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晨
在地球的最北端,驟然聽見了中文,哪怕是罵街,都讓人覺得分外親切。不過這么晚居然還有華人在外面溜達,難道也是來參加婚禮的?
孩子們循聲望去,卻只遠遠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手上有光亮一閃,應該是掛斷了手機。
董咚咚還想跟上去打個招呼,歐陽圓圓卻是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催促道:“困死我了,現(xiàn)在只要給我一只枕頭,我秒秒鐘就能睡著!董咚咚能不能別大半夜的管閑事,你再不讓我睡覺,信不信我用上下眼皮夾你?”
董咚咚無奈,只能掏出手機,撥通了菲菲姐的電話。
很快,一生一世號上就亮起了許多彩燈,孩子們抬頭望去,裝飾著塑料玫瑰花的旋梯緩緩下降,穩(wěn)穩(wěn)地連接著碼頭。旋梯的那一頭,一個長發(fā)飄飄的漂亮姐姐,興奮地沖著孩子們揮手:“董咚咚,你這個臭小子,還不快來給老姐請安!”
董咚咚幻想過許多種姐弟分別多年再次相見的情節(jié),沒想到真正發(fā)生了,卻是如此的——接地氣。
雖然多年不見,但姐弟倆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快就熟絡起來。董咚咚發(fā)現(xiàn),菲菲姐如果不去當攝影師,絕對可以勝任和兒童相關的任何工作——領著大伙兒去船艙的短短幾分鐘里,她已經(jīng)成功將蔣美麗和歐陽圓圓圈粉,就連左拉拉都忍不住跟她親近起來。
這個年紀的女生,都會崇拜漂亮又會聊天的大姐姐,那是她們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菲菲姐給孩子們安排了游輪最頂層的套房,沿著鋪了厚厚地毯的U形回廊向前,緊挨著她自己的房間。套房有兩間獨立臥室,男孩和女孩各自一間。
左拉拉沖進裝修精致的會客廳,“刷”的一聲拉開窗簾。窗外北冰洋波浪輕柔,每一個漩渦都在說“hello”。
蔣美麗驚嘆于游輪的奢華,也驚嘆于北冰洋的壯美,連連“哇塞”,菲菲姐的大眼睛笑得彎成了月牙兒:“這么喜歡的話,就多住幾天!”
董咚咚和左拉拉連連點頭,還想再說點什么,卻聽見一陣極具節(jié)奏感的呼嚕聲,回頭一看,歐陽圓圓已經(jīng)四仰八叉倒在了床上,做起了北冰洋的第一個白日夢。
菲菲姐看著歐陽圓圓的睡姿,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的微笑停了停,很快壓低聲音囑咐:“你們都累了,早點睡覺,有的是時間讓你們玩兒?;槎Y前要準備的事兒太多了,我還得連夜去安排,有什么需要,隨時打我電話!”
除了睡著的歐陽圓圓,孩子們紛紛做乖巧狀,拼命點頭。
送走了菲菲姐,蔣美麗立刻興奮地開始自拍,發(fā)誓要在朋友圈發(fā)出一組高水準的游客照。左拉拉則是好奇地翻出了游輪服務介紹,一張一張翻過去,嘖嘖道:“真沒想到,到了北極還有這樣的享受。這船上有健身房、游泳池、SPA中心、KTV、棋牌室……我看就差個高爾夫球場了!”
董咚咚湊過去看:“喲,還真是!光餐廳就有四個。咦,六層就有個提供中餐的,還賣小餛飩!”
“小餛飩?!”歐陽圓圓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眼睛都沒睜開,就嚷嚷,“我餓了!”
董咚咚、左拉拉和蔣美麗一臉嫌棄,恨不得立刻和這位國寶級吃貨劃清界限。尷尬的是,三個人的肚子同時響起一陣“嘰里咕嚕”的聲音,深情呼喚一場說走就走的宵夜。
蔣美麗“噗嗤”一聲笑出來:“睡什么睡,起來嗨!先去嘗嘗北極餛飩!”
