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空山雪花

      2019-06-25 02:37張西祥
      中國鐵路文藝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工長桃葉秀才

      “那家伙可能要行動了,一行動就要襲擊高鐵列車,今天必須盯緊?!弊咴谇邦^的王發(fā)展累得氣喘吁吁說。兩個人此時都深陷在荒山草叢中,履行著極少被外人知曉的神秘任務(wù)。

      “你說的是……?”身后張華祥的聲音從沒頂?shù)幕牟輥y樹中傳來。

      “47,我說的是47號。”王發(fā)展用長刀一邊斬殺擋路抽臉的樹枝、茅葉,一邊呵斥,“吼獅,機靈點,找準通往47的方向?!?/p>

      “OK,”身后的張華祥說,“為搶時間和保險起見,俺倆分工,俺奔危險系數(shù)大的47,你奔46,雙管齊下?”張華祥綽號“秀才”,說話總是不乏書生氣或者說豪爽。

      “當然是我去對付47,誰叫俺是黨員呢?”發(fā)展調(diào)侃,“我還有吼獅幫忙能盡快鎖定那家伙?!?/p>

      吼獅是一條體格壯健的公狗,通身黃色的毛衣上布滿雪花點,因為吼聲洪亮,才有吼獅的美名。

      連著多日的暴風雨和泥石流剛過,沿著高鐵線路兩邊的高山上,石頭,樹木,荒草都變了臉色,不安分起來。兩個男人掙扎在至少75度的山坡荒草亂樹中,渺小得像兩只蠕動的小甲蟲。

      忽然,吼獅“旺旺”叫兩聲。這是一條機靈而通人性的狗,叫兩聲是提醒前面有情況,要是連著不停叫,是表明發(fā)現(xiàn)了危險。盡管兩個人立刻發(fā)現(xiàn)擋在前面那只籃球大的馬蜂窩,左躲右閃,王發(fā)展的臉頰上還是被毒蜂錐了一針,疼得捂住臉好像遠比牙疼虐心。秀才忙著就地薅一把馬齒莧,搓搓揉揉給他敷上,這是掃山人用的辦法,也只能是心理安慰:“你這負了傷,還是我去對付47?!毙悴排闹鴿M是排骨的胸膛。

      “不就是和毒蟲親個嘴嗎?”發(fā)展捂著臉唔噥,“這已經(jīng)是我們的運氣好,要不是吼獅提前發(fā)現(xiàn)預(yù)警,我們一頭撞在蜂子窩上,成百上千的飛行器撲上來輪番轟炸,你我還不成了爛柿子?”

      淹沒在荒草叢中說著講著,兩個人來到大山的肩膀上,和那塊咖啡色高聳巖石下,并從巖石的位置大致辨明了方向——這就是兩人應(yīng)該分手的地點,奔46的秀才要直接朝山頂?shù)姆较蚺溃?7的發(fā)展還要沿著大山的肩膀朝另一座山頂?shù)姆较蚺?。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首提醒:“注意安全,哥們?!本驮谵D(zhuǎn)臉的一剎那,秀才見發(fā)展的臉上腫出一個鮮艷美麗的紅桃子。

      發(fā)展已經(jīng)顧不得疼痛,暴風雨和泥石流過后正是47之類的家伙蠢蠢欲動的好時機,都虎視眈眈把眼睛盯住高鐵和流星般射過的動車,陰謀導演一場驚天動地的悲劇。高鐵可是大中華享譽世界的名片,哪怕是出了一次事故,都是這張名片上的污漬,也是掃山人臉上和心上的污漬。

      荒草亂樹叢中,吼獅成了王發(fā)展孤身一人的向?qū)В潜热祟愳`敏百倍的鼻子正在盡職盡責地四處出擊,聞聞嗅嗅,試圖找到有人路過的氣味痕跡,及時預(yù)警。發(fā)展正用口哨催促吼獅抓緊鎖定47,胸前的報話機響了,是秀才張華祥:“你到了什么位置?我這里遇到了一條扁擔長的銀環(huán)蛇擋住唯一通道,我正在另辟蹊徑。”

