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呼嘯著,便卷起了漫天的飛雪,天空中像是有千床萬床的棉被被當(dāng)空撕碎,落下千萬片棉絮。金刀山中早已是百里冰封,仿佛遁入了神話里的琉璃世界,觸目可及都是茫茫的一片白。
不過,倘若視線拉近一些,你會發(fā)現(xiàn)萬白叢中有一點紅,一點凄艷的紅。視線再拉近些,那點紅便慢慢擴大,在無邊的白紙中肆意涂抹著,形成了一朵絕美的花朵。而這片紅色的主人此時正躺在冰天雪地里,默然地望著天,眼珠子一動不動了。
那是一個女人,穿著厚厚的、跟天地融為一體的白色羽絨服。盡管天氣寒冷,她還是妝容精致,細描峨眉,巧施粉黛,只可惜這么美的容顏都凍在了此刻。她的胸前有一個創(chuàng)口,像是身體被掏空了一塊,此處,應(yīng)該就是紅色的源頭了??催@身打扮,女人應(yīng)該是來此地溫泉山莊度假的游客,只是,怎么會躺在了這距離山莊十幾公里的荒地里呢?
女人被凍僵的臉,無聲地望著蒼天,似乎在訴說著講不盡的冤屈。
金刀山屬于雪城市管轄范圍,市里主要的管理機構(gòu)都集中在一條街上,市政府居于中心位置,而市公安局就位于不遠處的斜對面。此刻,窗外正在飄雪,林西正在集中供暖的辦公室里值班,跟他搭檔值班的是女警宋陽。
“這鬼天氣,人都見不著幾個?!彼侮柨粗h雪抱怨道,“不值班回家待著才是正道吧?!?/p>
宋陽去年剛分到公安局,雖然做事沒什么毛病,但總少不了些年輕人的抱怨。
林西比她年長8歲,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無奈地笑道:“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分內(nèi)之事啊,萬一有事呢?”
宋陽繼續(xù)說道:“這雪下的,全城的人都窩在家里,小偷小摸的家伙想惹點事還怕手凍掉呢,能有什么事?”
“話可不能這么說?!绷治髂托牡亟忉尩?,“去年這個時候,剛巧我值班,就有人報案說老人走丟了。不是我們?nèi)フ?,老人家說不定就凍壞了。”
“我知道,人家還送了面錦旗給你?!彼侮枎椭言捬a充完,還順手一指墻上一面錦旗,上書四個大字——心系百姓。
林西不好意思地笑笑,這的確是他警察生涯中值得夸耀的一大成就。其實大多數(shù)警察的生活都不像影視劇里描寫的那么刺激,今天面對高智商罪犯,明日逮住連環(huán)殺手。不過盡自己微薄之力能幫到別人,他已經(jīng)很有成就感了。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桌上的值班電話突然響了。宋陽聽完電話,表情有些難看。
“被你說中了,還真有事,大事!”
“什么大事?”
宋陽搖搖頭,面色凝重:“命案!”
天寒路滑,道路難行,所以盡管市區(qū)離金刀山的路程不過二十多公里,兩人驅(qū)車趕到現(xiàn)場還是花了一個多小時。金刀山雖然被稱為“山”,其實是一片綿延的山嶺,奇峰突起。命案發(fā)生地就在一處名叫“落鳳山”的地方。中國文化中,龍為雄性,鳳為雌性,因此此地突兀地多出了一具女尸,著實有點一語成讖的意味。而死者,便是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個血跡宛如一朵鮮花的不知名女士了。
天空中的雪仍未停,白色也湮滅了一切顏色,看不到任何有生命力的顏色,而如今一個鮮活的人也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力。
這座山峰附近有座小山村,“落鳳山”正處于村子連接外地的通道上。有個村民要去訪友,走著走著就發(fā)現(xiàn)皚皚白雪之中有一處可疑的紅色,走近一見到尸體嚇了一跳,連忙折回村子去報警了。
“城里人?”宋陽審視著女尸的面容突然說道,林西聞言也不禁望了過來。宋陽嘴里的“城里人”,自然指的不是雪城,而是指那些真正的大城市。那女子雖然被凍住,但看得出妝容精致,衣著時髦,看得出花費不菲。雪城當(dāng)然也有些女生追逐時尚,但是有些氣質(zhì)后天是難以補足的,非在大城市歷練多時才能養(yǎng)成。
“胸口有刀傷,恐怕就是致命傷。”宋陽作出了初步的判斷。
“小心,別破壞現(xiàn)場?!绷治魈嵝训?。
“知道了,我已經(jīng)通知了法醫(yī)。不過這種鬼天氣,我很懷疑現(xiàn)場還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跡。”
林西也皺了皺眉頭。雪實在太大了,就算有腳印,恐怕也淹沒在新雪之中了。這大雪,果然是辦案的大敵。
宋陽緊皺眉頭,似乎在思考著什么。與此同時,林西的大腦也在高速運轉(zhuǎn)。
“如果是外地人,最有可能是來干什么的?”宋陽突然問道。
林西眼前一亮,與宋陽異口同聲說道:“溫泉山莊!”
金刀山不在山高,卻因溫泉山莊而聞名。這里有座網(wǎng)上很紅的溫泉山莊,每年這時候有不少游客慕名而來度假,泡著溫泉,賞著雪花,最好再端一杯淡酒,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對于死者的初步印象,這是一個懂得打扮、收入也應(yīng)該不錯的外地女性,這樣的人正符合度假客人的特征。兩人在遺體上檢查了一陣,從尸體的衣兜里發(fā)現(xiàn)了一盒火柴,盒蓋上正書四個字——溫泉山莊。
宋陽趕緊撥了個電話,很快又報告道:“我剛聯(lián)系了溫泉山莊,他們說的確有位女客不見了?!?/p>
溫泉山莊正位于整片山嶺的核心位置——金刀峰上。其實這一片山頭的高度都差不多,只不過金刀峰有了這座雄偉的山莊,頓時有了睥睨天下的氣質(zhì),搶到了主峰的名頭。跟周圍其他山峰綿延勾連不同,金刀峰是單獨一座山峰,與外界僅有一座吊橋連通,下面便是萬丈深淵。宋陽一到這里,就小聲嘟囔說,如果拿掉吊橋,這里簡直就是推理小說中標(biāo)準(zhǔn)的暴風(fēng)雪山莊。林西聽完啞然失笑,他其實一直有這種想法,只是并不方便像宋陽那樣口無遮攔地說出來。
兩人將車停到橋邊,穿過吊橋,一尊兩人多高的銅鑄雕塑就展現(xiàn)在了眼前。那銅像塑的是一位騎在馬上的將軍,一身鎧甲,手持大刀,戰(zhàn)馬雙蹄騰空,將軍威風(fēng)凜凜,舉刀要砍向面前的巖石。
“這是誰???”宋陽問道。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绷治饔行@訝。這座雕像說的是清朝有位著名的將軍,抗擊敵寇時路過此處,因天寒地凍,將軍怒斬路上的巖石,整塊巨巖便龜裂開來,冒出了一泓溫泉。這在當(dāng)?shù)厥侨吮M皆知的掌故,不過宋陽來了不久,天天在辦公室里忙前忙后,沒聽過倒也是不足為奇。
“所以溫泉山莊就是這么來的?”宋陽舉一反三。
“對啊,你聯(lián)想倒挺快的嘛!”林西夸贊道。
宋陽仔細想了一想,又連連搖頭:“不對啊,哪有一刀就能劈開巖石的寶刀?”
“傳說當(dāng)然不免有穿鑿附會之處?!绷治鹘忉?,“不過根據(jù)史書記載,那位將軍倒是確實在本地逗留過多日,當(dāng)初力劈巖石的那把金刀至今還存在山莊里?!?/p>
“還真有金刀?”宋陽不置可否,“怕是商家搞的噱頭吧?”
