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明鋼
百年前的五四運動,是一場傳播新思想新文化新知識的偉大思想啟蒙運動和新文化運動,而魯迅就是新文化運動中沖鋒陷陣的英勇戰(zhàn)士。
凡關心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人都知道,新文化運動是從1915年陳獨秀在上海創(chuàng)辦《青年雜志》(后改名《新青年》)開始的。而那時的魯迅正陷于無以自拔的悲哀與失望里,除去應付教育部的公職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苦坐在紹興會館中鈔古碑、輯古書、讀佛經(jīng)。
魯迅在《〈吶喊〉自序》中如實記述了當時的心境:“S會館里有三間屋,相傳是往昔曾在院子里的槐樹上縊死過一個女人的,現(xiàn)在槐樹已經(jīng)高不可攀了,而這屋還沒有人住;許多年,我便寓在這屋里鈔古碑??椭猩儆腥藖恚疟幸灿霾坏绞裁磫栴}和主義,而我的生命卻居然暗暗的消去了,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1917年。這年夏季的一天,老友錢玄同來訪,才打破了鈔古碑者心中的孤寂?!丁磪群啊底孕颉酚涗浟唆斞概c錢玄同的一番對話與想法:
“你鈔了這些有什么用?”有一夜,他翻著我那古碑的鈔本,發(fā)了研究的質(zhì)問了。
“沒有什么用。”
“那么,你鈔他是什么意思呢?”
“沒有什么意思?!?/p>
“我想,你可以做點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們正辦《新青年》,然而那時仿佛不特沒有人來贊同,并且也還沒有人來反對,我想,他們許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說: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F(xiàn)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是的,我雖然自有我的確信,然而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是在于將來,決不能以我之必無的證明,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于是我終于答應他也做文章了,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記》。從此以后,便一發(fā)而不可收,每寫些小說模樣的文章,以敷衍朋友們的囑托,積久了就有了十余篇。
魯迅是很愿意有希望的,即使它在渺茫的將來,但他自己內(nèi)心卻實實在在“確信”希望的“必無”。魯迅并不相信《新青年》及新文化運動一定會喚醒民眾,給中國帶來多少生機,然而朋友們努力的熱情卻不是一件壞事。為不使朋友們失望,魯迅才開始為《新青年》寫小說。
1933年,魯迅在其《魯迅自選集·自序》中對自己在《新青年》上發(fā)表小說、雜文的動因作了更為明確的說明。他說:
然而我那時對于“文學革命”,其實并沒有怎樣的熱情?!?/p>
……既不是直接對于“文學革命”的熱情,又為什么提筆呢?想起來,大半倒是為了對于熱情者們的同感。這些戰(zhàn)士,我想,雖在寂寞中,想頭是不錯的,也來喊幾聲助助威罷。
魯迅加盟文學革命,由寫白話小說始?!拔逅摹敝暗募拍?、失望恰恰給他提供了必要的思索空間,使他能接連推出一批佳作。他發(fā)表的第一篇白話小說便是《狂人日記》。書中有一段控訴“吃人禮教”的著名文字:
凡事總須研究,才會明白?!曳_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這篇小說生動有力地揭示了封建舊禮教及家族制度的“吃人”本質(zhì)。正如吳虞在一篇讀后感中所指出的:作者“把吃人的內(nèi)容和仁義道德的表面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戴著禮教假面具吃人的滑頭伎倆,都被他把黑幕揭破了”。
爾后,魯迅“一發(fā)而不可收”,發(fā)表了一系列的小說,從《阿Q正傳》《孔乙己》《藥》,到《孤獨者》《傷逝》,通過塑造一系列豐滿生動的人物形象,揭露和控訴了封建舊思想、舊禮教、舊制度的罪惡,傳達出對國民劣根性的深惡痛絕和催促民族新生的熱望。也正是這30余篇白話小說,奠定了魯迅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無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與此同時,魯迅還發(fā)表了一系列針砭時弊的隨感、論文與白話新詩。在《我之節(jié)烈觀》《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親》等文章中,他逐條批判了封建舊禮教在婦女和青年問題上的毒害,論述了新的道德觀念。