      “另辟蹊徑?那樣繞道太費時間,那地方我熟悉,你手里不是有長刀嗎?狹路相逢勇者勝,趕走它!”發(fā)展才說完就聽見吼獅“旺旺”叫兩聲,它那兩只狗眼正關(guān)切地看著發(fā)展的手和臉。這狗雜種又在提醒什么?他朝手背上一看,發(fā)現(xiàn)兩個指頭縫隙間扒著兩條旱螞蟥,正豪飲他的鮮血當美酒。掃山人對此并不大驚小怪,他把報話機裝進胸前,用習以為常的處置方法甩開一只手,“啪啪啪”幾巴掌,螞蝗一抽搐驟然落地。可是當他順著狗眼的方向向臉上摸去的時候,覺察那個紅腫的桃子上還扒著黏糊糊的一條,他可不敢巴用掌打臉,那桃子正疼到洪荒。他只得用最愚蠢的辦法使手小心想把它扯下來。可是扯下那頭,這頭吸附在手上,扯下這頭,那頭又吸附在另一只手上,不得不向吼獅求援。吼獅好像早就看出主人的尷尬,張口把那孽障叼下交給自己凌厲的牙齒。

      發(fā)展要追蹤的37號,其實是一塊大石頭。它不過是沿著高鐵兩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一百多公里范圍內(nèi)松動危石中的一塊,37是掃山人送給它的編號。盡管王發(fā)展被亂樹荒棘戳破了臉和手,臉上腫脹和疼痛連帶得半邊大腦都“嗡嗡”響,當他的目光一鎖定37位置的時候,還是大吃一驚,驚得連臉上的巨疼都忘了。那尊臥牛大、被冠名37的石頭,在連著多日的暴風雨和泥石流后,不僅有了行動,而且已經(jīng)滾下懸崖落在兩棵大樹的樹根間,把樹都壓得朝下探著身子,岌岌可危,險象環(huán)生。懸崖下面不遠處就是高鐵大動脈,別說這樣大的石頭,就是足球大,從幾百米高的懸崖上俯沖狂奔下去,或者有大樹倒下去,對于高速飛閃的動車也后患無窮,就像飛機害怕小鳥。正因為這樣重要,在鐵路眾多繁雜的工種中,就誕生了這樣一批影子式的人物,每天攀爬在鐵路兩邊的路坡上,高山懸崖上,巡查追蹤和化解險情。特別是在暴風雨和泥石流過后,或開春化凍泥土松動的時候,這類險情每天都可能發(fā)生,這支隊伍就是列車飛閃在人煙稀少的山區(qū)哨兵,也是旅客生命和動車國際聲譽的隱秘守護神。

      可是說到這個特殊工種的酸甜苦辣,至今還不被路外人,甚至鐵路內(nèi)眾多人知道,連個正規(guī)的工種名分也沒有。有的地方戲稱他們是吊在懸崖上清理危石危樹的“蜘蛛人”,有地方叫“掃山人”,也有叫“搜山人”“清山人”……可是當某一天上級領(lǐng)導安慰大家說:“我們在做不被人知的工作,是無名英雄?!钡臅r候,這些人中有人調(diào)侃說:“英雄談不上,我們是貨真價實的無名哨兵?!?/p>

      這些叫無名哨兵的人每天都身穿黃馬甲,頭戴黃色安全帽,身背大錘、鋼釬、油鋸,繩索,和午間、晚間、甚至第二天的干糧,王發(fā)展還多了一個幫手吼獅,它能領(lǐng)路,預(yù)警,還酷愛幫發(fā)展馱著工具包。

