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永祥
京郊西部山區(qū),“雞屁股摳雞蛋”的苦日子,恐怕從那時熬過來的農(nóng)民們記憶憂新。累死累活地勞作一年,不但填不飽被野菜染綠的肚皮,還得倒欠隊里一筆“債”。那年月,貧窮籠罩著山區(qū)農(nóng)村,溫飽困擾著山里農(nóng)民。
黨的改革開放的好政策,如春風、似甘露,使昔日寂寞凋零的山區(qū)農(nóng)村萬物復(fù)蘇、生機盎然。使昔日面帶饑色的農(nóng)民們,不僅解決了溫飽,而且也有余錢剩米。
昔日一排排破爛不堪的茅草屋,被今天一座座鱗次櫛比的磚瓦房所代替;昔日不曾見的冰箱、彩電、洗衣機,今天也被搬進了尋常山村農(nóng)家。
然而,當昨天一雙雙粗糙的手,如今大把大把地攥著錢時。當昨天一個個愁容滿面的窮孩子,如今成了富裕戶,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依舊擺在一些農(nóng)民面前,那就是“娶媳婦難”。
為此,他們花錢的方式,花錢的觀念變了,出現(xiàn)了花錢買媳婦熱?;ㄥX買媳婦,也使山區(qū)人們面臨著一場向愚昧的挑戰(zhàn)。在這場挑戰(zhàn)面前,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敗下陣來。
他們那些用血汗換來的錢,一時間被騙走,十多年的積累毀于一旦。買媳婦,好像一張血盆大口,吞噬著山區(qū)農(nóng)家的財產(chǎn)和命運。
這些都是發(fā)生在京郊西部山區(qū)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真實故事。
直刺青天的山,繞山奔瀉的河,這里的山水景色使他們腳步放慢。眼下,這位身背布褡子的“外來妹”左顧右盼,她在想什么?
外來妹名淑娜,出生在川南一個偏僻山村。1989年,她和兩個男子,來到在長溝峪煤礦打短工的同鄉(xiāng)租住的小屋。這天,他們不是旅游,而是要為淑娜“解決”終身大事。他們走過這道河,繞過那道灣;爬了這座山,又上那道梁,終于來到了山中那戶缺媳婦的人家。
小伙子叫二全,今年29歲。人長得不算丑,但迄今仍是光棍一條。前幾年家里窮得叮當響。是那輛三頭騾子的大馬車,為他家換來了幾萬元鈔票,才有今天的富裕日子。可還是沒有一個稱心的姑娘走進家門,小二全的父母天天為此發(fā)愁。
真是什么人什么命。這不,正愁沒媳婦,媳婦真的來了。
“這是二全家嗎?”門外有人喊。
二全父母出門一看,見是三個素不相識的外地人。
“我們是你們在礦上做工的親戚介紹來的,聽說小二全還沒媳婦。我們倆是淑娜的表叔?!币荒凶又钢缒冉榻B說。
二全父母一看那姑娘,就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而姑娘睜大一雙鳳眼,那眼神飛來瞟去,把陣陣秋波直送二全心坎。
真好比“天上掉餡餅”,二全的心徹底酥了。
騙婚讓本就不富裕的農(nóng)民家庭雪上加霜
經(jīng)一陣討價還價,一樁美事終于談成。淑娜一聲爹、一聲娘地叫了起來。二全父母拉開衣柜,捧出2000元錢給兩位表叔做介紹費,2000元現(xiàn)金塞給姑娘做了見面禮。
淑娜堂堂正正地成了小二全家的主婦,村上老老少少都說二全有福氣,娶了個漂亮的小媳婦。小二全的父母喜得逢人便說,老天開眼讓我們討得這樣一個好媳婦。二全更是樂得常常半夜從睡夢中笑醒。
一個月后的一天中午,一位50多歲的男人進了二全家。淑娜撲上前去:“阿爸您怎么來了?”
