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興無
在1958年的軍隊“反教條主義運動”中,國防部副部長、解放軍訓練總監(jiān)部部長蕭克上將受到錯誤的批判,被撤銷在國防部、訓總的職務。他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但有一個信念是堅定不移的:不管到哪里,不管干什么,都不會消沉,用努力工作來證明自己對黨的忠誠。1959年9月,他被安排到農墾部當副部長,在農墾系統(tǒng)度過了12年不平凡的歲月,也用實際行動踐行了一名老共產黨員對黨的忠誠。
學開拖拉機以管好農機工作
1959年5月,中央批轉了總政關于“反教條主義”的報告后,對蕭克的批判基本上結束了,但在軍隊的職務已被撤銷,他處于賦閑狀態(tài)。賀龍、王震、張子意、張啟龍等紅二方面軍的老領導、老戰(zhàn)友來看他。他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我是共產黨員,永遠不會消極?!?/p>
王震和蕭克是老戰(zhàn)友、老搭檔,紅軍時期,蕭克是紅六軍團軍團長,王震是紅六軍團政治委員,兩人一道并肩指揮作戰(zhàn)。王震除了關心蕭克的境遇外,還對他今后的去向提出了建議:“黑龍江墾區(qū)準備建一個水庫,正缺少人手,我給省委書記歐陽欽打個電話,你去那里建水庫怎么樣?”
蕭克滿口答應:“行,干什么都行。”蕭克早年在中央蘇區(qū)時就與歐陽欽認識。歐陽欽也表示歡迎蕭克去黑龍江。
1959年9月,蕭克接到中央的通知是讓他去農墾部當副部長。他已做好去黑龍江修水庫的準備,打算到最基層從頭干起。對這個安排他有些意外,但穿了一輩子軍裝,一旦脫下來,不免有些感傷。
國慶節(jié)一過,蕭克以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到農墾部上班。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他已養(yǎng)成了一個堅定的政治秉性:一切行動聽指揮,黨叫干啥就干啥,不遺余力把工作做好。
農墾部部長是王震,他真誠地歡迎蕭克的到來。蕭克對老戰(zhàn)友說:“我要重新做起!”當時,農墾部直接管轄的新疆、黑龍江、廣東、云南四大墾區(qū),集中了全國大部分國營農場,而這些農場的職工大多是部隊轉業(yè)或成建制調動過去的部隊官兵,與部隊有著天然的聯系。這使蕭克感到欣慰,雖然脫掉了軍裝,但仍有部隊的工作氛圍。
蕭克被分工主管農業(yè)機械化。他把在軍隊搞現代化的經驗移植到農墾工作中來,利用從基層連隊著手的經驗,抓農場生產隊的農業(yè)機械化工作。他到廣東墾區(qū),住在海南島瓊中縣一個農場里,和過去打仗一樣,精神振作,同農場職工一起開荒勞動,心情愉快,加上空氣好,干了一二十天,連過去吐血的毛病也好轉了。
為了盡快成為農業(yè)機械方面的內行,年過半百的他拜海南島農墾局機務科長徐文為師,學開拖拉機,很快就學會了起動、前進、后退、左轉、右轉等基本駕駛技術。徐文贊賞地說,再學一學就可以掛犁耕地、耙地了。許多年后,他還記著那位科長?!拔母铩苯Y束后,蕭克一次去海南,曾去農墾局找過徐文??尚煳脑凇拔母铩敝胁恍冶徽懒?。他很難過,說:“他是我的老師,見不到他,看看他的家人也行??!”向徐文的親人表達了對徐文的懷念之情。
學習拖拉機駕駛技術,對蕭克主管農業(yè)機械化工作有很大幫助,既增強了他對農業(yè)機械化重要性的認識,也為他領導農業(yè)機械化工作增加了專業(yè)方面的積累。
1962年初,中央召開“七千人大會”后,在南寧召開全國國營農場工作會議。蕭克積極向中央農村工作部部長、國務院副總理鄧子恢建議,國營農場要加強農業(yè)機械化。鄧子恢在大會的報告中提出了推動國營農場工作的措施,其中一個重點就是推進農業(yè)機械化,強調要以農業(yè)機械化為中心,因地制宜地貫徹農業(yè)“八字憲法”。
