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
摘要:喬納森·弗蘭岑對家庭主題經過了由拒絕、回避到理解、接受的成長過程,這其中,喬納森·弗蘭岑的個人家庭生活經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對其成長經歷、父母關系、家庭及婚姻狀況的探尋,有利于加深對其作品的理解,增強對其筆下家庭主題的了解與把握。
關鍵詞:家庭主題;父母關系;婚姻
喬納森·弗蘭岑以其多部著作的驚人銷量引起了廣泛關注,而當評論界對弗蘭岑的創(chuàng)作風格、文化背景、身份特點進行分析和評判,并忙不迭的為其貼上各種標簽時,家庭主題則無疑成為了標志弗蘭岑小說特點的最顯著標簽之一。在弗蘭岑對家庭主題由拒絕、回避到理解、接受的發(fā)展過程中,其青年時代的家庭感受,婚姻及個人感情經歷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而若要走進這位作家作品之外的人生,其發(fā)表的個人回憶錄《不舒適地帶》及隨筆集《如何獨處》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這些非虛構性的作品中,弗蘭岑將其童年生活感受、與父母相處的經歷,成長過程的際遇,以及與妻子的感情糾葛毫無遮掩的擺在了聚光燈下,伴隨弗蘭岑深刻的自我認知與旅,可見是怎樣的成長經歷與家庭關系影響著弗蘭岑對家庭主題的理解與表達。
喬納森·弗蘭岑出生于美國圣路易斯,父親厄爾·弗蘭岑(Earl Franzen)是瑞典移民后裔,篤信不勞無獲,古板且勤奮,身為一位工程師,在中西部的一家鐵路公司工作,是《糾正》中艾爾·弗雷德的生動現(xiàn)實版。厄爾在明尼蘇達大學哲學進修班結識了喬納森的母親艾琳·弗蘭岑(Irene Franzen),兩人共育有三個兒子,作為家里最小的孩子,喬納森雖有兩個哥哥,但卻因年齡差距,隨著哥哥們的相繼離家,基本上過著獨生子女的生活。然而這種和父母的獨處卻沒有給喬納森帶來任何美好的童年生活回憶,在他眼中,父母即是問題的所在:“那個時候在我所害怕的許多東西之中——蜘蛛、失眠、魚鉤、校園舞會、棒球、高地、蜜蜂……,我最害怕的恐怕是我的父母”。從喬納森在回憶錄中的這段自述里可以看到青年時代的喬納森和父母之間的緊張關系。
首先給喬納森帶來困擾的是他的母親。如果要為這本回憶錄選出一位“女主角”,必然是這位讓喬納森花費最多筆墨卻始終無所適從的母親。作為艾琳最小的孩子,喬納森成為了“母親表現(xiàn)其母愛關懷的唯一,也是最后的對象,”艾琳總是會不自覺的表現(xiàn)出對小兒子過分的情感關注并渴望與其建立親密的情感聯(lián)系,然而這如洪水般泛濫的母愛是孤獨、內向的喬納森懼怕、抵觸甚至很反感的。在《不舒適地帶》中,喬納森寫到:“不論是誰,如果他認為‘愛你媽媽’是個很好的環(huán)保車尾貼,那一定是因為他沒有一個像我媽媽這樣的母親”。母親的迫切與渴求讓年幼的兒子不知該如何面對,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而與母親完全相反的是父親的冷漠、嚴苛與不茍言笑。在喬納森的記憶中,他“從未聽父親講過笑話”,而厄爾則更愿意讓喬納森一個人待著,很少父子之間的陪伴,并對喬納森的要求極其嚴格。厄爾“認為青少年們的快樂缺少道德和責任的約束”,父親這種極高自我約束的清教思想與父子之間頗為冷酷的關系,讓青年時代的喬納森倍感壓力和挫敗感,覺得自己無論多么努力,也無法達到父親的標準。夾在兩個如此天差地別,相去甚遠的父母之間,喬納森的痛苦可想而知。與父母的緊張關系加上并不幸福的童年經歷讓青年時代的喬納森對家庭并沒有什么過高的期待。
然而,令喬納森對家庭失去信心,甚至想要逃避的最主要原因還要歸結于厄爾與艾琳并不和睦的夫妻關系。喬納森的這部回憶錄:《不舒適地帶》即得名于父母間關于空調適宜溫度設定的無休止的爭吵,厄爾總是會咒罵節(jié)約的艾琳調低了自己設定的“舒適地帶”的溫度,艾琳卻會抱怨厄爾不理解這個溫度對于操持家務的人來說并不舒適。僅以此小事喬納森便生動的展現(xiàn)出父母在日常生活中的狀態(tài),正是在這種互不理解、互不讓步、互相傷害的無休止爭吵中,喬納森作為旁觀者,感受著家庭生活的不適?!安皇孢m地帶”一詞不僅準確的概括了喬納森父母之間的關系,也是喬納森對父母為其營造的家庭環(huán)境的評判:對其而言家是不舒適的地帶。