四個人出了艙門,沿著掛著油畫的長長的走廊,隨便選了個方向,就溜達了出去。反正已經(jīng)是深夜,除了提供24小時服務的地方,這船上的正常人應該都已經(jīng)睡下了。
董咚咚和半睡半醒的歐陽圓圓走在前面,很快就來到了走廊盡頭。有涼涼的陽光照在腳下的鉛灰色地毯上,他抬眼一看,竟是一片風景絕佳的甲板。
孩子們對什么都好奇,七手八腳弄開了密封的保溫門,再次來到了北極室外??諝庑迈r得像是剛從樹枝上掐下來的粉色薔薇,每一口吸進肺里,都仿佛喝了口雪碧一樣清涼。因為是北極的夏季,遠處群山冰雪略有消融,裸露出成片的黑色巖石。望不見盡頭的冰原上,冰面有融化的跡象,裂成了大大小小的浮冰。
歐陽圓圓吸吸鼻子:“北極也沒有傳說中的那么冷嘛!是因為我脂肪層厚,保溫效果好嗎?”
蔣美麗贊同:“我去看過哈爾濱的冰雕展,雖然都是很冷,不過,感覺北極沒比哈爾濱冷多少!”
董咚咚脫下厚厚的戶外手套,試著用手碰了碰甲板上的金屬護欄,被涼得一哆嗦:“這還不冷?再說,你去哈爾濱,那是冬天,現(xiàn)在可是北極的夏天!這能比嗎?”
類似這樣的爭論,只有學霸左拉拉能做出總結:“理論上來說,北極的夏天應該比哈爾濱的冬天冷不少,體感溫度能凍死人的那種冷。不過這兩年溫室效應嚴重,全球變暖,北極是受影響最大的地方。我前兩天看了篇報道,說北極去年夏天的平均溫度再創(chuàng)新高,達到零上2攝氏度,嚇壞了一大票科學家。”
歐陽圓圓永遠抓不住重點:“你是想說科學家都膽子小嗎?”
董咚咚一拍他后腦勺:“明明是說北極氣溫明顯升高,后果很嚴重!”
雖然剛到北極不久,蔣美麗已經(jīng)深深愛上了這個冰雪世界,立刻緊張地問左拉拉:“有多嚴重???”
左拉拉聳聳肩:“北極的氣象結構很復雜的。舉個‘栗子,氣溫升高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冰川消融,海平面上升,到時候,像朗伊爾城這樣的城市,可能直接就被海水湮沒了,兩個字,拜拜!”
董咚咚來之前也做過功課:“我在雜志上也看到了,說是北極氣溫升高,北極熊首先就過不下去了。還有白令海峽的海洋生物,都會受到影響,導致物種銳減。北極的冷空氣流向北半球,會造成很多極端天氣,甚至出現(xiàn)大批氣候難民……”
歐陽圓圓聽得似懂非懂,但總算是明白了“后果很嚴重”這件事,蔣美麗喃喃道:“沒想到,這么美的地方,也有災難的隱患啊……”
左拉拉無奈地嘆口氣:“沒辦法啊,這就是工業(yè)文明帶來的后果?!闭f著說著,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遠處的冰面上,“你們看,那邊紅色的是什么?”
董咚咚循著左拉拉的視線望去,發(fā)現(xiàn)遠處破碎的冰面下,似乎有一團團暗紅色的影子。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的很難察覺??杉毤毞直妫蜁l(fā)現(xiàn),這樣暗紅色的影子還有許多許多,浮浮沉沉漂在海冰的周圍。
蔣美麗無所謂道:“拜托,這里可是北極,咱們沒見過的東西多了,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吧?”
