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曉玲 瑤族,廣西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少數民族創(chuàng)作培訓班學員。作品發(fā)表于《民族文學》 《詩刊》 《散文選刊》 《飛天》 《廣西文學》 《四川文學》等,出版?zhèn)€人詩集《月光照在黛瓦上》。
一
“我們必須接受失望,因為它是有限的,但千萬不可失去希望,因為它是無窮的。”每次從縣城出發(fā)去往扶貧小村的路上,我都會想馬丁·路德·金這句話。就像夜行人吹口哨給自己壯膽一樣,在扶貧的這條路上,我特別喜歡用這位牧師的話來給自己打氣。
每次驅車搖晃在坑坑洼洼的村路上時,整個人的肌肉都是緊繃的,然而當底盤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重刮時,身上的肉就像被剜走了一塊似的無比心疼。“再這么下去,”一起扶貧的伙伴說,“別人沒脫貧,自己都貧了。”每次我們埋頭填那些表格時,就像撲在一堆亂草叢里尋找丟失的一根同等大小的線,把自己弄得眼花繚亂?,F在,我在一個偏遠的貧困戶逼仄昏暗的房子里,使勁把扶貧手冊上原來的數據擦掉,再填上新的數據,水田、旱地、人口、民族、養(yǎng)老保險、醫(yī)療保險、“雨露”計劃、工資收入……數據是不穩(wěn)定的,為了保持手冊的整潔,我們像小學生一樣學會了用涂改筆和修改液。我們可以不懂得自己家屬的具體收入,但我們必須了解自己貧困戶的收入,甚至我們了解貧困戶要勝于了解我們自己。
不記得是第幾次填寫和修改數據了。許多時候,簡單的數據并不足以應付千變萬化的人間萬象,比如誰家賣谷子有收入了,得加上產業(yè)收入,誰家媳婦兒又生了個娃,扶貧手冊上得改,誰家孩子考上大學了,得考慮“雨露”計劃了??h級手機扶貧系統得改,區(qū)級扶貧系統得改,官方國扶系統里跟著改,一個數據的修改會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這種繁雜的感覺是令人煩躁和抓狂的,因為不停地做著,又總做不完,還不覺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們一不懂“春天糞堆密,秋后糧鋪地”的農事,更不懂除草殺蟲、種瓜點豆、抹芽收谷。面對家徒四壁的貧困,面對流淚無助的眼神,我們嬌嫩的五指仿佛就只會填些簡單的數據。我經常覺得這樣的工作很迷茫,因為它的“紙上談兵”,因為它的不確定性,讓過程變得漫長而綿弱無力。
仿佛一個人獨自穿越在茫茫大漠之中,黃沙漫漫,風塵卷卷,沒有盡頭。
沙漠?要不是因扶貧工作,我的腳步早已行走在千里之外了。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已經在敦煌鳴沙山,站在少女胴體般極具誘惑的弧線下,看著一座座黃燦燦的沙丘在天空下綿延起伏。它們釋放著浩瀚、蒼涼、雄渾的氣息,讓我目瞪口呆甚至忘記呼吸。我仿佛看到了兩千年前的張騫領著駝隊緩緩行進在茫茫的絲路之上,又仿佛看到了玄奘法師手持禪杖,背負行囊艱難地徒步在西天取經的漫漫沙塵中。這是迥異于家鄉(xiāng)小橋流水的別樣景致,這是我在南方小鎮(zhèn)一直心馳神往的詩和遠方。
但現在,我們不得不為了這場戰(zhàn)役困囿在窮鄉(xiāng)僻壤里,放棄各種公休假日,加班加點,在別人的貧困里修煉自己的意志。在這場與貧困相抗衡的事業(yè)面前,連“詩和遠方”這樣的詞說出來,都帶著奢靡之風和享樂主義色彩??墒强粗笥讶裰届坏暮馍缴務撝燃僦械母鞣N奇聞軼事,甚至有人曬出了我所熟悉的敦煌美景時,那些使勁按壓下去的記憶仿佛死去的野草在春風的撩撥下又一一復活。
