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斌
我倆劃船趕過去,看見魚竿在貼近岸邊的淺水來回游動,一會兒拽得沉沒水里,一會又漂上來。船劃到了跟前,我俯身子把魚竿抓住,立刻感到一陣劇烈的掙扎。撅噠鉤的魚竿不過一米多長,釣線更短,不足一米。我抓起魚竿時,已經(jīng)看見躲在水下的大魚是一條足有八九斤重的黑斑狗魚。
夜晚在黑龍江邊釣魚,多是下鈍鉤,還有插撅噠鉤,插撅噠得鉤省時省力不說,只需一竿一線一鉤即可,甚至連釣魚人常用的鉛墜和浮標都省略了。
插撅噠鉤所用的竿子很短,大約只有1.5米左右,也不用專門的釣魚竿,多用江邊柳樹的細柳條或一年新生的毛榛條子。如果不好找的話,也可以用彈性較好的灌木條子充當,然后在梢子處系一根1米左右長的釣線,在釣線下拴一把魚鉤,一根撅噠鉤就算做好了。之所以用彈性較好灌木叢條子做撅噠鉤的竿子,原因很簡單——用這樣的魚竿釣魚,一旦有魚咬在鉤上,它的本能反應(yīng)就是趕緊逃走,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婶~在離開時,只能把魚竿拉彎,而無法把魚竿拉斷或拽倒,只好往回送線,結(jié)果彈性較好的釣竿便自動彈立起來。這樣,即便是大魚咬鉤,也很少跑魚,只能乖乖待在那里,等待第二天被起早遛鉤的人起獲。況且這樣的釣竿不需要特殊準備,黑龍江邊到處可見,只要隨便折些,抱到江邊就可以了。如果用彈性較差的木棍兒充當釣竿,咬鉤的魚則能使上勁兒,只要來回拼命地掙扎,很可能會拽斷釣魚線或別斷魚鉤,甚至可能把魚竿拉進江里而逃之夭夭。
插撅噠鉤多用活魚餌,如青蛙、林蛙、蛤什螞、泥鰍等,在每枚鉤上掛魚餌,斜插江岸邊泥灘上,如果趕上石子灘,則需用幾塊石頭把釣竿壓住。插好撅噠鉤后,使釣線自然下垂,讓活餌停留在水下五六厘米處,活餌下得太深或浮在水面都不行,浮在水面會很快死掉,而下得太深可能會找石縫躲藏起來,前來覓食的魚難以發(fā)現(xiàn);停留在五六厘米處時,失去安全感的活餌會試圖往深水處鉆,找個安全地方躲藏起來,但有釣線拉著,活餌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于是在貼近水面的位置來回游動,帶起一陣陣嘩啦嘩啦的水聲,吸引傍晚到淺水處覓食的鲇魚、狗魚、黑魚或大白魚,它們一旦發(fā)現(xiàn)魚餌就會發(fā)起攻擊,等它們吞掉魚餌想轉(zhuǎn)身離開時卻已經(jīng)逃不脫了——魚鉤已經(jīng)鉤在它們的嘴上或胃里,插翅難逃了。
撅噠鉤多插在水流平穩(wěn)、相對僻靜的江邊,最好找下面有陡塄的水域,太淺的水域是藏不住大魚的。每次插撅噠鉤,可插十幾到幾十竿不等,愛藏魚的水域就插多一些、密一些,反之就少一些、稀一些,視具體水情而定;如果江邊是泥灘或沙灘,直接把撅噠鉤插在淺水處的泥里就行了;如果在石子灘插撅噠鉤,最好找個石頭縫,把魚竿插在石縫里,再用稍微小一點的石頭將釣竿塞緊,擠住。當然,我們最好還是在水流平緩的江崴子插撅噠鉤。