左拉拉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這里不應該有這么多海藻啊……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董咚咚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左拉拉,也皺起了眉頭。
攝影峰會舉辦的地點,就在赫爾辛基。
飛機在北京中轉,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中,紅茶和閃電吵了四次架,兩人分別借口找秦悵評理,各去頭等艙參觀了一次,蹭吃蹭喝無數(shù)。
飛機落地時,赫爾辛基正飄著一場小雪。機場外姿態(tài)各異的彩色人形雕塑披著薄薄的雪花,手里捧著一盞盞橙色的玻璃燈,映出暖色的光芒。從飛機上俯瞰,隨處可見充滿古典主義卻又不失現(xiàn)代氣息的建筑,搖擺的車燈在馬路上照出磨砂般的質感。
走出機場后,一路上紅茶和閃電大驚小怪地對所有事物發(fā)出感嘆。秦悵背著手走在前面,只得無奈地等待著他倆恢復正常。走著走著,眼角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對著一幅漢堡廣告滴口水的閃電忽然閉了嘴,用眼神示意紅茶小心行事。紅茶卻完全get不到閃電的好意:“你擠眉弄眼的干嘛?這么快就水土不服了?”
閃電絕望地閉了閉眼。
一個穿著黑色皮風衣的男人微笑著走過來,向秦悵伸出右手:“什么風把咱們秦大師吹到北歐來了?”
紅茶這才意識到,秦悵居然在距離祖國十萬八千里的地方遇到了熟人。再仔細一看,差點激動得咬到舌頭。南秦北楚,國內(nèi)攝影界的兩大傳說,居然到齊了。閃電之前說楚烽逢會必到,看來是真的。
秦悵看了眼楚烽身后浩浩蕩蕩、西裝革履、氣場強大,隨時可以開拍《黑客帝國》的助理團,又看了眼呆若木雞的紅茶和閃電,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卻是淡定地笑了笑,伸出手和楚烽握在一起:“幸會。”
會務組安排了接機的大巴,兩撥人無奈上了同一輛車。
夜色撩人,秦悵默默地看著窗外后退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楚烽卻是一刻沒停,一會兒要喝加冰的威士忌,一會兒要吃新鮮的白草莓。
紅茶和閃電被楚烽的助理擠到了大巴的最后,眼睜睜看著西裝男們滿頭大汗地伺候著楚烽,直到其中一個人從行李箱里翻出了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腦,紅茶終于忍不住低聲向閃電說:“我算是見識到了,這真是殿堂級的戲精。他那些助理,簡直一個個都是哆啦A夢啊,我真懷疑他們會從包里掏出個大活人來!”
閃電慢悠悠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表示對楚烽的輕蔑:“圈子里都知道,他爺爺?shù)臓敔?,就是宮廷畫師,后來相機發(fā)明了,就轉行照相。楚烽是典型的家學淵源,資源好得呱呱叫?!?/p>
細細的雪花落在車窗上,讓窗外的景物像是打上了馬賽克。紅茶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我?guī)煾改???/p>
車里開始飄起豆腐腦的香味兒,閃電咽了口口水:“老板???老板什么都沒有,但他是個天才。天賦這種東西,別人是搶不走的。加上咱們老板又特別能吃苦,所以,楚烽見到他,也要讓著三分?!?/p>
秦悵能吃苦這件事,紅茶在攝影雜志的專訪里,曾經(jīng)略窺端倪。她剛讀大學的時候,被家里逼著選了金融學,卻因為喜歡攝影,選修了許多攝影的課程。老師推薦的一本雜志上,有對秦悵的專訪,封面是秦悵的獲獎作品,拍的是一頭東北虎。
據(jù)說秦悵為了拍那只老虎,孤身一人進入大興安嶺,呆了三個月。沒人知道那三個月里他經(jīng)歷了什么,當他帶著相機回來,不但瘦掉了四分之一的體重,還滿身是傷,差點掛掉。
這家雜志的記者估計也是秦悵的粉絲,還專門去了他進山前打點行裝的鎮(zhèn)子采訪。從賣戶外裝備的老板,到職業(yè)向導,每個人提到秦悵,都要豎起大拇指:“他拍下的那是山里的虎王??!居然沒被虎王吃了,真是個奇跡!一個城里人,能在林子里熬那么久,了不起??!”