林西搖搖頭:“一開始大家也這么想,不過二十多年前,本地電視臺聯(lián)合文物專家搞過一個專題節(jié)目,證實那把刀正是那位將軍的遺物,據(jù)說現(xiàn)在價值500萬元了!”
宋陽聽得倒抽一口涼氣:“500萬的寶刀,有機會真想見識一下?!?/p>
兩人說話間已經(jīng)走入了溫泉山莊的玄關(guān)。山莊呈四合院結(jié)構(gòu),構(gòu)成了一個“口”字形,正前方是迎客大廳、辦公室及員工宿舍,左右兩側(cè)的大樓是客房,正后方則是核心所在溫泉館。兩人到的時候,山莊的經(jīng)營者李子君已經(jīng)在此恭候多時了。李子君看模樣不過三十出頭,以這樣的年紀(jì)就能經(jīng)營偌大的山莊,算得上是年輕有為。他皮膚白皙,穿著一身材質(zhì)高檔的休閑西服,很有種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
他見到來人,便是深深一鞠躬,連道“辛苦了”,顯得彬彬有禮。
林西與宋陽連忙回禮,簡單寒暄了幾句,就切入了正題。
“聽說貴山莊有位女客人不見了?”
“正是如此。”李子君點點頭,“是一位北京來的游客,叫程爽。程爽是一位戶外雜志的攝影師,說是專門來此地拍雪景的。她特意叮囑在創(chuàng)作時不喜歡有人打擾。因而我們雖然覺得這么嚴酷的天氣到處跑不安全,但顧客有要求,我們也不好太過干擾?!?/p>
“你看看是這個人不?”林西展示了手機里拍的照片。
李子君盯著看了半天,才倒抽了一口涼氣。也許是不想太過失態(tài),他又強作鎮(zhèn)定起來:“是的,的確是程爽,沒錯。怎么會……”
“我們想去程爽房中看一看。”
溫泉山莊不愧為雪城最豪華的接待處,硬件水平堪比五星級酒店。程爽訂了一間套房,房中金碧輝煌,陳設(shè)奢華舒適。宋陽忍不住摸了下墻上鎏金的墻布,贊嘆道:“什么時候能在這里住上兩晚就好了?!?/p>
林西勸止道:“不要亂動,小心破壞現(xiàn)場?!?/p>
既然程爽死了,那么很有可能不是主動去那片荒坡的,而是被脅迫去的。既然是被脅迫,那很有可能就發(fā)生在山莊內(nèi)的房間里,林西第一步就來到房間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兇手有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不過從房間的陳設(shè)來看,一切都還很自然,沒有明顯的打斗痕跡。林西在房間里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梳妝臺上擺放著半瓶喝剩的啤酒。他拿起酒瓶,看了半天。
正在此時,宋陽在床腳的位置發(fā)現(xiàn)了一臺相機。
死者程爽自稱是攝影師,死亡現(xiàn)場又沒有相機,那么宋陽估計,相機恐怕還在房里,找尋之下,果然沒錯。
林西向著宋陽豎起大拇指道:“打開看看,有沒有拍下什么特別的東西?!?/p>
宋陽自然是同樣的打算,她開啟電源,瀏覽了程爽近幾日的照片。一開始,照片還都是山莊外景、四周山峰的雪景之類的,但看了幾十張,宋陽突然“咦”地嘀咕了一聲。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林西好奇地問道。
宋陽指著照片解釋:“你看她剛開始的兩天拍攝的主題還算正常,但到后來就有些奇怪了?!绷治鳒惤豢矗蝗绱恕:髱兹盏恼掌m然偶有風(fēng)景照,但更多的鏡頭都給了山莊大廳里那把陳列的金刀,簡直是從各個角度在拍那把刀。作為一名戶外雜志的攝影師,關(guān)注的點不應(yīng)該集中在室內(nèi)才對,到底這是程爽的個人興趣,還是她此來有另外的目的?
程爽的隨身物品還留在房間中,林西沒花太多工夫就找到了她的身份證?!奥?lián)系北京的同行,查查程爽的底看看?!绷治鲗⑸矸葑C遞給宋陽,下達了一項任務(wù)。
兩人在客房里搜索的當(dāng)口,李子君也推門進來了:“兩位警官有什么發(fā)現(xiàn)沒有?”
林西笑笑,表示現(xiàn)在還不便透露,接著問道:“目前山莊里有多少客人?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請到大廳里問話?還有,山莊里應(yīng)該有監(jiān)控鏡頭吧,能否調(diào)出來給我們看看?”
李子君聽完略顯緊張,問道:“有這個必要嗎?”
林西好奇他為何有此一問,李子君才解釋道,因為陳尸的地點在山莊外十幾公里處,所以他估計程爽恐怕是遭遇了歹人,被劫殺什么的,原以為與山莊內(nèi)部無關(guān)才對。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現(xiàn)階段,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绷治髡f道。
李子君苦笑著搖搖頭:“死了位客人,又可能牽扯到整個山莊,這可如何是好啊?!?/p>
有客人死亡已經(jīng)是既定事實了,命案還有可能牽涉到其他客人,無論是哪一條都對山莊的名聲是個巨大的打擊。作為經(jīng)營者,李子君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既然是林西提出的要求,他也沒理由拒絕。過了一陣,李子君才緩過神來答道:“警官請稍等,我馬上就通知客人?!?/p>
“對了,程爽來此地多久了?”林西又問道。
李子君回憶說:“應(yīng)該超過一周吧?!?/p>
“這么久,對于取景來說也太長了吧?!?/p>
李子君回答:“除了取景,她應(yīng)該還等待著抽獎吧?!?/p>
宋陽一聽好奇道:“抽獎,什么抽獎?”
此時是溫泉山莊的旺季,來自全國各地的賓客紛至沓來,又悄然而去。程爽算是其中的“老”客人了,到此地已經(jīng)有一周了。與她比較熟悉的主要有三位,陳曉龍,自稱是醫(yī)生;鄭澈,是位IT從業(yè)者;韓菱紗,一個愛四處旅游的女大學(xué)生。
先出現(xiàn)的是陳曉龍,他裹著厚厚的羽絨服,頭發(fā)也沒梳就出現(xiàn)了;緊接著,一身時尚西服的鄭澈走出了電梯;最后出現(xiàn)的是韓菱紗,盡管外面天寒地凍,她還是穿著“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的連衣裙,好在室內(nèi)暖氣比較足,這身打扮暫時不至于著涼。
李子君向三人引見了林西與宋陽,幾人一聽是警察,都略有些緊張。韓菱紗倒是不以為意,她伸伸懶腰說道:“我昨晚失眠,正在補覺,到底有什么事???”
李子君代為通報道:“今天警察同志在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程爽死了,所以想找你們問問。”
韓菱紗本是一臉倦怠,陳曉龍和鄭澈則是一臉防備,聽完這句話面色都是一變,有些驚恐莫名。
“不會吧?!标悤札埜呓械?。
林西翻出手機里的那張尸體照,證實了這是確鑿無疑的事實,三個人的面色就更加復(fù)雜了。
鄭澈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問道:“那,抽獎環(huán)節(jié)不會有變吧?”
剩下的兩人如夢方醒,也連忙關(guān)注到這個問題。
此前李子君提到抽獎時,林西與宋陽就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抽獎。李子君“哦”了一聲,這才解釋道,今年是溫泉山莊開業(yè)20周年,因此他們醞釀了一項抽獎回饋活動。獎品覆蓋面很大,客人有望獲得從優(yōu)惠券到紀(jì)念品在內(nèi)的各色獎品,而最終大獎則尤其吸引人,那就是溫泉山莊的鎮(zhèn)店之寶——清代名將的金刀。
“相信兩位警官也知道,這把寶刀根據(jù)專家的估值至少值500萬。因此,這項活動一經(jīng)推出,就吸引了全國的賓客?!崩钭泳f到山莊的經(jīng)營,一改之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變得眉飛色舞起來。
“是怎么一個抽法呢?”林西問道。
李子君繼續(xù)解釋,每個客人到店時都會獲得一個寫有編號的小球,編號之間互不重復(fù)。每輪抽獎都會淘汰一部分小球,這些球的主人可能獲得安慰獎,但將與最后的大獎無緣。最后一輪將抽出獨一無二的小球,拿著寫有該編號字條的人就將獲得最終的大獎——價值500萬元的金刀。前幾輪的抽獎由電腦完成,而最后一輪抽獎將請一位嘉賓親手抽出。
“那么現(xiàn)在進行到哪一步了呢?”宋陽問。
“哦,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行完了倒數(shù)第二輪,對了,今天到場的這三位都是明天有望拿大獎的候選者?!?/p>
林西沉思片刻,說道:“那程爽呢?”