新文化運動觸動了封建舊文化、舊思想,于是,一些封建復古主義者跳將出來,提出了“保存國粹”的口號。他們認為中國歷史上留下來的東西都是好的,主張無條件地加以保存。針對這種思潮及主張,魯迅寫道:“什么叫‘國粹?照字面看來,必是一國獨有,他國所無的事物了。換一句話,便是特別的東西。但特別未必定是好,何以應該保存?譬如一個人,臉上長了一個瘤,額上腫出一顆瘡,的確是與眾不同,顯出他特別的樣子,可以算是他的‘粹。然而據(jù)我看來,還不如將這‘粹割去了,同別人一樣的好?!濒斞高€諷刺道:“只要從來如此,便是寶貝。即使無名腫毒,倘若生在中國人身上,也便‘紅腫之處,艷若桃花;潰爛之時,美如乳酪。國粹所在,妙不可言。”
魯迅認為,“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才是戰(zhàn)斗的作者的本領”。他還認為,駁論的寫作:“歷舉對手之語,從頭至尾,逐一駁去,雖然犀利,而不沉重,且罕有正對‘論敵之要害,僅以一擊給與致命的重傷者?!?/p>
魯迅就是這樣的僅一擊就能致“論敵”于死命的“冷面殺手”。他的文章辛辣、犀利,似投槍,似匕首,筆鋒縱橫,所向披靡。
魯迅在《吶喊·自序》中有這樣的話:“但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的了?!毖韵轮猓斞覆⒉徽J為自己是新文化運動的主將,當然就更談不上旗手了。
在雜文集《墳》的后記《寫在〈墳〉后面》一文中,魯迅寫道:
我并無噴泉一般的思想,偉大華美的文章,既沒有主義要宣傳,也不想發(fā)起一種什么運動。
這些話既是謙虛之詞,也是魯迅的真實想法。
魯迅看問題比較悲觀。在給一位日本的中國文學研究者的信中,他寫道:“我寫的小說極為幼稚,只因哀本國如同隆冬,沒有歌唱,也沒有花朵,為沖破這寂寞才寫成的”;又說:“今后寫還是要寫的,但前途暗淡,處此境遇,也許會更陷于諷刺和詛咒罷?!?/p>
魯迅筆下的人物,從孔乙己、祥林嫂,到華老栓、阿Q,無一不是悲劇人物,其故事的結局也無一不是凄涼、悲慘的。
魯迅深有自知之明,因此十分謹慎,極力避免將消極悲觀的情緒傳染給他人,這一類的意思他曾多次表露過。他曾對許廣平說:
我所說的話,常與所想的不同,至于何以如此,則我已在《吶喊》的序上說過:不愿將自己的思想,傳染給別人。何以不愿,則因為我的思想太黑暗,而自己終不能確知是否正確之故。
在給李秉中的信中,魯迅寫道:
我喜歡寂寞,又憎惡寂寞,所以有青年肯來訪問我,很使我喜歡?!@人如果以我為是,我便發(fā)生一種悲哀,怕他要陷入我一類的命運?!乙渤3O氲阶詺?,也常想殺人,然而都不實行,我大約不是一個勇士?!易约嚎傆X得我的靈魂里有毒氣和鬼氣,我極憎惡他,想除去他,而不能。我雖然竭力遮蔽著,總還恐怕傳染給別人。
魯迅不是樂觀主義者,但是他懂得,既參加了戰(zhàn)斗,就應當同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們保持一致,努力抗拒著內(nèi)心的絕望,而自覺地響應“不主張消極”的“主將”的“將令”。因此,盡量在自己的文章中“刪削些黑暗,裝點些歡容,使作品比較的顯出若干亮色”?!八晕彝恍粲昧饲P,在《藥》的瑜兒的墳上憑空添上一個花環(huán),在《明天》里也不敘單四嫂子竟沒有做到看見兒子的夢”。
說到五四運動前的新文化運動,很多論著都談到片面性的問題:好就是絕對的好,壞就是絕對的壞。
魯迅
和五四時期眾多的開明知識分子一樣,魯迅的確在不少場合,說過不少全盤否定傳統(tǒng)文化的話,譬如,把中國歷史概括為“吃人”兩字,把“國粹”說成臉上的“瘤”、額上的“瘡”等等。
魯迅對中醫(yī)中藥也持否定態(tài)度。他在回憶錄《朝花夕拾·父親的病》中,為一位名叫陳蓮河的中醫(yī)畫像。魯迅寫道:
他(陳蓮河)一張藥方上,總兼有一種特別的丸散和一種奇特的藥引。蘆根和經(jīng)霜三年的甘蔗,他就從來沒有用過。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對”,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似乎昆蟲也要貞節(jié),續(xù)弦或再醮,連做藥資格也喪失了。……藥引尋到了,然而還有一種特別的丸藥:敗鼓皮丸。這“敗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舊鼓皮做成;水腫一名鼓脹,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伏他。
在魯迅筆下,中醫(yī)中藥竟荒唐到了這種地步。這當然是個案,但從中我們也可以出魯迅對中醫(yī)中藥的鄙視。
魯迅甚至主張將代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線裝書都束諸高閣。他寫道:
