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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棵蘋果樹

      2019-05-31 01:44:07秦湄毳
      陽光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阿霞跛腳蘋果園

      秦湄毳

      小時候,我在我們礦區(qū)見到過一棵蘋果樹,樹葉青翠欲滴,像是天河水流淌在上面,美得很;蘋果花開,香得很,比神話都好聞,像是小仙女兒的化妝匣子打開來;四季輪回,樹上生的果子,蜜甜蜜甜的,像是從天堂里摘來的——

      金秋。京城。一位來自香草山煤礦的小學(xué)老師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的那個小院里,跟五十六位來自世界各地的詩人們,分享她童年時候長在中原大地上的一棵蘋果樹。

      當(dāng)?shù)谝豢|晨曦照亮大地的時候,童話書里的小人魚變成了泡沫;童年的記憶里,有一個小人魚一般的姑娘,在云彩擦亮天空的時候,跟她的愛人一起搬到天上去住了。

      這里是煤礦的一排家屬房,因了小巷口長有一棵蘋果樹,人們稱這條小巷為“蘋果巷”。那棵蘋果樹是風(fēng)把礦上蘋果園里的種子吹來一粒,它就長在我們住的家屬房邊上了——其實,花奶奶說,是她從蘋果園里移來的,她家住在最東頭,她種在她家房屋東邊,就成了這排房這小巷的標(biāo)志了?;棠陶f,自打有了這棵樹,她就不會不識路了。以前她常常是走著走著,從家門口走過去了,還不知道,只好懊惱地再折返回來,“有了這棵樹,我就不再迷路了?!贝蠹尹c頭稱是,不用記路了,走到蘋果樹,就到家了?;棠踢€說了,讓它長蔭涼,也圖個吉祥,蘋果蘋果,平平安安的,她的家和這一片房子里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多好!

      花奶奶很喜歡這棵樹,長不長果子,她都護(hù)著它,給它澆水,見到誰家小孩子搖晃它,她就去阻止,長在她家東墻外,站在小巷口,迎著陽光,喝著清風(fēng),慢慢長,從筷子細(xì)長到竹竿粗、碗口粗,一直在長,“一年一個樣兒,像個孩子似的?!被棠陶f,她喜歡這棵蘋果樹,看它開花掛果,綠油油的,長不長果子都沒關(guān)系,看著舒服,圖個喜性,花奶奶廣而告之,人家有市花,咱有蘋果樹!

      這個長著蘋果樹的小巷里有個蘋果花一樣美麗的鄰家姐姐,愛上礦上蘋果園里那個跛腳的護(hù)林人,他倆常會在巷口的小蘋果樹邊見面。那個姐姐會蒸好熱騰騰的包子,穿過這矮小的蘋果樹,拎著去給她的愛人吃,也會在夏日里煮好冰糖綠豆粥裝在便當(dāng)盒里,路過的時候拂一下蘋果樹上的小果子,輕哼著歌曲去礦上的蘋果園里,送給他喝——他是一個“資本家的狗崽子”,母親受批判,父親判了刑,有一個哥哥發(fā)配在邊疆,他因了跛腳僥幸地做了煤礦蘋果園的護(hù)林人。家里的書都被抄了,成了毒草,可他喜歡看書的習(xí)性不改,《保衛(wèi)延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革命的書還是可以讀的,紅寶書也是可以看的,護(hù)林的同時,他就看書,坐在果園邊上的鐵路上看書,是他最幸福和安靜的享受。

      他巡視一圈兒林場,就坐在鐵路上看幾頁書,傍晚黃昏的時候,他坐在晚霞里看書。那安靜的身影,一天又一天,吸引了一個姑娘的目光,這就是我說的鄰家姐姐,是林伯伯的女兒阿霞。林伯伯是礦上的什么主任,林伯母是礦上食堂的會計,他們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女兒。阿霞姐姐高中畢業(yè)剛被招進(jìn)礦上的宣傳隊,我最喜歡聽她在礦上文藝匯演的時候唱我們小孩子愛聽歌兒《讓我們蕩起雙槳》,她有時候也扮演唱《朝陽溝》里的“銀環(huán)”,唱豫劇“我往哪去啊我往哪走——”

