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宛蓉
溫庫圖在鄂倫春語中是“魚米之鄉(xiāng)”,然而,現實中的溫庫圖派出所卻在那浩瀚的林海中顯得格外孤寂。溫庫圖派出所轄區(qū)面積為22萬公頃,轄區(qū)內人煙稀少,現在只有常住養(yǎng)殖戶56戶。派出所民警基本十多天一次調班,遇到重要的防火期,則全員上崗。而這艱苦寂寞的山林里,卻有一位從工作起就“扎”在這里30年的人。
他叫李國生,內蒙古大興安嶺烏爾旗漢森林公安局溫庫圖派出所教導員,今年58歲了。1989年通過招警考試參加公安工作,分配到溫庫圖派出所。2013年,擔任溫庫圖派出所教導員。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扎”在這兒了。
苦過累過,他對派出所環(huán)境的改善充滿了興奮
翻開當年的照片,那時李國生還是一個皮膚白皙,眉宇間略顯青澀的青年;如今,他已是一個皮膚曬得黝黑,經驗干練老道的老警察了。照片中依稀可見溫庫圖派出所的舊貌,一排排簡陋的磚瓦房。
那些年,民警們吃得極為簡單,白菜、土豆,易儲蔬菜和干糧。肉難以保存,李國生就會將肉切成絲兒腌制儲存。“夏天連根冰棍都吃不著!”李國生說。
通訊方式上,民警們唯一的聯系方式是對講機,近兩年才裝上基站,手機有了信號。這些艱苦的過去,在李國生嘴里總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沒有對往日艱苦的自怨自艾。這幾年,他更是對如今派出所環(huán)境的改善充滿了興奮。
近年來,隨著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力度加大,溫庫圖林場人口逐年減少,派出所的工作重心也從案件辦理轉移到森林管護與森林防火上。當遇上春節(jié)、防火期等重要時間點,李國生說:“我是帶著不下山的準備來的?!逼鋵嵪律?,對于李國生來說也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派出所缺乏補給,二是身上帶的藥不夠了。原來他患糖尿病多年,平日里,需要依靠注射胰島素來治療。
2017年,烏爾旗漢森林公安局安排新入職的幾個民警到溫庫圖派出所鍛煉。到了晚上,幾個年輕人問他:“李教,咱們這電腦在哪兒充電呀?”李國生哈哈大笑:“孩子,咱們這兒沒電呀!”上世紀90年代時,派出所就沒有電,民警們只能蹭林場的發(fā)電機用上幾個小時。后來派出所裝上了太陽能,但是一到陰天下雨,還是沒電。直至2019年派出所改建才有了常電。
來鍛煉的年輕民警總是想著跟教導員辦幾起大案時,卻又被潑了一頭冷水。
李國生說:“孩子呀,咱們這幾年都沒有案子?!?/p>
“為什么呀?”
李國生解釋道:“我們的工作就是在巡邏中開展防火檢查,防止火災發(fā)生,通過巡邏震懾偷獵盜木的犯罪分子,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當發(fā)現可疑人員進山及時檢查,保護野生動植物資源。要是沒有咱們民警,這么大片林子護得住嗎?