二
月牙泉在鳴沙山群峰環(huán)抱下,如一彎新月鑲嵌在沙漠里。這是漫漫大漠中獨有的一處山水奇觀,是茫茫沙海里難得的一方生命綠洲。我沉醉于這處被稱為沙漠奇跡的絕世風景里。
鳴沙山有一座用于滑行的主沙丘,這座沙丘與月牙泉遙相對望,可以俯瞰整個月牙泉全景。這座沙丘應該有五六十米高。在沙山傾斜的脊背上,兩根鋼硬筆直的鐵絲線被平行地拉上山頂。在兩根絲線的中間,橫綁上一根根拳頭大的圓木。這樣,游客們就可以踩著圓木,不必那么吃力地爬到幾十米的高處,看對面那片罕見的沙漠綠洲,又可以從山上坐著滑板急馳而下,享受沙上逐浪帶來的刺激感覺。
沙山唯一的索道上,向上攀爬的游客已經被索道串成了一條線。我們小心翼翼地踩著圓木一級一級地往上走。圓木不到一人肩寬,我們輕裝上陣,仍不可避免地會踩偏到沙粒中去,整個身體隨即跟著塌陷,再拔出來時,身上的力氣像被沙漠無形地吸進了不少,人又虛弱了些。再往上走幾十步,人就快虛脫了。
身邊不遠處,有游客從幾十米高的沙丘上飛速滑下,驚叫聲此起彼伏。
才上到沙山三分之一,我就已經氣喘吁吁,喉嚨像要噴火。從包里取出水灌了幾口,那些水一到身體里,就立即被蒸發(fā)了。周身被熾熱的光包裹著,劇烈的運動,讓心臟加速著跳動,整個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很累。我甚至想從索道原路退回??墒且换仡^,后面跟著的旅客已經站滿了長長的索道。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只能往前走。
前面的行人突然停了下來,整支隊伍也跟著停了下來。我聽見周圍的人粗重的喘氣聲,他們散發(fā)的熱氣,正加升著周身的溫度,讓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咦,怎么不走了?”后面有旅客嚷嚷,我想他們與我一樣,目的已經不止于只想征服這座沙山,而是想快點結束這場艱難的攀爬。
聲音是從后面?zhèn)鱽淼?,一個接一個,每個人的眼睛越過前面的人,往隊伍的更前面找原因。我也往前看去,發(fā)現就在與我相隔的幾個人前面,一位背著十來塊“滑板”的搬運工停在原地,氣喘吁吁。
滑板是用實木做的,每塊滑板做成舟狀,中間凹空,兩端微翹,這樣的結構,正好能容納一個人坐在里面,就像乘坐一葉扁舟,從沙丘上急速地滑下。每塊滑板重量自然不輕,我數了數,他的背上一共八塊,左右手還各拿著一塊。一根膠帶把他的身體和滑板捆在了一起。他的背已被壓彎成九十度,遠看很像烏龜馱著一具重重的殼。我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藍色上衣露出滑板的部分干枯而凌亂。他前面的游客繼續(xù)往上走著,與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而他身后的游客,被他的停滯堵在后面,像一條淤塞的河流。
三
九十度,奶奶的脊背也已經彎成了九十度,像一把老舊的鐮刀,把八十多年的光陰全數收割在了她銀白色的鬢角上。此時她輕輕的一聲咳嗽,把我喚回了那間幽暗的屋子。
“天燃汽”要改為“天燃氣”,駐村干部前兩天對我說。他們經常進村入戶檢查我們的手冊有沒有填對,扶貧政策有沒有上墻。一次次強調,再一次次檢查,不厭其煩。
