)顧道，“我只想看尸體。”

竹立說：“這不是想讓你們好好看看案發(fā)現(xiàn)場還有什么可疑點嘛，照片可沒有這么直觀。你看，夏侯音都激動地開始吃水果了?！?/p>

“這是為了能更好地思考好吧！”夏侯音撇撇嘴，從小鐵盒里拿出一顆葡萄吃下去。只一會兒工夫，他就感覺身體漸漸發(fā)熱，同時體能也逐漸降低不少，可是頭腦卻變得越來越靈光了。

夏侯音擺好凳子，目測高度，接著又看著繩子上整齊的斷口陷入沉思。

“我要看人證和物證?！彼f道。

“物證、口供和尸體都在村子的殯儀館里，警方在那兒設(shè)了一個臨時的物證處?！敝窳⒛闷痣娫捳f道，“我讓他們準備一下?！?/p>

二十多分鐘后，夏侯音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而秦川則徑直去看了尸體。

“當時，死者的奶奶劉翠花和她的同伴張淑英兩人一同去死者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男孩已經(jīng)在房梁自縊了。因為早上吵架的緣故，奶奶當時就嚇得坐到了地上，還是張淑英扶她起來的，讓她趕快去找大夫。”夏侯音看著口供說道，“張淑英留下救人，但她發(fā)現(xiàn)繩子上是死結(jié)，附近又沒有剪刀，于是從家里取來一把剪刀割斷了繩子?！?/p>

竹立點點頭：“沒錯，不過醫(yī)生趕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男孩已經(jīng)斷氣了。警方通過尸檢發(fā)現(xiàn)，死者舌骨骨折，且脖頸處勒痕為生活反應(yīng)（死者生前受到刺激的反應(yīng)），所以斷定為正?？O死；而現(xiàn)場又沒有發(fā)現(xiàn)掙扎痕跡以及其他人的腳印，于是最終以自殺結(jié)的案?！?/p>

“有理有據(jù)，無法反駁啊。”夏侯音即使吃了葡萄，也覺得這會兒自己的腦細胞不夠用了。在鐵證面前，事實的真相仿佛就通往這一條路。

這時，秦川也回來了，夏侯音連忙湊上去問有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秦川脫下手套，失望地搖搖頭：“警方的尸檢沒有問題，男孩身上也沒有任何外傷，雖然腹部皮膚上有一處淡淡的紅圈，但是經(jīng)過痕檢辨認，是死者皮帶的印子，可是能當時系得太緊了。”

這么看來，無論是誰都無法推翻死者自殺的結(jié)論了。

案件重塑

下午剛吃過飯，秦川的筆記本電腦就傳來了視頻請求的聲音，居然是芊芊打來的。

“嗨，你們好呀！”芊芊在電腦那頭揮著手，“這會兒美國已經(jīng)凌晨了，我睡不著，看看你們在干什么?！?/p>

“不怎么好?！毕暮钜艟镏欤呀裉煊龅降陌讣?fù)述了一遍，三個人同時陷入了沉思。

“要不我們把案件重新還原一遍吧。”芊芊提議道，“小音你就吃個葡萄，在一旁看著點。”

這個建議得到了大家的認可。竹立很快就找來一個不大的稻草人，秦川給他穿上衣服褲子，用繩子綁在了房梁上。竹立扮演男孩的奶奶，秦川扮演張淑英老太太。兩個人從門里走進來，看到半空中的稻草人，一個趕緊去叫醫(yī)生，一個去救人。最后，秦川又出門找來剪刀才把繩子割斷，放下稻草人。

“為什么要去自己家找剪刀呢，劉翠花家沒有刀嗎？”芊芊問道。

“張淑英說，劉翠花家的門鎖著，自己打不開繩結(jié)，沒辦法才回去取的剪刀?！鼻卮ń忉屨f。

“我感覺也沒有什么問題?！避奋氛f。

“不對，有問題?！毕暮钜敉蝗婚g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把稻草人重新掛起來看看?！?/p>

