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瓜皮
簡介:時念在身上文了遲屹的名字后才知道,遲屹不愛她,他之所以會來到她面前,只是因為愧疚。而在這場感情的博弈里,她失去的不僅僅是這些……
終有一日,我們會破鏡重圓,求你等我。
01.
時念在酒吧的后巷遇見了遲屹。
他的五官依舊深刻立體,氣場卻比過去更加冷酷,現(xiàn)在正靠在對面那堵墻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在酒吧里的時候他就在抽煙,這時候也是。
三年后再見,他的煙癮居然這么大了。時念只是出來透透氣,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覺得自己很倒霉,轉身就要回去。結果身后傳來聲響,她的手剛碰上門把兒就被人按著肩膀推到了旁邊的貨架上。
緊接著,遲屹的身影逼近她,手指擒住她的下巴,嗓音低沉:“不許躲?!彼砩隙际切晾钡木莆秲海瑫r念心跳快得差點兒喘不過來氣,尖聲道:“你給我松手!”
她掙脫不掉,反而被對方用力地堵住了唇。時念發(fā)狠地咬了他一下,他才停下來,目光深邃得讓時念不敢看他,只能不停地推他。
可遲屹不僅力氣大,還霸道得很。
他把她按在懷里,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她:“你身上還有我的名字嗎?”
氣氛突然變得旖旎曖昧。
那個文身在時念的腰上,是遲屹名字的拼音縮寫,也是他親手給她文上去的,文的時候很疼很疼,但他文一道就會親她一下。
可現(xiàn)在時念只覺得嘲諷又好笑。
“你憑什么覺得我還會留你的名字在身上?”
他擰著她的力道突然大得可怕,眸子緊緊地盯住她,聲音嘶?。骸皶r念!我愛你——”
簡直到了要瘋魔的地步。
02.
時念在新北學了近四年的國畫,在即將畢業(yè)的那一年,她的畢業(yè)設計被眾位老師認為是抄襲,因為同屆的另一名學生的作品和她的高度相似。在等學校的處理通知下來的那段時間,她徹底無望,醉倒在街邊的小店里,是遲屹將她帶了回去。
她沒能從大學畢業(yè),所以遲屹一直把她帶在身邊。他是刺青師,時念做了他的助理,后來他們便自然而然地開始交往。
只是開始的時候,時念能明顯地感覺到遲屹并不是真的喜歡她。很長一段時間后,她才敢問遲屹:“我能不能把你的名字文在身上?”
彼時,遲屹沉默地看著她,讓時念一時猜不透他的心意。直到他說:“可以,但你知道一個人把另一個人的名字文在身上代表什么嗎?”
時念沒來得及問他代表什么,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就已經(jīng)按著她后頸,隨后一個帶著涼意的吻落在了她的唇畔。這是遲屹第一次和她接吻,這個吻吞掉了時念的疑問,也吞掉了遲屹沒有說出的那句話。
在這段感情里,時念越陷越深,所有文身的痛似乎都能被遲屹的吻撫平。時念以為,在那些風波過后,一切都會好起來,至少她走到了遲屹的身邊,直到她再見到安紫。
安紫被遲屹喚作“妹妹”,是他愛護有加的人。
也是那個被她“抄襲”了作品,讓她無法畢業(yè)的人。
到底誰抄襲誰,時念自己心里明白,那個作品之前被她備份在一個優(yōu)盤里,而優(yōu)盤在不久后就被偷了,直到自己被查出抄襲后,時念才知道偷她優(yōu)盤的人是誰。但她從來不知道,安紫和遲屹的關系,也不敢想遲屹對這件事居然是知情的。
安紫厭惡時念,她喜歡遲屹,更因為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虧心事不愿再面對她,把所有可說不可說的都告訴了她。時念在震驚后打了她一巴掌,安紫也用力推了她一把,時念重心不穩(wěn),小臂碰到了放在桌上的文身刀具。
聞聲而來的遲屹看見了安紫推時念,也看見了時念對安紫動手,然而他最先護住了安紫,皺著眉,有些不安地看著時念,他只叫了一聲的她名字,她就瞬間失態(tài)了。
“你開始并不喜歡我,是因為安紫——”時念氣得渾身發(fā)抖,“因為她抄襲了我的作品!你也替她不齒,是不是?然后你想彌補我,所以不喜歡我,也答應和我交往……”
先前所有的不安與猜測都在安紫出現(xiàn)的那一刻,統(tǒng)統(tǒng)成真。
她哭腔太重,差一點兒喘不上氣來:“可是遲屹,你憑什么覺得我會接受這種補償?你以為你有我的未來重要嗎?!”
