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魚

“救命啊，鬧鬼啦！”

聽到豬八姐的驚叫，唏哩呼嚕趕緊從院子里跑向廚房。

一進廚房，唏哩呼嚕就發(fā)現(xiàn)圓白菜上趴著一個活生生的東西——沒殼沒毛，長著兩根很短的觸角，還在擺動，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片爛菜葉。

“到底是什么呀，八姐？”

“蟲。沒有腳的爬蟲?！?/p>

“他還活著嗎？他應該有名字吧，不然他媽媽怎么叫他？”

“唏哩呼嚕，別問了。你不知道，我最討厭肉乎乎的蟲子了，尤其是黏黏蟲。”

唏哩呼嚕沒聽明白。豬八姐說：“我告訴你，肉蟲子一共分三種——軟軟蟲、須須蟲和黏黏蟲?！羁膳屡判邪竦谝幻?，就是黏黏蟲。他就是！”

“我是黏黏蟲？嘻嘻嘻，沒聽說過?！蹦羌一锿蝗婚_口了，聲音又高又尖。

“你在笑什么？你這只小泥巴蟲，我剛剛講笑話了？”

“八姐，我們放他走吧?！?/p>

“那還用說，難不成天天捧在手心里，看著他咕嚕咕嚕爬嗎？趕緊扔掉，離咱們家越遠越好！”

“我不走。”

“喲，還賴上啦？想再來嚇唬我？你可別找事?！笨吹贸鲐i八姐氣壞了。

“我是你挑的，你就得管?！?/p>

“我當時就在貨架上隨手一拿，拿的是菜。是你躲在菜里面偷吃，你還怪起我來了？！”

“這也不能怪我。我和魔蛋兒分開以后，迷路了。超市很大的?！?/p>

豬八姐嚇了一跳：“哎喲喂，魔蛋兒又是誰？名字傻傻的，長相肯定丑。你怎么不回去和他待在一起呀？你倆接著偷菜呀，逛呀，藏貓兒呀。”

“我不回去！你沒聽見他叫魔蛋兒嗎？他壞著呢?！?/p>

“不行，魔蛋兒不會在菠菜里躲著吧？我得趕緊告訴媽媽去?！?/p>

看著豬八姐嗒嗒嗒跑去找媽媽，黏黏蟲對唏哩呼嚕說：

“魔蛋兒是一只蝸牛。他一大早就出發(fā)鍛煉去了。他每天都要在蘑菇上練打滾兒。你姐姐沒買蘑菇，不可能看見他。”

唏哩呼嚕笑了。他把黏黏蟲捧在手上，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想養(yǎng)黏黏蟲，就得給他造個窩。

唏哩呼嚕家的壇壇罐罐可不少，光是空玻璃瓶，就在院子里輕松找到了三個。唏哩呼嚕把它們抓在手上挨個兒瞧——短胖的是裝過糖蒜的，瘦長的是裝過醬蘿卜的，還有一個，商標上畫的是幾根竹筍，這個瓶子更寬、更高，并且明顯更透亮。

“黏黏蟲，我給你找了個玻璃瓶。你可以把它當臥室，當陽臺，當院子，當花房。這樣的話，太陽從哪兒都能照到你?！?/p>

“我瞧瞧。咦，它怎么臭臭的？小時候我聞過臭蟲，身上就是這個味兒。還有一只花里胡哨的蝴蝶，像一張飄過來的風景照片，身上也是這個味兒?！?/p>

“蝴蝶怎么會臭？蝴蝶應該有香氣才對。”

“我喊她，她也不理。脾氣臭！”

唏哩呼嚕答應馬上買個蘋果罐頭回來。

“等等，那上面是什么？”

書架上放著一個特大的玻璃罐子。罐子是寬腹大肚的球形，開口斜在“肩上”，上面擰著一個鮮紅的大圓蓋子。

“那是裝陳皮梅的罐子，味道特重。你喜歡嗎？”唏哩呼嚕爬上桌子，把罐子抱下來，打開蓋子遞到黏黏蟲面前。

黏黏蟲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喜歡，簡直聞不夠。連‘陳皮梅這三個字我都喜歡。”

“那干脆你就叫陳黏黏吧，比黏黏蟲好聽。挺特別的。”

