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北京大學考古系學生樊錦詩第一次來大漠之邊的敦煌莫高窟實習?!翱匆粋€窟就說好啊,再看一個還是好啊。說不出來到底有多大的價值,但就是震撼,激動?!蹦鞘且环N怎樣的大美啊,滿壁風動,天衣飛揚,身姿柔美的飛天就這樣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在眼前。還有洞窟里莊嚴肅穆的佛像,雄渾博大,無不彰顯著古代高超的技藝水平。哎呀,好像進入了一個藝術的宮殿,好像進入了一個童話世界!
實習結(jié)束,樊錦詩回到北京,敦煌的壯美與雄偉讓她念念不忘。所以當?shù)弥鼗脱芯吭涸洪L邀請她去工作時,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敦煌的美有目共睹,但在那里的生活也是實打?qū)嵉目?。那時,炕是土的,桌子也是土的,坐的凳子全是土的。房頂是紙糊的,半夜會有老鼠掉在炕上。出生書香門第,父母親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家境優(yōu)越的樊錦詩何曾遇到這樣的窘境,曾經(jīng)她還賭氣:再也不想回來了??僧斔驹谏n涼的戈壁灘上,站在那高聳的莫高窟九層樓前,那美麗瞬時躍然而出,她猶豫了。敦煌的美,她割舍不下。
一年后,被分配到武漢大學的戀人彭金章來到大西北看望他心愛的姑娘。這個昔日嬌俏的少女在日日漫天黃沙中已變得堅韌。
1967年,他們結(jié)婚了?;楹笳煞蚶^續(xù)在武漢大學籌建考古專業(yè),而她舍不得放棄自己在敦煌的研究,于是,兩個人兩地分居生活。每次見面都是匆匆忙忙,即使已經(jīng)有了兩個孩子。身為母親,卻不能將孩子留在身邊。最初和丈夫談好在敦煌待上幾年就去武漢工作,可真有這樣的機會了,她卻舍不得離開了。她已經(jīng)跟敦煌融為一體了,習慣了那里的安靜與淳樸,習慣了那里的深邃與自然,熱愛早已扎根在這片黃沙里。
她寫信給丈夫傾訴自己的意愿,沒想到丈夫只回了一句:看來我得過去跟你膩在敦煌了。年近50歲的彭金章與樊錦詩終于在敦煌漫地的黃沙和美麗的洞窟前團聚了。
到敦煌以后,有人開玩笑說:老彭,人家都是女隨男,你倒過來了,還是手下。彭金章樂了:我是憑我的本事做學問,有什么不好的?有人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個偉大的女人,對于樊錦詩而言,她能夠無憂地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業(yè)何嘗不是丈夫一直在背后默默付出。
可團聚的喜悅很快被另一種憂慮沖淡了。
1998年,她剛當上研究院院長,有關部門打算將敦煌莫高窟與一家旅游公司捆綁上市。樊錦詩心急如焚,態(tài)度堅決:莫高窟是國家的財產(chǎn),人類的財產(chǎn),不能拿去做買賣。人微言輕的她到處奔走,給人講解敦煌石窟脆弱的現(xiàn)狀,反復強調(diào)保護的重要性,最終一場敦煌莫高窟上市風波終于平息了。莫高窟保存了下來,可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隨著聲名鵲起,游客蜂擁而至,每一個游客的到來都會影響洞窟內(nèi)溫度、濕度、空氣的變化,而這會加速壁畫的退色,鹽化。想到驚艷千年的藝術瑰寶可能就此毀于一旦,樊錦詩坐立難安。
2003年,莫高窟在國內(nèi)首創(chuàng)了“旅游預約制”,入洞人數(shù)得到控制,很多人都不理解,說樊錦詩有錢不賺,特傻??煞\詩硬是橫下了一條心:我看世界上的事情很多都是傻人做的,沒有點傻的精神,是做不成事情的。
限制人數(shù)只能治標不治本,既想讓更多的人欣賞敦煌的美麗與震撼,又能夠保護傳承不易的瑰寶,樊錦詩想到了利用現(xiàn)代技術。十年,無數(shù)個日夜的堅持與打磨,一部全世界絕無僅有的高清球幕電影《夢幻佛宮》出爐了,電影放置在洞外,卻一樣可以讓所有人感受莫高窟洞內(nèi)的千年驚變之美。
反響初見成效,關于敦煌的數(shù)字化進程也加快了。2016年4月,網(wǎng)站“數(shù)字敦煌”上線。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在電腦的方寸之間欣賞30個經(jīng)典洞窟,4430㎡的壁畫。網(wǎng)站摒棄了平板無趣體驗,全景漫游使每一個游客如身臨其境,形態(tài)各異的雕像,繁復神秘的線條都給人無言的震撼。更重要的是,即使這些歷經(jīng)滄桑的瑰寶在歷史的洗禮中流逝,圖像能永遠留存它們曾經(jīng)的輝煌。
樊錦詩曾在自己的新書寫下:我們沒有權(quán)利將留給子孫后代的文化遺產(chǎn)毀在我們這代人手中。為了讓這份美麗完好地傳承下去,從青絲到白發(fā),她一直在奮戰(zhàn)。
如今,80多歲高齡的樊錦詩已卸任敦煌研究院院長,現(xiàn)為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本是頤養(yǎng)天年的年紀,她卻依舊操心不已。有記者來采訪,她總是擺擺手:“我的故事很簡單,不要寫我,多寫敦煌。”
(來源:人文齊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