她小臂上的傷口還在往外冒血,她胡亂地用手摁住,血卻越來越多,仿佛怎么也止不住。這一幕落在了遲屹的眼里,他突然覺得有些莫名地恐慌。
可是遲屹不敢靠近時念,甚至連抱她、安慰她都做不到,因為她說的有一半是真的。
就是在這天,遲屹失去了時念。
而那時候,在刺青之前,遲屹沒說出的話是——
將我的名字文在你的身上,就像一個記號,就代表你是我的,以后都是。
03.
青白色的煙霧悠悠散開。
自從時念離開后,遲屹就染上了煙癮,重遇她的第二天,他的癮就更重了。
遲屹擰著眉,熄掉手上的煙,滾在唇齒間的是一聲“念念”。
壓抑在心里的感情險些把他逼瘋,尤其是在看時念低頭與那些酒客交談時,她給他的感覺太冷漠也太遙不可及。他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躁郁感在時念對那個酒客笑的時候達到了頂峰。他從卡座里起身上前,嗓音沙啞又低沉:“一杯灰雁。”
時念很輕地皺了下眉,卻還是迅速給他倒好了酒,然而在他伸手拿過玻璃杯時,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刺青——八個字母,一個音節(jié),是“Niannian”。她眉頭皺得更深,原本不想開口的,卻還是忍不住說:“遲屹,我說過我們已經(jīng)完了?!?/p>
遲屹嗤笑,反問:“那又怎樣?”
時念不再理他,繞到了另一邊避開他的視線,結果在那邊遇到喝醉的客人鬧事,酒灑了一桌子,導致她手上都是酒,還有一些粗鹽與檸檬碎。
客人還在醉醺醺地嚷:“什么玩意兒,讓你喝一杯還不高興了?”
時念當場拽住了他的衣領,隨后猛地一扯,讓他在大理石臺面上磕了頭。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的脾氣變得這么糟糕,明明學國畫的那幾年性子那么文靜、沉穩(wěn)。
經(jīng)理匆匆趕過來,卻被兩個人攔下,對方人高馬大還一身肅穆的黑西服,經(jīng)理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遲屹走到時念的身旁,替她推開那個醉醺醺的客人后,轉頭看向她笑道:“脾氣開始像我了?”
時念懶得理他,發(fā)生這種事她也不想在這個地方繼續(xù)工作了,脫了制服外套就往外走。遲屹跟了上去,而攔住經(jīng)理的那兩個人也跟著離開了。
出了酒吧,時念簡直被一直跟著她的遲屹煩死了。
“你一直跟著我做什么?無不無聊?是不是因為我被安紫毀了前程,你到現(xiàn)在還于心有愧?”
遲屹還沒有回答,時念的電話就突然響了,是她的朋友打來的,說要介紹一個帥氣冷峻的單身檢察官給她,問她要不要見面發(fā)展一下。以往按時念的性子肯定是要婉拒的,但想到遲屹就在身旁,她便決定答應朋友,好趁機甩掉他。遲屹捏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抬頭就迎上了他滿是警告的目光。
“你答應試試?!”
時念冷笑一聲,立馬在電話里答應了下來。遲屹陰沉沉地看了她半晌,最后轉身離開了,接下來好幾天都沒有再出現(xiàn)過。時念以為他就此放棄糾纏,然而在約好和人見面的當天上午,她就被“請”到了一棟別墅里。
在客廳里等她的人正是多日未見的遲屹。
04.