黏黏蟲點點頭，扭扭身體說：“無骨力不綿，無足量高山，不分早晨和夜晚，時時痛快玩。平生最怕鹽，也煩辣椒面，介意好看不好看，我叫陳黏黏?！?/p>

唏哩呼嚕把大玻璃罐子洗得里外放光，然后用院子門口小石榴樹底下的泥土，在罐子里面鋪了片平地，還堆起個小山坡。

房檐上有個給小鳥喂食的小搪瓷盤，唏哩呼嚕用它在罐子里布置出一方池塘。

月季花盆里的白瓷小橋，高高的橋洞，綠色的欄桿……往大玻璃罐子里隨手一擺，剛好都能跨過池塘。

屋子呢？唏哩呼嚕借鑒小蛇花花的家，拿筷子在山坡上挖出個坑，又取來一塊圓石頭蓋上。似乎還少點兒什么……有了，在石頭旁立一座紅木小亭子，整個場景秒變山水畫。唏哩呼嚕不由得連連點頭。

大概用了兩個小時，瓶中造景終于折騰完了。

仔細看，石頭旁邊還趴著一只碧綠的塑料小螞蚱，等著陪伴主人。

第一次端給陳黏黏看時，唏哩呼嚕有些緊張。陳黏黏對他說：“把亭子取走，小橋不要了。請幫我改造成一處海景房。”

陳黏黏一張口，唏哩呼嚕就動手了。

唏哩呼嚕拿掉亭子和小橋，又找來水彩筆，把大玻璃罐子的一半都畫上藍色的波浪線。就連家里相框上粘著的貝殼裝飾，也被他掰下來幾個換掉了塑料小螞蚱。

陳黏黏點點頭，住了進去。

傍晚，唏哩呼嚕向姐姐們展示他的手工作品，以及他的新朋友陳黏黏。

十個姐姐齊聲夸唏哩呼嚕，大姐還說，要是自己能搬到里面住就好了。她想借走在床頭擺一個晚上。

可惜豬八姐看了直搖頭，對其他幾個姐姐說：“咱們的弟弟已經(jīng)被黏黏蟲感染大腦了。明天他會拉著我給蟲子唱歌的?！?/p>

唏哩呼嚕猛眨眼。他是這樣想過，可怎么被豬八姐知道的？奇怪。

大家正在欣賞的時候，陳黏黏從圓石頭底下的洞里鉆出來：“小豬們，下午好?！?/p>

“媽呀！媽呀！”一片驚叫后，姐姐們慌慌張張地同時跑出屋子。

“到底是什么怪物？”

“迷魂蟲吧?！?/p>

“實在受不了那樣子的東西?！?/p>

“幸虧我不是男孩，要不也和唏哩呼嚕一樣養(yǎng)蟲子玩了?！?/p>

一片亂糟糟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豬八姐沉住氣，盯著陳黏黏看了一會兒，總結說：“你這只野蟲子，真是丑得可以?！?/p>

“不過我餓了。唏哩呼嚕，晚飯快好了，洗手吃飯去。今天的菜一定好好挑一挑再吃?！必i八姐一邊說，一邊推了一把唏哩呼嚕的后腦勺兒。

唏哩呼嚕大聲問：“陳黏黏你吃什么？我給你帶回來?！?/p>

“不管什么菜，摳菜心給我就好?！?/p>

一夜過去，已經(jīng)是陳黏黏到唏哩呼嚕家的第二天了。

“唏哩呼嚕，不得了啦！我昨晚做了個夢，夢到黏黏蟲從大玻璃罐子里爬出來了，它渾身發(fā)光，到處亂走，還鉆進你被窩兒里了?！必i八姐一見到唏哩呼嚕就說。

“八姐，陳黏黏好好在自己家里待著呢。你晚上往床頭擱一個剝開的大橘子，就會夢到進果園了。沒事的?！?/p>

陳黏黏到唏哩呼嚕家的第三天，豬大姐來問唏哩呼嚕，家里這些菜的菜心都上哪兒去了。

陳黏黏到唏哩呼嚕家的第四天，豬媽媽來問唏哩呼嚕，看沒看到給小鳥喂食的小搪瓷盤。

陳黏黏到唏哩呼嚕家的第五天，唏哩呼嚕用手捧著陳黏黏出門遛彎兒，把正在院子里玩的姐姐們全嚇跑了。

陳黏黏到唏哩呼嚕家的第六天，唏哩呼嚕早上起床沒多久，發(fā)現(xiàn)陳黏黏似乎長大了。他的高興勁還沒過去，就看見十一個姐姐呼啦啦一起來找他。

唏哩呼嚕知道不妙，可他事先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豬八姐帶頭說：“創(chuàng)造美好的家庭環(huán)境，是從個人衛(wèi)生做起的。現(xiàn)在我們大家——你最親愛的家人，想給你提一些意見，你不反對吧？”

