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明
趙浩的父親老趙,身體日漸虛弱,自理能力變差。趙浩工作忙,無法在父親身邊盡孝,于是請了保姆。老趙以前是個謙謙君子,年老退休后卻變得很難伺候。保姆換得跟走馬燈似的,基本是干一個月拿了工資,人家就走了。
趙浩很頭疼。幸好,市場上推出了家務(wù)型機器人,趙浩得知后,首先想到的是買一個,一打聽,才知道那實在不是他這工資水平的人可以消費的。租賃一個,是退而求其次的辦法。
趙浩來到機器人租賃公司,大廳里展示著各類機器人,可是那高昂的租賃價格讓趙浩止步。
這時,趙浩遇到了卡。
卡主動問趙浩:“您需要一個機器人嗎?”
趙浩這才注意到眼前是一個老款機器人。
卡看著趙浩,說:“我可以為您提供計時服務(wù),價格便宜。家務(wù)、辦公都可以做,每分鐘1塊錢?!?/p>
“每分鐘1塊錢?太貴了。我付不起?!壁w浩轉(zhuǎn)身,一來他不喜歡這老款,另外也確實認(rèn)為每分鐘1塊錢貴了。
“我們可以商量?!?/p>
卡很有誠意,最后兩人談妥了,每分鐘3毛錢。這個價格,趙浩覺得占了不小的便宜。卡有現(xiàn)成的合同文本,稍加修改,打印出來,然后兩人簽了字。
合同上沒有卡可以中途退出的條款,所以卡想不干是不可以的。趙浩有些得意,機器人畢竟是機器人,腦筋終究沒有人類高明。
卡第一天來工作,趙浩特地請假到父親家看一看??ㄊ貢r、高效、技藝嫻熟。趙浩特意讓卡多做了一份飯菜,中午吃飯,父子兩人都非常滿意。菜肴色香味俱佳,比一般小飯店里的菜強出至少一個數(shù)量級。
“不錯!厲害!”老趙豎起大拇指連連夸獎。趙浩悄悄做了個手勢,希望父親矜持一點,但老趙瞪眼道:“人家厲害就是厲害嘛,該表揚就要表揚!”
趙浩有些尷尬,讓卡下班。
“今天上午工作時間共計2小時48分鐘,工錢為50.4元?!笨ㄓ凶詣佑嫊r功能。
趙浩說:“行,每天的工作時間你記著,我們每周結(jié)賬一次,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合同上是這么寫的,對嗎?”
“對的。”卡鞠躬,告辭而去。
一個星期后,趙浩去父親處結(jié)賬??戳速~單,趙浩大吃一驚:卡一周的工資竟高達(dá)1112元,這大大超過了他的心理價位!他原來是按每天100元來安排工作量的。仔細(xì)看過賬單,趙浩才發(fā)現(xiàn)除了做日常的家務(wù)之外,這機器人還把陪聊、下棋的時間全部算上了。此外,卡還輔導(dǎo)趙浩的兒子數(shù)學(xué)作業(yè)兩次,陪玩游戲三次……
“我讓你為我父親做家務(wù),可沒讓你陪我兒子玩呀!”趙浩指著賬單向卡發(fā)難。
卡不慌不忙地說:“合同上有明確規(guī)定,您及家人下達(dá)的指令我都應(yīng)該執(zhí)行。您可以看一下合同?!?/p>
趙浩暗暗叫苦,他想在權(quán)限上另作修改,但想了想還是作罷了。老父親一人在家太孤獨,有人陪他下棋、聊天,豈不是美事?至于兒子,自己回家跟他說一下吧。
很快,第二個星期也要結(jié)束了,趙浩正等著賬單呢,沒想到,卡突然失蹤了。
趙浩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立即趕去。老趙在家失落得很,一副茶飯不思的樣子。趙浩安慰他,卡不來了,可以另外找一個機器人替代。
“不行!我還是要卡?!崩馅w堅決得很。
一番詢問后,老趙吞吞吐吐地說出一件讓趙浩坐立不安的事:卡是拿著存折失蹤的。家里的老空調(diào)壞了,老趙讓卡去取款后買一臺新空調(diào)。
趙浩很生氣:“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通知我?”