二全爹娘一看“親家”進門來,更是樂得合不上嘴,急忙燒火做飯,烙了張餅,攤了幾個雞蛋端上桌來。
一張餅吃到還剩1/4,“親家”不吃了?!鞍Γ圆幌卵?!”親家說。
“阿爸,您怎么啦?”淑娜問。
“淑娜,阿爸還沒告訴你,你阿媽病重住院了,能不能活,現(xiàn)在還說不清,住院的錢全是借的。”
淑娜如遭雷擊,頓時呼天號地大哭起來。二全娘不知所措,只在一旁陪淚。人心都是肉長的,岳母病危,女婿怎能不悲痛呢!小二全沉思片刻,安慰幾句便匆匆出了家門。
下午3時,二全借了5000元錢回家給了父親。父親把錢捧給兒媳:“你趕快回家一趟,替母親治病,錢不夠?qū)懶呕貋?,我們再給你們寄去?!?/p>
二全娘很快煮熟了幾個雞蛋,又從菜園子里摘了幾條黃瓜,給媳婦帶在路上吃。二全趕快幫媳婦收拾東西,一家人把淑娜爺兒倆送到十渡火車站,夫婦才依依不舍揮淚告別。
可是,二全怎么也沒有想到,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淑娜就像那南去的飛鳳那樣,飛去再也沒有返回。
可憐的二全,他盼呀盼呀,差不多天天到大門口望啊望,嘴里常念叨他那淑娜媳婦。
這是發(fā)生在1991年大山深處一個村里的鬧劇。
那是一天上午,一位操四川口音的人,帶著一位姑娘步履艱難地來到了海拔千米的山村——鋪上村。
一男一女走在羊腸小道上格外引人注目。男的說,這里風景優(yōu)美,人挺實在,吃穿有余,想把父母早逝的“表妹”在這里找個婆家,安度日月。
消息傳開,一時忙壞了幾個兒子還沒有娶上媳婦的父母們。經(jīng)大伙兒撮合,姑娘同意,把他的這位“表妹”許配給了村里最有名的老實人偉伶。
偉伶今年28歲,他有能干的父母。黨的改革開放政策,使他們家有七八頭牛,近百只羊。在整個村里,說不上是富翁,但腰纏萬貫有余。
他還有兩個弟弟,由于老實過度,沒人嫁給他們弟兄,所以一直是一雙筷子夾骨頭——三條光棍。
當偉伶的家人聽說有姑娘要嫁到他們家來,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急急忙忙把姑娘和他的“表哥”請到家里。一看那姑娘,嘿,將近一米七的個兒,濃眉大眼,白凈凈的臉。別說在王老鋪,就是方圓四十里,也找不到幾個這么好看的丫頭。此時,偉家人把街坊鄰居、親戚朋友請到家中。生火做飯,打酒買煙,好生招待。
結(jié)婚原本充滿了喜慶
中午一頓飽餐過后,那男子說話了:“我表妹的事就這么定了,人我是不領(lǐng)走了,就在這里成家過日子,望你們好生看待?!薄靶值苎?!您就放心吧,在我們這兒保準受不了屈?!眰ゼ胰耸菨M口答應(yīng)。
“大伯、大嬸,你們看我把‘表妹交給你們了,現(xiàn)在也興這個,是不是給點錢,回去后也好跟她的父母作個交代。”那男子又說話了。
“沒問題,我們有這個準備?!苯?jīng)偉家人研究商定,那男子討價還價,最后決定以6000元現(xiàn)金作為交換。下午3點多了,那男子攜錢離開了這個沒有被愛情遺忘的小山村。
天黑了。晚飯過后,看熱鬧的和前來祝賀的人們相繼回了家。屋里只剩下了偉家六口和那剛“過門”的新媳婦。
要睡覺了。剛剛“娶上媳婦”的偉伶想和心上人住在一塊兒,老實巴交的母親說話了,“今天剛來,丫頭你就和我一塊兒睡吧?!?/p>
“我不了,今晚我到同鄉(xiāng)家去住,明天我再和您一塊兒睡吧?!惫媚镞呎f邊起身要走。啊,對了。原來中午吃飯時,姑娘得知村里有一位素不相識的四川人,并詢問了她家住的位置。
偉家人一想,也行,那家住在小山坡上,出門就能看見,還不到二里地,跟偉家是親戚。
偉伶在前,姑娘在后出了門。走了一段路,兩人沒有說上一句話。快到那人家了,姑娘開口說:“天黑路不好走,你還是回去吧,那地方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到?!鄙嚼锶藢嵲诰腕w現(xiàn)在這點兒,姑娘叫他回去,二話沒說,偉伶扭頭就往回走。第二天天亮了,偉伶叫姑娘回家吃飯。到那家一看,沒有。再一問?根本沒見到人來。