      我是在跟小伙伴們一起跑著玩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給跛腳大哥哥送吃送喝、還送了礦上發(fā)票才能領(lǐng)的汽水和冰糕的——因為那時候我的時光,除了用爸爸工會發(fā)的電影票和表演票去看電影和表演來打發(fā),就是去鐵路那一片玩,那個鐵路是廢棄不用的運煤鐵路,從來不過火車的——但是那里有一大片沙,還有一個水溝,是我、春花和好多小朋友的天堂。天暖和的季節(jié),特別是夏天的時候,吃了飯我就到那里去,媽媽說我曬得跟黑泥鰍一般,可是并沒有攔阻我。因為爸爸跟她說過,礦上沒有幼兒園,毛丫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只要安全就好。所以,我可以隨便去玩,天天樂此不疲地在那里玩沙子、堆沙堡、在小河里撈蝦、捉螃蟹……

      我在這樂園里玩,抬眼就能看到鐵路上看書的跛腳大哥哥,他只要不去巡林,就會坐在那兒抱著一本書,有時候,他也發(fā)呆,看遠(yuǎn)方,看天上的云彩,當(dāng)然,他偶爾也會看我和伙伴們玩,有一次還察看我捉的小蝦和螃蟹,當(dāng)我們中的一個小伙伴把一只小螃蟹和一只老螃蟹分開的時候,他勸不要把它們分開,它們是媽媽和孩子或者是爸爸和孩子——不要把它們分開,讓它們在一起吧——他反復(fù)說著,也沒聽,他后來的樣子,簡直就是在央求了。

      看著跛腳哥哥難受的樣子,我那個伙伴說,你聽哥哥的話吧,把我的小水槍給你玩半天——于是,他停止虐待那兩只螃蟹,跛腳哥哥居然趁我們不注意,把兩只螃蟹又放到小河溝里去了。我看著他跛著腳從小水溝邊走過來,很奇怪他怎么那么關(guān)愛那兩只螃蟹,老螃蟹和小螃蟹——我發(fā)呆地看著他——

      他走過來很感激地對我說,謝謝你,小妹妹,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

      他對著我笑起來,他那兩雙眼睛真是漂亮,像是兩朵蘋果花,我似乎知道了,以小孩子的小聰明猜測——怪不得阿霞姐姐喜歡他呢,總是跟他并排坐在鐵路上!他的眼睛真是好看得很,我從來沒有見到過誰的眼睛像兩朵花的。唉,就是他的腿腳不好,不然,他就更配阿霞姐姐了——因為我想到阿霞姐姐唱起歌來,那歌聲,比花還美,比花還好聞。真的,阿霞姐姐的歌聲里,飄散一股甜甜的味兒。

      晚上納涼的時候,我給媽媽講跛腳哥哥和兩只螃蟹的事,媽媽聽了,嘆一口氣,“不見爹,不見娘,他也只是個大孩子哩,可憐的孩子!”媽媽嘆著氣,跟爸爸說,“聽礦上的人說,阿霞這孩子很喜歡他,老林氣得不行,死活都不同意這門親!”

      我支起耳朵想多聽一些阿霞姐姐和他的事情,爸爸媽媽卻不說了。

      我看到,有時候,阿霞姐姐和跛腳哥哥一起坐在鐵路上,有時候只有跛腳哥哥一個人的時候,我看著他那望著藍(lán)天的模樣,活像一條魚兒從海里掉在地上似的,很孤單很瘦小的一條小魚啊,想起爸爸媽媽說的,林伯伯不讓阿霞姐姐搭理他的事,我為他難過。

      有一天的中午,我拎著我的小水桶回家,看到誰家的飯灑在小巷的狹窄過道上,一只大大的鋁飯盒敞口在墻角,癟得很難看,像一張扭曲的臉,湯湯水水散發(fā)著噴香,灑了滿地,一只流浪狗在吞吞地吃,吃得好香。

      在我吃午飯的時候,我聽到了林伯伯大聲的呵斥聲,隱隱約約有嚶嚶的哭泣聲,還有林伯母小聲勸阻什么,最后聽到“砰”的一響,似乎是摔門的聲音,然后巷子里有人招呼,“林主任出門去哪兒?”

      “咣啷!”好像什么鐵物撞擊了石頭,我立刻想起了那個鋁飯盒,那癟成丑八怪的模樣,有憤怒的腳步聲,響過小巷。

      我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媽媽說:“吃飯吧,是林伯伯在吵阿霞哩。我做飯的時候,就聽見爺兒倆在巷子里鬧騰——唉!”