時念一時沒有想好再找什么工作,而遲屹立也不讓她離開,時念氣極,干脆就在別墅里暫時住了下來??墒沁@棟別墅里沒有任何手機信號,似乎是被刻意屏蔽了,別墅外也有安保人員看守。
在這棟別墅待了這么多天,她早沒了脾氣,又不能撒潑似的和遲屹對罵,只能沉默以對,試圖消磨掉遲屹的耐心。
這些天時念開始在別墅里晃來晃去打發(fā)時間,經(jīng)過二樓的房間時,時念發(fā)現(xiàn)門竟然沒關。她無意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腳步忽然頓住。那是一間畫室,有著漂亮的落地窗,光線明亮,視野極好,窗外就是秀麗的風景。
這個畫室是為誰準備的不言而喻。
遲屹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原本冷厲的眉眼也微微柔和了一點兒,問:“不進去看看嗎?”
時念沒有接話,只是看著畫室的那扇窗戶。
自從分手后她就再沒畫過畫了。
她不回答,遲屹也沒有生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像是知道了什么,勾起嘴角笑了下:“怎么,你想離開了?”
時念回頭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終于開口說了一句:“你想讓我在這里住到什么時候?”
遲屹沒有回答。
不讓她在這里,難道要讓她去見其他男人?想都別想!
而三天后,別墅里突然喧嘩了起來。時念在房間里都能聽到樓下傳來的動靜聲。她下樓看的時候,遲屹就坐在沙發(fā)上,看樣子是受了傷,周身上下帶著硝煙味。他的身旁站著幾個面色沉重的人,還有兩個人在給他包扎傷口,所幸當時他及時躲避,子彈擦過腰側,未傷及要害。
遲屹抬頭看到了她,便開口道:“念念,過來?!?/p>
時念在樓梯口站了半天,不想過去,可也挪不動腳離開,猶豫了半天還是朝他走了過去,想看看他情況如何。遲屹不是看不出她剛剛的猶豫,待她走近,便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讓她在身邊坐下后,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指頭,道:“最近不要外出,可能會有危險?!?/p>
時念忍不住道:“住在這里那天,我就沒想過外出!”她想甩開遲屹的手,但被他用力地按住,醫(yī)生還在處理傷口,她不太好用力甩開他。遲屹輕笑一聲,問了一句:“待在我身邊不好嗎?”
她有些不耐煩了,等醫(yī)生一忙完,就甩開了遲屹的手,轉身上樓回了房間。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敲她的門,是那個醫(yī)生。對方囑咐了她一堆照顧病患的注意事項,末了,還說:“遲先生現(xiàn)在在吊水,麻煩您照看一下?!?/p>
時念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和我有什么關系?”
“啊,那個……”醫(yī)生一臉為難,覺得自己不把人帶下去不好交代,就又說了一大堆傷者需要照顧、人道主義之類的話,大有時念不去他就不走的架勢。時念沒有辦法,只能憋著氣去遲屹的臥室。
他確實正在吊水,坐在床頭,即使受了傷,整個人看起來也挺拔如松。而遲屹看到她,嘴角顯而易見地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時念怒氣更甚,冷著臉站在他的床尾問道:“你做了什么非法的勾當被人追殺?”
遲屹看了看她與自己的距離,眸子暗了暗,道:“幫我調(diào)一下點滴的速度,好嗎?”
時念瞪了他一眼,結果剛走近就被他伸手猛地拉進了懷里,唇也覆了上來。
起初時念不停地掙扎,但遲屹的力氣實在太大,仿佛忘了自己還吊著水,瞥見導管正在回血,她僵了一下,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盡管她很想說這個人是死是活都和她沒有多大的關系,無論他是傷口發(fā)炎還是回血,她都毫不在意,就連與他接吻也是……可她騙不過自己。
05.
輸完液,時念在他睡著后就離開了。然而在門合上的幾秒后里面的人就睜開了眼,他打了個電話,外頭守著的人不一會兒就敲門進來了。
“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已經(jīng)送去了警局,只是逃走了一個。”
遲屹皺了下眉,問:“誰?”