      吼獅是三年半前收養(yǎng)的流浪狗,那時它還是一只狗娃子,在垃圾箱前被爭吃殘羹的大狗們咬得遍體鱗傷,正在傷殘和極度饑餓中茍延殘喘,邊走邊吃早點的王發(fā)展順手扔給它半個羊肉包子。王發(fā)展生長在鄉(xiāng)下,從小就喜歡貓狗。沒想到吃完半只包子,它就來到發(fā)展腳前搖頭擺尾感激涕零,發(fā)展走一步它跟一步,寸步不離黏住他了。更讓發(fā)展難忘的,是收養(yǎng)它才兩個月,狗娃就變得毛色發(fā)亮,雖然終日不言不語,可是那天看見一位它陌生的人來找發(fā)展,狗娃不知道那是發(fā)展的老鄉(xiāng),老鄉(xiāng)見面難免以捅拳頭表示親熱,狗娃以為主人受了欺侮,破天荒朝來者怒吼著撲上去,儼然要豁出命來打一場保衛(wèi)戰(zhàn),這令發(fā)展很感動。發(fā)展看出這小雜種天生的講義氣,懂得回饋主人的救命之恩,加上它那吼聲洪亮,遂為它取名吼獅。

      發(fā)展認定凡是狗都是雜種。小時候在鄉(xiāng)下,他看見只要母狗發(fā)情,身后總是跟著一群公狗,母狗只要中意,來者不拒。想到這一層,發(fā)展甚至對于做一條公狗挺羨慕,并想到自己的妻子桃葉。桃葉比自己小三歲,今年是29歲本命年,正因為模樣俊,發(fā)展也越是忍受不了那一年只有20天的稀少探親假,要是遇上暴風雨和泥石流頻繁,人手緊,好事還要一拖再拖。

      桃葉呢?總是在手機里酸溜溜地說:“這么長時間不知道回家,是不是叫小三絆住了腿?你總是說忙,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和我說話還躲躲閃閃,你那份工作就沒有個名稱嗎?”

      一想到自己的工種確實沒有具體名稱,或者說名稱太多,做的又是高山懸崖上的事,工友們都習慣對老婆吹牛說自己是“高管”,王發(fā)展也脫口調(diào)侃說自己是高管。妻子聽了似乎更擔心,將信將疑說:“官做得越大,拈花惹草的機會也越多,你就是不想俺,還不想寶貝兒子?你說沒有空回來,我想帶著孩子去,你又左右推脫,到底在想什么?”

      王發(fā)展聽了更無詞。想什么?能給你說嗎?說俺那小工區(qū)貓在荒山野洼的草棵里,附近連人煙也沒有?說這里吃住都艱難,你來了連一張辦事的雙人床也沒有?

      家鄉(xiāng)山區(qū)還不富裕,妻子舍不得用智能手機,掃山工外出作業(yè)只準攜帶報話機,桃葉有時候打不通發(fā)展的手機又發(fā)不通短信,就把電話打到工區(qū)里找工長。十幾名工友,工長要面對十幾個工友的婆娘電話輪番騷擾,頻繁打聽“高管”管些什么,有小秘嗎?手下女員工多嗎……?

      工長面對幾十公里可能產(chǎn)生的危石危樹見天絞盡腦汁四處出擊,雖然疲于奔命,因為隱藏在長期見不到女人的崇山峻嶺間,積壓的荷爾蒙比誰都豐茂,有時候難免滿嘴跑火車,真話假話加騷話,海闊天高地炫耀“高管”的優(yōu)越:“如今高管哪能沒有小秘?身邊的女員工多得煩人!”

      當王發(fā)展的桃葉旁敲側(cè)擊打聽發(fā)展身邊有沒有“人”,旁敲側(cè)擊偵察那個“人”叫什么名字的時候,工長隨口說:“叫雪花吧?”工長覺得自己有理由這樣說,發(fā)展那小子和那個叫雪花的相好關(guān)系也確實不一般。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桃葉就把雪花這名字深深鉚在了心上。

      這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的扯淡事,眼下王發(fā)展的心事都集中在如何對付37和那兩棵危樹上了,這顯然不是一個人能解的難題,必須呼叫增援。可是當他伸手摸報話機時,心一涼,唯一的通訊工具不翼而飛,連褲管都抖落幾次,渾身上下全沒有。他回憶和華祥通話之后,在深樹茂草的山坡上一共摔了四次跤,腳踝和胳膊肘現(xiàn)在還疼,到底是哪次摔掉了?這可是掃山人犯下的大錯,回去尋找當然來不及。