李子君眼神一滯,停了半天,終于不情愿地講道:“她,也是候選者。”
陳曉龍、鄭澈與韓菱紗面面相覷,林西與宋陽也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很顯然,一個推論已經(jīng)在在場所有人的心中發(fā)芽:程爽死了,三個人就都少了一個競爭者了,難道她喪命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500萬元,的確是一個足夠充分的殺人理由。
現(xiàn)場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林西連忙打破僵局:“那最后一輪抽獎什么時候進行?”
“就在明日?!崩钭泳蛔忠活D地講道。
“500萬,500萬啊。”宋陽嘴里嘟囔著這個數(shù)字,問道,“你說會是為了錢殺人嗎?”
林西嘆了口氣說道:“其實大多數(shù)案件都離不開錢財、感情、仇恨這幾個原因,現(xiàn)在我無法下結(jié)論。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把500萬的寶刀會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即使不是直接原因,也難脫干系?!?/p>
宋陽繼續(xù)問道:“那你看這三個人,誰最有可能犯案?”
林西搖搖頭:“暫時也不能輕易下結(jié)論。不過從常理揣測,要制服一個女人,力氣大的男人更有優(yōu)勢,所以陳曉龍、鄭澈嫌疑更大些。但也不排除用迷藥等藥物制服的情況。一切還是等問過那三人再說吧。”
首先登場的是陳曉龍,他已換了一件得體的西裝,頭發(fā)也已梳得一絲不茍,修長而靈巧的手指上有不少細線留下的痕跡,似乎透露著他作為醫(yī)生的職業(yè)特征。
“不要緊張,只是例行詢問而已?!绷治鏖_門見山說道。
“例行詢問?怕是不止如此吧。”陳曉龍冷冷一笑,“剛剛兩位聽到‘抽獎’‘500萬’這些字眼可以說是眼前一亮。這三人中有人為了500萬處理掉潛在的對手,這怕是最順理成章的推理吧?!?/p>
林西也是一陣苦笑,不置可否。“那你認為這一想法有沒有道理呢?”他又問道。
“別人我不敢說,不過在我這里怕是不成立?!标悤札埥忉屨f,“你要知道,作為醫(yī)生我收入尚可。500萬雖然誘人,但遠沒到讓我鋌而走險的地步?!?/p>
“那不是為錢,會不會因為別的什么了?”林西順著他的話說道,“比如為了感情。我可聽說你好像對程爽頗有好感,老纏著她,你們似乎還發(fā)生了沖突?!?/p>
陳曉龍臉色一變,很快又平靜下來:“要說纏著那女人,也不止我一個,鄭澈不也一樣?至于沖突嘛,鄭澈跟她似乎還大吵了一架。”
這個家伙,說著說著就想把臟水往別人身上潑,林西心里說道。
他也不想糾纏這個問題,換個話題問道:“你最后一次見死者是什么時候?”
陳曉龍回答,最后一次?應(yīng)該是昨天夜里在酒吧,大概是晚上8點的時候。
“那么從昨晚到今天上午這段時間你離開過山莊嗎?”
陳曉龍回憶了一下,答道:“昨天夜里大概10點的時候離開過一段時間,大概半個小時吧。我的煙抽完了,這個牌子山莊里沒得賣,出去買了包煙。”
“問完了,我可以走了嗎?”陳曉龍見林西半天無話,主動問道。
“狡猾的家伙。”宋陽望著他的背影,低聲評價道。
沒過多久,第二個人鄭澈便登場了。他身穿一件粉色的襯衣,戴著一只鮮綠色的運動腕表,留著一頭韓系偶像似的劉海,倒是一個比較講究的IT程序員。
他一到便喧賓奪主地說道:“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們怎么想,但我可真沒干啊?!?/p>
林西照例笑笑:“例行公事,例行公事而已?!?/p>
鄭澈如釋重負:“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您盡管問吧。我秉承一個好市民一貫的作風(fēng),知無不言?!?/p>
林西點點頭示意,宋陽心領(lǐng)神會,問道:“你昨天最后見到程爽是在什么地方?”
“應(yīng)該是在客房的走廊里吧,她好像剛從酒吧回來,手里好像還拎著半瓶啤酒。”鄭澈想了想,突然又說道,“對了,你們應(yīng)該仔細問問陳曉龍。那個家伙老是粘著程爽。程爽酒都沒喝完,后來陳曉龍也從酒吧出來了,肯定是兩人又在酒吧里發(fā)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p>
宋陽不置可否,又問道:“可我怎么聽說你也老纏著程爽,還跟她吵過一架?”
“肯定是那個老東西說的?!编嵆簤旱吐曇舻馈j悤札埓蟾啪捅揉嵆捍竽敲次辶鶜q,鄭澈稱他為“老東西”,也讓林西和宋陽啼笑皆非。
“警察同志,別聽他亂說,我跟程爽只是探討問題,聲音大了點,絕不是什么爭吵?!?/p>
“至少在這一點上,你不比他干凈?!彼侮栐u價道。
“非也非也。”鄭澈頗為自信地搖搖手指,“我才25歲,他已經(jīng)超過三十了。我即使暫時沒對象,也不著急,更何況韓菱紗這小姑娘好像對我還挺有好感的??申悤札埦筒煌耍豢淳褪莻€資深剩男,見了女人就得想盡一切辦法接近,不然怕是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鄭澈自以為幽默,說完自己大笑起來。
“你好像是學(xué)IT的,程序員?”林西突然插話道。
鄭澈一愣神:“是啊,有什么不對嗎?”
林西不茍言笑地分析道:“前幾輪抽獎不是電腦控制的嗎?我想會不會有那種能夠控制抽獎結(jié)果的木馬程序?!?/p>
鄭澈臉色大變:“喂喂喂,警察同志,你可不能污蔑我。即便我能編寫那種程序,可明天的最后環(huán)節(jié)可是手動抽獎,未必選到我,我耍那些花招又有什么意義呢?”
林西不得不承認,他說得也對。宋陽此時又問道:“你昨晚到今天有沒有離開過溫泉山莊?”
鄭澈坦言:“出去過一小會,去見了一朋友,大概也就40多分鐘吧?!?/p>
韓菱紗第三個出場,顯得有點怯生生的,一上來就驚慌失措地問道:“警官,我不會有危險吧?”
林西寬心道:“放心,有我們在,不會有事的。”
韓菱紗按住胸口,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p>
林西見她心情平緩了,問道:“你昨晚最后見程爽是什么時候?”
韓菱紗想了想:“應(yīng)該在她從酒吧回來之后吧。我見到她在走廊里跟鄭澈聊了幾句。后來她進屋了,我就敲門找她借東西?!?/p>
“借什么東西?”宋陽問道。
“不是什么重要東西啦,”韓菱紗有些臉紅,怕對方不信只好又說道,“就是,你知道的,女人每個月都會有不舒服的時候用的那種東西。”
林西啞然,不好意思多問。宋陽為緩解氣氛,幫忙問道:“后來呢?”
“我跟她在房間里聊了兩句,然后就去城里泡吧了。”
“你不是不舒服嗎,還去泡吧?”宋陽問道。同時,林西也問道:“山莊不是有酒吧嗎?”