有這個必要嗎?我常常想,就為了改這個字和增加本月的工資收入,我們又耗了大半天的時間在村里。我找修改液,無奈修改液用完了。我懊惱地用橡皮把“汽”字擦去,結果用力過猛,“汽”字被我擦出了一個洞,我只好找了一張空白紙,從邊緣撕下破洞大小,涂上膠水,將那一小塊白紙從后面小心地粘上去,然后等著那個被修補的紙洞干爽過來。
三伏天,天氣悶熱,舊式的房子不通風,只有一臺落地扇在轉動。扇葉在昏暗的光線里旋出白光,我的扶貧手冊被吹得“嘩嘩”直響。
整個房子里只有奶奶陪著我,她稀疏的白發(fā)被風扇扇出的風吹起又落下。她坐在我身邊的木凳上,一邊看著我寫,一邊偶爾跟我說幾句話。她等著我把冊子寫好,好在手冊上按下手印。她從不問那些本子上寫著什么,她相信我。但她不是我的幫扶對象,她的三兒子跟四兒子才是。奶奶跟大兒子過,大兒子、三兒子、四兒子都是貧困戶,只有二兒子不是。幾個兒子的扶貧手冊都放在她住的大兒子家,三兒子跟四兒子都在外地打工,所以我下村只能找她。我也是她家為數不多的造訪者。來的次數多了,從客氣到稔熟,最后,她就把我當親人了。而一段時間不來,我心里也會惦記著她,擔心她孤身一人,日子過得好不好。
“妹,我去做飯,你在這兒吃飯?!彼脑掃€沒有落地,人已經起身到廚房去了。
我說:“奶奶,不用麻煩了,我一會兒就走,同事們還在等著我一起回縣城呢。”
“吃了飯再走,”奶奶的聲音從廚房里飄出來。她一歲多的時候,被人從大瑤山里抱了出來,送給了現在的這家主人。她在這個家漸漸出落成一個俊俏的女子,為新家招郎上門,生兒育女,在幾畝地上耕種了一生。她幾乎沒出過縣城,不識字,對于扶貧這個事,完全聽我的,但在吃飯這件事上無比固執(zhí),無論是不是吃飯時間,無論我有沒有吃過飯,她都要去給我做飯,仿佛除了吃飯,她再也找不到什么方式回饋我的勞動,并且意圖與我多相處一會兒。我攔不住她,只好由著她了。
廚房里已經傳出了做飯的聲音。菜刀剁在砧板上,這敲擊聲那么熟悉,又讓我的思緒回到了搬運工身上那些相互碰撞的滑板上。
四
一分鐘、兩分鐘,時間仿佛凝固了,那位搬運工還沒有歇過氣。后面越來越多的游客不明就里地抱怨起來。有些游客寧可離開索道踩入沙土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也不愿意待在原地被太陽炙烤。那位搬運工終究是聽到了一些抱怨的,他提了提氣,開始艱難地挪動腳步。
除了那堆滑板,他的身上別無他物。沒有水,也沒有遮陽的帽子,只有一副橙紅色的防沙腳套醒目地套在雙腳上。他是無法挺直身子的,一旦抬起身子,木板的重量會將他的身子往后帶,整個人都會仰翻過去。他只能弓著腰將左右手上的板子立起來,支撐著身體保持平衡,好喘口氣。等緩過氣來,才又開始一步一步地往沙山頂上艱難地攀爬。上到沙山近三分之二的時候,沉重的負荷逼迫他又歇息了一次。我看見他每邁開一步,腳都在顫抖——這是體力透支后的肢體正常反應。這一次歇息的時間更長,喘息更重。
又過了漫長的十多分鐘,我們跟在搬運工的后面,終于攀上了山頂。
終于可以在沙山頂上坐下,欣賞美麗的月牙泉,還有對面沙丘的景致。遠處往沙丘上攀爬的人流,在巨浪般高聳的沙丘上,像飆浪的人飄移在浪尖。
我拿出相機開始拍照,這絕美的沙漠風光我要把它盡收眼底。一個身影闖進了我的鏡頭。是他,藍色的衣服,下端干枯而凌亂。我第一次看清了他:黑褐色的瘦臉,鷹鉤鼻,典型的維吾爾族人特征。他已將身上的滑板卸下交給老板,踩著軟軟的沙土,挺直腰板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去。