      吼獅看見主人焦急的神態(tài),也急得直哼哼,像牙疼。王發(fā)展迅疾掏出紙筆瘋狂地戳搗:“37號已經(jīng)俯沖到懸崖中部棚在樹根上,時刻都可能沖向高鐵,請求支援,最好帶上微型柴油打孔機——發(fā)展急求”。寫完拿在手里向吼獅晃了晃,一聲呼哨,向十幾公里外的工區(qū)方向一指,吼獅伸嘴叼上躍身奔下山坡——發(fā)展十分信賴這雜種,這已經(jīng)不是它一次兩次充當信使的角色。

      可是懸崖下的動車每7分鐘就飛閃一趟,發(fā)展已經(jīng)等不及了,現(xiàn)在是早上9點多,工友們甚至工長都可能已經(jīng)各自在外執(zhí)行任務(wù),就是吼獅把信送到,工區(qū)碰巧有人,兩個小時之內(nèi)也無法趕到,王發(fā)展按照掃山人的嚴格程序,第一步必須把37號五花大綁固定在懸崖上。他取出第一根繩子在大樹上拴牢,把另一頭拋下懸崖。再取出升降繩把自己和另一棵大樹命運鏈接,下降時只覺得被繩子擾動的石頭和泥土在安全帽上“崩崩吧吧”跳舞,紛紛鉆進他的領(lǐng)口甚至眼里嘴里。

      面對被捆牢吊在懸崖上的37號,發(fā)展取過大錘和鋼釬時,才痛恨起這塊石頭太大,等待援兵帶來柴油打孔機?更是妄想,荒山草樹的路途連空手行動都困難。正在騎虎難下,卻聽見頭頂上“旺旺”兩聲狗叫,吼獅回來了?前后也不過一個小時,小雜種這不是拼了命了嘛?發(fā)展玩命攀援來到懸崖上,見賽虎嘴里果然叼著回信,字寫得像鱉爬,發(fā)展看半天才認全:“人都在線路忙,我這就用報話機和工長聯(lián)絡(luò),你等著,工區(qū)門衛(wèi),你許大爺。”

      為了抓緊時間,更為了不讓大石頭滾下懸崖砸壞動車和鐵路設(shè)備,王發(fā)展必須嚴格按照掃山人的慣常做法,先用大錘和鋼釬把大石頭盡可能肢解成許多小塊,可是附近的巖壁上沒有拋棄碎石的山坑,必須拋下200多米的懸崖,這就帶來另一種危險。一是要選準動車運行的間隙,也就是掃山人慣稱的“窗口”期,二是還要防止傷著鐵路旁的便道上時常來往的車輛行人?!按翱凇逼诒容^好把握,動車是很有規(guī)律地每7分鐘飛閃一次,還可以用報話機向前方車站確認,可是要提防懸崖下便道上的車輛行人,必須有另一個人站在下面看守呼應(yīng),眼下發(fā)展只有獨自一人。好在有吼獅在,這狗雜種曾經(jīng)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在下面和發(fā)展呼應(yīng)配合,看見拋石頭前便道上有車輛行人,一是向發(fā)展大叫,二是狂躁地迎上去阻攔。

      當發(fā)現(xiàn)主人開始肢解石頭并向自己一聲呼哨,手一揮的時候,吼獅已經(jīng)四處聞聞嗅嗅,熟練地選準下山的途徑,并繞道箭一樣射出去。

      肢解37號必須先鑿孔,吊在懸崖上的王發(fā)展一手握大錘,一手攥鋼釬,憑著千錘百煉的功夫,牙一咬,一口氣就是二百錘。因為用力過猛,腿襠里的升降繩絞殺得屁股卵子都疼痛似火燒。這還在其次,掃山人有時候被屎尿憋急了,望著懸崖上幾百米的高度,為了趕任務(wù)只能就地解決,勒在襠里的繩子死活阻攔著屎尿的出口,搞得下半身屎尿橫流,那才叫狼狽難熬。

