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單純感性到感性與理性并存芝加哥學派的烙印如影隨形

雷慧君

因為簽證官對芝加哥大學的信任，姚晨在局勢緊張的情況下成功獲得美國簽證，然而，芝加哥大學的學習狀態(tài)，卻與他的期待截然不同，甚至一度想放棄博士研究生階段的學習，重新開始。

他像一個城市的旅行者，創(chuàng)作、教學的足跡遍布中美。他的音樂有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穿過都市的銅墻鐵壁，讓我們看到山海湖光、前塵昨日和傳奇故事。

2001年9月，一名中國留學生長途跋涉、幾經(jīng)輾轉(zhuǎn)，踏進了“未曾謀面”的芝加哥大學。初來乍到，處處新奇，與中國截然不同的風俗習慣，與中央音樂學院迥然不同的學習氛圍，仍未進入狀態(tài)的姚晨努力地適應這里的一切。

名校聲譽為簽證保駕護航“9·11”當天到達芝加哥大學

就在進入芝加哥大學的第二天，還在倒時差的姚晨剛睡了一覺醒來，才知道“出大事了”。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早起去一名中國留學生的寢室，希望她給我指點一下未來的學習與生活。剛坐下，她就告訴我雙塔沒了。然而那時的我甚至都不知道雙塔是什么?！币Τ扛嬖V《留學》記者，來芝加哥大學讀博士是他第一次來到美國，而那個時候的信息并不通暢，對于美國的一切都十分陌生，當一場震驚世界的恐怖襲擊事件來臨時，他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拔沂?月10日到美國，而9月11日美國所有機場停運，中國的朋友用各種方式聯(lián)系我問我是否安全，管控十分嚴格，是非常震撼的一個時期?！?/p>

其實，早在“9·11”事件發(fā)生之前，前往美國留學的路已經(jīng)不那么通暢，美國簽證的過簽率已經(jīng)很低。面簽隊伍10人一組，姚晨是最后一個，然而前面的9個人都很快被拒簽了?！坝浀媚莻€時期，連拿到很好的新英格蘭音樂學院offer的同學都很難通過簽證，我其實是十分忐忑的。輪到我的時候，簽證官問我去哪里讀書，我回答是去芝加哥大學讀博士，為了成為一名偉大的音樂家。”姚晨表示，直到簽證官讓他在旁邊稍等幾分鐘的時候，他惶惶不安的心情才平靜下來，知道自己的簽證通過了。

當被問到簽證通過的原因，姚晨略微思索后這樣回答道：“我覺得可能也是沾了學校的光，因為芝加哥大學是頂級的名牌大學，簽證官相信名牌學校招收的學生質(zhì)量，也相信這個人是一位有足夠潛質(zhì)在其領域做出世界級貢獻的人才。”

刻苦學習獲圖書館“特權(quán)”本科申博士并獲全額獎學金

中央音樂學院作曲專業(yè)本科學生獲得芝加哥大學的博士offer以及全額獎學金。姚晨依靠的決不是單純的運氣，更是優(yōu)于常人的學術(shù)能力。

姚晨出生在一個科學家庭，父親是物理學家，母親是醫(yī)生。然而兒時的姚晨卻對音樂有一種自然的喜愛和天分?！盎蛟S上天總要有所平衡，也可能物極必反，一個家庭都是科學家，那肯定要出一個異類?！币Τ扛嬖V《留學》記者。

高中畢業(yè)后，姚晨被中央音樂學院錄取，大學5年，除了上課和練琴外，他最喜歡的地方還是圖書館。“因為我每天都去，圖書館的老師認識我了，有一天，我要找一本曲譜的時候，老師讓我自己進去找，從此以后，我有了一條綠色通道可以直接進入書庫閱讀?！睆男呛Ｒ魳穼W院附中到中央音樂學院，姚晨的圖書借閱證上滿滿都是閱讀記 錄。

