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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擊

      2019-09-10 07:22:44索南才讓
      作品 2019年11期
      關鍵詞:木格公鹿獵者

      索南才讓

      1

      八寶背著槍,散布德背著子彈。散布德說,走哇!他們就繼續(xù)行走在這岑寂的山野中。散布德讓八寶唱一首“花兒”去去寒暖暖心。八寶就摸著槍扯開嗓子吼了一首:“走馬騎上了槍背上,過個埡口了打兩槍……”

      八寶說槍是越來越不好使喚了,要換。散布德說哪有那么容易。八寶說那托華村是怎么回事?

      “他們去年還和我們一樣,今年就闊氣了?!?/p>

      “誰叫他們成績好呢,我們的運氣始終不佳?!?/p>

      八寶拖著長長的鼻音哼了一聲,“我看是你的錯,我們錯過了幾次好機會?!?/p>

      散布德推了一把八寶,“我的責任?你們的小命需要我來負責?”

      “不豁出去哪會有收獲?”

      “隨便你……我早就受夠了。”

      散布德已經難受了幾天,他覺得食物在胃里凝聚在一起,酒水在周圍流繞。他沒堅持住,在快要走出這一大片高山柳灌木林的時候嘔吐起來。他不愿意這樣,因為之后有好一陣子會更難受。好在營地到了。他看見道爾吉和管木格摟抱在一起摔跤,管木格叫囂著,“你要輸了,道爾吉,你欠我的錢加倍!”

      管木格押上了從家里帶來的,以及這段時間私藏的六顆子彈;道爾吉答應把那條鹿鞭押上。散布德知道管木格眼紅那條鹿鞭已經很長時間了,他終于有機會了。

      那是一條好鞭!只有最強健的公鹿才會有那樣的家伙。那條鹿鞭很飽滿,剛取下來時很難看,血淋淋的散發(fā)著腥味。被道爾吉盤成圈扎好了晾干后,依然很飽滿,像一件藝術品了,所以它才是好東西。

      兩個人摔了三次,管木格一次沒贏。他很不高興,就把氣撒到了道爾吉身上了,抱怨他像碎嘴婆娘一樣讓他分心了,所以勝之不武。

      他把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當輸了個精光。他以為鹿鞭已是囊中之物了,不曾想到自己不中用,是一個軟骨頭。他對自己看走了眼,吃了大虧,于是也開始罵起自己來。

      散布德漠然地走進地窩,一股渾濁的氣息就撲過來。地窩里土炕上一團糟,幾個人的被子自從來了以后就從來沒疊過,現在已經很臟了,有一股子怪味,而且每床被子的氣味都不一樣。地窩里的爐子上油漬和灰塵厚厚地結了一層痂,地上也是亂糟糟的,到處都灰頭土臉。散布德悶著氣站了一會兒,倒了一碗水,心不在焉地喝了。他想到今晚做飯的是道爾吉,就沒有了胃口。他想一覺睡到明天。接著他又想,到明天,我可是整整三十六天沒碰女人了,真他媽棒!他煩躁地把被子踢開。八寶催促著讓道爾吉和管木格快點摔起來。然后是幾個人亂糟糟的笑聲。散布德從這笑聲中聽出了自己的孤獨,一臉無所謂地對著簌簌落下塵土的屋梁吞云吐霧。

      第二天早晨,散布德叫醒管木格,問他子彈還有多少顆。

      “沒有了,我全部的子彈都在道爾吉那里。你問這干嗎?”

      散布德說子彈不是你們誰的,子彈是公家的。他又叫醒道爾吉,叫他把子彈交上來。散布德用一種有別于平時的語氣跟道爾吉說話,把自己的計劃告訴了道爾吉。他認為相比于毫無意義的子彈,用它做出來的事情才是重要的,也是具有意義的。散布德打了這樣一個比方:用這幾顆子彈趕走一伙盜獵者,從他們那里找出一些好東西,比如鹿和麝香身上的東西。只要運氣好,這都是有可能的,就算運氣不好,他們也可以用這幾顆子彈干點什么,這就不便說啦。反正道爾吉聽懂了,他從枕頭底下的一個小布包里把子彈摸出來,統(tǒng)統(tǒng)給了散布德,“散布德隊長,咱們好好干!”

      散布德說:“等著吧,明年可就有半自動了?!?/p>

      八寶在清茶里泡了一大碗熟牛肉,盤腿坐在門口的地上悶聲悶氣地吃著,嘴里含糊不清,“那又怎樣,誰知道明年我在不在?”

