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对娊?jīng)·曹風·蜉蝣》
撥一樹露重華濃,我從你墓前走過。在冷月埋香中尋你的歸處,晚云為棺,暮靄為槨。與你的相逢只能遲到,因為你是那朝生暮死的傳說。
楚楚衣裳,采采衣服,麻衣如雪的你明潔如昆山玉塑。此刻你墓前落花成冢,在一泓粼粼碧水旁已成永寂的你卻還從容如初。
弄漪出波,熹微晨光中你擷明霞結(jié)為衣,雙翼輕翻著降臨沉莽。你淡然地瞥了瞥熙熙紅塵、攘攘紫陌,卻又以無關(guān)塵染之態(tài)悠然掠過。因為曇花一現(xiàn)是你的宿命,朝云暮卷時已是你壽終正寢的一刻。
所謂“生如夏花,逝如冬雪”也終究還有一季的韶光,而夭殤之時你卻不能擁有一夕月色。旁觀者哀你痛你,都道“心之憂矣”,為你高奏挽歌。但你說罷一句“不應(yīng)有恨”,便泰然走向你那已近倒數(shù)的人生,從容不迫。
是怎樣博大胸懷令你面對壽夭亦能坦然!是因你自知無力一搏故而索性不爭?還是你生而樂天知命早已超然無我?其實只是因為你生得短促,短促至你無暇生恨、無暇慍怒、無暇于糾結(jié)中將光陰虛度。你深得“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無虧;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何為”的三昧,你知道縱然朝生暮死,只要緊握指間流光亦可慨然笑曰:“而盡其樂。”
你并非蚍蜉撼樹的自擾庸人,你深諳自己這看似不過彈指一揮的生命未嘗不是一種得天獨厚。造物者不許你坐擁那可供肆意揮霍的光陰,卻早已悄然許你一份可謂完滿的純粹,只等你用你的“剎那芳華”為其作注。
你的一生雖只有一日卻并不因此有毫厘缺失。隨日影流連,卻于無聲中洗褪了靈魂中的一切埃塵。破曉云開時你出生、成長;驕陽流火時你婚戀、生育;晚照薄西時你衰弱、老去;冰輪初轉(zhuǎn)時你已沉沉睡穩(wěn),雙目瞑后再不醒來。終此一生你珍視每一寸光陰,在有限年華里終于修成正果。這一生縱然只有一日,你卻已歷盡了所謂“生命”應(yīng)在這世上經(jīng)歷的一切。
雖不曾于棺蓋輕合時作蒼茫一顧,但你卻能篤定這一生無瑕無虞。不曾聲色犬馬,不曾茫然無措,不曾因波折而心生退悔,更不曾有須臾誤墜塵網(wǎng)徒喚蹉跎。你不以生的長度丈量世壽幾許,只以生的廣度涵蓋大地山河!你是千古難求的智者,用一顆丹心成就那屬于滄海一粟的高格。
完滿如你,純粹如你,你是“天與地泯,悲與喜同”后的一現(xiàn)靈光,是千百萬種生命形式中那不朽的傳奇。只有一日,卻也只需一日,你的生命如是瑰麗!
此刻我在玉魄精光中隔一抔芳塵對你輕聲訴說,細數(shù)落紅我感受到了你那不因體溫涼卻而退減的熾熱。這是一次謁陵,從你墓前走過我只有由衷的欽慕!完滿是你的墓志,那字字句句將我心弦系數(shù)撩撥。故而雖與你相逢已晚,在你蘇世獨立的生命兩極間我卻聽見了你的高歌。
蜉蝣,在曠遠輪回之彼,我自你墓前走過!
作者簡介:李天,女,1992年12月出生,延邊大學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在讀。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