22萬公頃的林場,李國生8點多出門,一巡往往就是一天的時間。
2019年3月,烏爾旗漢林區(qū)提前進入防火期。為全力推動春季防火各項工作開展,李國生需要挨家挨戶走入養(yǎng)殖點,檢查養(yǎng)殖戶防火工具是否齊全,在防火戒嚴期內對野外火源加強管控力度,確保森林資源的安全。同時,李國生需要在檢查站對過往進山車輛進行檢查,消除火災火險等隱患,提升林場人民的防火意識。
身為溫庫圖派出所的民警,李國生同時擔負著轄區(qū)禁種鏟毒的責任。多年來溫庫圖派出所轄區(qū)內“零種植、零產量”的禁毒成果,離不開李國生的默默付出。
難題重重,在百姓的需求面前都不是問題
山路難行,交通不便是李國生這30年面臨的一大難題。
溫庫圖派出所距烏爾旗汗鎮(zhèn)區(qū)120公里,一條簡陋的防火公路顛簸難行,黃沙滾滾,車程大約需要三個多小時。這條路夏天有水,冬天有冰。有一年夏天,大水把路沖垮了,李國生被困在所里四十多天,糧食都吃的沒了。但這些都難不倒他,冬天遇上雪堆成的冰包,他就拿出車上攜帶的鐵鍬,將障礙清除繼續(xù)行駛;夏天遇上大雨淹沒了路段,他就在派出所多待幾天,等水退了再下山。
作為一名派出所民警,除了做好森林管護與森林防火工作,為群眾解決困難也是李國生的一份責任。熟悉林區(qū)路況的他,30年間,將林場地區(qū)的產婦安全送到醫(yī)院就多達十幾次。
記得那是一個夜里,當時李國生和所長王有權都已經睡下了,突然有人砸門。李國生急忙從床上起來,外衣都沒穿。剛開門,一個神色焦急的男子就要把他拽走。李國生拉住他趕緊問:“有什么事情慢慢說!”男子說:“我是林場的,姓趙,我媳婦預產期提前,好像要生了,你們快去看看,幫幫我們吧!”李國生和王所長趕緊穿好衣服開車到他家,發(fā)現這名產婦已經是頭冒虛汗,肚子疼得厲害。李國生同產婦的家屬合力將孕婦抱上車,旋即開往烏爾旗漢鎮(zhèn)醫(yī)院。當時是夜里10點多,這個時間山路上只有這一輛警車。李國生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將速度提到最快,平時用三個多小時的車程,那次只用了兩個半小時。后來李國生和所長商量,把林場的孕婦統(tǒng)計一下,時刻關注她們的情況。打那兒之后,李國生安全地接送了十幾名群眾,一點也不嫌麻煩。他說:“這也是一件積德行善的好事?!?/p>
2017年,他自己買了人生中的第一輛車。至2019年,才開了不到8000公里,他說:“我呀,就是跑山路在行,一到鎮(zhèn)區(qū)開車就迷糊。”
忠孝不能兩全,一句“習慣”就是30年
常年在山上工作,提起家庭,李國生大手一揮:“家里的事我都不管?!迸赃叺拿窬痪湓挻链┝怂骸澳悴皇遣幌牍?,你是管不了?!彼麌@了一口氣:“管不了,管不了……有什么辦法,家里人也習慣了。”
提及自己的母親,他說:“我兒子出生兩個多月就被老人抱走了,從小帶到大。結果孩子剛上大學,他奶奶就去世了……”說到這里,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絲落寞,而這種落寞在他講起日復一日的工作時顯現過。
2018年,李國生請假去北京看腿。這是他第一次出門。近兩年他總是感覺腿上沒勁,巡邏上山走路大大不如從前。然而,到了北京,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醫(yī)生說腿的狀態(tài)與神經、糖尿病都有關,并沒有給出具體的治療方案。李國生說,年輕的時候一天走四五十公里一點事兒都沒有,現在老了全找上來了。早年我還能去采蘑菇,一采一籮筐。現在不行了,走不動了。
早些年,李國生就有調回鎮(zhèn)區(qū)工作的機會,但是他說,自己在派出所干習慣了,就沒有回去。時隔多年,李國生再沒有爭取這樣的機會。
當問起為什么能在派出所堅持30年時,這位樸實的老民警說不出什么華麗的話語,我們聽到最多的就是“習慣了”。習慣了跑在那條顛簸山路,習慣了無人交流的寂寞,習慣了不能外出的堅守,習慣了在派出所日復一日的工作。
但真就如他所說僅僅是一種習慣嗎?也許并不盡然,在他的眼神里,我們看到了一種苦中作樂的豁達,看到了他對這片土地深沉的愛。
也許他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但他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知道什么時候采蘑菇,什么時候野山杏熟了,山路怎么跑。在這里,時光吹老了他的容顏,但吹不走一個森林公安民警對這片土地的熱愛,吹不散一個森林公安民警的拳拳初心。
沒有人交流,沒有去過外面的世界,這是李國生的前半生。還有兩年,就退休了,他說:“車馬上要到站了?!?/p>
當問起他:退休后有什么打算嗎?
他說:“退休以后,想帶帶孫子。我一輩子沒去過幾個地方,沒見過海邊,退休之后,想去看看海?!?/p>
漸斜的夕陽拉長了他的身影,此刻世界仿佛分成兩半:一半是他用了整個青春年華堅守30年的林海波濤;一半是他充滿希冀望向的遠方,那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