      “就算你不在,但巡山隊從此就有了新槍啊?!?/p>

      “巡山隊是他媽的收容所!”

      散布德接著說:“是一個溫暖的家!”

      他們譏笑,說散布德你真搞笑,連這樣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口。

      吃早飯在他們這里成了一件休閑的事情,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啜著茶,有一句沒一句地胡聊著。說一些奇談怪事,說一些倒霉的人,然后帶著優(yōu)越感笑一笑。散布德說女人都快要了他的老命了。大家都說可不是。

      接近中午的時候散布德布置了任務。他們又喝了一壺茶,就出發(fā)了。散布德裝好子彈,背在身上。他背的包是牛皮的,紅烏烏的。里面除了子彈,還裝有一些零頭碎腦的東西。八寶還是背著槍,他個子小,斜背著,槍口差一點點就戳到地上了。散布德叫槍口朝上背,他不聽。

      幾人不言不語地走了一陣子。想到這一趟一個來回就有二十多公里路要走,散布德就有一種無力的疲憊漫出心底。整整一個月,每天都在干一件事情——行走。在這山林間穿梭,除了兩次遇到盜獵者,他們再沒見過一個人。而那些盜獵者也只是驚鴻一瞥,爾后再沒出現。近來大家情緒波動得厲害,枯燥的生活讓每一個人都憋著一堆火氣。散布德知道,這股邪氣馬上就到了相互發(fā)泄的時候了。

      散布德一邊走一邊留意周圍,他的眼睛好,根本不用望遠鏡。八寶過一會兒就下意識地用望遠鏡到處瞅瞅。他練出了一種可以邊走邊使用望遠鏡的本領。挺好玩兒的,所以他挺樂意這樣做。八寶緊跟著散布德,不知不覺把道爾吉和管木格拋下了。他們在一個山坡上稍息,等他們趕過來。

      “那是什么?”八寶發(fā)現了一些東西,但沒看清。他把望遠鏡遞給了散布德。

      他們朝那邊走過去。走得比剛才快多了,走近了一點,看清楚是尸體,旁邊還有一個東西。附近有幾只鳥,沒有鷹,這點很奇怪。

      “不是牛?!鄙⒉嫉抡f,“我還以為是藏民的牛呢?!?/p>

      “那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鹿吧?!?/p>

      “好啊,終于有了?!卑藢氁幌伦觼砹伺d致,他用望遠鏡看了看,然后點點頭,“我好像看見鹿角了?!?/p>

      “我早就看見了?!?/p>

      “是只小的嗎?怎么才那么點角?”

      “角被擋住了,它應該不小?!鄙⒉嫉抡f。

      “嗯,大就好。越大越好!”

      他們來到死鹿前,沒有皮子,沒有血,沒有鹿頭,沒有很多東西。那兩只野狐跑遠了,站在山坡上往這邊張望。另一堆東西是內臟,肚子破開著,里面的污穢染臟了周圍的荒草。

      “他們晚上要烤鹿肉了。”八寶非常遺憾來遲了一步,要是早來幾個小時就好了,他們什么也帶不走。他極為可惜那條鹿鞭,鹿血也不錯。他眼紅道爾吉的那條鹿鞭,那可真是好東西。

      “這樣下去可不成,我們永遠只能跟在他們的屁股后面,也許他們早就嘲笑我們在吃他們的屁了。”

      散布德大有深意地看了八寶一眼。他挑僅剩的一條大腿上被野狐吃過的痕跡,然后從關節(jié)處卸下來,放到干凈的草地上。

      “我們得商量一下,到底要怎么做?!?/p>

      “你有主意?”

      “沒有,你是隊長?!?/p>

      “只要你有好主意,你就是隊長?!?/p>

      “我不想當隊長?!?/p>

      “那你想怎么樣?”

      “我想要一條鹿鞭?!卑藢氄f。

      “那得上繳。我們誰不想要?”