插撅噠鉤釣上來的多是趁著夜色的掩護靠近岸邊淺水處覓食的鲇魚、嘎牙子、牛尾巴或懷頭(六須鲇魚)等無鱗食肉魚,偶爾也能釣到狗魚或大白魚等有鱗食肉魚,甚至還能釣到鯉魚等雜食性魚,只是這種情況很少發(fā)生。
一年夏天,我和一名姓劉的老師在江汊子邊插撅噠鉤,那里生長著茂密的柳樹林,下面是陡塄子,不但非常靜謐,水也比較深,是插撅噠鉤的好地方。第二天早晨,我和劉老師劃船遛鉤時發(fā)現(xiàn)一根插在水邊的魚竿不見了,劃船尋找了許久,終于發(fā)現(xiàn)那根被魚拽走的撅噠鉤遠離釣點百十多米了。我倆劃船趕過去,看見魚竿在貼近岸邊的淺水來回游動,一會兒拽得沉沒水里,一會又漂上來。船劃到了跟前,我俯身子把魚竿抓住,立刻感到一陣劇烈的掙扎。撅噠鉤的魚竿不過一米多長,釣線更短,不足一米。我抓起魚竿時,已經(jīng)看見躲在水下的大魚是一條足有八九斤重的黑斑狗魚。一見亮,那條大狗魚拼命扭動身子,尾巴瘋狂地拍打江水,不肯就范。這工夫,劉老師已經(jīng)抓起抄羅子,插進江水里,趁其不備把魚抄上船。
那年暑假,我倆每天都在江汊子插撅噠鉤,不僅釣很多魚,還釣到靠捕魚為生的鴛鴦、水雞、野鴨子和水老鴰(野鸕鶿)等水鳥。記得一次我和劉老師在那里下兩竿鈍鉤,還在岸邊插二三十竿撅噠鉤。那天江面霧氣很大,能見度不過十幾米。我倆正劃船在晨霧里遛鈍鉤,隱約看見岸邊淺水處有個黑東西在吃鉤上的魚餌,攪起層層水波,嘩嘩聲響。我們沒去管它,等把鈍鉤遛完,把船劃到淺水一看,那東西已經(jīng)把插在岸邊的撅噠竿連根拔了出來帶跑了,它一會兒浮出水面,一會兒潛到水里,一直向下游漂去,我倆趕緊劃船追上去。追到跟前,我把柳條竿兒提起來一看,咬鉤的竟是一只漂亮的雄鴛鴦,我倆連忙把它從魚鉤上摘下來,關(guān)在船艙里,準備等回家后再找一個籠子養(yǎng)起來??墒区x鴦的性子實在太烈,喂什么東西都不吃,最后我只好將它放掉。要說釣鳥,最讓人哭笑不得的還是釣老鴰。
那年暑假,我和四五個喜歡釣魚的老師在黑龍江邊搭了一個窩棚,不分白天黑夜地守候在黑龍江邊。一天傍晚臨回家前,我們把二三十竿撅噠鉤全掛好魚餌,放在窩棚旁,準備遛完鈍鉤后再拿它們到江邊去插撅噠鉤。
我和劉老師劃船在江里遛鉤時,忽然聽見一群烏鴉“呱呱”的聒噪聲。我們循聲望去,發(fā)現(xiàn)有十幾只烏鴉飛到我們放在窩棚旁的撅噠鉤前,正在啄食掛在上面的魚餌。我倆急忙劃船靠到岸邊,準備攆走烏鴉。那些烏鴉大驚,顧不上啄泥鰍魚,急忙撲扇翅膀騰空飛起,其中有一只連拴著鉤線的短竿也帶著一起飛走了。
望著漸漸飛遠的那群烏鴉,我心里難免難過,那只帶著魚竿飛走的烏鴉怕是活不成了。它不可能總在空中飛翔,終究有落下的時候,一旦它落在樹上,拴著釣線的魚竿很可能掛到樹枝上,那樣它就再也飛不起來了,即使它能擺脫竿子,重新起飛,它嘴里的一把魚鉤也會阻礙它進食,最終也難逃餓死的命運。如此想來,這只烏鴉實在可憐。
插撅噠鉤的那些年是一段難忘的時光。那時,人煙稀少的黑龍江下游十分僻靜,即使白天也不用把撅搭鉤拔起來,只需把已經(jīng)死掉的魚餌摘下來,將魚鉤纏在魚竿上就行了。一排撅噠鉤就那樣靜默地佇立在江水邊,心無旁騖地等待下一個黃昏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