全家人都抓瞎了,趕快叫人找。好心的人們有車的開車,有人的出人,能走的道都派一路人馬尋找。人們把汽車站、火車站等都找遍了,到天黑連個人影也沒見到。全村人震驚了,都可憐那6000元錢白白地送給了人家,白白地讓人家騙走了。
騙婚不分男女
原來,姑娘和她的“表哥”是夫妻。他們事先踩點,定好在哪兒集中的路線,用演雙簧的手段,已騙取了多家人的錢財。
但是,這里的人們并沒有吸取教訓,他們就像中了魔似的,只要有女人進山來,有價就買。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有幾戶人家同遭此難,被人騙走錢財近3萬元。
他人稱楊哥,今年31歲。家住京西儲煤量最多的一個山頂上。雖說這幾年開了個小煤窯賺了些錢,但結(jié)婚這個老大難問題一直沒有解決。
1995年6月的一天,楊哥的好友大李在房山汽車站的故園小飯店吃飯。飯后,看到一婦女懷中抱著一吃奶的孩子在流淚。大李出于好心腸,上前問到:“大姐,有什么難事兒,這么傷心?”那婦女說道:“不瞞你說,我和丈夫離婚后,想在這里找個主兒,這不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p>
此時,大李心里有了想法,“我給你找個茬兒好嗎?”“只要是有錢人家,不受窮就行?!庇谑?,兩個人坐上了一個飯桌,大李掏錢又買了飯和那位大姐攀談起來。不知是臭味相投,還是……他們越談越投機、神秘。
原來,那懷抱孩子的婦女是安徽人,專干在繁華地帶騙取錢財?shù)墓串?。大李也是見利忘義的小人。就這樣,他們制定了一個騙錢的計劃。
下午4時,他們乘坐房山直達山里的班車,來到了霞云嶺的楊家。
“大哥,您有喜了,我給你說了個媳婦,您看怎樣?”大李剛進院就樂呵呵地喊著。楊家的父母、哥們兒弟兄都出了門,迎接這位送喜的好朋友。楊哥的老母抱過那婦女懷中的孩子親了又親。這時再看那要娶媳婦的楊哥,臉色通紅。那女人緊瞧著他,可他卻不敢看上一眼。
晚飯后,楊家能管事的人全到齊了。他們感謝大李做媒為家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并當場拿出4000元現(xiàn)金平分給大李和那媳婦。大李說:“大哥,我們是朋友,錢我一分不拿,就都給大嫂吧!”最后,4000元都進了那女人的腰包。
山里人家有個風俗,過門后要買幾件新衣服。經(jīng)大李說和,媳婦同意,決定第二天再帶2000元,到北京西單商場買結(jié)婚用品。當天晚上,那媳婦和楊哥共住了一室。
第二天清晨,大李、楊哥和那媳婦來到了北京西單商場。臨出門時,楊哥的老母執(zhí)意留下可愛的孫子,可媳婦死活不肯。
人不到北京不知道人多遮眼,如果第一次到北京不手拉著手,眨眼就得丟了。大李和那媳婦是見過世面的人,可楊哥的眼睛卻不夠使了,見到什么都新鮮。轉(zhuǎn)了兩個多小時,件件都很貴,什么也沒買成。媳婦不高興了:“要知這個,跑這么遠到這兒干嗎來呀,不如早點回家去!”楊哥急忙安慰說:“你別急,買不到東西,給你錢不就行了?”“給錢又能給多少?”“把2000塊錢都給你?!碑敃r媳婦就從楊哥的手中接過了那2000元現(xiàn)金。到最后實在買不到什么東西,就要乘車回轉(zhuǎn)。
他們走出商場大門,那媳婦抱著孩子就先從前門上了車,人多車擠大李和楊哥也從前門上了同一輛車??墒菞罡鐓s沒有發(fā)現(xiàn)那媳婦從前門上去,卻從后門溜了下來。等車到終點,再找那媳婦,卻不知鉆到哪里去了。
大李憤怒了,吼道:“讓你看住、看住,怎么把到手的媳婦給丟了?”楊哥慚愧地說:“我也是緊盯著,卻盯錯了人。”好心的大李安慰說:“走吧,也許我們到不了家,她已在家等我們了!”