秦川連忙把稻草人又吊在房梁上。

“尸檢的照片你那里還有嗎？”夏侯音的大腦在飛速思考著，“男孩肚子上的那層皮帶印，我想看看。”

秦川從電腦里調(diào)出尸檢照片，看著那圈紅色的勒痕也沉默了。他覺得不對勁，可是說不出哪里有問題——有時候皮帶系得太緊，自己也會勒出這么一道痕跡來。

“剛才綁稻草人時，稻草人身上的褲子往下掉了一截。我突然意識到，以這個男孩瘦小的身體來看，除非是坐著的時候，不然皮帶的勒痕是絕不會出現(xiàn)在肚皮上的。倘若男孩一直處于直立姿態(tài)，出現(xiàn)勒痕的地方應(yīng)該是兩側(cè)的腰部！”夏侯音一語驚人，“我要求調(diào)取物證，重新模擬實驗?！?/p>

待竹立取來男孩的衣物時，芊芊已經(jīng)在電腦的仿真軟件里按照男孩的身高體重和三圍數(shù)據(jù)建立出來了一個人物模型。秦川量好男孩褲子的數(shù)據(jù)，以及皮帶系到最緊的長度，也交給了芊芊一并分析。

“如果要壓迫到毛細血管擴張，皮帶上的力量最起碼要到150牛（一種衡量力的大小的國際單位）以上。”芊芊看著計算結(jié)果說道，“但是男孩腰圍和皮帶之間，最大的壓迫力只能到60牛左右，如果能給我尸體的三維掃描數(shù)據(jù)，我可能計算得會更精確一點兒?！?/p>

夏侯音搖搖頭，一拍手說道：“不用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這不是自殺！”

真相浮現(xiàn)

芊芊對夏侯音無視科學嚴謹性的態(tài)度很不滿意：“你這拍腦袋的推論，是無法作為證據(jù)的?！?/p>

夏侯音笑笑說：“我沒有說要否決你的計算，只是我從你剛才的模型里看出來，男孩系皮帶的高度很有問題?！?/p>

“有什么問題？”芊芊奇怪地問。

夏侯音整理了一下褲子說：“這你們女生就不懂了，反正我是絕對不可能把褲子提到肚臍眼以上的。”

竹立和秦川作為男生也發(fā)現(xiàn)了端倪，相視一笑。

“所以我想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既可以說明為什么男孩的褲子會系到這種反常的高度，又可以說明為什么肚子上出現(xiàn)一圈只有在重力下才會出現(xiàn)的印記?！毕暮钜艟従徴f道。

竹立恍然大悟：“男孩腰上系了繩子，或者是有繩子提著男孩的褲子?！?/p>

“沒錯！不愧是我老爸的同事?！毕暮钜籼饋恚霸趧⒗咸吹阶约簩O子時，男孩很可能沒有死，他只是偽造出上吊的假象，達到自己以死相逼的目的。劉奶奶在驚慌失措下，并沒有注意到異常。而在她去找大夫時，有人剪斷了男孩背后衣服里藏著的繩子。由于突然失去所有支撐力，男孩的全部體重都壓在了脖子纏著的繩子上，從掙扎到死亡也就只需要短短二三十秒?！?/p>

警方立馬在全村展開了地毯式搜索，最后在張淑英家找到了燒到僅剩一段的繩頭，在繩頭上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男孩褲子上的紡織纖維。經(jīng)過輪番審訊，張淑英交代了自己殺害男孩的罪行，而起因竟然只是因為她自己家里沒有男孩，而劉老太又一直夸耀自己的兒子和孫子，嫉妒最終燃燒成了惡毒的仇火。

“張老太聽收音機時，聽到了一個推理故事，于是在聽到男孩想以死嚇唬奶奶后，便借用里面的手法實施了殺人計劃?！毕暮钜暨七谱煺f道。

“什么故事啊，我怎么好像沒聽過?！避奋吩陔娔X前打了個哈欠。

“好像叫什么《葉警官的刑偵檔案》，回去的飛機上我得找出來看看?！毕暮钜魮]揮手說，“你快睡覺吧，下周回國我們來機場接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