他搬運上去的滑板,很快轉到了游客的身上。那些游客交了滑翔費,坐在滑板里,只一會兒工夫,就從他身邊迅疾地滑過去,發(fā)出一陣陣刺激又滿足的尖叫。而他使盡全力搬上去的滑板,已經先于他回到原來的地方,等著他再次疊起運往山頂,再次重復艱辛的攀爬。這情景突然讓我想到了希臘神話里的西西弗斯,每天努力地推著一塊大石上山,到第二天,石頭又回到原處,他又要重推。上帝將此作為無盡的折磨對他施以懲罰。但西西弗斯內心并沒有為所受的懲罰所累,反而從自己推動大石的身影里,看到了自己健美的身姿,他陶醉于其中。最后,因困境中對美的領悟超過了困頓本身,西西弗斯被上帝赦免了苦刑。
我不知道這些搬運工們,是不是也有著西西弗斯的樂觀。也許他們正為生存而忍受勞苦,也許正為從中拿到了勞動報酬而欣慰。
下山的時候,我看見那位搬運工的同伴們,每隔一段距離,也像蝸牛一樣,背著重重的“殼”,往山頂爬去。
五
廚房里的菜香飄了出來,把我的思緒又帶回了這間屋子。以往如果時間允許,手冊填完,我會去幫奶奶做菜,但現在,我還得打電話先把他們的工資弄清楚填好了再說。
我曾從同村人的口中得知,奶奶嫁的是一個十足的惡棍,在世時坑蒙拐騙無惡不作,但地方卻拿他沒有辦法,而奶奶的命運,可想而知,她經常被丈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在田地里勞作都會被暴怒的丈夫打昏過去。這樣的人生,她是如何走過了六十年?
幸運的是那位惡棍丈夫幾年前去世了,奶奶終于有了平靜的生活。按照政策,我知道奶奶有高齡補貼,再加上幾個兒子不時寄些錢回來給她,她的日子過得還不算太差。
要詢問收入了。撥通奶奶四兒子的電話,電話響了許久沒人接聽。再次撥過去,終于接通了,但聲音是四嫂的。
“四嫂,四哥在上班呀?”我問。四哥跟四嫂都在廣東打工,但四嫂身體差,只是陪著四哥在工地上做一些簡單的工作,給他做做飯,縫縫洗洗,基本沒什么收入。四哥則是幫人做泥水工,這種不需要任何文憑,只需要力氣的苦力工,村里好多男人在做,以至于城里的人每每教訓自己的孩子,都會拿這種工作說事兒:“現在不努力,以后你們就出去當泥水工!”
“妹,你四哥在市里住院十多天了,大城市醫(yī)院花費太高,我們回到了市醫(yī)院?!彼纳┯悬c語無倫次,聲音有點沙啞。
“啊,怎么不早說,嚴重嗎?”一種不祥之兆涌了上來。我聽到奶奶切菜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我趕緊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語氣。很明顯,為了不讓奶奶知道,又為了更好地醫(yī)治,四嫂她們選擇了回市里。
“醫(yī)生說是喉癌,現在他說不出話。”我聽見四嫂在電話那邊哽咽起來。
我跟奶奶說屋里信號不好,拿著電話走出了那間幽暗的屋子。
“確定了嗎?是……早期還是中期?”我問。我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從來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會戲劇般地發(fā)生在我身上。之前的日子雖不富裕,可畢竟是風平浪靜無災無難。
“確診了,是早期,過兩天就動手術取瘤子?!彼纳┱f。我能想象她此刻正用無法選擇的堅強支撐著無比虛弱的身體。
“四嫂,沒事,我知道有人得這個病但發(fā)現得早,化療得好,還能存活好多年的。好好治療,會有希望的?!蔽矣霉首鬏p松的語氣安慰著她。
奶奶的屋前是一條長長的巷子,另一邊通向村大道,我正往奶奶房子的相反方向走,我害怕那些不祥的詞語被她聽見。我不敢想象這樣的悲劇再次疊加到她悲苦的命運中來,會不會擊垮她的余生。