“我反對也沒用啊?！?/p>

“那就好。我們有個看法，你的新朋友，說是你的寵物也行，不能再這么養(yǎng)下去了?！?/p>

“我反對！陳黏黏一點兒都不臟。你們不喜歡可以不看?！?/p>

“你反對？有道理嗎？沒道理。”豬八姐兩手一攤。

“我想說我也反對。我覺得他很可愛。他還有一對觸角，看起來好萌啊?！边窳ê魢＜遗判欣鲜坏男〗憬愫鋈徽境鰜磉@么說。

“哈哈，我平時就覺得十一姐和我最好。謝謝你。”唏哩呼嚕上去抓住她的胳膊使勁搖。

豬八姐又發(fā)話了：“小十一，你反對什么，支持什么，應該非常明確。這是在談咱們的童年環(huán)境和家庭幸福，不是談青椒、土豆，也不是談歌星、影星。你的個人愛好先放一邊行不行？”

“那我不反對了?！?/p>

“為什么不反對了？八姐，你把十一姐說服了，也不等于你的意見就是正確的?！?/p>

“唏哩呼嚕，你別太霸道。你不講道理，還不準我講理嗎？！”豬八姐又生氣又驚訝。

“我反對你這么說?！边窳ê魢？棺h道。

“那是你的事。”

唏哩呼嚕抱住大玻璃罐子：“反正我不同意?！?/p>

“要不來投票決定？大家來投票哇！”豬大姐提出新的建議。

“我是不是應該感動？你們都要為我投票。”罐子里的陳黏黏興奮起來，爬到石頭上往外看。

“弄什么投票！要是我爸爸再有十個兒子還差不多?！边窳ê魢２粷M意，可是不滿意又有什么用呢？

“我投一票支持票。堅決支持驅逐黏黏蟲?！必i大姐第一個喊出來。

“我投一票支持票。堅決支持告別噩夢?！边@是豬八姐說的。

“我投一票支持票。堅決支持放黏黏蟲一條生路?！?/p>

“我投一票支持票。堅決支持還我家園。”

“我投一票支持票。堅決支持活得更安全?！?/p>

…………

“哇，她們還真一致?！标愷ゐふf。

唏哩呼嚕不甘心，扯著嗓子喊：“我投二十票反對票！”

“對不起老弟，你只有一票的權利。請你冷靜?！必i八姐說。

唏哩呼嚕想了想，說：“如果爸爸有十一個女兒可以投票，那也應該有十一個兒子可以投票才公平，是不是這個道理？”

真是這樣嗎？除了唏哩呼嚕，十一個豬姐姐全在撓腦袋。

“我代表我的十個兄弟投反對票，加上我自己，就是11∶11，票數(shù)一樣……等等，陳黏黏還應該有一票呢！”唏哩呼嚕仿佛看見太陽從家里冒出來了。

十一個姐姐全傻在那兒了。

“我投一票支持票?！标愷ゐふf。

關于陳黏黏為什么投了驅逐自己的一票，后來唏哩呼嚕的姐姐們有很多種說法和猜測。

但只有唏哩呼嚕最清楚原因。

陳黏黏臨走前說：“那天晚飯前，她們在門口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們也不小點兒聲，搞得我挺沒面子的。你的姐姐們看見我就來氣，怎么都不喜歡我。我白天和你玩不在乎，到了晚上想起來，就不開心了?，F(xiàn)在我只想離開，回超市找那幫老熟人去?！?/p>

不得不說，陳黏黏雖然偷菜吃，但也是條愛面子的小蟲子。

“結交才幾天，兩好欣欣然，莫怨相聚時刻短，再見笑開顏。唏哩呼嚕，歡迎你隨時到超市里來找我玩?！?/p>

陳黏黏離開的第三天，唏哩呼嚕居然收到了豬八姐送給他的禮物——一只用黑絨布縫制的黏黏蟲。

“我知道你們男孩就喜歡各種各樣的蟲子。你別弄真的了，以后玩這個吧?！?/p>

唏哩呼嚕把它擺在了那個裝陳皮梅的大玻璃罐子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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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豬過新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