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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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曾經自豪地說過:“中國從古到今,有幾個獨臂、獨腿將軍?舊時代是沒有的,只有我們紅軍部隊,才能培養(yǎng)出這樣的獨特人才!”近年來,隨著黨史軍史研究的蓬勃發(fā)展,開國將軍的“三獨”(“獨目將軍”“獨臂將軍”“獨腿將軍”)相繼得到廣泛而深入的研究。被人稱為“廖獨膀子”的開國少將廖政國,既是一位相對為人所知的獨臂將軍,更是一位擁有獨特經歷的鐵血驍將。廖政國將軍的“獨特”在于:他膽識超人——帶領百十號人就敢在日軍“心臟”地帶翻江倒海;他忠肝義膽——危難時刻最先想到的總是戰(zhàn)友;他驍勇善戰(zhàn)——歷經無數(shù)危局都是完美逆襲。
奇襲機場
1938年2月,廖政國一從延安抗大畢業(yè),就隨袁國平來到了新四軍,被任命為三支隊六團二營副營長。1939年5月,六團奉命以“江南抗日義勇軍”(簡稱“江抗”)的名義,從句容的茅山向上海近郊挺進,廖政國旋即出任“江抗”二支隊支隊長。
不久,廖政國率領二支隊沖破日偽軍的重重封鎖,直插澄(江陰)錫(無錫)虞(常州)地區(qū),在江陰、無錫交界處的黃土塘與鬼子打響了第一仗。據(jù)后人回憶,廖政國在戰(zhàn)斗中端著一挺輕機槍,始終沖鋒在前,把敵人打得傷亡慘重。與此同時,他還指揮部隊擊退國民黨頑軍配合日軍對新四軍發(fā)起的進攻,取得了抗日反頑的雙重勝利,隊伍也從最初的三個連、幾百號人擴展到六個連、兩個機槍排、1300多人。
隊伍越來越壯大,離最終的目標也越來越近了。上海向來是侵華日軍的“心臟”地帶,日軍大腦中樞——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就駐扎于此。以新四軍當時的人員裝備,“大上海”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傳說,但廖政國硬是在這里“大鬧天宮”了一把,甚至可以說是開創(chuàng)了我軍城市特種作戰(zhàn)的先河。
廖政國先是帶領部隊與江抗第五支隊會合,又一道繼續(xù)東進,直奔上海近郊而來。途中,在青浦縣觀音堂鎮(zhèn)(后改為鳳溪鎮(zhèn),現(xiàn)已并入青浦區(qū)華新鎮(zhèn)),與淞滬游擊縱隊第三支隊隊長顧復生領導的隊伍會合,于7月下旬在觀音堂鎮(zhèn)附近打了一個伏擊戰(zhàn),成功粉碎了掃蕩日軍的四路圍攻,并給助紂為虐的偽軍許雷生部以毀滅性打擊。廖政國打得起勁,便一路追著敵人屁股后面打,從白天一直追到天黑。
這時,隊伍來到了一個沒人見過的地方:整整一大片的空地,四周拉滿了比人高的鐵絲網,四下卻靜寂無人,只有幾棟孤零零的洋房。廖政國趕緊找到原來在上海從事過秘密交通工作的同志,一打聽才知道這是虹橋機場。日軍高級將領、戰(zhàn)地指揮官飛抵中國的第一站大多是虹橋機場。廖政國眼睛為之一亮,精神也更加振奮,擺出了一副不大干一場誓不罷休的姿態(tài)。他把手一揮,便率部悄悄向機場撲去。
廖政國原想著這么重要的地方,一定防守嚴密,他們也一定會遭遇日偽軍的激烈抵抗,孰料守衛(wèi)機場的偽軍根本就沒想過缺槍少彈的新四軍能過來,根本就沒有戰(zhàn)備,一個個像“西線無戰(zhàn)事”般地睡得正酣。廖政國他們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把偽軍們來了個連鍋端,把敵人一個個從被窩里揪了出來,集中關到了一間屋子里。
可問題來了:日軍在哪呢?怎么不見日本兵呢?機場難道沒有日本的駐軍?廖政國覺得日軍不可能麻痹到這種程度,便把部隊分成若干小隊,讓大伙分頭尋找。果然,不一會兒,一個偵察員就跑到興奮地報告,有四架飛機停在機場停機坪。廖政國此時并不知道停機坪是啥玩意,跟著偵察員迅速來到機場的一角,真有飛機!大家瞬間都到了戰(zhàn)斗沸點,就等廖政國一聲令下了。
原來,日軍并沒有掉以輕心,他們之所以放心大膽讓偽軍守衛(wèi)機場,是因為日軍在附近區(qū)域層層設有防御工事,有的地方還建了碉堡,一旦遇到緊急情況,在較短時間內就能形成密集火力網,進而完全控制機場。廖政國他們因為人不多,又是趁黑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機場,抓獲偽軍連扳機都沒有扣,一切都像“這里的黎明靜悄悄”,所以日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但問題就出在眾人的興奮上,個別戰(zhàn)士的哄鬧聲一下子就暴露了目標,機場四周頃刻響起刺耳的警報聲,工事和碉堡里的日軍迅速鎖定目標,并開始瘋狂向新四軍射擊。日軍的火力越來越密集,隊伍危在旦夕,但既然來了就不能空手回去,廖政國果斷下令:“燒飛機!”