下屬回答道:“安紫?!?/p>
……
在時念離開后,曾經(jīng)有無數(shù)個深夜,遲屹常常抽煙到天亮,濃重的煙味帶著刺激的辛辣感。最初因為安紫,遲屹走近了暗戀自己的時念,也因為安紫,遲屹失去了時念。
其實他和安紫并沒有什么感情,安紫的父親在遲屹的母親去世后,以照顧未成年的遲屹為名將他接到家中,作為監(jiān)護人他也有監(jiān)管遲母遺產(chǎn)的權利,可是不幾年安紫的父親便暴露了野心,迅速吞噬著他母親留下來的公司和財產(chǎn)。
自從時念離開后,他就停下了刺青師的工作,安家怕他有接管產(chǎn)業(yè)的打算,處處為難、打擊他,他也沒給自己留后路,只身踏進資本市場,聯(lián)系到他母親昔日的合作伙伴和下屬,開始逐步反擊安家。直到最近,他漸漸掌握了他母親留下的產(chǎn)業(yè)的實權,安紫的父親也在這時候動了殺心。這次受傷,就是安紫父親的手筆,好在也讓遲屹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舉把他送進了監(jiān)獄,而安紫則是唯一的漏網(wǎng)之魚。
這其中有無數(shù)艱辛和危險,還好那時候時念不在他身邊。
這一天,遲屹又一次想念時念,即使他們之間就隔著幾個房間。
她的手指纖長好看,不管是握著畫筆還是握著酒杯,都會讓遲屹想起以前這雙手抵在自己胸膛上的模樣。
遲屹“嘖”了一聲,舌頭頂了頂腮幫,又躁又熱,連帶著腰側傷口附近都好像燒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時念難得做了一次早餐,更是第一次主動坐地在餐桌旁等遲屹下來用餐。
遲屹看到她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一下,然而他剛走到桌邊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時念開口道:“半個月了,我該走了?!?/p>
遲屹愣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你說什么?”
時念掃了一眼他受傷的腰側,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道:“我不用你補償什么,這么多年過去,我早就能釋懷了?!?/p>
“可我不能?!边t屹繞過餐桌走到她的跟前,緊盯著她,“你是不是還想說你也不會再愛我了?時念,你別做夢,也別跟我提這些。”
她避開他的視線,伸手推開他,想把一切都攤開跟他說的時候,他又問道:“我再問一次,我的名字還在不在你身上?”前一秒帶著怒意,可他好像意識到身邊的人是她,又生生忍住,“念念,別騙我?!?/p>
時念面無表情。
那個文身還在她身上。那時候她難過得要命是想過把文身洗掉的,可洗文身的師傅跟她說,在這種地方文身痛,洗文身更痛,并且會留疤。師傅還說,先留著吧,說不定和那個人還有余地呢。
有余地嗎?時念那時候什么都不敢想。
見時念沉默,遲屹撫摸著她的臉,低聲問她:“還在,是不是?”
“是,還在?!背聊税肷?,時念有些自嘲地承認了,“這么想想,我確實挺可憐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還念念不忘,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可能?一直付出的是我,最早在身上文名字的也是我。遲屹,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在腰上文身有多痛?痛得我都不想喜歡你了。”
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遲屹吻住了她。
溫柔摩挲,每一次觸碰都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她。
早餐的香氣還蔓延在空中,時念的胸膛起起伏伏,最后慢慢平靜。時念忍不住想,她上輩子到底欠了遲屹什么?
他不是溫柔的人,他不講理的時候還很霸道,她不該喜歡這樣的人。
06.
等遲屹的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帶時念出了別墅,身后跟著好些人。住在別墅的這些天,遲屹以時念的名義告訴她身邊的朋友,她去國外旅游了,有事可以郵件聯(lián)系。
而就算現(xiàn)在走出別墅,他們也沒有離開很遠。別墅區(qū)有一片湖泊,時念坐在長椅上發(fā)呆,遲屹讓人拿了條毯子蓋在她的膝上。他什么都不說,但時念也能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系自從那個吻后有些不一樣了。
傍晚,遲屹的下屬匆匆走過來打破了這份平靜,他并沒有避著時念的意思,向遲屹報告道:“遲爺,抓到安紫了,她說要見你?!?/p>
遲屹點了點頭,而時念的反應比他大。
在下屬離開后,時念問道:“你要做什么?”遲屹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我會還你清白,你應得的,一件都不會少。”
“你和安紫……”
“我和她什么關系都沒有。”遲屹揉了一下她的發(fā)頂,聲音淡淡的,“我只有你?!?/p>
晚上回別墅里的時候,時念在客廳里見到了一臉青白的安紫。兩個人看守著她,安紫看見她的時候目光頓時怨毒了起來。
“時念!都是你!”