      當王發(fā)展一身汗一褲管尿敲下第一塊西瓜大的石頭時,抱在懷里朝下看,發(fā)現(xiàn)吼獅小得像一只螞蚱。此時動車剛閃過,正是窗口期,發(fā)展攢足丹田氣一聲呼哨,機靈的吼獅沒有大叫,而是一下子站立起身,樣子似乎向他招手,表明下面沒有行人通過。發(fā)展信賴地手一松,石頭流星般射向吼獅。吼獅只稍微一躲閃,石頭安全著陸。發(fā)展大聲點贊:“好樣的,我的小心肝!”

      發(fā)展只對自己的兒子有過“小心肝”的昵稱。這是因為他太疼這有靈性的雜種,不僅是風里雨里、深樹草叢、懸崖路坡處處陪伴他,還是他掃山中的多元幫手。尤其遇上蛇、毒蝎、兇獾,總是它率先發(fā)起沖鋒,把主人護在身子后頭。半年前王發(fā)展鬧便秘,正獨自蹲在荒山草叢中咬牙運氣尋求突破,吼獅忽然越過他的頭頂向身后撲去,原來是一只悄然逼近的狼,想必那匹狼正在眼饞他的后脖頸。眼看吼獅和狼酣戰(zhàn)得難分難解,發(fā)展光著屁股抄起砍刀增援,那只狼被夾擊得屁滾尿流,吼獅追到很遠處還咬下狼的一撮毛。

      從早晨九點多一直苦斗到十二點半,發(fā)展幾乎支撐不住了,援兵還是沒趕到。此時他抱著肢解下那塊比鋼精鍋大的石頭都極度吃力,當向下面的吼獅確認已經(jīng)安全的時候,手一松。沒想此時斜刺里竄出幾個互相追趕嬉鬧的中學生,吼獅大叫著迎上去阻攔,幾個鄉(xiāng)下孩子見四面沒有人,以為是流浪狗,壓根不買賬,反而撿起石塊迎上去拋擊。吼獅幾乎發(fā)了瘋,寸步不讓,可是它畢竟是一只狗,只顧集中精力拯救少年了,冷不丁被落下的石頭就地一彈,一反射把吼獅擊倒。懸崖上的發(fā)展喊破嗓子下面也人沒注意,一見吼獅倒斃,發(fā)展愣了好一氣,突然大叫一聲差點暈厥。

      他清醒時大聲狂喊孩子們回來救吼獅,說那是你們的救命恩人哪,可是孩子們只顧追逐嬉笑跑遠了,只剩下他吊在半空徒勞地吶喊,胡亂踢騰……

      到工長帶著增援人馬趕到,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多,王發(fā)展痛哭流涕說狗沒有了,他的吼獅為拯救幾個屌孩子殉難了,大家難免痛惜和唏噓。眾人一起動手,幾把大錘幾把鋼釬,忙到漫山月色才把37號粉身碎骨,把兩棵巨大的危樹用油鋸肢解扔下懸崖,讓它們壽終正寢??墒峭醢l(fā)展死活不愿回工區(qū),就是到半夜他也要趕到懸崖下去了結(jié)吼獅的后事。沒有辦法,大家七手八腳架著和輪換背著王發(fā)展,在深草亂樹間繞道朝懸崖下面摸,直到東方欲曉,才來到吼獅的蒙難處,發(fā)展一把抱住已經(jīng)通體冰涼的吼獅大哭,像哭爹……

      掃山人除了要對付懸崖落石、倒樹,因為山上的草木瘋狂,還要對付秋后和冬季氣候干旱引發(fā)的山火,大火和大火攪動的氣浪不僅威脅高速動車,燒斷的樹木也會墜下懸崖襲擊列車。就在吼獅蒙難幾個月后的那場山林大火中,秀才張華祥在撲火的奔忙中跌落了高度近視鏡,大火圍上來的時候,秀才已經(jīng)看不清方向,竟然徑直向火心里沖刺,等人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大半被燒焦。秀才是工區(qū)唯一可以稱得上文人的人,盡管寫了許多小說投出去沒有一篇發(fā)表,但他發(fā)誓要把這群無名職工的日子表達出來,人們除了惋惜一個青春的生命的隕落,還為他投出去的那些小說稿的命運糾結(jié)。