韓菱紗笑著解釋:“山莊的酒吧清淡得跟和尚廟似的,當(dāng)然要去熱鬧點的酒吧了?!?/p>
林西無語,又問道:“你什么時候離開的,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大概是10點離開的,大概凌晨1點多回來的。”韓菱紗答道。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對方這是在問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又解釋道:“你們懷疑我?酒吧里很多人可以為我作證?!?/p>
林西只好又寬心道:“例行詢問而已,不要太緊張?!?/p>
宋陽問道:“聽說你對鄭澈比較感興趣,可好像鄭澈一門心思都撲在程爽身上。”
韓菱紗聽出她話里有話,冷笑一聲回答道:“您是暗示我嫉妒程爽?開什么玩笑,我會嫉妒她?就算我嫉妒她,也犯不著殺人,您說是不是?”
韓菱紗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問道:“對了,那天我從城里酒吧回來時,還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p>
“什么奇怪的事?”宋陽問道。
“我看見了鬼火。”韓菱紗很認真地說道。
宋陽卻被她逗笑了:“妹妹,你當(dāng)時怕是醉得不輕吧!”
問完了三個人,李子君剛好已經(jīng)將溫泉山莊的監(jiān)控錄像送到了。他解釋說,因為設(shè)備問題,溫泉山莊客房內(nèi)部并未覆蓋監(jiān)控。林西淡淡一笑,不以為意。來往溫泉山莊的不乏一些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這些人到來自然是需要私密空間,所以內(nèi)部不用監(jiān)控的原因兩人算是心照不宣了。好在門口吊橋處剛好有攝像頭正對著。尸體既然是在外面發(fā)現(xiàn)的,監(jiān)控或許拍到了程爽何時離開等蛛絲馬跡也說不定。
宋陽一邊看著監(jiān)控,一邊在心中計算著:“陳尸地點離這里大概有十幾公里,考慮到天氣原因,駕雪橇往返大概需要一個小時?!?/p>
林西點頭:“差不多是這樣?!?/p>
“所以,只要我們找到程爽的離開時間,然后再找到這個時間點之后所有長時間離開過的人,就能判斷誰有作案條件了?!?/p>
這番分析原則上沒錯,但林西總感覺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林西與宋陽用快進速率瀏覽著監(jiān)控錄像,而所選擇的時段是從昨天到今天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這段時間。監(jiān)控還算比較清楚,雪是從昨天下午開始下的,很快鏡頭內(nèi)就是漫天的雪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地上就鋪了厚厚的一層。山莊有提供電動雪橇,啟動方式并不復(fù)雜,只需刷房卡就能免費啟用了。最先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是陳曉龍,很快他離開了鏡頭。隨后,鄭澈也出現(xiàn)了。鄭澈約莫半個小時后就回來了,陳曉龍則是在離開了差不多50分鐘后回來的。最后,第三名嫌疑人韓菱紗也離開了,待她返回時已經(jīng)是午夜了。監(jiān)控器拍到的鏡頭基本跟三人講述的一致。
宋陽一邊看著,一邊面露難色:“不對啊,時間上來說,陳曉龍和鄭澈都沒有條件犯案。唯一有充足時間的是韓菱紗??杉偃缯嫒珥n菱紗所言,她在城里的酒吧,有很多人看到她,那她也沒有犯案時間啊。”
換句話說,三人的不在場證明似乎都是成立的。
林西示意她稍安勿躁,因為相比眼前面對的無解問題,他心中還有一個更壞的預(yù)感。
隨著監(jiān)控錄像的播放進度條越來越短,林西的預(yù)感也越來越強烈。兩人看到了最后,又倒回去快速瀏覽了兩遍,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宋陽甚至叫出了聲:“這怎么可能?”
林西的預(yù)感果然應(yīng)驗了。翻遍錄像,居然都沒有發(fā)現(xiàn)程爽離開山莊的畫面。這件案子果然比想象中的還要困難。
此時,林西已經(jīng)來到了室外。陳尸地點在山莊的西面,如果直接向西倒是距離不遠,但中間隔著一條幾十米寬的山谷,除非有人能飛過去。吊橋在東面,從吊橋走要繞上很大一圈。
山莊除了正門當(dāng)然還有其他的出入口,但要離開山莊所在的這座孤峰便只有吊橋這一條通道。程爽如果沒經(jīng)過吊橋,難不成她是插著翅膀飛出去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宋陽一再重復(fù)著這句話。進入山莊時,她曾經(jīng)調(diào)侃過這只有一條吊橋出入的溫泉山莊簡直就是推理小說中暴風(fēng)雪山莊的模板,沒想到一語成讖。
太陽落下又升起,時間過了一天,很快就來到了約定中要抽出最后大獎的日子了。金刀也終于現(xiàn)身了。
所謂金刀,刀身自然不是金色的,那太軟了,但刀鞘卻鑲著金邊,上面還鑲嵌著寶石,遠遠一看,都覺得很名貴。
林西與宋陽自然也留在了山莊內(nèi),林西總覺得程爽的死與這個抽獎脫不開關(guān)系,在抽獎中會發(fā)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也說不定,因此堅守在此地。宋陽倒是頗為享受這次難得的短暫“度假”機會。
山莊的大廳本就金碧輝煌,此時更是燈火通明,一個紅色的不透明鐵箱放在舞臺的中央,這就是今天決定剩下三人命運的關(guān)鍵道具了。
李子君站在小箱旁邊,擔(dān)任今天的主持人。而為了公平公正,抽獎嘉賓找來了溫泉山莊所屬旅游公司的副總,一個叫鄭元奇的男人,連本市的公證處也出動了。
因為一開始代表所有客人的小球都放在里邊,然后通過各輪抽獎依次“淘汰”,而紅色鐵箱是密封的,從來沒有打開過,所以程爽的小球也在里面,理論上也有可能抽到它。不過李子君約定一旦抽到代表程爽的號碼(即無人應(yīng)答的號碼),那么結(jié)果作廢,直到抽出有人應(yīng)答的號碼為止。
鄭元奇上臺說了幾句“祝大家好運”之類的場面話后,最終的環(huán)節(jié)便開始了。鄭元奇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不過身形還是相當(dāng)矯健,手也很穩(wěn)。他伸手進入鐵箱上方的小口后,并不急于抽出,而是裝模作樣地在里面攪和著。
這可把臺下等待的三人給急壞了。陳曉龍與鄭澈望眼欲穿,韓菱紗緊咬下唇,嘴唇都快要咬破了。連宋陽也不覺緊張起來,活了二十多年了,實在是還沒遇到過現(xiàn)場決定500萬歸屬的緊張局面啊。
就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時,鄭元奇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攪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中抽出了一個小球。大家都伸長了脖子,想一窺上面的號碼,他卻惡作劇般地收在了手掌中心。
“不要急嘛?!编嵲嫘χf道。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很會營造氣氛的高手。
韓菱紗早已等不及了:“搞什么,怎么可能不急?”
鄭元奇不以為意,他向緊握的手中看了幾下,似是確認,半天才緩緩地開口道:“36號!”
不等他說完,臺下早有一個人高叫起來:“是我,是我!”
林西循聲望去,正是鄭澈。韓菱紗滿臉失望,不住地跺著腳。陳曉龍則有些失態(tài):“你瘋了,怎么可能是你?”
“不然是你嗎?”鄭澈詰問道,說著掏出了作為證據(jù)的附屬紙條,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36號。
既然鄭澈拿出了紙條,應(yīng)該說是確鑿無疑了,但宋陽仍似乎聽到陳曉龍小聲嘟囔了一句:“不可能。”一般人可能會把它當(dāng)成競爭對手的抱怨、陳曉龍輸不起的失態(tài),但宋陽作為一個警察,卻有更深的想法:陳曉龍一口咬定“不可能”,莫非知道鄭澈中獎背后有什么隱情?