這對于蕭克開展農業(yè)機械化工作是一個有力的支持。他采取典型引路、以點帶面的方法,加大推進農業(yè)機械化的力度。他在浙江余杭縣主持召開國營農場水稻田機械化現場會,并作主題報告,指出農業(yè)用機械化的優(yōu)越性是勞動力用得少而生產效率高,要采取“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的辦法,先裝備一批重點生產隊,使其具有較高的機械化水平,成為國營農場全面實現機械化的先鋒。機械化生產隊實行“四固定”,即耕地、人力、農具和拖拉機固定,上級部門不得隨便改變生產隊任務。在生產上,機械化生產隊擁有因地制宜和因時制宜的權力,同時制定以包、定、獎為中心的生產責任制度等。
1963年2月,蕭克在哈爾濱主持黑龍江墾區(qū)100個機械化生產隊會議,根據各個農場的實際情況,明確了辦好機械化生產隊的思路,即以機械化為中心來建設國營農場,以辦好機械化生產隊作為整頓國營農場的基礎,出臺了一系列配套措施:一是制訂農場總體規(guī)劃,做好土地綜合規(guī)劃設計補課;二是運用先進科學技術,加強管理,貫徹“八字憲法”,因地制宜建立輪作、耕作、施肥、排灌、植保、良種繁育等農作制度;三是加強機務工作,建立健全機務管理機構,加強技術培訓和安全教育工作,做好技術保養(yǎng)、機具保管和油料保管工作,合理安排修理網點等;四是實行農林牧副結合的體制,多種經營;五是加強計劃、財務管理,提高經營管理水平;六是加強黨的領導和政治工作,開展以“五好”(完成生產任務好、經營管理好、政治思想好、干部作風好、生產安排好)為中心的社會主義勞動競賽。
在拖拉機管理上,當時有人說拖拉機一天收割能收800畝,100臺一天能收8萬畝,并打算按這個標準定額。蕭克對拖拉機的工作效率是有所了解的,感覺這個定額有些懸。為慎重起見,他親自咨詢一位有經驗的拖拉機手,拖拉機手告訴他:“拖拉機一天收割800畝是做不到的。因為拖拉機要保養(yǎng)擦油,在田間轉場要先看路,路不好還要找人來修。再說,開機器的人也要休息、吃飯,實際上,一臺拖拉機一天滿打滿算能收120畝?!?20畝和800畝相差六七倍,懸殊大得令人吃驚。由此,蕭克告誡基層的同志,下任務、定指標既要考慮需要,更要考慮可能。
蕭克從黑龍江返京后,受王震的委托,代表農墾部向分管農業(yè)的副總理譚震林匯報黑龍江墾區(qū)機械化生產隊的工作情況。譚震林則同他一起向總理周恩來匯報。當蕭克匯報機械化生產隊實行“四固定”時,周恩來當即予以肯定:“這樣好。農場、地方、農墾部三級都不準對生產隊瞎指揮,應當為生產隊服務?!?/p>
有了周恩來的肯定,農業(yè)機械化工作有了大的發(fā)展。除黑龍江建立100個機械化生產隊外,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墾區(qū)建了84個,其他9省1市的國營農場建了44個,全國共建立了200多個機械化生產隊。這些生產隊全部采用機械化作業(yè),勞動效率高,很快提高了國營農場糧食總產量和糧食商品率,從而促進了全國國營農場的機械化進程,機械化的優(yōu)勢得到發(fā)揮,成為國營農場的龍頭。
頂住壓力糾正冒進計劃
農墾是跟農業(yè)打交道的。蕭克經常下到田間,一招一式地學習農耕技術。他還抽時間研讀育種學、栽培學、土壤學、氣象學等方面的書籍。王震特地向他推薦了《齊民要術》。他很受用,該書是用古文寫作的,讀起來很費勁,他沉下心來一字一句地研讀。書中提出農業(yè)必須遵循“順天時,量地利”的原則,給他以很大啟示。
蕭克在指導農墾的實際工作中,堅持原則,反對浮夸和冒進,強調農業(yè)生產必須嚴格遵循自然規(guī)律和經濟規(guī)律,實事求是,量力而行。當時正值“反右傾運動”的高潮,高指標、浮夸風、“共產風”、瞎指揮到處泛濫。