到家一看,人沒回來。再把情況一說,全家人都傻了。6000塊錢都在那女人身上,如果她不回來那將意味著……
騙婚——落得人財兩空
等了兩天,那女人也沒回來。大李痛哭流涕地說:“楊哥,我對不起你,那6000元錢說什么我也得賠你?!睏罴乙卜浅M榇罄睿炊参康溃骸斑@事不怪你,只怪咱們太粗心了?!?/p>
大李又說:“大哥,我不走了,從現(xiàn)在起,我跟你開窯挖煤,分文不取,就算我的補償吧?!?/p>
楊家一核算,讓大李在此干活,又得管吃、管住,不給工資又不合適,就婉言謝絕,打發(fā)他走了。
這回大李可樂了,他和那媳婦在老地方相見,均分了騙來的錢后,就再也沒登過楊家的門。
實心眼的楊哥,直到后來通過警方的調(diào)查才弄明白,那是“兔子吃了窩邊草,男盜女娼演雙簧”。
他姓張,今年60歲,家住風景秀麗的野三坡的一個村子里。
可是,他卻因“買媳婦”進了拘留所。村里人誰也不信這就是犯法,誰也想不到這么大歲數(shù)也得進局子。
那是1991年11月的一天,四川省廣安縣的林松帶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在村民家落了腳,說是給姑娘小翠找個婆家。
一陣風,把給小翠找婆家的消息,傳到了在對面山坡上居住的老張耳朵里。他不顧天黑,點著火把,拄著拐棍來到了佃雨家。他看那姑娘,太中意了,如能給兒子老順兒當媳婦,也算是劉家墳頭上長了香草。第二天,他把兩人接到了自己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番。兩天后,以3000元的籌碼為小翠定了“終身”。
該結(jié)婚了,可還沒有合法的“證明”。就這么著吧!于是,他們買嫁妝、請酒席又花去了1500多元辦了婚事,入了洞房。可是好景不長,當小翠在劉家待到第15天,人不知去向。把個老張氣得在炕上臥了兩個整天,才明白過來那辛辛苦苦砍柴、刨藥賺來的幾千元錢,算是白扔了。
老天有眼,一個月后,林松又領(lǐng)一位15歲的小女孩明瓊來到了村里。老張找到林松說小翠跑了,必須把錢拿回來。
鄉(xiāng)親們也急了:“我們那3000元錢不是好賺的,趕快把他帶到派出所去?!碑敃r老張真想把林松帶到派出所,可他又想:“人如果進了局子,我的錢跟誰要?”于是在張家掀起了一場“不給錢,你們誰也不準走的戰(zhàn)爭”。這樣僵持了半個多月,最后林松稱回家取錢,把明瓊留在張家便離開了村子。可他一去不復(fù)返,老張感到又受騙了。
面對這個幼小的少女,怎么辦?給兒子做媳婦?不行,歲數(shù)太小!好心的老張就當閨女把明瓊養(yǎng)了起來。時間一長,家人反對吃閑飯的,外人也風言風語。老張一狠心,把養(yǎng)了兩個多月的明瓊,送到了河北省淶水縣的一戶人家。
雖然老張沒有明說是賣,但他確實是收了人家給的2000塊錢好處費。老張也因此后來進了派出所。
如今,騙婚這類犯罪案件在農(nóng)村仍時有發(fā)生,它不但有悖于婚姻道德,更嚴重的是損害了農(nóng)民的財產(chǎn)、誠實人的一片真心,同時危及了社會的安定。騙婚的背后實際上反映的是擇偶問題,要解決這個問題,還得政府、社會組織和老百姓共同努力才能有根本性改觀。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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