父母留給弗蘭岑的家庭感受直接體現(xiàn)在了其初始階段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此一時期發(fā)表的兩部作品《第二十七座城市》(1988)與《強震》(1992)中表現(xiàn)出了對家庭的極度質疑與不信任。但在其后一階段的創(chuàng)作中,家庭主題則毫無疑問成為了弗蘭岑最為關注的焦點,且其對家庭的態(tài)度變得溫情了許多,給他帶來這些改變的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的離開與一個人的到來。20世紀末,弗蘭岑的父母先后病逝,這給弗蘭岑帶來了巨大的打擊。照料病危的父親、處理父母的后事給了弗蘭岑一個回顧與反思的機會,也讓弗蘭岑對父母有了新的認識,并使其最終走出了困擾其數(shù)十年的家之陰霾。2001年發(fā)表于《紐約客》的《父親的腦》與《如何獨處》中收錄的《圣路易斯見》,充滿了對父母的愛,讀來頗為感人。
1996年,罹患阿茲海默癥的厄爾·弗蘭岑撒手人寰,雖然平素父子關系看似并不親密,但從父親表現(xiàn)出癥狀,到病情開始惡化至最終離開的五、六年中,弗蘭岑曾多次回家照料、陪伴父親,面對“減緩了死亡的速度……,(使)受害者的‘自我’在肉體死亡之前很早就已凋敝”的阿茲海默癥,弗蘭岑目睹了那個孤傲冷峻,一直被自己仰視的父親逐漸失去自主權,失去記憶,慢慢退化為一歲嬰孩的悲傷過程,這使弗蘭岑對父親有了更多的了解,并在理解的基礎上給了父親更多的肯定。父親的重病還拉近了母子之間的距離。這場“阿茲海默癥的曠日經久迫使我和母親更加密切的來往,而這出乎意料的愉快”。對于母親的嘮叨、抱怨與節(jié)儉,弗蘭岑不再覺得厭惡,而是理解。年輕時那個孤單、反叛甚至仇視父母,對家庭生活中的感情牽絆不屑一顧的弗蘭岑已經不見了,呈獻給讀者的是對父母滿滿的愛與父母離開的心痛與悲傷。在陪伴父母走過生死后,弗蘭岑變得柔軟了,在面對父母、面對家庭時不再那么冷漠,而是多了很多愛與理解。
另外兩個對弗蘭岑家庭主題轉變起到重要作用的人是他的前妻瓦萊麗·康奈爾(Valerie Cornell),與其之后的伴侶凱茜·切特科維奇(Kathy Chetkovich)。在弗蘭岑父親去世的同一年(1996年),弗蘭岑選擇離開努力維系了十四年,但卻仍然無法挽回的婚姻,這段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一帆風順,雖在大學相識,并同為作家,康奈爾卻以和弗蘭岑的同學出軌的行為作為這段婚姻開始前的考驗。即便如此,矛盾而糾結的弗蘭岑還是選擇走進了婚姻,但在這段旅程中,沒有人得到快樂。弗蘭岑坦言“我娶了一個我不太可能和她保持婚姻關系的人”。這段婚姻令人筋疲力盡,最終弗蘭岑無奈地承認“我們的小世界已分崩離析”。
這段婚姻帶給弗蘭岑的傷痛令他感到絕望,然而與凱茜·切特科維奇的相遇讓弗蘭岑的生命又再次找到了春天,弗蘭岑甚至都忘記了婚姻中的相伴原來可以如此和諧,幸福也并非不可得。凱茜讓弗蘭岑重獲新生——生活中及創(chuàng)作中。在2002年發(fā)表的《如何獨處》中,弗蘭岑于開篇寫到“我想讓這本書在某種程度上作為我揮別充滿憤怒和恐懼的孤寂……的一種記錄”,這種轉變恐怕在某種程度上歸因于弗蘭岑終于結束了不幸的婚姻,并重獲生活中的幸福伴侶,如是弗蘭岑在這本宣告新時代到來的書的扉頁上赫然寫著“獻給凱茜·切特科維奇”。
這些人生際遇讓弗蘭岑的創(chuàng)作風格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經過近十年的沉寂,標著風格轉變的長篇小說《糾正》(The Corrections 2001)不僅為弗蘭岑帶來了巨大的成功,更帶其找到了回“家”的路。對家庭主題的接納與回歸,讓弗蘭岑找到了繼續(xù)社會小說寫作的最佳視角與切入點,并由此開啟了弗蘭岑式的家庭抒寫新時代。
參考文獻:
[1]Jonathan Franzen, The Discomfort Zone: A Personal History,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06
[2]Jonathan Franzen, “Meet Me in St. Louis,” How to Be Alone: Essays,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02
[3]Jonathan Franzen, The Kraus Project,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2013
[4][美]喬納森·弗蘭岑:《父親的腦》,《如何獨處》,洪世民譯,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
[5][美]喬納森·弗蘭岑:《如何獨處》,洪世民譯,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