蕭克一到海南墾區(qū),就遇到了盲目擴大橡膠種植的事情。海南是我國天然橡膠生產基地,有七八萬畝的橡膠園。當時農墾部提出要在海南島開荒600萬畝種植橡膠,而當時海南島全部耕地只有600多萬畝,即便多開荒也達不到這個指標。在開會討論時,蕭克發(fā)現一女生產科長一直不發(fā)言。蕭克了解到她是從澳大利亞回來的華僑,一位熟悉橡膠樹栽培和管理的農藝師。等會議休息時,蕭克問她:“你為什么不發(fā)言呢?”女科長很為難地說:“這個計劃不能實現?!笔捒苏f:“你是這方面的專家,你認為不能實現,就提出來嘛!”她說:“我怎么說呢?現在說少了就是右傾?!?/p>
下來后,蕭克向她個別詳細了解橡膠種植的情況。她說,橡膠生產周期長,在海南島一般要六七年才能達到割膠標準,而且栽培技術要求高,首先要選擇適合橡膠生長的土地,然后育苗,苗長成后,要與優(yōu)良品種芽接,才能移栽到大田。開荒600萬畝種橡膠根本做不到,就是定植lOO萬畝也難達到,因為即使有那么多能植膠的土地,也沒有準備那么多經過芽接的膠苗。
部里下達的計劃指標與實際相去太遠。蕭克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又到幾個橡膠農場調研,發(fā)現了不少問題,由于不切實際的高指標,有的只顧完成開荒指標,忽視現有膠園的管理,膠園中雜草長得比橡膠樹還高;有的開了新膠園,荒了老膠園;有的只開荒不植膠樹,造成水土流失。
蕭克想起《齊民要術》中說的“順天時,量地力,則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勞而無獲”,聯想到種植橡膠盲目追求多和快,結果不正是“勞而無獲”嗎?蕭克不顧戴著犯錯誤“帽子”的壓力,直言上書王震,建議調整計劃指標。
1960年七八月間,在北戴河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確定了對國民經濟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乘這股東風,在王震的支持下,1961年初,蕭克又組織有關人員對海南島橡膠墾區(qū)橡膠種植規(guī)劃進行了科學論證,提出將橡膠種植指標壓縮為“兩五一六”,即消滅荒蕪50萬畝,補植50萬畝(即一畝地不夠30株的要補植,沒有優(yōu)良品種進行芽接的要換植),定植60萬畝。“兩五一六”舉措的著力點是管好現有膠園,在提高單株產量、畝產量的基礎上有計劃地發(fā)展,不盲目擴大種植面積。在蕭克的指導下,海南橡膠生產實現了科學規(guī)劃和健康發(fā)展。
不只是在海南,在北國的北大荒也出現了類似情況。1960年11月,蕭克在黑龍江墾區(qū)調研時,發(fā)現北大荒國營農場播種面積達1000萬畝,但是糧食總產量只有2.5億多斤,他問墾區(qū)負責人:“你們的機械化程度很高,為什么畝產量這么低呢?”對方語焉不詳。
蕭克去看望曾給他當過公務員的一位老農工,老農工告訴他:“地里的草長得比莊稼還多,打不下糧食。”蕭克反問:“怎么不鋤草?”老農工說:“哪里鋤得過來?剛種上就命令到前面去播種了,誰還顧得上鋤草?”
這又使蕭克想起《齊民要術》中“順天時,量地力”的警句,1000萬畝的播種指標是不是違背了“量力而行”的原則呢?在農墾部開會時,他提出北大荒播種面積多、糧食產量少的問題。有人辯稱那是天災造成的。蕭克胸有成竹地說:“我做過調查,沒有自然災害的年景,產量同樣不高,說明并不是純客觀的原因?!?/p>
這一問題引起了國務院領導同志的關注。1962年夏,譚震林召集蕭克(王震出差在外)等人匯報,研究解決黑龍江墾區(qū)的問題。決定1963年北大荒墾區(qū)的播種面積由1000萬畝減至570萬畝。譚震林還就此事向周恩來、鄧小平等領導人寫出專題報告,得到批準。這樣,北大荒的播種高指標被壓減下來,農場騰出人力鋤草、耘田、施肥,產量隨之增加,有的農場還略有盈余。
蕭克認為,不論做什么事情,都應該以群眾的切身利益為出發(fā)點,不斷改善他們的生存條件、生活條件,否則就會脫離群眾,引發(fā)社會矛盾。