      爸爸夾了一筷子我不愛吃的菠菜放在我的碗里,爸爸說:“曉得啵,你長大了可不許像阿霞姐姐那樣不聽話?!?/p>

      媽媽沖爸爸瞪眼,“跟毛丫說這個早哩!”“早啥子早,阿霞小時候就是個犟筋丫頭!”爸爸說。

      這時,看著那一坨綠色的菜,我也不敢說不想吃青菜的話了。悶著頭,難以下咽地吃起來。

      心里想著,阿霞姐姐要是真的勇敢,就跟跛腳哥哥一搭過去,我想起我聽過的牛郎織女的故事,感覺林伯伯就像是那個制造天河的王母娘娘,我也忍不住“唉——”了一聲,細(xì)細(xì)的,媽媽爸爸一下子愣了,又笑起來,“小孩子懂什么,還會跟著嘆一口氣!”我成了他們的笑料,他們笑起我來,我自己也好笑地笑了。

      是哦,我好可憐那個哥哥,沒爹沒媽的,跟我們比,他好可憐,他會講那么好聽的故事,會寫那么好看的字,還會用蘆葦稈給我們做好聽的響器……我想起他的各樣好,越發(fā)希望阿霞姐姐能跟他好,不然,這世界上還有誰跟他親呢?

      每當(dāng)再去玩的時候,我都特別留意地看一看阿霞姐姐是不是又陪跛腳哥哥坐在鐵路上說話呢,還是一起看書呢?有時候,我看到他們兩個一起站起來,看天上的小鳥,看它們飛到云朵里去,都看不見了,他們還在仰著頭看。

      只是,好多次,我沒有看到阿霞姐姐,只看到跛腳哥哥。他也只是轉(zhuǎn)一圈就走,不在鐵路上停留,手上的書卷著拿,沒有坐下來攤開讀過。很奇怪的是,我居然看到林伯伯好多次,他在我們玩的小河溝邊和沙堆邊,有時候在鐵道上,來回地走,臉黑得像烏云似的。

      再后來有一天上午,早早地,跛腳哥哥到我們的樂園里來找我,說:“小妹妹,你把這封信帶給你們院里的阿霞姐姐好嗎?”我滿口答應(yīng)了,擦一擦我手上的沙子,鄭重得不能再鄭重了,我接過來,那是一個粉色的信封。

      我飛快地往家跑,顧不得再多玩一會兒。跛腳哥哥在后面喊:“不用急,小妹妹,你什么時候見到什么時候給!”

      可是我急著完成這使命呢,還從來沒有人讓我完成這樣大的事呢,我要完成好,一定早一點兒交給阿霞姐姐。從上午到中午,從中午又到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我終于在巷子口的小蘋果樹下,守到了阿霞姐姐,把藏在衣服里的那個粉色信封交給她。

      她的眼睛都亮了,又驚又喜地給我說:“來我家喝汽水吧?!辈挥勺灾魑揖透グ⑾冀憬慵?,邊喝著她給我打開的一瓶汽水,邊仔細(xì)端詳阿霞姐姐,又細(xì)又彎的眉毛,小小的嘴巴,很紅,像一顆豆,她可真漂亮啊,我想著媽媽在夜里小聲講給我聽的那個小人魚——就是阿霞姐姐這個樣子,長睫毛濕濕的,那么長,一閃一閃,像星星。

      我看見阿霞姐姐認(rèn)真地拿出一根針,一點兒一點兒挑開那個粉色的信封,阿霞情不自禁地說:“毛丫,你知道他多有才嗎,會寫詩,寫劇本,寫好多好看的故事——喏,他寫滿字的稿紙有這么厚這么厚……”阿霞姐姐說著比畫著,我瞪大眼睛看,看她的一張粉白的臉龐,因了興奮,變得紅紅的,“他說了,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除非我們兩個人都愿意或者其中有一個人愿意分開,才會分開——我不愿意,他也不愿意,我們就不會分開!”阿霞姐姐說著,點下頭,再點一下頭,“毛丫,你說他好不好?”阿霞姐姐問我,伸手從下面抓住瓶子底,抽走我的汽水瓶子,“說話呀,別光顧喝啦!”我傻乎乎的不知怎么答好,又搖頭,又點頭的,“不是不好,是好,是好!”阿霞姐姐笑了,“姐沒白疼你,趕明還到姐家喝汽水來?!比缓?,她又說:“姐啊,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喜歡他,連他走路的樣子姐都喜歡,姐就是喜歡有才的人!別看他……”阿霞姐姐頓了下,不忍心說跛腳哥哥是“跛子”,“別看他——那樣——可他的心,靈著呢,靈得很,對人可好!可好可好……”姐姐不再說了,不再說跛腳哥哥怎么對人“可好可好”。我咕嘟嘟喝著汽水,放在水桶里的汽水又涼又甜,真好喝!