“我不想在這待了，我來美國是為了成為音樂家”

初到芝大，姚晨仿佛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作為世界著名私立研究型大學，芝加哥大學走出了近百位諾貝爾獎得主，是世界最重要的研究教學中心之一，常年位列各個大學排行榜世界前十位。作為“芝加哥學派”的誕生地，這里匯聚了世界各國、各個專業(yè)的優(yōu)秀學生，對于一直學習、生活在音樂學院的姚晨來說，這樣的環(huán)境是陌生而又特別的。

姚晨告訴《留學》記者，他來到芝加哥大學最深的感觸就是真的進入到了一個社會，一個真實的現(xiàn)實。他接觸到了不同的學科領域和人才，這和以前身邊朋友連吵架都要用美聲的音樂學院環(huán)境是截然不同的。身邊的同學可能是經(jīng)濟學家、社會學家或法學家，但或許他們幾年都不會去聽一場近在家門口卻由世界頂級交響樂團“芝加哥交響樂團”演奏的音樂會?！拔彝蝗灰庾R到在這個世界上，對有些人來說音樂并不是生存必需品。我開始思考音樂在我的生存里扮演著一個什么角色？”

芝加哥大學向來以學術(shù)嚴謹而著稱。出國前，姚晨并不清楚自己所申請的PHD（學術(shù)研究型博士）是有很高學術(shù)要求的。“PHD需要學生完成相關的學術(shù)范疇課程，閱讀大量資料、文獻并選題研究撰寫論文。但是來到美國后，我才知道除了PHD外，還有DMA（Doctor of Musical Arts即音樂藝術(shù)博士），這個學位或許更適合只想作曲或演奏的學生申請。相比學術(shù)訓練和研究，DMA更偏重于培養(yǎng)學生的技術(shù)實踐能力?！比欢?，這個時候已經(jīng)進入PHD program的姚晨也只能迎難而上了。

那時候的姚晨常常需要和其他人文學科的同學一起上課，每天都要閱讀大量的文獻，常常別人讀了100頁書，姚晨只能讀10頁。遇到看不懂的詞匯和段落時，姚晨只能一點點的查資料，然后再理解消化，這對于從小練琴、作曲，并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學術(shù)訓練的姚晨無疑是一場歷練。“剛剛開始寫論文的時候，我不清楚什么是批判性思維，也不明白如何建立一個論點，撐起一個論述框架。入學的第一年我特別想離開。那時候我常常問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讀文章、寫論文？我是一個作曲家，我只想學習作曲?！?/p>

由于不能適應高強度的學術(shù)研究任務，姚晨對于學校規(guī)定的每學期三門課程的數(shù)量提出意見，要求只學習兩門課程?！爸鞴軐W生學習計劃的老師十分無奈，告訴我必須修夠課程數(shù)量，否則會影響學籍和畢業(yè)，但我就是堅決抗議。”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姚晨逐漸適應美國的學習和生活，從最初的“刺頭”變成優(yōu)秀的學生，他漸漸明白，自己來到芝加哥大學讀書，不應該把自己局限于一位優(yōu)秀的作曲家，更重要的是接受各方面的教育和錘煉，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加全面，有更廣視野的人。

在一次觀看了上映電影《天使愛美麗》后，姚晨被這部電影的音樂所打動，他把音樂記錄下來，跑回學校興奮地在鋼琴上彈奏給導師聽。然而接下來的簡短對話讓姚晨至今記憶猶新?！敖淌趩栁覟槭裁聪矚g這首曲子。我回答說‘因為很溫暖，教授緊接著說‘這曲子里只有四個和弦”導師的這個反應讓姚晨深刻地意識到一個問題：作曲家不能只是憑借直覺和熱情去感受，去愛一樣東西，也需要有靜觀的能力。

留校任教 師生身份的轉(zhuǎn)變帶來成長和啟發(fā)