記者寫采訪稿的時候,溢美之詞不斷,一點兒也沒手軟??烧嬲汕貝澘谑龅募毠?jié)卻只有一處,他想拍出老虎最原始最自然的狀態(tài),所以帶著相機上了樹,爬到五六米高的地方,靠著饅頭和礦泉水在樹上蹲了三天三夜。
他用繩子拴了塊帶血的生肉,因為老虎只喜歡捕捉活物,他還準備了小型機械裝置,帶著生肉忽上忽下,居然真的引來了虎王。獲獎的那張作品,就是那只東北虎往樹上跳的樣子。食物鏈頂端的大型食肉動物,帶著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奮力一躍。
紅茶看著照片都害怕,要是她看見老虎,估計會徹底忘記快門在哪。
從此秦悵奠定了自己在國內(nèi)攝影圈無人能撼動的地位。他善于拍大自然,影展中不變的主題就是環(huán)保,風格極為寫實。
約莫半小時車程后,大巴停在了一處巴洛克風格的酒店門口。楚烽的助理率先下車,似乎和組委會的人起了點爭執(zhí)。因為已經(jīng)是夜里,同聲傳譯的工作人員早就下班了,助理只能用手機翻譯軟件和對方交流,兩人一人拿著一部手機比比劃劃,像是在演一出蹩腳的喜劇。
紅茶和閃電湊過去聽,原來是能觀景的高級客房只剩下最后一間,組委會按照排名先后,想讓楚烽先住在朝院子的那一邊,隔天再做調(diào)整。
楚烽似笑非笑,對于秦悵排名靠前這件事顯然心有不悅,看著自己的助理跟對方跳腳,默許了這一出鬧劇。
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滿臉無奈,卻很是堅持。
秦悵實在看不過去,走過去用流利的英文說道:“麻煩把觀景的房間讓給楚先生,盡快安排我們?nèi)胱?。?/p>
紅茶不樂意了,正要開口說點什么,卻被閃電拉住。
組委會的工作人員向秦悵致歉,表示招待不周。楚烽的助理像是立了功,點頭哈腰跑回主子身邊討賞,卻只收獲了一枚白眼。
手續(xù)辦妥,秦悵領著紅茶和閃電從楚烽身邊走過。
紅茶第一次聽到秦悵用威脅的口氣說話:“在國內(nèi),隨便你怎么鬧,既然出了國門,就別給中國人丟臉!”
孩子們累了一天,在來到北極的第一夜,睡得格外香甜。格林尼治時間早上八點,董菲菲沖進房間,看著還在打呼的四個小家伙,持續(xù)三分鐘發(fā)出高分貝尖叫,才勉強把大家弄醒。
在菲菲姐的連番催促中,四個人被拾掇得整整齊齊,男生西裝女生禮服裙,歐陽圓圓和董咚咚抹的頭油更是可以直接拿去煎雞蛋,隆重程度堪比央視春晚。
董咚咚還沒徹底清醒,迷迷糊糊地任由菲菲姐給板寸打一遍啫喱水,歐陽圓圓雖然也是昏昏沉沉,但腦袋里邏輯仍然清晰:“咱們打扮得這么好看,是要去吃早飯嗎?”
蔣美麗還沒來得及反駁“你見過誰家吃早飯這么打扮的”,就被董菲菲一句話噎住了:“就是吃早飯啊!順便帶你們見見聞人希?!?/p>
聞人希,傳說中的煤老板,家族企業(yè)唯一繼承人,麻省理工學院化學博士,董咚咚未來的姐夫。除了名字怪一點,其履歷簡直金光閃閃萬人膜拜。
一生一世號的早餐安排在游輪三層。巨大的自助餐廳有整面的落地玻璃窗,不時有白色或是灰色的海鳥從窗前掠過,又很快消失在遠處的天際。餐廳頂部有整張海豹皮的裝飾,就連菜單都是用海豹皮做的封面,無處不彰顯出北極特色。
這個時間,已經(jīng)有不少客人在餐廳用餐,董咚咚大略掃了一眼,以華人居多,應該都是婚禮上宴請的賓客。刀叉觸碰餐盤的叮當聲、煎雞蛋和培根在烤爐上的滋滋聲、帶方言口音的竊竊私語聲,讓孩子們有種回到中國的親切感。
董菲菲領著大家來到臨窗的雅座,難得收斂了身上的躁動氣息,做出淑女狀,柔聲介紹道:“聞人希,這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堂弟董咚咚和他的幾個小伙伴?!?/p>
聞人希穿了一身設計偏日常的燕尾服,五官深邃英俊,而且居然意外地沒有暴發(fā)戶氣息,卻帶著些生人勿近的冷淡,和北極的氣溫很是般配。他極有禮貌地起身,燕尾服的尾巴就像是蠢蠢欲動的剪刀,臉上帶著官方微笑,和孩子們一一握手:“歡迎來到北極!”