      阿霞姐姐笑著說著,輕輕地從那個粉色的信封里抽出來一張潔白的信紙,信紙在她纖細(xì)如小竹枝的手指上拈著,一跳一跳的,像是姐姐激動的喘息,信紙飄在她手上,她定睛地看,眼睛一下也不眨地看,看完了,阿霞姐姐微笑著微笑著說:“多好啊——他說,當(dāng)云彩擦亮天空,我們就搬到天上住……哦,真好!”

      看著阿霞姐姐陶醉的樣子,我輕輕地帶上她家的門,跑回陽光下的草地上去看蜻蜓。蜻蜓停落在花上,那份安靜和專注,多像阿霞姐姐的眼睛遙望著礦上的蘋果園,蘋果花飄啊飄,飄向白云端……

      那天夜晚,我望著天上的星星不停地想,我要是睡覺的時候伸手摸不到媽媽,就會著急地叫,“媽媽,你在哪兒???”可是,跛腳哥哥跟他的家人,誰也見不到誰呢,聽說都好幾年了——那他一個人怎么過呢,誰陪他看星星呢,阿霞姐姐能陪著他看星星嗎?

      我鉆進(jìn)媽媽的懷里,看著星星,開始打瞌睡,迷迷糊糊地想,跛腳哥哥是大孩子了,可能不用想媽媽了吧?

      迷迷糊糊里我看到,阿霞姐姐穿了彩霞一樣漂亮的衣裳,他和跛腳哥哥手拉手,在蘋果園里跑啊跑,唱啊唱,唱的是,“我們搬到天上去,我們搬到天上住……”

      我禁不住拍著小手為他們鼓掌,嘎嘎地笑醒了。

      爸爸媽媽做好了早餐,在侍弄門前空地擺放的花花草草,聽到我的笑聲,媽媽吃驚地跑到床前,“毛丫,你怎么了?”

      “沒怎么,做了個好夢!”我的嗓子因為睡覺還啞著呢。

      “這孩子做了什么好夢,笑醒了?”爸爸聽到了,也來問。

      我這才說:“我夢見阿霞姐姐和跛腳的大哥哥在一起,可開心了,給他們鼓掌哩,一下就笑醒了?!?/p>

      我還沒說完,媽媽就板起來臉,爸爸也厲聲說:“不許胡說,你林伯伯因為這事前天都打了阿霞了,小孩子不知道事情嚴(yán)重,不要出去胡說啊!”

      我點點頭,心上有一些不以為然。不就是阿霞姐姐要給跛腳哥哥當(dāng)媳婦嘛,愿意就愿意了唄,還打人了?我想著,心里有些討厭林伯伯那張總是兇巴巴的臉。

      吃飯的時候,我聽媽媽問爸爸:“聽前排房老程嫂子說,礦上有人給阿霞介紹一個條件很好的新對象,老林還把阿霞喜歡的那跛腳小伙子調(diào)到井下采煤隊去挖煤去了,真的假的?”

      爸爸吃一口煎餅,“唔”了一聲,算是應(yīng)答。我想問,“什么是‘條件很好?”又恐怕爸爸說“大人說話,小孩子莫多嘴”。就把“問號”存腦子了。自己跟自己說,長大了就明白了。因為媽媽不想回答的問題都是這樣跟我說,小時候不明白的,長大了就明白了。

      媽媽在嘆氣,她說:“可憐的孩子,他那個身體可怎么挖煤哩?!彼謫柊职?,“說是老六叔去看園子了?!卑职帜ㄖ彀驼f:“老林這事做得過分了?!比缓蠖趮寢專俺鋈ゲ灰獊y說話,光聽人家說就是了,你不說也不能夠憋死你?!眿寢寣Π职终f的難聽話,也沒有生氣,點頭答應(yīng)著。

