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寶山
過年這幾天,映紅就忙著做一件事。剪鞋樣,粘袼褙,做鞋幫,納鞋底,就差最后绱鞋一道工序了。
映紅做鞋是送給寶慶的。
寶慶是她丈夫的表弟。三年前丈夫病故,是表弟一手操辦了丈夫的后事。那時候?qū)殤c剛從部隊復(fù)員回鄉(xiāng)。后來也是寶慶幫助表嫂春種、夏鋤、秋收,幫助把一年的糧食收進倉。表嫂一定要給寶慶工錢,寶慶說什么也不要。映紅就買鞋、買衣服送寶慶。寶慶身上的穿戴,差不多都是映紅置辦的。
今年,映紅要送寶慶一雙鞋,一雙自己千針縫萬針納的新鞋。
這幾天在村里傳,說寶慶要去芙蓉鎮(zhèn)相親。保媒拉纖的是喜婆子。喜婆能說會道,一張巧嘴撮合許多人喜結(jié)連理。映紅卻不喜歡她。
果然,正月初八一早,寶慶開著摩托車,后座上坐著喜婆,從映紅家門前“突突突”冒著煙經(jīng)過。映紅不罵寶慶,罵喜婆:咸吃蘿卜淡操心。
說來,寶慶相親也不是第一回了,兩年前映紅就領(lǐng)著他相了一回親。人家姑娘挺好的,可是寶慶沒看中。后來喜婆也領(lǐng)著他相過幾次親,都不成。
映紅想好上午要绱鞋的,卻扔在炕梢。屋里坐一陣兒,院里站一陣兒。在不到晌午的時候,寶慶開著摩托車回來了。這時候回來一準(zhǔn)是相親不成,映紅眉眼間就滿是笑,進屋開始绱鞋。
绱鞋的千針在歲月里穿梭,绱鞋的萬線引起感情的波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寶慶看她的眼睛變得火辣,言行里越來越多的愛憐,讓映紅心跳,也心暖。那是今年春天,他們一起去北山鋤地。早晨北溝里還是一條小溪,一邁就跨過去了。傍晚回來,上游的水庫泄洪,小溪變成小河。他們在岸邊脫鞋,挽起褲腿要過河。寶慶一下水,河水透心地涼,他急忙攔住映紅:“你不要下水,水涼?!?/p>
映紅:“不下水,咋回家……”下面的話咽進肚子里——難不成你要背著我過河?
寶慶將一塊又一塊大石頭搬到河水里,一字兒擺開,然后牽住映紅的手,一步一步踩著石頭過河了。
過了河,倆人就坐在河灘上。映紅看到寶慶一身一臉的汗水,掏出手絹遞過去。寶慶遲疑了一下,接過手絹擦一臉的汗水,在還手絹時說:“拿回家,洗洗再用吧?!?/p>
映紅把手絹疊好,放進口袋里?;氐郊遥龑⑦@條滿是愛憐、陽剛、男子漢氣息的手絹壓在枕頭下面。
……
第二天,映紅在街上遇到喜婆,問:“昨天寶慶相親,可相中了?”
“沒相中?!毕财耪f。
“姑娘不???”
“俊?!毕财耪f,“人家還是鎮(zhèn)里小學(xué)老師呢。”
“那為啥還相不中呢?”
喜婆說:“寶慶八成心里有人?!?/p>
映紅臉上一紅,轉(zhuǎn)身走了。
又過一天,映紅的院墻被一條蹭癢的牛蹭倒了。寶慶來壘墻,小半天墻壘好了。寶慶進屋洗臉洗手。映紅又端來一盆熱水說:“把腳也洗了。”
寶慶剛洗完腳,一雙新鞋、一雙新襪子就擺到他腳下,映紅說:“穿上?!?/p>
寶慶擦干凈腳,穿上襪子,再穿上鞋,走幾步:“合腳,不大不小正合腳?!?/p>
三月桃花紅,映紅和寶慶結(jié)婚了。
洞房里,一對新人在婚床上說悄悄話。映紅問:“你心里有俺,為啥還一次又一次去相親?”
寶慶說:“氣你唄。”
映紅就在寶慶身上掐,一下,一下,又一下……
寶慶告饒:“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p>
映紅就在剛剛掐過的地方撫揉:“痛嗎?”
寶慶說:“不痛,不痛,一點也不痛。”
映紅停止了撫揉:“咱倆都屬豬,同歲,我是五月初四生日,你呢?”
寶慶答:“我三月初八出生?!?/p>
映紅輕輕叫了一聲“哥——”,抱住了寶慶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