戰(zhàn)士們早就摩拳擦掌了,聽到廖政國命令,立刻上來幾個人把飛機旁的汽油桶蓋揭開,把汽油一股腦兒地澆到了機身上。接著,機場的夜空亮起了沖天火光。日軍司令部聽到虹橋機場的槍響,又看見映紅的天空,知道機場這邊出事了,急忙調重兵撲來。當日軍的摩托車、汽車風馳電掣般趕到時,除了四個燒成一堆廢鐵的飛機殘骸,一個新四軍的影子都沒有找到——廖政國早已率部撤得沒了蹤影。
第二天,也就是1939年7月24日,上海的報紙,都用特大字體刊載了新四軍夜襲虹橋機場的新聞,極大地鼓舞了上海人民的抗日信心和斗志。
高尚情操
與很多同時代的人相比,廖政國不僅身材高大,身體也好,眉宇間總是閃爍著堅定果斷的神情。他打過的硬仗無數(shù),遇到的艱辛也無數(shù),三過雪山,九過草地,橫渡吳淞江……一個個難關都被他闖了過來,成為了我軍歷史上為數(shù)甚少的獨臂戰(zhàn)將。
1940年10月的一天,蘇北黃橋鎮(zhèn)一所寬敞的農家大院里,新四軍一縱四團的干部戰(zhàn)土正圍坐在修械所所長周圍,聽他講解兵器知識。突然,院中天井北面的一間平房里發(fā)出“轟”的一聲巨響,緊接著,一股濃煙噴涌而出。
“那不是團長的屋子嗎!”有人嚷了起來,眾人頓時一驚,一個個飛身躍起,朝廖政國的住屋沖去。沖進屋里的干部戰(zhàn)士看到廖政國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右臂血肉模糊……眾人趕緊去找軍醫(yī)。
原來,黃橋戰(zhàn)役后,新四軍從敵人手中繳獲了大批武器,其中有一種新型的手榴彈,但因為四團沒人懂構造、性能及使用方法,一直沒有進行人裝合訓。眼見好東西拿過來好幾個月卻派不上用場,身為團長的廖政國便帶著修械所所長一起研究了起來,但琢磨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領。
修械所所長便打算拆解手榴彈作深入研究,廖政國擔心有危險,便讓所長不要拆,他自己則把手榴彈帶到住所研究了起來。然而,就在廖政國拆卸分解時,手榴彈突然冒出了一縷白煙。直覺告訴廖政國手榴彈要爆炸了!他原本可以把手榴彈扔出屋去,但一想到天井里有正在學習討論的干部戰(zhàn)士,廖政國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右手高舉將要爆炸的手榴彈,硬是讓手榴彈在自己手里爆炸了……
當大伙焦急地等待軍醫(yī)時,廖政國在痛苦中蘇醒過來,他似乎察覺到了自己的傷情,艱難地環(huán)視了一下圍在身邊的戰(zhàn)友,吃力地說道:“我不要緊,就是炸掉了一只胳膊……大家有沒有傷……”話未說完,廖政國又昏迷了過去。為保護戰(zhàn)友,廖政國義無反顧地選擇了犧牲自己;斷臂劇痛,他念念不忘的仍是戰(zhàn)友的安危。在場的干部戰(zhàn)士無不熱淚盈眶。
雖然新四軍上下為救治廖政國竭盡全力,但苦于缺醫(yī)少藥,廖政國最終未能保住右臂……戰(zhàn)友們痛惜不已,可他卻像沒事人一樣,傷一好就又回團里工作了。組織上考慮到他少了一只胳膊,生活工作不便,多次要給他配備個警衛(wèi)員,都被他婉言謝絕了。廖政國下決心要用一只手臂去完成常人兩條手臂完成的事情。
或許是應了禍福相依那句古話,“獨膀子”給廖政國帶來了很多不便,卻也成就了他的美滿姻緣。當廖政國受傷住進新四軍野戰(zhàn)醫(yī)院后,17歲的揚州姑娘、醫(yī)療隊長史凌與他相遇了。姑娘聽說了廖團長舍身舉爆手榴彈的壯舉,內心無限崇敬,便無微不至地照料起他來。
廖政國在與史凌的接觸中,也漸漸為姑娘的善良和美麗所傾倒,但想到自己是一個缺胳膊的殘疾人,搞不好要拖累姑娘一輩子,便把愛慕之情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幸好縱隊司令員葉飛在一次探望廖政國時看出了一些道道,回去與張道藩副司令員一合計,便決定由張道藩出面當個“紅娘”。