      這可恨的林伯伯,不是要跛腳哥哥的命嗎。我恨恨地用筷子敲打一下我的小碗。哦,怪不得,想起來了,我天天在鐵道邊玩,怎么好幾天也沒有看到過跛腳哥哥了。

      跛腳哥哥講過,蘋果園在晚上是負(fù)責(zé)種果樹的一家人住在里面,兼管看護(hù)的,白天種果樹的人在林子深處干活或者出外育苗、拉肥的時候,他要操心看好果園。跛腳哥哥說,真正到晚上去偷蘋果的偷兒也沒有,都是白天里有年輕的沒工作或者是不上課的學(xué)生去禍害,他們不一定摘了吃,青蘋果澀得很,也吃不成,就是有搗蛋的半大小子去破壞著玩——這些都是跛腳哥哥以前說的,所以礦上才派了一個人專門來值白天的班。這一時不見他了,倒是看見住在前院的老六爺爺白天總在那里,牽只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原來是讓他頂走了跛腳哥哥!

      爸爸媽媽上班去,我和小伙們照樣是到鐵道邊玩沙,沿著小河溝找寶貝,淺淺的小河溝,本來是礦上防矸石山燃燒沖水流下來的,久了,也有了魚和蝦,長滿了水草。經(jīng)歷了長途跋涉,水早已沉淀得異常清澈了,春天看得清小蝌蚪,夏天照得見臉上的汗珠子呢。這有趣的小河溝,在我知道了跛腳哥哥不在這里出現(xiàn)的時候,感覺它也沒意思了。雖然老六爺爺?shù)墓吩俏业膼畚?,每次吃了雞骨頭和排骨塊都給它留著,但是它遠(yuǎn)沒有跛腳哥哥讓我想呢!跛腳哥哥給我們講小木偶的故事,用蘆葦稈做一支支笛子,吹得可響呢!還會用塑料繩子打成一個一個結(jié)給我們編一條一條的小金魚兒……我想著那些好聽的故事,想著跛腳哥哥在井下挖煤挖不好,也會跟院子里的寇伯伯那樣少條胳膊可怎么辦,他本來腿腳就壞了。還想著要是那樣阿霞姐姐會不會也不要他了,即使阿霞姐姐要他,林伯伯更會不同意他跟阿霞姐姐結(jié)婚!

      多么好的跛腳哥哥,多么可憐的跛腳哥哥!想著想著,我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不行,我要去問問阿霞姐姐,還跟跛腳哥哥在一起嗎?我就飛跑著去找阿霞姐姐。

      我知道姐姐現(xiàn)在肯定在礦上宣傳隊排練節(jié)目,我去那里找她。

      我去了,三個排練室,我都沒找到她。看我在那兒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跟阿霞姐姐一起表演《朝陽溝》演栓保的那個演員問我:“毛丫,你是不是找阿霞呀?”我點點頭,他肯定是聽阿霞姐姐叫我毛丫來著,“阿霞姐姐呢,她在哪里?”

      “我也在找她呢,都兩天沒見到她了,我在找她排練新戲,你見到她叫她快點兒來??!”我灰心地沖他招一下我的小手,走了,原來他也不知道,他也在找阿霞姐姐,姐姐到哪里去了呢?她不會不要跛腳哥哥了吧?是不是被林伯伯藏起來了?

      我想著走回家去,那一天也沒有玩的興致。我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打開屋門,喝了一杯水,開始拿著我的小水槍不停地吸水,往門外噴,噴著想著,為什么大人不讓阿霞姐姐跟跛腳哥哥在一起,是不是因為跛腳哥哥是個跛子?為什么林伯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他把跛腳哥哥調(diào)去挖煤,跛腳哥哥就得去挖煤?為什么阿霞姐姐不見了,她是自己一個人走了,還是跟跛腳哥哥在一起——他們在哪兒呢?一槍一槍清水噴出去,把門前的地都噴得濕漉漉,我還是迷惑不解,不明白大人究竟是為了什么!

      爸爸媽媽下班回來吵我不懂事,我心里說,我是不懂事,不懂阿霞姐姐跟跛腳哥哥的事,為什么大人要當(dāng)王母娘娘呢?