      就在工友們?yōu)槭バ悴攀Щ曷淦悄菐滋欤醢l(fā)展的媳婦桃葉不知道怎么跨省突然來到工區(qū),像是在夢中。因為全工區(qū)的掃山兄弟早有約定,就是再猴急,誰也不得讓媳婦來這荒山洼探親,因為媳婦如果一來,大家的“高管”夢就做到頭了,自己在媳婦眼里也就由鳳凰變草雞。

      王發(fā)展為難地求工長:“請工長對弟兄們說,這事可不能怪我爽約,她來我一點也不知道,俺接下來我該怎么辦呢?”

      工長說:“還能怎么辦?我已經(jīng)把廚房儲藏室那半間石棉瓦屋騰出來,把兩張鋪板單人床并在一起,你晚上抱就是了?!?/p>

      其實,桃葉多半是為刻在心上的那個雪花而來。兩口子雖然心中各懷著傷感或疑云,但哪能敵擋胸中久別勝新婚的烈焰?盼到夜晚一番干柴烈火般的涅槃后,哪還有一點睡意?兩個胴體一邊沒完沒了地翻滾交纏,一邊鶯聲燕語絮叨孩子,絮叨父母,絮叨斬不斷理還亂的離情別緒。當王發(fā)展重振旗鼓要再次翻身上馬時,懷里的胴體卻表達了微妙的拒斥。

      “怎么啦?”發(fā)展柔聲問。

      “你得答應(yīng)俺明天隨你一道上班,看看你們高管的工作環(huán)境。”

      “那不行,俺這項工作有紀律?!?/p>

      “又不是生產(chǎn)原子彈,還保密?或是害羞?你是不是心虛?”女人把身一翻,背對著男人。

      “心虛個啥?”發(fā)展忙著圓場,“是翻山越嶺路途艱難遙遠,領(lǐng)導也是為你們這些家屬著想?!?/p>

      “俺給你說白了吧,你是不是害怕我見到你那個小三?”

      王發(fā)展被這話一杠子打懵了。但既然婆娘懷疑到這個份上,已經(jīng)危及到家庭了,看來自己這個高管位置是守不住,不讓她親眼看看工作現(xiàn)狀不行了。好在她知道了男人工作的艱難辛苦也好,懂事的,或許更知道疼男人,于是勉強答應(yīng)了。

      女人終于轉(zhuǎn)過身,以利再戰(zhàn)。

      天氣陰沉沉的,雖說已經(jīng)來到五九,山上依然寒氣逼人,還零零散散飄起雪花,靜悄悄,溫情脈脈,斯斯文文。好在桃葉也是在窮山區(qū)長大,對于險峻崢嶸的山、荒草亂樹的坡,也還能對付著穿越,并伸手采一片枯葉上的雪花,話里有話說:“瞧,這雪花多美,你說女人的名字也有叫雪花的嗎?”

      “當然有?!卑l(fā)展看也不看說。

      發(fā)展回答得越是自信,媳婦也越是驚訝:“你認識她?可能介紹我也認識認識?”

      “我認識誰?”發(fā)展好笑,“我都大半年沒見到女人了,除了你。”

      媳婦很不信任地瞟了男人一眼,沉默。沒走多遠,桃葉又伸手摘下男人頭上黃色安全帽:“瞧,雪花已經(jīng)落白了帽子,你怎么和雪花這樣有緣?”