由于種種原因,農墾國營農場不同程度地存在產量低、勞動效率低、商品率低和成本高的“三低一高”現象,造成的虧損十分嚴重。那時“浮夸風”盛行,報喜不報憂,國營農場嚴重虧損的情況長期未得到解決,以至惡性循環(huán),問題越積越多,到1962年春,國營農場職工發(fā)不出工資的問題十分突出,職工生活困難,情緒不穩(wěn)定,出現了鬧事的苗頭。
蕭克了解的情況是,從“大躍進”以來,整個農墾系統(tǒng)的國營農場虧損總額達5億多元,這在那個年代是個天文數字。以農墾部本身的實力,是沒有辦法化解這個包袱的;但上報給中央,又有“抹黑大好形勢”之嫌。為維護農墾系統(tǒng)廣大職工的切身利益,1963年春,蕭克頂住壓力,如實向中央匯報情況,爭取中央財政的支持,以求問題得到解決。
周恩來聽了蕭克關于農墾系統(tǒng)虧損嚴重、農場職工發(fā)不出工資問題的匯報后,十分吃驚地問:“怎么會有這么嚴重的虧損?”他馬上把有關部門的負責人找來研究,明確指示:“不管怎樣,也得解決農場職工的生活問題,先從國家財政撥5億元,把虧損補上,但下不為例。這樣虧損還了得?。 ?/p>
國家5億元財政補貼撥來后,蕭克滿以為問題解決了,但到下年發(fā)現還有虧空。他和財務處長一筆一筆地算賬,發(fā)現很多數字是虛報的,實際還虧空2億多元。他只好硬著頭皮再去找總理。周恩來說:“上一年你們說虧了5億,現在又出來2億,還有沒有啊?”蕭克說:“我親自查過的,虛數太多。很難保證沒有?!敝芏鱽碛峙鷵芰?億元,這樣中央財政一共補貼7億元,終于補上了虧空的窟窿,把欠職工的賬還上了。
在逆境中保持共產黨人的本色
1966年8月,“文化大革命”爆發(fā)。蕭克到農墾部后抓的幾項重點工作和對農墾工作的一些主張,都成了“反黨”、“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罪狀”。由于他對農墾工作的一些主張曾得到譚震林的支持,在反“二月逆流”中譚被打倒后,造反派對蕭克的批斗也隨之升級,從歷史到當前,從軍隊到地方,老賬新賬一起算,“混進黨內的資產階級代理人”“三反分子”“反黨老手”等大帽子扣到了他的頭上。他忍不住了辯白了一句:“黨中央、毛主席從沒給我作過這樣的結論。”便立即招致造反派們的一片怒斥,斥責他態(tài)度不老實。但他的態(tài)度依然故我:實事求是,決不說違心的話。
后來,“支左小組”進駐農墾部,開展“清理階級隊伍”,蕭克被隔離審查。1969年12月,他被下放到位于江西永修的云山墾殖場農墾部“五七”干?!敖邮茉俳逃驮賹彶椤?。
他隨身所帶物品,除被褥和換洗衣服外,就是一只大書箱,里邊裝有30本馬列著作,還有《史記》《資治通鑒》等文史哲書籍。他打算到干校后,除繼續(xù)接受審查、參加勞動外,其余時間用來看點書。
蕭克被安排到云山墾殖場職工醫(yī)院舊址居住。一間小屋子只有十來平方米,破舊不堪,屋內除了一張木板床和一張斷了腿的木桌外,什么東西都沒有。屋子四處露風,他就找來一些舊報紙裱糊在壁上,但仍寒冷難當,他就來回跑步取暖,或用棉被裹住身子御寒。不久,他想出一個“長遠之計”,把房屋后面的山包上齊胸高的樹樁砍回來,劈成木柴,一并解決了取暖、燒飯的薪炭問題。
很快到了1970年農歷春節(jié),鄰居們邀請他一起過年,但他認為自己仍在接受審查,是“待罪之身”,不能“影響”別人,就婉言謝絕了。除夕之夜,他獨居斗室,展讀燈下,四壁孑然,形影相吊,想到“文革”開始不久,自己就被停止了黨的組織生活,猶如孩子離開了母親的懷抱,都5個年頭了,今生還有幾個5年???又想到全家5口人分散在北京、江西、湖南、河北等地,天各一方,不得團聚,內心不禁愴然。
他提筆給毛澤東寫信,傾吐心中郁結之言。寫到激動處,兩行熱淚潸然滴落紙上。他清楚,郵寄信是很難送到毛澤東手中的,就把信送交軍代表,請他們轉交。
身處逆境,被停止了黨的組織生活,但蕭克仍按共產黨員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他堅信黨、國家、社會主義是有希望的,眼下種種不正常情況,遲早都會改變的。他生性耿直、倔犟,坦然以對政治上、生活上的磨難。這次下放,他已作了不再回領導崗位的打算,以平和的心態(tài)面對人生逆境,使自己生活得更加充實、愉快。