      “不繳也行,他們都在那么做,我們也可以?!?/p>

      散布德坐在草地上,擦干凈刀子上的血,然后把那條大腿上所剩不多的肉一條條割下來,八寶在一旁接過去,裝進一個塑料袋子里。他們很快做完這些??粗罓柤凸苣靖褡哌^來。

      道爾吉圍著尸體轉了一圈,咂咂嘴巴說總有一天要打死他們。八寶把裝肉的塑料袋遞給道爾吉。道爾吉一邊往斜背著的布包里裝肉,一邊問:“散布德,今天追不追?今天也許有機會?!?/p>

      八寶嗤笑道:“那可說不定,說不準就和上次一樣呢?!?/p>

      “你們決定吧!你們想追,那就追?!?/p>

      “可是你是隊長啊。”八寶把槍口對準鹿頭,又瞄向散布德。

      “現在你們說了算?!?/p>

      管木格盯著散布德,“你今天有點奇怪。

      散布德眺望著遠遠重疊而去的山巒,心里空蕩蕩的。他率先朝一個方向走去。

      2

      追擊并不理想。他們什么也沒看見,但又覺得那些人就在前面。他們偏離了既定的路線。他們想回去了,已經走得太遠了,可沒人說出來。散布德在前面帶路,他們排成一線前進。

      后來散布德總算停下來,“我感覺他們就在前面,我好像聽見了什么?!?/p>

      “不錯。”八寶說,“他們夠大膽,他們這是什么意思?”

      道爾吉坐到地上,說:“肚子餓,吃點再走吧!”

      “我去弄些柴火?!惫苣靖裾f完去揀干牛糞。

      道爾吉把鹿肉拿出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串在高山柳枝上,他用肉塊在樹枝上來回地滑動,讓血水滲到樹枝里去,這樣烤起來不至于先把樹枝烤斷了。管木格點火的時候很熟練地沒有弄出煙來。他的火堆從一開始就燃燒得很旺。他們每個人拿著幾串肉在火上烤,當肉被烤得滋滋作響的時候撒上細鹽,很快烤肉特有的香味彌漫開來。

      他們一邊烤一邊吃,很快就把所有的肉都吃完了。管木格意猶未盡地舔著樹枝上的油漬,一邊嘟囔著沒吃飽,一邊把火踩滅了。

      散布德看著天色沉凝許久,說:“今晚可能要在外面過夜了?!?/p>

      “還不得凍死?!卑藢氄f。

      “就是,你瞧,”管木格指了指自己,“我一點準備都沒有,為了走得輕松點連大衣都沒穿,散布德你故意的吧?”

      “計劃趕不上變化快?!鄙⒉嫉轮钢缸约?,他也沒穿大衣。

      他們當中只有八寶一如既往地穿著破軍大衣。道爾吉穿著用羊羔皮縫制的短大衣,羊羔皮毛是黑花色的。這種羔皮相對來說不那么值錢。但他們兩個顯然也不想在冬天的外面過夜,不過他們沒說什么,他們的意思是,要是隊長執(zhí)意如此,他們也會遵從。

      “他們有多快,在飛嗎?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呢?!卑藢毑粷M地看著散布德。

      “那么追上去呢?”

      “開兩槍,再把他們的槍繳了,然后繳貨……讓他們滾蛋!”

      “恐怕不會答應,不管是哪里人都不會答應?!?/p>

      “我們的槍又不是擺設?!钡罓柤癜恋卣f道。

      他們走得比之前快了許多。他們翻過了幾座山,散布德停在一些雜亂的腳印前。這兒的土是褐色的。散布德不明白那些人為什么留下這些痕跡。他們是故意的?是什么意思?

      “這里有兩種腳印,都集中在一個地方??茨切燁^?!?/p>

      “他們在這兒時間不短哪?!卑藢氄f著撿起一個煙頭?!笆恰ê谩療?,肯定是大通人,就他們最愛抽這種煙?!钡罓柤f。

      3

      散布德眺望遠方,山峰之間空蕩蕩的。永遠走不完的河谷、平原和丘陵,這讓他感到心力交瘁,他幾乎失去了前進的動力。他萌生退意,詢問他們的意思。

      八寶喃喃地計算,“我們已經多走了十幾公里了,從這兒回去可不近??!”

      “不能吧?”管木格遲疑地說,“難道白費力氣了?