      晚上在門前小床上納涼的時候,我看著天上的“牛郎織女”對媽媽說:“阿霞姐姐丟了,找不到了?!眿寢屢患れ`,“這孩子,你怎么知道的,聽誰說的?林伯伯林伯母找她都找瘋了。”

      我想象著他們找不到阿霞姐姐那著急的樣子有些心安地睡了,想著林伯伯一著急,回來就會同意她和跛腳哥哥好了吧。前院的小強(qiáng)哥不就是用出走的方法逼著他的媽媽同意他跟娟子姐結(jié)婚的嗎?我?guī)е⑿λ?,連數(shù)星星也忘記了。

      醒來的時候,我睡在屋里的床上——夏天的晚上總是這樣,在門前納涼的小床睡著了,爸爸媽媽就會把我抱進(jìn)屋里睡——我一醒,沒有摸到媽媽。媽媽不在,我就心慌,我大聲喊著找媽媽,卻聽到號啕的聲音——好像腸子都要哭出來了——我感覺,頭皮發(fā)涼,聽著害怕。

      繼續(xù)大聲叫媽媽,爸爸卻過來攬住我,“別害怕,孩子,媽媽去看林伯母了?!卑职珠_始給我穿衣裳,我這里才停住了心驚,聽出哭聲是從林伯伯家里傳出來——我可怎么活啊,阿霞呀……

      我要跑去看,爸爸?jǐn)r阻了我,“小孩子,不要去。”爸爸嚴(yán)厲的神情嚇著了我。想是又到了星期天,爸爸不上班,他用他溫暖的大手給我梳辮子,他勸我,“小孩子去那樣的場合,會做噩夢的……”

      什么樣的場合呢,像栓保和銀環(huán)一樣,像小強(qiáng)哥和娟子姐一樣,跛腳哥哥和阿霞姐姐結(jié)婚了嗎——不對呀,小強(qiáng)哥哥結(jié)婚我都去吃喜酒了,爸爸也沒有不讓去呀,再想想,小強(qiáng)哥哥結(jié)婚的時候沒有誰大聲哭呀——聽奶奶說過新媳婦要哭轎,可是現(xiàn)在沒有花轎呀,再說,怎么不是阿霞姐姐在哭,反倒是林伯母在哭呢?

      爸爸只為我梳過這一回辮子,我想他是為了拽住我的辮子,不讓我跑去看,才給我梳辮子吧——不然,我悄悄地逃,也要扒著門縫去看看阿霞姐姐家里怎么了?

      ——唉,爸爸,你把我的辮子扎得好緊好難受。

      我為看不成阿霞姐姐難受。

      直到中午,媽媽才回來,媽媽的眼睛也像是哭過,紅得很,比跟爸爸吵架那一次哭得都紅,眼泡都鼓起來了,有點兒像我家魚缸里的金魚的眼睛。

      我小聲地問:“阿霞姐姐家怎么了,她跟跛腳哥哥結(jié)婚了嗎?”媽媽并不看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結(jié)婚了。”然后很認(rèn)真地把我拉到身邊,認(rèn)真地叮囑,“以后再也不要去沙坑和河溝那邊玩了。”

      我很奇怪,“為什么呢?”問媽媽,“那是我們最好玩的地方,不是你說的嗎?是我們的樂園?!?/p>

      媽媽頓了頓,想說什么,終于沒有說,只是又叮囑給我:“小孩子要聽話,媽媽說不要去,就不要去了,媽媽回來帶你去看猴滑滑梯。”

      我一下很高興了,跳起來,“媽媽說話要算數(shù)!”因為以前媽媽怕花錢,總不肯帶我去收費的地方玩呢。媽媽看著我,嘴角一咧,算是笑了,“算數(shù)?!?/p>

      后來不用媽媽告訴我,我也知道了——

      在那一天云彩擦亮天空的時候人們發(fā)現(xiàn),阿霞姐姐和跛腳哥哥一起沿著鐵路,搬到蘋果園那里的天上去住了。

      有人也念出了那首詩,“當(dāng)云彩擦亮天空,愛人啊,我們就搬到天上住?!?/p>

      這是我最早知道的一首詩,就像我最早聽過的那個童話里的“泡沫”,小人魚成了一個泡沫,在太陽照常升起來的時候,沒有一朵浪花知道,有一個小人魚,她是一個漂亮的小精靈,她變成一個泡沫,消失了。

      有一個泡沫,在我的童年里消失了——消失的還有阿霞姐姐和跛腳哥哥,還有那一片沙,那條水溝,那能跳進(jìn)去撈蝦的清澈河水,那能鉆進(jìn)去捉螃蟹的帶有蘋果味兒的風(fēng)……

      多少蘋果花,一朵一朵開,一樹一樹的記憶,在云彩擦亮天空的時候,我看見了——阿霞姐姐的笑聲和跛腳哥哥跛行的身影,掛在樹梢上,像那蘋果花,飄啊飄,蘋果園里,小河溝里,沙子里——到處——滿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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