她尖叫著要沖過來,卻被那兩個人直接反扣住手臂摁了回去。當遲屹從門外走進來攬住時念腰的時候,原本安靜下來的安紫又劇烈地掙扎了起來,她不甘心地吼道:“遲屹,我這么愛你!我甚至不在乎你和我爸有仇,可你居然還要和這個人在一起!”
遲屹并未正眼看她,而她也把目光轉向了時念,怨毒道:“當初我抄襲你的作品,遲屹一早就知道了,但他沒有阻止!他根本不喜歡你,他對你只是愧疚,他只是在報復我!”
時念的心緊了一下,而與此同時,遲屹握住她的手,對安紫涼涼地開口道:“我從沒把你放在眼里過?!闭f完,遲屹帶著時念就要離開。身后忽然響起腳步聲,時念一回頭就見安紫不知什么時候掙脫了那兩個看守她的人,舉著把刀沖了過來。千鈞一發(fā)之際,是遲屹擋在了她面前——
他把她摟進了懷里,刀刃刺入血肉的那一瞬間,時念頭腦里一片空白。
安紫松開手尖叫了起來,刀沒入太深,一時之間竟拔不出來。
那兩個下屬像是才反應過來,匆匆上前制服了安紫。隨后,他們帶著渾渾噩噩的時念和遲屹上了車,時念手上全是遲屹背上流出的血,余光里的一切也都淪為紅色。
在飛馳趕去醫(yī)院的路上,有人剪開了遲屹的上衣,給他簡單地止血,時念僵在一旁不敢動,遲屹叫她了好幾聲她都沒有反應,直到他的后背完整地露了出來——
她看到了他背上的文身,驚得呆住了。
他背上的文身是一幅畫,是那幅讓時念在學院一舉成名的《鳳凰佛魔圖》,半面鳳凰的佛魔用色大膽精致,而遲屹將她的畫文滿了整個后背。
脊背上是她的畫,手腕上是她的名字,心口上是她。
所有的一切,都被遲屹永久地留住了。
07.
送遲屹進手術室后,時念才發(fā)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一直在抖,耳鳴嚴重到什么都聽不太清。
她想起那年文遲屹名字的時候,他低頭吻過來,呼吸糾纏。
眼下,時念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漸漸平靜了下來。身邊遲屹的下屬叫她:“時小姐,要不要去洗一下手?”時念的手上甚至衣擺處都是血跡,顏色紅得刺眼,而她搖了搖頭,坐在手術室外不敢離開一步。
時念也是從遲屹的下屬那里得知,這幾年遲屹和安家的關系已經(jīng)如此惡劣,連前一段時間遲屹受的傷,也是因為安紫的父親想要除掉他。
解釋這一切的人正是在客廳里看守安紫的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
時念靜靜地想了一會兒,而后道:“我其實好奇一件事,你們兩個受過專業(yè)訓練的人,怎么可能看不住一個女人?”
那人臉色一變。
遲屹醒來時就見時念站在他的床邊。這些年他受的傷不少,也不在乎背上多一道疤,他準備坐起來時又被時念按著肩膀躺了回去。
時念讓他半側著身,避免壓到傷口。
“關心我?”
時念沒回答,到現(xiàn)在她的臉色還有些慘白。遲屹原本要逗她的心也收起了一點兒,柔聲哄她:“被嚇到了?我答應你,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時念卻問了一句:“我們之間還有以后嗎?”