在繼續(xù)接受審查的同時,他一邊勞動,一邊學習。
在農墾部門工作多年,他對農業(yè)生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掌握了一些基本生產技能。離他住處不遠的地方是一片荒地,他拿起鋤頭、鐮刀,鏟除雜樹野草,開墾出五畦菜地,種了兩畦豆角,兩畦辣椒,一畦黃瓜,還在地頭種了幾株苦瓜、扁豆。他躬耕于菜地,清溝鋤草,施肥澆水,菜地四季長綠,收獲的蔬菜除自己食用外,還送給左鄰右舍。他吃飯也基本是自己動手做,菜是自己種的,柴禾是從山上弄來的,自己燒的飯菜吃起來格外香。
屋子里沒有板凳,桌子斷了腿,吃飯、寫字都不方便。他不顧年過花甲,拜一位老木匠師傅為師,買來鋸子、斧頭、刨子、鑿子等木工工具,學習木工、油漆技術。他試著做了幾件板凳、桌子、書架之類的簡易家具,然后按“橫刷豎順”的要領刷漆,家具漆出來色澤勻亮。這使得他很有成就感,寫下了《自制家具》詩一首:“花甲學木工,丘壑在胸臆。鋸木又刨花,斧斤心無二。”
編織草鞋是他在戰(zhàn)爭年代就在行的技藝,在干校時他又撿了起來,還口占《打草鞋》詩一首:“處世貴自立,做鞋何須針。當年老戰(zhàn)士,就熟而駕輕?!彼虻牟菪?,除了自己干活、爬山時穿外,就送給一起到干校改造的農墾部同事和當地老俵。有時他還為別人“定制”草鞋,伊力是蕭克同事的孩子,她很想要一雙草鞋。他對她說:“你跟媽媽要件穿不著的舊衣服,撕成布條,我?guī)湍愦螂p布草鞋。”伊力很珍視這雙布草鞋,一直放在箱子里留作紀念。多年后,她隨父母看望蕭克,特地帶著她珍藏的布草鞋。
蕭克是解放軍著名儒將,喜歡讀書,隨身帶來的書籍他都認真研讀了幾遍,彌補了幾十年來無暇系統(tǒng)學習理論的缺憾。馬列著作是攻讀的重點,他通讀了《列寧選集》,在閱讀《十月革命四周年》一文中“最重要最困難和我們根本還沒有完成的事業(yè),就是經濟建設”“為新的社會主義大廈奠立經濟基礎”的論述后,聯想到現實中片面強調“突出政治”、忽視經濟建設的現象,他感觸頗深,心想,這不是與列寧的思想相悖么?
在干校期間,蕭克與周邊群眾頻繁交往,結識了很多平民百姓朋友。理發(fā)店的張全秀夫婦,飯店服務員趙萬珍,卡車司機劉光盛等都成了他的忘年之交;教師郭承東成為他興趣相投的文友;上海知青熊金妹,像他的親閨女一樣和他相處;廣播站的播音員陳步云、馬偉念兩個姑娘都把他當親爺爺待;食堂燒開水的師傅張大伯與蕭克年紀相仿,蕭克每次爬山,都是張大伯陪同,兩人成了“哥倆好”。
云山百姓根本沒有把蕭克看作什么“走資派”,而敬他為老紅軍、老領導,他在群眾中享有崇高的威望。那時適逢江西農墾、云山墾殖場建制變動,場里職工抵觸情緒很大,上訪『青況不少。蕭克出面耐心地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告誡他們不要被一時的困難所嚇倒,要立足崗位把生產搞好。見老將軍發(fā)話了,大伙兒的情緒很快穩(wěn)定下來,通過協商解決了問題。
1971年9月,林彪叛逃事件后,蕭克境遇也得到改變,被通知參加干校黨的核心小組的擴大會議。1972年1月16日,他得到一個讓他激動不已的通知,部黨的核心小組決定恢復他的組織生活,他終于又回到黨的懷抱中來了。又過了20天,校部來電話通知他返回北京。他又驚又喜,追問一句:“帶不帶東西?”對方答:“帶,全帶上!”他明白了,是召他回北京了。
云山的群眾都為他高興,幫助他打包行李。他決定不光是被子、衣服、書籍,他的木工成果能帶的都帶上,包括斧、鋸、鑿和那條斧痕累累的木工凳,以留作兩年多干校生活的紀念。
回京后,他住在夫人蹇先佛水電部的宿舍里。4月20日,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葉劍英找他談話,軍委決定他任解放軍軍政大學校長。他又重新穿起了軍裝,重返軍隊。自此,他也結束了長達12年的農墾生涯。
(責任編輯:李曼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