宋陽悄然湊過去問陳曉龍,他忙輕描淡寫地扔下一句“你聽錯了”,逃避著什么似的躲開了。
抽獎環(huán)節(jié)結(jié)束,在場眾人有欣喜、有失落,但都告一段落,仿佛退潮后的游魚準(zhǔn)備離場。林西卻叫住了一個人,一個他心中“本該被詢問卻沒注意到的人”,正是山莊經(jīng)營者李子君。
李子君回過頭來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林警官,你叫我嗎?”
“嗯,方便的話能否請你回憶一下前天晚上到昨天下午的動向。”林西說道,“也別多想,例行公事而已?!?/p>
李子君一直以來都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此番被詢問也并未像其他三人那樣反應(yīng)激烈,他笑笑答道:“林警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言無不盡?!?/p>
根據(jù)李子君的交代,程爽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剛好負責(zé)晚班。按照慣例,值晚班者在夜里12點左右需要在山莊外圍巡視一圈,時間是40分鐘左右,李子君當(dāng)天就是這樣做的,大概離開了40分鐘,在凌晨1點多左右返回。
“有人證明嗎?”林西問道。
李子君點點頭:“那天跟我一起值晚班的同事都可以作證。”
“林警官還有什么想知道的嗎?”李子君雖然這樣問著,但肢體卻透露了要走的意思。
林西趕緊又拋出了一個問題:“在我印象中,前幾年這座山莊好像不是您在管吧?”
李子君一愣,很快又笑了起來,面色如常:“林警官記性夠好的,當(dāng)時管理山莊的是我姐,我是五年前開始接手的?!?/p>
“哦,這是為什么呢?令姐高升了,還是另有安排?”
“如您所知,家父名下還有很多產(chǎn)業(yè)。姐姐先接手山莊,等上軌道之后就去負責(zé)別的項目了,我被安排來接手?!?/p>
林西覺得他沒講完,但對方不主動提及,他也不好多問。
林西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趁著這個機會也講了出來:“恕我直言,為什么這次要弄這個金刀抽獎?金刀傳說不是貴山莊吸引客人的重要原因之一嗎?也是山莊的標(biāo)志物,如果要回饋顧客,用現(xiàn)金重獎也是一樣的,為什么非得把金刀送人呢?”
“您問這個啊?!崩钭泳πΓ鸬?,“沒有說錯,金刀的確對于山莊很重要,但越重要,越代表山莊很依賴它。五年之前靠金刀,五年之后還靠金刀,十年之后,十五年之后呢?山莊要發(fā)展,就必然要轉(zhuǎn)型,‘傳說飯’不能吃一輩子。所以,我下決心要送走金刀。”
李子君說得十分篤定,眼神似乎充滿了新的希望。
窗外的鵝毛大雪仍未停歇,林西與宋陽雖然在室內(nèi),但卻有一種比室外更寒冷的感覺。畢竟,現(xiàn)在兩人正站在陰氣森森的解剖室外。宋陽推門而進,房間內(nèi)光線慘白,法醫(yī)秦鳴正背光站在那里。
林西問道:“秦兄,尸體解剖得怎么樣了?”
“死因是胸前的貫穿傷沒錯。”
“死亡時間能判斷出來嗎?”林西問道。
“這可問倒我了?!鼻伉Q搖搖頭,“室外氣溫太低,環(huán)境太惡劣了,抱歉,光憑尸體無法判斷?!?/p>
林西拍拍他的肩,示意沒事,這點原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兇手怕是也有這樣的打算,才拋尸荒野。
“對了,我在她的胃里發(fā)現(xiàn)了安眠藥的成分?!鼻伉Q突然提到,“不知道這點能不能幫到你們?!?/p>
林西若有所思,從隨身帶的包里掏出了一個小塑料瓶,裝著一點褐色的液體。宋陽看到也吃了一驚:“你什么時候拿的?”
林西淡淡笑道:“順便,順便?!?/p>
這個液體不是別的東西,正是林西在程爽房間見到的那個啤酒瓶里的殘酒。宋陽也不禁佩服起來,莫非從那個時候,林西就開始對“安眠藥”這點有所懷疑了。
林西將酒遞給秦鳴:“麻煩幫我檢查一下?!鼻伉Q也十分敬業(yè):“好,你在這等著,我馬上就去。”
秦鳴很快就離開了,宋陽望著他的背影沒好氣地說道:“奇怪的家伙?!鼻伉Q在公安局算是怪人一個,沒啥朋友,沒聽說有啥嗜好,成天就跟尸體、藥物打交道。
“不過卻是個好法醫(yī),不是嗎?”
“話說你從一開始就想到了嗎?”宋陽問道。
林西點點頭:“從山莊到陳尸地點并不近,要把死者沒有反抗地帶到那里,要么通過欺騙,要么通過脅迫,要么就是死者失去了知覺。我想著這酒或許有用,就把它收了起來?!?/p>
“厲害,有了林神探,看來破這個奇案指日可待啊。”宋陽夸張地稱贊道。
說到這里,林西緊皺起眉頭:“哪有那么容易,現(xiàn)在殺人動機、程爽離開的方式、犯人所利用的時間都是一頭霧水。想破案,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p>
兩人聊了一陣,秦鳴終于回來了,他十分興奮地拿著化驗單說道:“跟你想的一樣,酒里的確下了安眠藥,成分跟死者身體里的是吻合的?!?/p>
林西聽完眼前一亮:“哦,我們不是剛好見過一位醫(yī)生嗎?”
經(jīng)過之前抽獎典禮的熱鬧之后,溫泉山莊的大廳很快又沉靜了下來。紅色的橫幅與四處的彩帶被收了起來,燈光也變得暗淡了,外面天色不好,室內(nèi)光線昏暗,整個大廳呈現(xiàn)出一種狂歡后的落寞。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了,有個人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從側(cè)翼的客房區(qū)走到了玄關(guān)旁的前臺。他輕叩著柜臺,提醒著有些無精打采的工作人員:“我要退房?!?/p>
正在此時,他身后卻出現(xiàn)了兩位不速之客,宋陽問道:“陳先生,你要走了嗎?”
此人正是陳曉龍。他沒好氣地回道:“獎也沒中到,還賴在這里干嗎?”
兩位警官的出現(xiàn)絲毫沒影響到陳曉龍的進度,他掏出房卡,催促著工作人員辦理手續(xù)。
“方便的話,我們能否再找您聊一聊?”林西說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還有什么好聊的?”陳曉龍有些不耐煩,頭也沒回地答道。
宋陽與林西面面相覷,林西冷冷一笑,一改之前不溫不火的樣子,搶上一步,一把奪走了留在桌上的房卡。
“你什么意思?”陳曉龍慍怒道。
“不好意思,您必須合作?!绷治髀曊{(diào)雖不高,態(tài)度卻十分堅決。
陳曉龍被兩人帶進了山莊臨時準(zhǔn)備的一間小型會議室。陳曉龍耷拉著腦袋,滿臉不情愿,即便被帶到了這一封閉空間,仍然不住抖著腳,顯得很急躁。宋陽卻有種直覺,他這副樣子顯得過于夸張,甚至是裝腔作勢,用來掩飾自己的慌亂。
“有事快說,我還要趕高鐵呢!”陳曉龍打破了寂靜。
“那好。”林西仍舊不疾不徐,“我們在死者程爽的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安眠藥成分?!?/p>
“那又怎樣?”
“我記得,您的職業(yè)好像是醫(yī)生?!?/p>
“醫(yī)生又如何?天下的醫(yī)生多了,難道所有的醫(yī)生都會下藥?”陳曉龍高聲叫道。
“安眠藥可是處方藥,普通人可沒那么容易弄到?!绷治鹘忉屨f,“而且天下這么多醫(yī)生,偏偏就你剛好在這座山莊里;也只有你當(dāng)時在酒吧里,還見到了死者;對了,啤酒瓶上還留下了你的指紋。你能解釋一下為什么你的指紋會留在死者程爽的啤酒瓶上嗎?”
