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晶輝
在海邊居住的這段時間,我經(jīng)??吹胶_叺陌嘴F。
和陸地上的霧氣不同,海邊的白霧更加濃重,白色的霧氣漂浮在海水上,有時候一動不動,好像霧氣中千軍萬馬即將殺出來。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過去,浮動的海水氤氳著白茫茫的霧氣,倒也有一種別致的美感。
我因為好奇走近白霧,卻猛地嗅到海水的腥味。我像觸電一樣逃了回來。
從此我開始害怕海邊的白霧,并且會生發(fā)聯(lián)想,我吃的三文魚、大馬哈魚、各種罐頭在我的腹中不安起來,它們躍躍欲試,噴薄欲出。
于是我躲進小屋不敢出來,可我還是會想起海邊的白霧。我讓男友喬治不要再做有關(guān)魚的飯菜,逐漸地我每天開始只吃面包,我瘋狂地吃面包、喝水,我的嘴巴已經(jīng)鼓鼓的像條死魚了我還是一直吃。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只有嘴巴不停忙碌,大腦才會停止思考。
但是好景不長,我后來吃面包的時候也會吐出來。因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我的小屋也似乎生發(fā)出些許白霧,讓我無法正常飲食。我的小屋里除了日常用的桌椅和漁具,什么都沒有,但是我仿佛看到了白霧,海邊的白霧。
有一次,我一把推開赤裸的男友喬治,我厭惡地捂住口鼻拋過一塊破舊的毛巾蓋住他膨脹的下體。喬治覺得我瘋了。我沒有理他,我把滑落到腰上的內(nèi)衣帶重新扣到肩膀上。
再后來,我不再吃任何東西,也不喝水。我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很久。我虔誠地跪下,舉頭三尺有神明,我祈求不要再讓我再看到海邊的白霧,也不要給我任何暗示,也不要讓我想起。
我就那樣一個人跪著,跪著。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保持了一個膝蓋蜷縮的狀態(tài),僵硬得有些疼痛,我試著挪動自己的四肢。
這時候喬治推門進來,我往門的方向看過去,喬治右手拎著一條滴水的大馬哈魚,左手擎一把濕漉漉的魚叉。我看到喬治的身后汩汩而來的是白色的介于氣體和液體之間的東西。啊,那就是海邊的白霧。我大叫一聲,用被子蒙住頭。
我趕走了喬治,我們分了手。事實上我就是不趕走喬治,他也無法忍受我的怪異和乖戾了,喬治經(jīng)常說我無理取鬧。
我知道喬治一定沒有看到我眼中的白霧,他不知道我的恐懼和戰(zhàn)栗,我相信只要我稍微解釋一下,喬治就會和以前一樣愛我無法自拔。喬治從來都是那么善于傾聽。
但是我沒有解釋。我從來不會解釋。我想我無法得救了,我的祈禱,我的希望,我所有的一切都將毀之一旦,我將長眠不起,我死后我的身體還會若隱若現(xiàn)在海邊的白霧之中。
因為很明顯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我,我會死在這里,爛在這里,最后甚至化為白霧的一份子。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
我現(xiàn)在活得很好。說來奇怪,我現(xiàn)在再也看不到海邊的白霧了,就算我用力想,也想不起來了。我自己都驚訝,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非常簡單。
自從兩年多以前我掙扎著用最后的力氣從海邊搬進了沙漠,我就再也看不到海邊的白霧了。這里干旱、少雨,常年的暴曬,一絲絲濕潤的氣息都感受不到,白霧就更無從談起了。
這里環(huán)境惡劣,人跡罕至,我相信沒有人會選擇這樣的地方居住。
但我比這輩子任何時候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