這時候我的腦海里突然奇跡般地想起扶貧培訓時學過的關于大病補助的政策,“四嫂,貧困戶住院享受先看病后結賬的優(yōu)惠,你跟醫(yī)院說一下,先不用交費?!?/p>
她說:“但是要把貧困戶資料發(fā)過來?!憋@然她已經懂得利用這個政策了。
我松了口氣。手冊上寫著他們的文憑是“半文盲”,但慶幸的是他們還不至于沒有一點頭腦。我也終于可以為他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帶資料去市里幫他們理順關系,比如安撫,給他們弄個眾籌,等等。想到以前每次做扶貧培訓,一直覺得那些什么大病啊低保啊跟我的幫扶對象沒有關系,沒想到現在卻派上用場了——當然,這種用場不用也罷。
“嫂子,我們這邊的貧困戶能享受百分之九十的大病報銷額度,也就是你花了十萬塊錢醫(yī)病,自己只用出一萬。”我壓抑住內心的慌亂,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安撫她。四嫂那邊的語氣果然鎮(zhèn)定了很多。
放下電話,身體像卸下了一塊大石頭。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每天填的那個手冊是那么重要,那個大病救助政策是那么好,它可以讓貧困戶享受先治療后付費的優(yōu)待,還可以報銷解決大部分的醫(yī)療費用。如果說絕癥對于一個生命來說是個滅頂之災,那么天文數字一樣的醫(yī)療費,能直接毀滅他們最后一絲對生命的希望。而搬走了醫(yī)療費用這座大山,對一個患重病的貧困戶來說作用僅次于重生一次。
我轉過身,奶奶已經無聲地站在我的身后。
她看我的眼睛深而寂寞,那是用八十年的人生悲苦穿鑿的生命隧道,所有的悲痛都已經融進那些幽深的隧道里變得無影無蹤。
我牽奶奶的手回到屋里。我跟她說四哥的病能治,她沒說什么。
她的菜已經做好了,碗筷已經擺上了桌。
“下次來給我打電話,我多做點菜?!蹦棠陶f,聲音有點兒顫。我知道她按壓著內心的悲痛,只是不想給我太多的擔心??吹贸鏊看味忌岵坏梦易撸看挝易叩臅r候,她都將我的手拽得緊緊的,親自送我走出巷子,好像生怕我不會再回到這座老房子里。那些反復修改的數據,那些總弄不明白的農業(yè)問題,一次次地牽引著我出現在這里,成了奶奶孤寂中的陪伴。而奶奶的渴求,讓我感覺到自己的被需要,這種感覺一次次安撫著我在扶貧工作中的煩躁與無奈。現在,那些被我認為不切實際的東西,像一根線,把我牽到了奶奶家里,現在,它又像一盞指路的明燈,正為處于絕望和黑暗中的人送去一束堅定的光芒,讓他們在絕望中看到希望。
遠方沙漠中的搬運工此時也還在費力地攀爬吧,想起他們,我就想起鳴沙山對面的沙丘上,零星生長的一叢叢的沙柳,據說這種植物為了能在缺水的沙漠中生存,把根深深地扎在沙土之中,長達幾十米,直到伸向有水源的地方。為了沙土外的那一段青蔥,它們的一生都在扎向無盡的黑暗并從中索取生存的意義。
這樣的生命是值得禮贊的,這樣的民族和人民,有理由走向美好。而這樣的美好,需要我們從中搭建一座橋,引領他們走向光明和更幸福的彼岸,我們的工作意義正在于此。
匆匆地扒了幾口奶奶做的飯菜,合上扶貧手冊,我與奶奶告別走出了村子。
落日的余暉緩緩西沉,遠處山脈的輪廓漸次模糊,從山那邊吹來的風夾著清新的草葉香氣,讓人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氣。村口,我們的車子卷起細細的塵土,又一次消失在回城的路上,坦然或焦躁,仿佛也在一并消失。
責任編輯? ?韋 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