“你這是誣陷、誣陷。”陳曉龍斬釘截鐵地強調(diào)道,“我在酒吧無心碰了一下她的酒瓶而已,都只是巧合而已?!?/p>
林西一揚手,手里多了一張搜查證,“如果您真問心無愧的話,能否讓我們查查你的行李?既然是誣陷,那么應(yīng)該什么東西都不會發(fā)現(xiàn)吧?”
陳曉龍的身體突然有些癱軟,有些語無倫次地辯解道:“我……我作為醫(yī)生,隨身攜帶些藥品也不……不足為奇,也不能證明就是我給程爽下的藥?!?/p>
“做個檢查,比對一下成分不就知道了?”
陳曉龍不再說話,房間中再度沉默起來,隔了半天,他才再度開口:“警察同志,我交代,的確是我下的藥,但,但我真沒殺人??!”
林西露出了一副不出所料的笑容,繼續(xù)逼問道:“當(dāng)天晚上你究竟做了什么?老實交代!”
據(jù)陳曉龍所說,他來到山莊見到程爽后,就十分傾慕,有意無意就找她搭訕??沙趟瑓s十分高冷,根本不搭理他。他氣不過,有天在酒吧發(fā)現(xiàn)程爽點了一瓶酒,就偷偷地把安眠藥下在了里面。程爽喝下下藥的酒后,果然有些意識模糊,便回房了。他想著稍后跟進,一親香澤。
林西注意到一個關(guān)鍵問題:“跟進,怎么個跟進法?”
陳曉龍很是心虛地承認:“剛來那天,我故意錯報了程爽的房號,復(fù)制了一片她房間的房卡?!?/p>
“惡心?!彼侮栆荒樝訍旱卣f道。
陳曉龍想要反駁,卻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駁出口。
“后來怎么樣了?”林西問道。
陳曉龍回答:“后來我就悄悄跟了上去,本來預(yù)想程爽睡著,我去開門,不過路上差點撞上了鄭澈。后來韓菱紗又找上門來借東西。我等了半天,等大家都走了,才去開門?!?/p>
“你倒挺耐心的?!彼侮栕I諷道。陳曉龍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打開門之后,又見到什么,做了什么?”
陳曉龍交代說,他進門見到程爽已經(jīng)熟睡了,恐怕是藥效發(fā)作了,桌上還留著小半瓶啤酒。他躡手躡腳地正要湊上去,卻聽到走廊里有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做賊心虛感覺是來找程爽的,心里一害怕,就溜走了。
“真的假的?”宋陽揶揄道,“有膽下藥,沒膽做壞事?!?/p>
陳曉龍伸手指天:“我發(fā)誓,我所言全是實話,絕無半點隱瞞。警察同志,你就饒了我吧?!?/p>
林西沒有回答,轉(zhuǎn)而問道:“來人是誰?你有沒有看到?”
陳曉龍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被人發(fā)現(xiàn)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看別人?”
如果有看到是誰就好了,林西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這樣吧,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們自會調(diào)查。在謀殺案還未水落石出之時,勞煩你不要擅自離開山莊?!?/p>
陳曉龍停了半天,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對了,警察同志,如果我檢舉揭發(fā)別人,算不算戴罪立功?”
宋陽沒好氣地問道:“你檢舉揭發(fā)什么?。俊?/p>
“我檢舉揭發(fā)鄭澈,他冒領(lǐng)大獎。”
宋陽卻不屑一顧:“我當(dāng)是什么了,在抽獎當(dāng)時你不就質(zhì)疑了嗎?可作為證據(jù)的號碼副券在他手上,人家有證據(jù)啊?!?/p>
“不可能?!标悤札垟蒯斀罔F地說道,“36號絕對不屬于他。”
林西好奇:“那屬于誰?”
鄭澈成為了500萬大獎的獲得者,一時之間,不少人前來祝賀他。而想拿到這把500萬的寶刀也并不容易,他剛剛就跟李子君簽署了一堆法律上的協(xié)議。
“這樣總行了吧?”鄭澈寫完最后一個字,甩了甩發(fā)酸的右手。
李子君瀏覽了一遍文件:“可以了,下午我們再找個時間交接?!?/p>
鄭澈長舒了一口氣,正準(zhǔn)備回房間,有兩個他此刻并不想見到的人卻出現(xiàn)了。
林西適時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鄭先生,不好意思,有些事還需要找你調(diào)查一下?!?/p>
鄭澈被請到了會議室里,他顯得很不耐煩:“又有什么事?是不是有些人眼紅我中了大獎,開始編排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的確有人這么說,但是不是編排就要聽完你的回答再評判了。”林西并不著急,“有人告訴我們說,中獎的36號并不屬于你的?!?/p>
“那屬于誰?”鄭澈反問。
“程爽?!绷治饕蛔忠活D說道。
剛才陳曉龍告訴他們,36這個號碼應(yīng)該是程爽選擇的。當(dāng)天程爽入住并選擇抽獎小球時他剛好也在場。程爽選完后還特意補充說:“36號是我的幸運號碼?!彼躁悤札堄∠笊羁獭?/p>
“是陳曉龍說的?他這是嫉妒、嫉妒?!编嵆旱姆磻?yīng)很激烈。
林西仍舊和風(fēng)細雨一般:“你也別激動,如果想洗清嫌疑,何不把中獎副券借給我們驗一驗。我想,上面應(yīng)該沒有程爽的指紋才對?!?/p>
鄭澈下意識地往后一縮:“這個,我好像拿給程爽看過一次,說不定上面就留下了她的指紋。這當(dāng)不了憑證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的指紋應(yīng)該覆蓋在你的指紋之上,這樣就沒問題。但如果驗證的結(jié)果是,她的指紋在下,你的指紋在上,恐怕就……”林西直視著鄭澈,言語上步步緊逼。
鄭澈聽完,臉色瞬間變化,嘴唇微張,想說什么,在最后關(guān)頭又給咽了下去。
這一切林西全收在眼里,他繼續(xù)說道:“你現(xiàn)在改口還來得及,冒領(lǐng)500萬與殺人之間,孰輕孰重,你應(yīng)該掂量得清楚?!?/p>
房中一陣沉默,鄭澈似乎思量半天,才長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還是與500萬元無緣啦,行了,我全交代?!?/p>
說完這句話,鄭澈如釋重負,反而是輕松起來。他從兜里掏出那個代表幸運的副券,往天空中狠狠一扔,卻并未接回來。
“你說得對,這張副券的確不是我的,而是程爽的?!?/p>
那這張中獎副券又是怎么到他手里的呢?據(jù)鄭澈回憶,當(dāng)天晚上他經(jīng)過程爽房間時,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他好奇,進去一看,程爽并不在。他正準(zhǔn)備離開,剛好看到副券就躺在角落里。多一張獎券多一份機會,他一時財迷心竅就把副券據(jù)為己有。沒想到后來程爽居然被謀殺了,而且獎券真中了。他雖然很害怕,但500萬的誘惑還是大于良心,于是他就一直隱瞞不報。
“你去的時候房間真是空的?”宋陽并不相信他的話。
鄭澈賭咒發(fā)誓說,他到的時候的確不見程爽蹤影,也沒有發(fā)現(xiàn)別的人。
“我該說的可都說了,警察同志你可千萬別冤枉我。”
林西卻不為所動:“真的都說完了?”
鄭澈帶著哭腔說道:“真的,我還能說什么?”