      “這次就不要上報了吧?”道爾吉看著散布德說,“我們再追追看,不行就返回?!?/p>

      八寶和管木格也目光炯炯地盯著散布德,散布德看著他們期待的目光悚然一驚,然后不情不愿地點點頭。

      “出發(fā),出發(fā)!”管木格嚷嚷道,“別讓他們溜了。”他第一個沖出去。其他人緊隨其后。很快散布德再次發(fā)現了線索,他斷定他們就在五六公里的范圍內。

      散布德一邊喘息一邊留意周圍的動靜。吃過的鹿肉在發(fā)揮作用,他的身體是火熱的,身上出了密汗。他看他們幾個也是精神飽滿。但這是假象,他們只會越走越累,逐漸把體能耗得一干二凈。

      又走了三公里,他們看見那伙盜獵者就在前面,離他們大概一公里,全部趴在光禿禿、灰不拉幾的斜坡上。而他們的對面是一大片灌木叢,他們一定是在那里發(fā)現了什么。

      散布德他們退到山頭的另一邊,然后從山溝里往那邊靠近,他們收斂了響動。走了一會兒,再接上另一條山溝。雖然迂回得遠了點,但保險難以被發(fā)現。

      散布德有些焦急,他怕他們已經瞄準目標了。他用望遠鏡在那邊詳細搜了一遍,一無所獲。他對自己的眼睛絕對有信心,不會有錯。那里什么也沒有。這段時間——應該說是今年——死的鹿已經夠多了。這一帶的鹿有多少只有他清清楚楚,他知道有幾只母鹿。幸好死去的三只里沒有母鹿,但接下來就不一定了。他怕那只最漂亮的公鹿被盯上,說不準早就被盯上了。那只公鹿他是三年前發(fā)現的。當時它就已經是一只雄偉的公鹿了。那時候他還沒來巡山。他不知道巡山隊有沒有注意到它,沒聽人說起過。即便是有人發(fā)現了,也不會有誰像他一樣在意吧?;蛘邥谝猓鞘橇硗庖环N在意,就像剛才他們幾個那樣。

      那是一只狡猾的家伙,他沒有一次好好看清楚過。到目前為止,隊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道爾吉也不知道。其實他根本不關心這個,他只在乎現成的。散布德剛才答應了他們,因為他從他們的眼神中發(fā)現了不懷好意的執(zhí)著。他想一旦自己拒絕,后面會有越來越糟糕的事情,直到自己控制不住。事實上現在他都快控制不住了,他們在這荒野里的心思更多了。他對自己的想法鄙視了一把,而后把胡思亂想拋到一邊去了。

      這時候他看見了火光。他不知道天是什么時候黑的。

      看見火光后他們停下來,做了一次“交鋒”前的休整和準備。散布德接過槍,摸出三顆子彈,把一顆填進去,上了膛。散布德的槍法不是最好,但他還是要親自掌槍,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他覺得他們會知趣的。

      他們再次悄悄往前去。管木格心慌得厲害,大家都感受到了,散布德在黑暗中覷了他一眼。然后散布德聽到了槍聲。

      沒錯。他以為出現幻覺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中握著的槍,他懷疑是自己開的槍,他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越想越是這樣,他用力握緊手中的槍。這次,他的槍真的響了。

      槍一響,緊繃的神經卻放松了,他發(fā)現他們幾個居然在歡欣鼓舞。

      “是他們先開槍的?!钡罓柤o緊地挨著散布德說。

      “不錯,是他們先開槍,我們當然要還回去?!卑藢毜穆曇舳甲兞恕?/p>

      管木格覺得不對勁,“開槍的好像在那邊?!?/p>

      “什么?”

      “應該是?!?/p>

      “你怎么知道?我聽得清清楚楚,就是他們開的槍?!?/p>

      八寶嘿嘿一笑,“除了他們還有誰,鬼嗎?”

      管木格還是堅持己見,“好像并不遠,就是從那邊來的。”

      “你還能聽出這個?”

      只有靠得更近才知道些什么,散布德打定主意,再不能讓手里的槍不受控制地響。但那邊的火光消失了。

      “我感覺那槍聲有三公里遠?!惫苣靖裼终f。

      道爾吉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了,你再聽聽?!?/p>

      他們朝剛才火光所在的位置慢慢地過去。走了一二百米,他們停下,他們擔心那邊的人也會過來。過了一會兒,他們又開始走了。散布德一直默默地計量著,他走了八百步,差不多就是四五百米?,F在應該和火光出現過的地方很近了,他們便不再前進,全部趴下來,屏住呼吸聽。這時的草原太安靜了,仿佛專門為他們的戰(zhàn)斗而清場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平時野物的叫聲、風聲、林子里的響動都沒有了。

      他們的耐心沒有白費。那邊傳來響動,非常輕微,但還是被捕捉到了。道爾吉用胳膊肘碰碰散布德,散布德沒反應。那邊再次轉來了動靜,這次的聲音很大,是有人在說話。散布德聽著那聲音,感到一陣心安。他甚至松了一口氣。現在,他知道要干什么了。