董咚咚抿抿嘴,決定代表娘家人先保持高冷,于是把嘴邊的一句姐夫咽了回去,傲嬌地回應:“聞哥哥好?!?/p>
一句問好,卻讓董菲菲臉色忽然尷尬起來,蔣美麗和歐陽圓圓不知所以,只有左拉拉一臉悲愴地看著董咚咚,低聲提醒他:“聞人是復姓,人家是姓聞人,名希!要喊聞人哥哥!”
歐陽圓圓和蔣美麗立刻切換成幸災樂禍的表情,滿臉寫著“沒文化真可怕”。董咚咚又囧又氣,深深懊悔平時沒好好學語文,回去一定要報個VIP補習班補一補。
聞人希本人倒是無所謂,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喊什么都行,一個代號而已?!?/p>
他不笑就像冰山,這一笑起來,卻溫暖得仿佛三月的春風,風里是一片祥和的樂園。就連左拉拉這種非外貌協(xié)會人員都被鎮(zhèn)住了,呆了兩秒,咂吧咂吧嘴,似乎意猶未盡。
董咚咚忽然發(fā)現(xiàn),聞人希和董菲菲站在一起,還真是偶像劇級別的養(yǎng)眼。
正愣神間,聞人希已經(jīng)優(yōu)雅地用餐巾按了按嘴角,起身道:“我還有點事,你們慢慢吃?!?/p>
孩子們大眼瞪小眼。菲菲姐給他們打扮了半天,就是為了和聞人希吃一頓早餐,可男主角這才出場兩分鐘,居然就要撤退了?
董菲菲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么,最終卻沒說出口。她的眼神忽明忽暗,失望停留在眉梢,像是不愿歸巢的小鳥,嘴上卻只是淡淡道:“那你去忙?!彪m然極力掩飾,可就連歐陽圓圓這種缺根筋的,都能感覺到她的落寞。
聞人希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欠身,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餐廳。燕尾服的下擺款款浮動,像是雨中的芭蕉。背影高大,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董咚咚心里悶悶的。
菲菲姐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牛排,叉子像是在夢游,牛排和黑椒相親相愛。孩子們默默往嘴里塞東西,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很快菲菲姐也借故離開,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大家:“在北極別亂跑,尤其是不要去海邊?!焙⒆觽冎荒芄郧傻攸c頭——這次精心安排卻草草結束的早餐,讓他們對這場浪漫的婚禮大失所望。
菲菲姐走了,也帶走了低氣壓。蔣美麗呼了口氣,一邊喝著蝸牛甜湯,一邊故作老成地分析:“這兩個人,跟電視劇上的劇情,不太一樣???根據(jù)我追劇的經(jīng)驗分析,這絕對是一場利益型婚禮,董咚咚,你們不也是家族企業(yè)嗎?是不是和聞人希他們家,有什么合作?”
董咚咚被胡椒粉嗆得打了個噴嚏,悻悻道:“我連加減乘除都弄不明白,那些做生意的事兒,我就更不知道了。”
左拉拉最善解人意:“菲菲姐心情不大好,本來不是說上午帶咱們?nèi)マD轉么,我看就別麻煩她了。待會兒大家吃飽了,咱們自己來個朗伊爾半日游,怎么樣?”
