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和他的兄弟

安諒

在市藝術館門口，明人邂逅了劉二。他的小眼睛瞇縫著，頭發(fā)濃密、花白而有型，身材微胖，一看就是保養(yǎng)挺不錯的主兒?？匆妱⒍?，明人就自然地想起他的孿生兄弟劉三了。劉二劉三出生在建國那一年，明人小時候和他們是鄰居。

“你的氣色不賴！房地產(chǎn)搞得不錯，藝術圈也在混？”明人與劉二打了招呼。“讓你見笑了，如果你有時間，我?guī)闳タ匆粋€有意思的展覽，你一定會吃驚的?！眲⒍衩刭赓獾模衙魅说暮闷嫘恼T發(fā)了出來。

“劉三這些年還好嗎？”明人詢問。

“過一會你就知道了?！眲⒍跞宋缚?。

劉二、劉三都是“老三屆”的，當年同去了云南插隊。上世紀80年代末回城時，劉二帶了一麻袋的書回來，劉三卻帶著一麻袋的破玩意兒，大多都是山溝河畔挖撿來的，旁人看著嗤之以鼻。

在街道集體工廠務工的同時，劉二順利考上了夜大學，拿到了本科文憑，之后又去讀了在職碩士。90年代初浦東大開發(fā)，他說下海就下海了，當起了“包工頭”。多年后，他又涉足房地產(chǎn)開發(fā)，規(guī)模雖小，但十分穩(wěn)當。到本世紀初，他已擁有別墅數(shù)套，豪車多輛，且育有嬌女一位，令眾人羨慕。連明人的老母親都嘆道：“人家就是讀書好，讀書好，命也好呀！”那話里其實有另一層意思——讀書不太好的，比如劉三，難成氣候的樣子，至今仍孑然一身。

“劉三還那么玩物喪志嗎？”明人邊走邊問。

劉二的小眼睛閃跳了一下。他想說什么，又抿住雙唇，把話咽了下來。或許，劉二此時并不想提及自己落魄無能的弟弟吧。

長兄如父。劉三在單位混了個長病假，整日鼓搗他那些“破爛玩意兒”，視之如命，連男大當婚，不孝有三的祖訓都拋諸腦后了，做哥哥的劉二，不止一次勸過他。此外，劉二也夠講情分了，把一套二居室的商品房送給了弟弟;沒料到，劉三半年后居然把房子轉賣給他人——他的錢，都用來購置破玩意兒了，寧愿蝸居在昔日父母的那個八平方米的亭子間，與破玩意兒共居一室。

90年代初，劉三向明人借過錢，說要排隊去搶買猴年郵票。為表感謝，劉三還悄悄給明人亮出了他的收藏寶貨：70年代的各種票證，80年代開始收集的各種郵票，90年代收集的遍及50多個國家的紙幣……花花綠綠、姹紫嫣紅。墻上一排柜子里，塞滿了各種國產(chǎn)電器，如飛樂收音機、大哥大、拷機之類，很像廢品回收站。藏在壁櫥里的陳舊的或瓷或鐵的東西，則據(jù)說是“明清時期，甚至更早年代的”。瞥了眼劉三菜色的臉，明人暗忖：這家伙會被這些玩意兒毀了嗎？

劉二帶著明人到了一個門口布滿花籃的展廳，門楣上竟是一位大名人的題字：“天工開物——劉三藝術精品收藏展”。明人感覺異常，然后終于見到了劉三。他神色奕奕，一套簇新的中山裝，整個人十分精神。明人傻愣了片刻，一時不知如何說話，倒是劉三主動上前，緊握明人的手，搖了又搖，頗顯真誠熱情。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巧笑倩兮的窈窕佳人——媳婦也有啦。

原來，幾年前有個知名收藏家到劉三家去了一次，呆了大半天，出來后嘖嘖贊嘆，對劉二說，你兄弟絕對是有大學問的人，他的收藏價值不可估量;一個收件，就抵一套豪宅呀。收藏家的相關文章發(fā)表后，劉三的藏品引起業(yè)界廣泛關注。

劉三六十多歲娶妻生子。那個孩子，是在香港成功生育的試管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