      他讓他們噤聲,他們再次迂回。盜獵者正在朝他們剛才待過的地方去,現在雙方在交換位置的過程中。雙方想法一樣,都想靠近對方,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決定。那邊的聲音愈加清晰了,他們之間不會超過三百米,對方又說話了,但聽不清到底在說什么。散布德不在乎,他已經想回去了。他覺得這是場鬧劇,而且是會鬧出人命的鬧劇,如果有人死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的隊友們。然后,他想到了自己的家庭。他有些難過,他想到那只公鹿。它也消逝了,這也并非不能接受,因為他開始討厭這里的牽掛。

      4

      他帶著他們往右邊走,與盜獵者的距離越來越遠。這時他覺得差不多了,如果盜獵者是來找他們的那現在已經知道他們離開了。他說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道爾吉說為什么?

      “我們是來干嗎的?是來看一眼他們的嗎?”他說,“散布德你什么意思?”

      八寶說:“他的意思是我們就不要插手這件事了,他們要打獵就讓他們打,我們看著就行?!?/p>

      道爾吉說:“散布德,現在你說這樣的話,你是什么意思?”

      散布德說:“那好吧,我們小心些……管木格你說還有人?”

      管木格點點頭,“應該錯不了,我這方面的本事——”

      “也許他們在埋伏?!钡罓柤d奮地說,“我們來個黃雀在后?!?/p>

      管木格到前面去聽動靜,回來說不妙。

      “幾個人?”

      “不清楚,我聽見了笑聲?!?/p>

      “他們在過來嗎?”

      “有可能?!惫苣靖襁@會兒又無所謂地說,“那得看他們的心情?!?/p>

      “你再去聽,不妨走遠一點?!鄙⒉嫉旅钏?/p>

      “他怎么回事?”八寶說。

      “誰知道,他心里肯定在罵我們?!?/p>

      “就算他發(fā)現了又怎么樣,他在擺架子?”

      散布德說:“噓,你們別說話?!?/p>

      “不過他是對的,他的耳朵賊厲害?!?/p>

      “那又怎樣?”八寶說。

      散布德說:“噓!”

      他們等了管木格十分鐘。道爾吉抓住管木格的手臂,“怎么樣?”

      “他們過來了。”管木格說,“那邊的也來了?!?/p>

      5

      他們被夾在中間,他們被包圍了。他們清楚中計了。散布德發(fā)現槍卡殼了,他重新裝子彈花了很長時間,然后朝聲音鼎沸的方向打了第二槍,這回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個兒開槍的槍聲,多么干脆嘹亮!

      他們看到一點幾乎看不見的光,是子彈的那種光。散布德聽到槍聲還在響。這回是另一面的人開槍了。他猛地一個踉蹌?chuàng)涞乖诘?,槍脫了手,滾到了一邊。接著他又聽到回聲。之前沒有,或是他沒聽到。有回聲的槍聲更震撼,更持久。

      他聽到后面的道爾吉和八寶在咕噥,但聽不到管木格的聲音。他剛要起來,后面的人摁住了他,他動不了了。道爾吉輕飄飄地在后面說:“我們快躲出去——”

      八寶趴在道爾吉的后面,他用完全變了調調的聲音說:“他們過來了,管木格呢?”

      散布德已經聽到了腳步聲,很凌亂的走動聲。接著他又聽見了槍響,他摸到了槍,但槍里面已經空了,他記不起來子彈裝滿了沒有。他從包里摸出一顆子彈裝上。裝子彈的時候他感到渾身都痛,他的手有些不聽使喚,總是抓到空處去,而且提起來也費盡力氣。他把槍交給道爾吉,道爾吉有些遲疑。

      “開槍?!彼f。

      道爾吉朝那邊胡亂開了一槍。然后他們往一邊退出去幾十米。

      那邊吵鬧得像一個菜市場。

      散布德靠著一塊石頭,他突然覺得很餓,想喝上一碗自己熬的苦茶。

      有人從他身邊走過去,又轉回來。“你怎么了?”那人說。

      “累了?!?/p>

      “其他人呢?”

      散布德指指前面。

      那人喊道:“這兒有一個?!?/p>

      “他們是一伙兒的嗎?”那邊有人喊。

      散布德一愣,又震驚又憤怒地說:“不是。不是。”

      “你是巡山隊的?”

      散布德動了動麻木無力的身體。他再也不愿說一句話。

      “小心那邊的人?!蹦侨撕暗溃靶⌒乃麄兺狄u……”

      責編:周朝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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