讀博士期間，姚晨也在芝加哥大學擔任了幾年講師，講授過不同門類的課程。芝加哥大學采用的是通識式教育，在本科教育的前兩年所有的學生需要學習各種學科，到大三開始才進行各自的專業(yè)學科訓練。所以很多時候姚晨所面對的大多是來自各個專業(yè)，甚至毫無音樂背景的學生。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登堂上課的情景，課程的名稱是《音樂的材料與設計》。“提前一個月，我就開始為這節(jié)課做準備，每天晚上都在大腦里重復課堂上要講的內(nèi)容。雖然我準備了很多內(nèi)容，但由于緊張語速快，很快就講完了。下課后，我一個人在樹下坐了兩個小時，感覺就像跑了兩萬米?！币Τ扛嬖V《留學》記者。

之后姚晨漸漸有了教學的經(jīng)驗和心得，授課對他來說更加游刃有余。一次課上，他給班里的學生出了一個題目：希望在座學生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利用教室里現(xiàn)有的材料、樂器，創(chuàng)作表演作品，作品的名字定為《天使的聲音》。學生們可以自由組成小組，10分鐘討論準備后開始分組表演。沒想到學生的表演完全震撼了姚晨，這些從未接觸過專業(yè)音樂訓練的孩子發(fā)揮了自己無限的創(chuàng)意?！捌渲械囊唤M同學把鋼琴蓋子打開，把紙放在震動的鋼琴弦上，發(fā)出奇妙的聲響，還有的同學會躺在鋼琴下去敲擊琴板發(fā)聲?！倍诹硗庖淮我砸魳饭?jié)奏為主要內(nèi)容的課上，姚晨給學生布置了節(jié)奏作曲作業(yè)。沒想到下一次上課時，幾個學生竟然用籃球互相拍球傳球，讓籃球在地板上發(fā)出不同的節(jié)奏組合。姚晨說：“美國的教育理念是不能忽略每一個孩子的需要，教師必須要尊重每一個孩子的獨特性和背景，鼓勵學生去表述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直接指出作品的優(yōu)劣。開設這門課給我很大的成長和啟發(fā)?！?/p>

輾轉(zhuǎn)任教于美國另外兩所大學之后，姚晨回國任教，先后在蘇州大學、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擔任教師，教授了很多作曲專業(yè)和音樂表演的學生。對于當下國人對培養(yǎng)音樂神童趨之若鶩，信奉著“出名要趁早”的現(xiàn)狀，姚晨有著自己的見解?！白髑推渌鳂繁硌蓊悓I(yè)不同，并不是很小年紀寫出曲子就意味著可以成為作曲家。器樂表演專業(yè)受制于先天的人體機能和表演心理，學生可能會比較早地出名或成功。但對于作曲來說，需要的是長年累月的經(jīng)驗積累，以及個人情感、心智等方面的成熟。作曲家需要擁有強大的感性，但單單有感性是不行的，有多少感性，就需要有多少理性去理解和平衡 它?！?/p>

曾經(jīng)在芝加哥大學學習的姚晨，因為學會了獨立發(fā)現(xiàn)自己作品中的問題，獲得教授的擁抱。而老師也一直在等待學生自覺的這一刻。姚晨明白，教師要給予學生啟蒙，指引陪伴他們成長，讓他們能自己有所感悟、有所發(fā)現(xiàn)，而不是單單傳授知識技能。

姚晨

姚晨出生于中國廣東，曾在廣州星海音樂學院附中和中央音樂學院接受嚴格的作曲訓練。在美國芝加哥大學攻讀作曲博士學位期間及之后，先后執(zhí)教于美國芝加哥大學音樂系、美國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音樂學院、美國伊利諾伊州立大學音樂學院及中國蘇州大學音樂學院。目前為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副教授。代表作品有《奧菲歐的懇請》《詩兩首》《琵琶彈戲：西廂記三折》《駿》《滄浪》《嬋娟》《此山彼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