林西目光如炬,似乎一眼就能看穿鄭澈內(nèi)心似的:“我怎么覺得你其實篤定會中獎似的,這里面,也有你的功勞吧?!?/p>
鄭澈有些驚恐地倒退了幾步,往椅子上一癱,“罷了,罷了,真是什么都瞞不了你?!?/p>
如林西所料,鄭澈的到來的確是程爽邀請的。程爽請他幫忙在電腦程序上作弊,保證自己能被保留進入最后一輪;作為回報,她將給鄭澈500萬元。他跟程爽爆發(fā)的爭吵也不是因為男女之間的事情,而是因為鄭澈起了疑心,認為她既然舍得拿出500萬來,這把刀的價值怕是要比估價更高,單方面要求加價。
“程爽一直表現(xiàn)出十拿九穩(wěn)的樣子,我就很擔(dān)心另外兩名競爭者會對她不利。那天臨近最終抽獎,我也是心里有事睡不著,于是準(zhǔn)備找程爽再確定一下,沒想到房間門是開著的,程爽也不見人影。其實程爽如果回來,我那36號估計也收不住??晌耶?dāng)時就有種感覺,程爽出事了,再也回不來了?!?/p>
“即便如此,最后一輪還是嘉賓手動抽獎。”宋陽問道,“她未必穩(wěn)中大獎啊?!?/p>
鄭澈回答:“關(guān)于這一點我也問過她,她只是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最后一輪她自有辦法?!?/p>
林西看了眼宋陽:“看樣子我們有必要去會一會這位抽獎嘉賓了?!?/p>
鄭元奇負責(zé)完最后一輪抽獎后便回到了房中,明天集團還有重要事務(wù),他打算休整一下,趕晚上的高鐵回到集團所在的大城市。
天色尚早,鄭元奇睡眠并不好,在床上假寐。他似乎正要進入夢鄉(xiāng)時,門鈴卻叮咚響起來,鄭元奇沒好氣地問道:“誰???”
“警察?!?/p>
鄭元奇把林西與宋陽讓了進來,心里著實有些忐忑,他平時作風(fēng)正派,為人正直,今天卻做了一件虧心事。在爭名奪利的集團,他算是有口皆碑的好人,但生平所做的兩件虧心事,卻如跗骨之疽一樣陰魂不散地纏著他。他有種預(yù)感,這兩人就是為上午的事來的。
果然,林西很快就問道:“鄭先生,您是上午的抽獎嘉賓,我看你的手在抽獎箱里停留了很久,你到底是怎么抽出最后中獎的36號小球的呢?”
林西打算旁敲側(cè)擊,沒想到鄭元奇主動答道:“你是懷疑我作弊,對吧?”
林西正打算說“不是這個意思”,沒想到鄭元奇卻直截了當(dāng)?shù)爻姓J了:“是的,我的確作弊了。”
這下輪到林西和宋陽大吃一驚了。兩人推測,程爽所謂的“自有辦法”應(yīng)該是在鄭元奇身上下功夫,但兩人并沒有證據(jù),本來料想要從鄭元奇這里問出真實情況很困難,沒想到對方卻主動承認了。
鄭元奇也看出了兩人的疑惑,說道:“你們很不解是吧?其實我自己也很不解,為什么這么容易就承認了。想來是這件事太過違反我自己的原則,壓在心頭實在難受。所以,我索性大方承認了吧?!?/p>
鄭元奇交代道,事先就有人指示他,要在抽獎過程中抽出“指定的小球”。如何抽出呢?說起來也很簡單,對方在放入小球時讓球帶上了磁性,他抽獎時手里套上了一個帶磁鐵的小環(huán),手一伸進去,那顆“指定”的小球自然會自動向他靠攏。
這樣一說,林西倒是很欣賞他的坦誠,不過他還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鄭先生,我聽過您的事跡,您做過很多慈善,我很好奇像您這樣的人怎么會接受這么不光明的指示?”
鄭元奇長嘆了一口氣:“唉,這都是我前幾年欠下的債。”鄭元奇平生就做過兩件昧良心的事,一件就是今天抽獎作弊,另一件就是五年前貪污了一個項目的公款。當(dāng)時他的兒子因為賭博欠下了一大筆錢,對方逼他要么還錢要么替兒子收尸,他不得已只好將手伸向了公款。那個指示他的人不知道為何會得知這件事,威脅他說不照做,就把他多年前的勾當(dāng)曝光,鄭元奇不得已才就范。
宋陽問道:“是誰威脅您,您心中可有懷疑對象?”
“我本來以為知道是誰?!编嵲嬲f道,“但當(dāng)看到領(lǐng)獎之人時卻又發(fā)現(xiàn)我想錯了?!?/p>
抽獎作弊的手法算是真相大白了,但林西還有事情想從他這里了解:“這座山莊之前的主人好像是李子君的姐姐吧?為什么后來又由弟弟接手了呢?姐姐去哪了?”
鄭元奇微微閉眼,思緒似乎又拉回到了幾年前:“這些事,可就說來話長了?!?/p>
李氏集團是國內(nèi)頗有實力的旅游集團,除了這里的溫泉山莊外,在國內(nèi)很多地方都有旅游產(chǎn)業(yè)。李氏集團的董事長李牧據(jù)說是位大善人,他本身沒有子嗣,就從孤兒院收養(yǎng)了三個小孩。其中就有小兒子李子君和大女兒李妍。雖不是親生,但業(yè)界都傳言,李氏集團的接班人還是會在三人之中產(chǎn)生,因為二兒子無心旅游事業(yè),所以實際的候選人只有李妍和李子君兩人。
李妍成年以后,便被父親李牧委派到此地運營溫泉山莊,說是鍛煉,實際上是考察她作為接班人的能力。表面上這項任命只關(guān)系到一家山莊,其實深思起來,這怕是關(guān)系到接手整個李氏集團。
李妍信心滿滿地到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來的第一年,山莊便告虧損。李牧對待子女相當(dāng)嚴格,很快就換掉女兒,轉(zhuǎn)而用李子君來經(jīng)營。李子君在第一年便一改頹勢,不但沒有虧損還略有盈余,又逐年蒸蒸日上。業(yè)界的人都看出來,候選人的競爭天平已經(jīng)在向李子君傾斜了。李妍也覺得沒戲,便離家出走,后來便不知去向了。
“原來如此?!绷治餍闹懈袊@道,沒想到李子君一筆帶過的舊事,其中有這么多秘聞。
“對了,您剛剛說原本對威脅您的人有個猜想,那個猜想是誰?”
鄭元奇張張嘴,說出了那個名字。
案情仍在云遮霧繞之中,林西大半精力牽扯了進去,這時候局長特許他回家參加母親60歲大壽的家宴,可以說是一次難得的休息機會了。
林西匆匆趕回去的時候,親朋好友都到齊了,好菜上了一桌。但不知為何,林西總是提不起精神,思緒還停留在那座陰云密布的溫泉山莊內(nèi)。
這副樣子也落入了一旁的老媽眼中,老媽給他搛了一筷子菜,勸道:“吃飯吧,查案也要注意身體啊?!?/p>
林西不好意思地嚼了一口:“媽,我沒事,現(xiàn)在身體挺好的?!?/p>
老媽仍關(guān)切地問道:“這么冷的天,查案多穿點,可別著涼啊!”
林西笑笑,寬慰道:“放心吧,我什么身子骨?!?/p>
老媽聽了也忍不住笑起來,對面的大姨打趣道:“喲,真是長大了,當(dāng)年病懨懨的藥罐子今天真成了鋼筋鐵骨的人民警察了?!?/p>
林西撓撓頭,他小時候的確體質(zhì)很弱,不過長大了好多了。老媽也被勾起了回憶:“是啊,我還記得他三歲時有一次發(fā)高燒,我冒著雪狂奔半小時,把他送到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當(dāng)時可是嚇壞我了。”
林西聽完,那邏輯嚴密的腦子不知怎么又轉(zhuǎn)起來了:“老媽,你這吹牛不是,我們家離醫(yī)院十幾公里,你再怎么快,半個小時也跑不到?!?/p>
老媽卻不管不顧地說道:“我哪里吹牛了,當(dāng)時真是半小時趕到的。醫(yī)生還說了,虧得來得快,再晚半小時腦子都要燒壞了。”
林西無奈地搖搖頭,老媽要吹牛就隨她高興吧,誰叫她今天生日呢。
大姨卻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你這小子,到底是不是本地人?”