遲屹以為她是被安紫的事嚇到了,沒有多想,向她解釋道:“先前我母親留下的公司在他們手里,我沒有徹底奪過來之前不能和他們鬧翻,現(xiàn)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jīng)結束,我們不會再分開了?!?/p>
“你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你的母親?!?/p>
“你聽了之后會難過,我不想讓你難過?!边t屹一筆帶過曾經(jīng)的傷痛,皺著眉看她,“回到我的身邊好嗎?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時念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像是自嘲。
“遲屹,你還要騙我嗎?”她理清了思緒,慢慢說道,“你知道安紫不甘心,她那么喜歡你,所以一定不會放過我。你猜到了她身上帶著刀,你也知道,她會抓緊機會來報復我……你這次受傷,只是一出苦肉計?!?/p>
為了博取她的同情,為了讓她不得不留在他身邊。所以他的那兩位下屬才會連一個安紫都“看不住”。
遲屹的神情未變,他微微仰著頭看著站在床邊的時念,神情依然平靜。
“傷是真的?!?/p>
“對啊,你可真夠狠的。為了我值得嗎?你就不怕出什么差錯嗎?”
遲屹笑了一下,反問道:“為什么不值得?命我都可以給你?!彼殖兜袅溯斠汗?,而后起身下了病床走到她的跟前,說道,“如果是你拿匕首對著我,我一定不會躲?!?/p>
語畢,他低頭吻住她,很輕的一個吻,卻在離開前輕輕地咬了她一口。遲屹笑了,哄道:“念念,試一下,好不好?”
門口的下屬聽到聲響推門進來,遲屹轉頭吩咐:“去拿把刀過來?!?/p>
時念嚇了一跳,才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她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衣袖,扭頭對那個愣住的下屬喊道:“不用,你出去吧?!?/p>
說完,時念狠狠地瞪了遲屹一眼,帶著明顯的怒意:“你是不是瘋了?”
遲屹坦誠道:“對你,我從來就不理智?!?/p>
否則不會過了三年,他還對她念念不忘。
他的脊背上,刻著他的愛。
08.
遲屹在醫(yī)院養(yǎng)傷的這段時間,拒絕了除時念以外的所有人的照顧。他后背的傷,也是時念給他換的藥,每一次換藥,時念都能看到那猙獰的刀疤,剛好在半面鳳凰上。
時念終于忍不住問他:“你是什么時候文的這幅畫?”
遲屹靠坐在床上,歪頭看著她,道:“想知道?那親我一下?!?/p>
如果不是因為他受傷,時念真想給他一下。她還沒說話,遲屹就把她扯進了懷里,親了親她的發(fā)頂,認真地道:“在你離開的那一年文的?!边t屹沒有提他陷入與安家的斗爭那段時間里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說,“我很想你。”
他瘋了一般地想時念。
安紫的父親處處緊逼,最后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人殺他。他當時自身難保,只能步步小心,處處籌謀。
失去她之后,他染上了煙癮,只有在每周下屬來匯報關于她的事時,才能放松一點兒。他知道她差點兒去洗掉文身,也知道她拒絕了很多人的追求,她不再畫畫,不再笑,而他連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都不能。
聽到這些,時念忍不住說:“你起初并不喜歡我?!?/p>
“當初我知道她偷走了你的作品,我以為你和我是一類人,我們同病相憐。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遲屹聲音平靜地說道,“我開始喜歡你。”
“遲屹……”
他“嗯”了一聲,看著懷里的她,問道:“回到我身邊,好不好?我一直在想你?!?/p>
時念的視線和他相碰,心驀地軟了下來。
旁人談及遲屹都是用“不近人情”“冷漠倨傲”這種詞來形容,他幾乎不會說這種溫柔的情話。時念的心亂成一團,卻還是將身體往后退了退,想避開他,又被他一把攬了回去。
他把她箍在懷里,吻了吻她的耳垂。
“拒絕我也沒有關系,反正日后我有的是時間?!?/p>
時念困惑地看向他,臉頰控制不住地發(fā)燙:“……什么時間?”
遲屹只是笑了一下,沒有接話。他從沒有提過,那時候時念哭著對他說,他哪里有她的未來重要時,他有多難過。而現(xiàn)在他只是寵愛地揉了一下她的發(fā)頂,良久之后才開口道:“念念,你要等我?!?/p>
時隔三年,遲屹想親口告訴她的,無非是那一句——
“終有一日,我們會破鏡重圓,請你等我?!?/p>
09.
