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裕生
不管從事什么行業(yè),過什么樣生活,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初始想法,正是這個初始想法讓一個人決定走上某一行業(yè)或者決定過某種生活。這個初始想法就是一個人的初心。不過,這樣的初心有盲目與自覺之分。有的人決定投身于某個行業(yè)或某種事業(yè),是根據(jù)潮流或時尚,什么行業(yè)更有利可圖或更被看重,就選定它。我說這樣的初心是盲目的,并不是因為這個初心不是這個人自己確定的,而是因為他確定這個初心更多是出于外在因素,而不是基于明晰的內(nèi)在訴求與自我認識。初心之為自覺的,就在于你是根據(jù)明確的自我認識與自我訴求做出的。這里包括對這些方面的充分自覺:一是對自己的興趣與能力有清晰的認識;二是在自己心目中,對什么東西、什么事情更重要,有清楚的判定;三是在前面兩個認識基礎上選定自己的道路,并對這一道路可能的成就與風險、艱難有明確的意識。
按這個區(qū)分,我選擇哲學這一思想事業(yè)作為自己志業(yè)的初心屬于后者。由于受近代史的“被傷害敘述”的教育,中學時代就渴望中國富國強兵,覺得自己應該為此做點什么。但是,對世界史的了解又讓我發(fā)現(xiàn),一個國家或民族的真正強大,不僅在于經(jīng)濟與軍事,更在于思想-文化。這一認識讓我很順利地從所在中學最好的理科生轉(zhuǎn)為文科生,并在高考第一志愿欄填了哲學系。記得在報考研究生時,給我后來的碩士導師賈澤林教授寫過一封信,主要表達一個想法:中國要成為經(jīng)濟、軍事大國也許并不需要太長時間,但要成為思想-文化大國則有更多工作要做。以此表達自己希望投身于思想事業(yè)的決心。當然那時我也知道,哲學從來都不是熱門專業(yè),更沒有豐厚回報的未來,甚至你投入了一生努力,卻很可能一無所成,終生只是在哲學門外徘徊。我后來也經(jīng)常跟學生說:哲學是一門需要冒大風險的科學。雖然選擇哲學作為志業(yè)最初有民族主義動機,但是哲學卻把我?guī)蛄嗣撁褡逯髁x道路,因為哲學在本性上要深究的恰是那些超越民族的普遍性問題。不過,這與我的初心仍是一致的,因為唯當一個人的哲學事業(yè)能夠承擔起人類那些大根大本的問題,也才真正能夠有大貢獻于一個國家或民族,否則不僅無益于世人,還可能蔽障一個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