      發(fā)展沒顧得搭理,他今天的任務(wù)是巡查編號67號、68號兩處危石危樹的動向,此時并在原先37號處的必經(jīng)點上停下來,想看望看望一段時間沒見的老伙計。桃葉被帶到山坡草叢間的一塊水泥墓碑前,碑上寫著“義犬吼獅之墓”,墳土和石碑四周已經(jīng)衰草凄凄,碑頂上卻堆了一層潔白的雪,好像一頂白帽子,在空山洼里越顯得有些悲壯,肅穆。

      “吼獅,這不是你在電話里經(jīng)常提到的那只狗嗎?怎么死了埋在這里?”妻問。

      發(fā)展這才把自己所干的無名工種,和吼獅的手足情誼、吼獅和秀才相繼英勇捐軀動情地說一遍,并從工具包里拿出4只羊肉包子,口中念念有詞:“吼獅吼獅,俺來看你了,俺給你帶來你最貪吃的羊肉包子……”發(fā)展竟然眼角濕潤,聲音哽咽起來。這顯然感動了女人,桃葉接過包子,親手擺在供案上,雙手合十,深深一鞠躬,默禱。

      那一剎兩個人心里都很沉重。桃葉目光內(nèi)斂,類似自語:“一只流浪狗,僅僅為了當初半只包子,就能忠誠于主人,以命相許,可是人呢?夫妻間呢?”

      “夫妻間更應(yīng)該坦誠相待?!卑l(fā)展信誓旦旦。

      桃葉突然目光一閃劍一般劈向男人:“俺要你帶俺去認識認識你那個叫雪花的小三,你把俺帶到這里,就這樣忽悠人嗎?”

      見女人一再提到雪花,發(fā)展這才恍然明了白什么,抬手一指墓碑后頭:“雪花在這里,你瞧。”

      水泥墓碑的后面,碑眉上彩繪著一條奔跑的狗,黃色皮毛上的白點點星羅棋布,酷似雪花。發(fā)展說:“這上頭的畫,下面的碑文都是工區(qū)唯一的秀才寫的,畫的,可惜,秀才也被山火燒焦了。秀才雖說投出去很多小說,都如石沉大海,可是卻不妨礙這個書呆子冥頑不化,瞧,都說他寫的碑文也有酸味?!?/p>

      桃葉的目光鎖定碑文:

      義犬吼獅,筆名雪花,與主人緣起半只包子,不離不棄,情同手足,視主人的事業(yè)為一己事業(yè)。肝膽相照,赴湯蹈火,狼口救主。為了拯救幾個搗蛋少年——那是共和國的明天,也為大中華的高鐵事業(yè),英勇捐軀,嗚呼,哀哉,壯哉!

      桃葉把目光鎖定碑文中“筆名雪花”四個字,對著那條彩繪的狗愣了良久,忽然一頭扎進男人的懷里嚶嚶哭出了聲,招搖起小拳頭,雨點般地捶打在發(fā)展的胸膛上……

      作者介紹:張西祥,安徽省作協(xié)會員,上海鐵路作協(xié)副主席。近年在《短篇小說》《當代小說》《陽光》等雜志發(fā)表小說,其中短篇小說《一個小站兩個人》獲得2018年首屆中國工業(yè)文學大賽一等獎。

      猜你喜歡
      工長桃葉秀才
      轉(zhuǎn)親
      寬容來得及時
      桃葉研汁止癢方
      幾種藥劑防治桃葉螨藥效試驗初報
      山中與裴秀才迪書1
      白月光
      白月光
      最差的房子
      嗩吶王
      秀才與考官
      敖汉旗| 依兰县| 青州市| 兴义市| 凌海市| 建水县| 津南区| 凌海市| 郴州市| 垦利县| 娄烦县| 阿克陶县| 盐亭县| 西贡区| 新晃| 黄浦区| 康乐县| 南丰县| 瑞安市| 牟定县| 阿鲁科尔沁旗| 依安县| 北流市| 桑植县| 剑阁县| 塘沽区| 呈贡县| 永济市| 黎城县| 竹溪县| 府谷县| 喜德县| 柘城县| 兴仁县| 凤台县| 积石山| 玉环县| 鱼台县| 万州区| 巩义市| 大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