“同意同意!”歐陽圓圓叼著根烤腸,沒心沒肺地舉手贊成。董咚咚用力拍了拍好朋友的肩膀,有的時候,真的是想得越少,越容易開心。
湯足飯飽,孩子們換上了全套的戶外裝備,一頭闖進了北極的夏天。美麗的小城處處都適合自拍,隨便一個鏡頭都是美不勝收。蔣美麗興奮得嘰嘰呱呱,呵出來的白氣讓她有種飄飄欲仙的既視感。四個人邊玩邊逛,不知不覺沿著海岸線走出很遠。
海岸邊散布著奇形怪狀的海冰,有像奧特曼的,有像葫蘆娃的,錯落地點綴在冰雪覆蓋的寬廣冰面上,在金色的陽光中光影迷離。
歐陽圓圓看見什么都覺得新奇,忽然發(fā)現(xiàn)一只靜靜站在冰面上的海鳥,黃色的喙一張一合,像是隨時會唱一支海天之間的歌。他立刻豎起食指向大家“噓”了一聲,躡手躡腳走過去,想要和極地生物來個第一次親密接觸。
厚厚的冰面上有垂直的晶體裂紋,左拉拉低頭看了眼,忽然反應過來什么,大聲喊道:“別過去!”
話音未落,歐陽圓圓腳下已經(jīng)傳來輕微的“咔嚓”聲,像是螞蟻啃咬木頭,又像是多足昆蟲在成群遷徙。幾秒鐘的停頓后,冰面突然裂開了一個臉盆大小的窟窿。他一腳踩空,好在有左拉拉的提醒,迅速反應過來,回頭拔腿就跑。不知名的海鳥也驚得拍拍翅膀,很快不見了蹤跡。
危險并沒有結束。
原本鏡面一般平整的海冰隨著歐陽圓圓的腳步一塊塊向左右兩側裂開,速度快得驚人,像是一條被點燃的火舌,又像是因為缺水飛速龜裂的大地。蔣美麗嚇得愣在原地,被左拉拉拖住手就跑,董咚咚則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向著狂奔的歐陽圓圓伸出手,竭斯底里地喊道:“快,快跑!”
歐陽圓圓一向膽小,被嚇得激發(fā)出百分之兩百的潛力,小短腿跑出了風火輪效果,很快靠近董咚咚。兩個人的手“啪”的一聲緊緊握在一起,肩并著肩,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跟上了左拉拉和蔣美麗。
冰層在身后碎裂的噼啪聲,讓孩子們頭皮發(fā)麻,董咚咚忽然有種交卷時間只剩下三分鐘,卻還有一大半試卷沒做的無力感。
足足跑了兩分多鐘,大家才終于離開海冰,回到陸地。董咚咚氣喘吁吁地彎腰撐著膝蓋,回頭一看,冰面上出現(xiàn)了一條扭曲的裂痕,隱隱透著紅光,像是白雪上的一道傷疤。
歐陽圓圓累得倒在地上,左拉拉和蔣美麗也背靠著背坐下。孩子們終于意識到,他們這是在北極,地球上自然環(huán)境最嚴酷的地方,是一個寒冷能吞噬一切生命的所在。一旦離開了人類文明,這里就是一片不毛之地,處處是危險的陷阱。
董咚咚喘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扭頭問坐在地上的左拉拉:“你是怎么知道,冰面要裂了?”
左拉拉幫自己和蔣美麗檢查了一下裝備,這才解釋道:“觀察冰的狀態(tài)。如果是云狀或是片狀結晶,一般都比較結實,剛才那一片,全是柱狀垂直的結晶,說明冰層隨時可能斷裂?!?/p>
蔣美麗深深吸了口氣:“幸好有左拉拉,不然歐陽圓圓這會兒估計已經(jīng)掉進北冰洋喂魚了。”
董咚咚皺起眉,似乎是在問左拉拉,又像是在問自己:“這樣……正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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