從酒吧離職兩個月后,時念在咖啡店里見了好友一面,好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好奇地問:“你從酒吧離職后,給我發(fā)郵件說去旅游了,到底去哪兒了?”
時念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坦誠道:“沒有去旅游,是和前男友在一起。”
“破鏡重圓了?”
“你覺得破鏡有可能重圓嗎?”
“為什么不可能?數(shù)學上概率為零也不代表一定是不可能的事啊?!?/p>
……
遲屹那天跟時念說了“你要等我”后,就再沒有限制過她的自由,而時念和好友告別后在咖啡店又坐了一會兒,等到要離開時才發(fā)覺外面下了雨。而樹下站著的遲屹,不知道等了多久。
時念走到他跟前,看到他的發(fā)梢微微濕潤,問:“怎么不進去找我?”
“怕你不喜歡?!边t屹低眸凝視著她,“我之前做錯了,不知道該怎么挽回你?!?/p>
“錯在和我分手,還是把我困在別墅里?”時念下意識地問出這句話,而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他說:“如果能重來,我還是會和你分手。我那時不能和你在一起,因為你有可能會受到傷害?!?/p>
周圍偶爾走過撐傘的路人,遲屹不管不顧地將她攏進了懷里,很輕地笑了一下。
“是不是覺得我很狡猾?即使到了這個時候,我說這些,也是想要博取你的喜歡。”
時念愣了一下,半晌后應道:“是挺狡猾的?!?/p>
可也是她喜歡的。
第二天,遲屹帶時念去了一個海島。
夏天的海島晚上風大,天色澄明。時念在酒店頂層套房的落地窗前看了很久的海島夜景,夜幕是絳紫色的,而海岸線邊有星火般美麗的光。
遲屹穿了條運動褲從浴室出來后,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他后背的文身完全露了出來,寬肩窄腰更顯野性和匪氣。時念剛一抬頭,他就彎腰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摟進了懷里。
“夜景很好看?”
時念的手無處安放,只能搭在他的小臂上,指尖傳來熱度和明顯的男性力量。她“嗯”了一聲,慢吞吞地說:“你把我?guī)У竭@里來,不就是要看夜景的嗎?”
遲屹卻道:“不全是。我買下了這片近海未來二十年的開發(fā)權?!?/p>
時念眨了下眼睛,還沒來得及發(fā)問,他就吻了下來,很溫柔的一個吻,淺嘗輒止。
突然一聲巨響,外面燃起了煙火,海岸線邊的光蔓延過大半的近海,照亮了停放在近海上的數(shù)十艘游艇,也讓時念看清了游艇邊的無數(shù)水球,像是裹著星光。
——拼寫出了“NIAN”。
一吻過后,遲屹的聲音低磁微?。骸百浰蛥f(xié)議在今天生效,現(xiàn)在這片近海是你的?!?/p>
時念微微后仰,伸手捂著嘴角看他:“為什么送我?”
“你說過你喜歡月亮,現(xiàn)在它倒映在海面上,我把月光連同海水送給你?!?/p>
很早的時候他就知道藝術學院里有個小姑娘喜歡自己,然而在他還沒有靠近她之前,院里就傳出了她抄襲的消息。他在學校附近的店里找到宿醉的她,把她帶到身邊,看著從高處跌落的她重新振作起來,然后向他告白,他也沒有拒絕。
他會動心,這再自然不過。
落地窗外,近海海面上的星光不減。
時念在這時候問他了一句:“如果我已經(jīng)不喜歡了呢?”
“那你現(xiàn)在喜歡什么?”
“如果我說我現(xiàn)在只喜歡自己呢?“
遲屹垂眸認真地注視著她,半晌后才說道:“剛好,我也只喜歡你?!毙睦镅b著她,命也是她的。
而最后,他還說:“你要不要都沒關系,反正我也收不回來了?!?/p>
來人間一趟,他一定要得到他的月亮。
不是以一個刺青師的身份,而是要站在至高點,把她失去的都還給她,把她想要的,都送給她。
指針轉向十一點半,遲屹吻了吻她身上的那個文身——
墨青色的,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