林西不服氣:“我怎么不是本地人了?”
“大路自然是隔十幾公里,可小路卻沒隔多遠,在我們這,要多少條小路就有多少條小路。”
林西此時并沒有注意到這句話,因為他的思緒很快就被電話打斷了。宋陽在那頭有些興奮地說道:“林西,北京那邊回復(fù)了。程爽原來并不叫程爽,是后來改名的。你猜她是誰?”
宋陽此刻正站在辦公室的電腦前,北京同行發(fā)過來的資料顯示在電腦屏幕上。
“現(xiàn)在整容技術(shù)還真厲害,這像是同一個人嗎?”宋陽說道。
屏幕上有兩張照片,兩張照片里的人從輪廓到面相依稀有些相似,但五官卻已經(jīng)是大相徑庭了,程爽的戶籍變更資料中曾用名一欄填著兩個字:李妍。
已經(jīng)是夜晚了,溫泉山莊某間會議室還燈火通明。陳曉龍、鄭澈、韓菱紗、李子君、鄭元奇等所有有關(guān)的人都聚集在此。
“這就像是推理小說里,偵探要進行最后的解謎秀了吧?!表n菱紗沒心沒肺地笑說道。
林西不置可否:“你可以這樣認為?!?/p>
空氣陡然緊張起來,陳曉龍顫巍巍地說道:“已經(jīng)知道兇手是誰了嗎?”
林西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講道:“死者名叫程爽,是500萬金刀大獎的中獎候選人之一。所以無論大家承不承認,剩下的三名候選人都有充足的理由殺掉死者?!?/p>
不等三人反駁,林西又繼續(xù)道:“命案應(yīng)該發(fā)生在夜里,當(dāng)晚你們?nèi)硕家娺^死者。根據(jù)大家第一次的證詞,程爽先是在酒吧遇到了陳曉龍,隨后又在走廊里遇到了鄭澈,最后是韓菱紗上門借東西。如果大家所言非虛,那么最后見到她的韓菱紗嫌疑最大?!?/p>
韓菱紗剛想反駁,被宋陽止住了。林西接著分析道:“不過在問過大家第二遍后,這一順序要調(diào)整了。最先見到死者的是韓菱紗,她上門借完東西后陳曉龍用復(fù)制的房卡開了門;陳曉龍被嚇走后,鄭澈又走進了虛掩的房間,不過聲稱死者不在。這里又有很多種可能:陳曉龍當(dāng)時就帶走了死者,所以鄭澈沒見到人;陳曉龍的確是自己走的,人被鄭澈帶走了,所謂沒見到只是撒謊?!?/p>
林西一番分析,三個人似乎都有嫌疑,那三人也對他怒目而視。
林西并不以為意:“當(dāng)然還有一種可能,陳曉龍沒撒謊,他走的時候程爽的確還在房里;鄭澈也沒撒謊,他到時人已經(jīng)不在了,那么中間還有第三個人帶走了程爽,他會是誰呢?”
這句話指向已經(jīng)很明顯了,在場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李子君身上。
李子君仍十分冷靜,他笑了笑:“反正金刀我不打算要的,給誰不是給,我干嗎要殺程爽?”
“本來我也是這樣以為的,直到我知曉了程爽的真實身份?!?/p>
“程爽的真實身份?”其余人都好奇地問道。
林西點點頭:“對,程爽整過容、改名換姓回到了故地。實際上,她就是李子君的姐姐李妍,是溫泉山莊原來的經(jīng)營者,正是被李子君擠走的。”
李子君回答:“就算她真是李妍,當(dāng)初也是她技不如人而已,山莊現(xiàn)在歸我了,她回來也拿不回去。更何況我有不在場證明,那天夜里我就出去過一小會,應(yīng)該不夠拋尸再返回吧?”
他說得沒錯,眾人又一齊望向了林西。
“真是技不如人嗎?”林西反問道,“你倒是可以這樣說,如果那把金刀是真的話?!?/p>
李子君似乎被踩住了痛腳:“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那把金刀已經(jīng)是假的了,真的你早已經(jīng)賣掉。你能度過經(jīng)營的艱難時刻并不是因為你比你姐姐強,而是你賣刀獲得了500萬,補齊了經(jīng)營的赤字?!绷治鞣治龅馈?/p>
正在此時,外面響起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打破了。林西高叫道:“不好,金刀!”
破碎的應(yīng)該是展示櫥窗,幾人反應(yīng)過來后都向大廳沖過去。李子君沖在最前面,他面前閃過一個黑影,李子君緊追不放,直到?jīng)_出室外,將對方逼到了橋上。
橋上風(fēng)很大,兩人身影都不穩(wěn),林西連忙叫住兩人:“別追了,這位是我的警察同事。”
眾人這才知道這是林西導(dǎo)演的一場戲。李子君憤怒地說道:“林警官你什么意思?區(qū)區(qū)500萬的金刀而已,你要的話我給你就是,還有我姐,我給她500萬就是,干嗎要殺她?在場的各位,我一人給500萬也不在話下。”
林西搖搖頭:“金刀代表的可不只是500萬元。它代表著你強過你姐的經(jīng)營能力,代表溫泉山莊的經(jīng)營權(quán),更代表你對李氏集團的繼承權(quán)。如果假金刀被你姐拿到,你被拆穿,繼承權(quán)還屬于你嗎?你還給得起每人500萬嗎?”
李子君默然,林西又道:“你這出抽獎,意義不在回饋顧客,而在永遠處理掉金刀這個后患。沒想到你姐也想通了你賣刀的事,找到一個奪回山莊及繼承權(quán)的機會?!?/p>
李子君笑道:“就算你說的都對,可我再次強調(diào),我有不在場證明?!?/p>
林西也笑了:“真的嗎?你知道你現(xiàn)在站在哪座橋上嗎?”
李子君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追得很著急,上了一座橋,他原以為是門口的吊橋,沒想到卻是一座冰橋。
“仿照你的手法建的,還行吧?”林西說道,不怒自威。之前大姨關(guān)于小路的一番話點醒了他。因為老家在山區(qū),跟溫泉山莊所在孤峰的地理條件差不多。因為出行不便,當(dāng)?shù)厝司拖肓艘粋€土辦法,建造冰橋。只要在山谷兩邊用兩根木條搭起支架,中間鋪上茅草紙板等物,不到兩小時,就能凍出一條堅固的冰橋,甚至能支撐小車開過。
當(dāng)夜,李子君也是用了這個方法,在距離陳尸地點最近的懸崖旁建造了一座冰橋,所以監(jiān)控器才沒能拍到程爽離開的情景,因為她被帶走時走的是“第二條通道”。正常來回需要一個多小時,但選擇近道,半小時足矣。
“那夜韓菱紗說見到了鬼火,其實那并不是鬼火,而是你燒毀冰橋點燃的火?!绷治髡f道,“可惜你燒得不完全。我們在山谷下面發(fā)現(xiàn)了茅草與木條,上面留有你的指紋和DNA證據(jù),這,你如何解釋?”
“愚蠢的姐姐啊,以為整容了就看不出來嗎?”李子君低下頭,似乎已經(jīng)放棄了,“那個女人,我已經(jīng)給過她機會了?!?/p>
當(dāng)夜,李子君駕著雪橇,經(jīng)過冰橋,將李妍帶到了荒野中。他叫醒李妍后,讓李妍離開此地,否則就讓她凍死在荒地里。李妍卻突然發(fā)怒,攻擊了李子君,李子君情急之下用防身的刀捅死了李妍。
案件終于告一段落,林西與宋陽終于獲得了難得的休息機會。不過有些事宋陽仍沒想明白。
“如果鄭澈發(fā)現(xiàn)刀是假的怎么辦?”
“糊涂,李子君只要隨便找一個人把刀花500萬買回來,然后扔掉,便永絕后患了?!绷治鹘忉尩?。
天空中的雪終于停住,太陽出來了,整座溫泉山莊沉浸在暖和的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