廖政國與史凌原本就心有靈犀,只是姑娘羞于表白、廖政國又難以啟齒,現(xiàn)在有了外力撮合,結果自然是兩個有情人成功地走到了一起。“我是斷臂換良妻”,每每提及于此,廖政國總免不了炫耀一番。
屢建奇功
1948年的中國大地,關于中國未來命運的決戰(zhàn)已到了關鍵時刻,勝利就在眼前。時任華東野戰(zhàn)軍一縱一師師長的廖政國帶領部隊,在遼闊的豫東大地上,大膽穿插,迂回掏心,不斷攻堅,經常用靈活機動的戰(zhàn)術把國民黨反動派打得潰不成軍。
是年6月,隨著開封戰(zhàn)役的逐步展開,國民黨邱清泉兵團瘋狂地向開封馳援,廖政國奉命率部阻擊。廖政國反復考量后,決定在蘭考東北部的淤黃河兩岸對敵實施阻擊。淤黃河兩岸地勢平坦開闊、風大沙多,一旦起風,往往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在這里實施阻擊極易被敵人鉆天氣的空子。有人善意地提醒廖政國,他卻出人意料地一笑:我就是要敵人來鉆空子。
6月21日清晨,漫天大風卷起黃沙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國民黨軍果真如廖政國預料的那樣,一番炮火準備后,便在裝甲車輛的掩護下向我軍陣地蜂擁而來。由于邱清泉下了死命令,這伙敵人的進攻比以往都要瘋狂。臨近中午時分,有的敵軍已攻至我營連級指揮所,不時有子彈嗖嗖地在師指揮所上空掠過?!皵橙颂B悍了,怎么辦,師長?”人們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廖政國。廖政國則鎮(zhèn)定自若地穿梭于指揮所和前沿陣地間,觀察情況。敵人越來越近了,終于,廖政國抓起了電話:“我命令,全師實行反沖擊,與敵展開白刃戰(zhàn)!”
解放軍指戰(zhàn)員聞令而動,紛紛躍出戰(zhàn)壕,端起刺刀,與敵人肉搏了起來。國民黨軍的瘋狂進攻全賴手中的輕重武器裝備,根本就沒想過近戰(zhàn),更不消說要用刺刀搏殺了。廖政國等的就是敵人靠近點再靠近點。果然,解放軍戰(zhàn)士手中的刺刀早已彎成弧形,喊殺不停,敵人很快就被擊垮了,直至次日開封解放,邱清泉的部隊都沒能按計劃前進半步。
開封戰(zhàn)役一結束,華東野戰(zhàn)軍首長就決定主動放棄開封,組織睢杞戰(zhàn)役,廖政國奉命參與組成突擊兵團,統(tǒng)一由一縱司令員葉飛指揮,圍殲敵區(qū)壽年兵團。廖政國的一師擔負的是最危險的任務——沿睢縣城西側實施穿插,分割區(qū)兵團的防御體系。
葉飛是廖政國的老上級,對他知之最深,見廖政國領到的是最硬的骨頭,便關切地說道:“插入敵人的夾縫里,你們的日子可不好過??!”廖政國斬釘截鐵地說:“請司令員放心,我一師保證完成任務!”
當晚,國民黨整編七十五師就從東西兩面夾擊我軍,廖政國巧妙地讓部隊背對背地痛擊敵人,接連打退敵20次反撲,把敵七十五師隔在我軍陣地的東西兩側,逼其陷入進退維谷的絕境。接著,廖政國在部隊傷亡較大的情況下,出人意料地向敵七十五師第六旅發(fā)起猛攻,戰(zhàn)斗至6月30日下午,全殲第六旅,生俘敵旅長以下1500余人。
葉飛獲悉戰(zhàn)報后,興奮地打來電話:“廖獨膀子,是你們打開了圍殲區(qū)兵團的局面?!绷握谠|戰(zhàn)場處變不驚、應變有方的杰出表現(xiàn),多次使戰(zhàn)斗轉危為安直至取得勝利,向世人展示了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的戰(zhàn)將風采。
1980年,作家吳強在向粟裕請教華東野戰(zhàn)軍歷史素材時,曾請教粟裕誰最適合作一部關于華東部隊的長篇小說里師級干部的原型,粟裕思考了片刻就給出了答案:“你可以以廖政國同志作為一個典型。這個同志很有特色。他的頭腦很聰明,能帶部隊,能打仗,作風頑強?!比~飛更是稱贊“廖政國同志是一位英勇善戰(zhàn),足智多謀,善打硬仗、打惡仗的優(yōu)秀指揮員”。
(責任編輯:賈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