“你天天忙得連軸轉(zhuǎn),我不想打擾你?!?/p>
趙浩無語,因為有了機器人,他來看父親的時間確實少了。想了想,他問:“你存折的密碼告訴他了?”
“當(dāng)然告訴了,他不知道密碼怎么取錢?”老趙反問得理直氣壯,仿佛犯錯的不是他。
趙浩拿出手機準(zhǔn)備報警,老趙不同意,說:“我相信他?!?/p>
“你相信他,可他現(xiàn)在不來上班是什么原因?”趙浩心里憋著火,又不能發(fā)作。
老趙說:“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不要報警?!?/p>
趙浩拿了父親的身份證去銀行辦掛失,令他驚詫的是,存折里的錢并沒有完全取走,卡提取了5000元,這正是老趙讓卡取的數(shù)。
這是為什么?
趙浩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了尋找機器人卡的帖子,帖子里配發(fā)了卡的幾張照片。沒多久就有人跟帖了:有的表示震驚,說機器人居然也干出詐騙的事來了;也有人表達(dá)不同意見,說如果是詐騙,為什么存折里的錢沒有全部被取完?有人說盜亦有道,這機器人恐怕是覺得主人工資給低了,他只是取走自己該得的報酬。還有人就機器人值不值得信任展開了激烈論戰(zhàn),從機器人設(shè)計三大原則到木馬技術(shù),吵得不亦樂乎。
開始,每條評論趙浩都要細(xì)細(xì)看一下,但后來他也失去了耐心。他覺得,這些評論里沒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這天下午,趙浩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自稱是卡的工友,他說了卡失蹤的原因。原來,卡除了在趙家做零工之外,還在一家建筑工地上兼職打了一份短工。那天可能是因為體內(nèi)電能耗盡的原因,卡從一百多米高的建筑上摔了下來。
卡傷得很重,他被送往機器人醫(yī)院接受治療。
趙浩很不解:“他這么拼命干活是為了什么?”
那位工友說了原委,原來卡出來打工是為了給他以前的主人籌集醫(yī)療費用??ǖ闹魅耸昵岸ㄖ屏怂瑑扇艘恢毕嘁罏槊?。不幸的是,兩年前主人患了癌癥,存款不多,后續(xù)醫(yī)療費用已經(jīng)捉襟見肘。
趙浩和父親在機器人醫(yī)院見到了卡。
卡還處于“死亡”狀態(tài)。一問原因,趙浩才知道因為沒有人支付治療費,醫(yī)院沒有給卡進(jìn)行治療。院長對趙浩父子說:“治療費用很昂貴,像卡這種老款的機器人,即使治好也用不了多久,治療的性價比實在不高?!?/p>
老趙掏出了自己的信用卡,“啪”地拍在桌子上,說:“別管什么性價比,錢我出!但是有一條,治療的事你們必須對卡保密。”
一周后,機器人卡扛著新買的空調(diào)機來上班了。
老趙責(zé)怪他為什么不叫輛車。
“這樣可以省一些運輸費,我的力氣大得很,這不算個事?!笨ǚ畔履浅林氐陌b箱,開始給客服打電話,希望他們盡快來安裝空調(diào),因為天太熱,老人吃不消。
打完電話,卡不好意思地對老趙說:“抱歉,非常抱歉!我前些天生病住院了,醫(yī)院免費治療。上午我才去提了空調(diào)。這些天沒來上班,您兒子結(jié)算時應(yīng)減去總額25%的罰款,合同上注明了的?!?/p>
“不扣!一分錢也不準(zhǔn)扣!趙浩那小子敢扣,我抽他?!崩馅w惡狠狠地做了個抽大嘴巴的動作。
“這不行,咱們必須按合同來。我現(xiàn)在得干活了?!笨ㄏ肓讼胗洲D(zhuǎn)身,“我必須提醒您,趙浩沒有錯,另外,打人是違法的?!?/p>
老趙看著卡去廚房的背影,兩行老淚從眼眶里流了出來。
(發(fā)稿編輯:呂 ?佳)
(題圖、插圖:張恩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