我看中國書時,總覺得就沉靜下去,與實際人生離開;讀外國書——但除了印度——時,往往就與人生接觸,想做點事。中國書雖有勸人入世的話,也多是僵尸的樂觀;外國書即使是頹唐和厭世的,但卻是活人的頹唐和厭世。我以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
如果單看這些論述,魯迅的文章有片面性的論斷似乎可以成立。然而,魯迅還講過另外的一些話。他在《無聲的中國》一文中寫道:
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diào)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房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這屋頂,他們就會來調(diào)和,愿意開窗了。沒有更激烈的主張,他們總連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這是魯迅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的挫敗之后的經(jīng)驗之談。在幾千年的封建專制的重壓之下,沒有過激、過火的舉動,時時恪守中庸之道,處處追求四平八穩(wěn)、公允平正,能觸動封建主義的分毫嗎?
李大釗給魯迅的印象很好。魯迅加入《新青年》不久,就與李大釗相識。據(jù)魯迅回憶:“我最初看見守常先生的時候,是在獨秀先生邀去商量怎樣進行《新青年》的集會上,這樣就算認識了。不知道他其時是否已是共產(chǎn)主義者。總之,給我的印象是很好的:誠實,謙和,不多說話?!缎虑嗄辍返耐手校m然也很有喜歡明爭暗斗,扶植自己勢力的人,但他一直到后來,絕對的不是?!?/p>
但魯迅在給李大釗的遺文寫的序言中,卻回避了對其文章做直接的評價,說:“不幸對于遺文,我卻很難講什么話。因為所執(zhí)的業(yè),彼此不同,在《新青年》時代,我雖以他為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的伙伴,卻并未留心他的文章,譬如騎兵不必注意于造橋,炮兵無須分神于馭馬……”魯迅指出,雖然他的理論在過一段時間后看來未必精當,但“他的遺文卻將永駐,因為這是先驅(qū)者的遺產(chǎn),革命史上的豐碑”。
魯迅對新文化運動兩位重量級的人物陳獨秀和胡適也有一番比較: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開一次編輯會,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時最惹我注意的是陳獨秀和胡適之。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是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nèi)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的,里面有幾支槍,幾把刀,一目了然,用不著提防。適之先生的是緊緊地關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內(nèi)無武器,請勿疑慮?!边@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這樣的人——有時總不免要側著頭想一想。
魯迅的性情是直率、尖銳、坦誠的,與胡適不甚相投;但對陳獨秀始終存有敬意。魯迅所說的新文化運動的“主將”,毫無疑問就是指陳獨秀。
劉半農(nóng)也曾是《新青年》的一名斗士,參加關于文學革命的論爭,影響頗大。魯迅后來說:
古之青年,心目中有了劉半農(nóng)三個字,原因并不在他擅長音韻學,或是常做打油詩,是在他跳出鴛蝶派,罵倒王敬軒,為一個“文學革命”陣中的戰(zhàn)斗者。
在《憶劉半農(nóng)君》一文中,魯迅寫道:“不錯,半農(nóng)確是淺。但他的淺,卻如一條清溪,澄徹見底,縱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體的清。倘使裝的是爛泥,一時就看不出深淺來了;如果是爛泥的深淵呢,那就更不如淺一點的好?!?/p>
魯迅頌揚早期的劉半農(nóng),而不滿于他晚年的狀態(tài)。實事求是,有好說好,有壞說壞,是評論人事的回憶文字的典范。魯迅對《新青年》同仁們的評價自然不一定每篇都精當,但很值得我們參考。
1919年爆發(fā)的五四運動,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個劃時代的事件。
五四運動期間,就在陳獨秀、李大釗等先驅(qū)者為學生運動奮力奔走(陳獨秀甚至為此坐牢)時,魯迅在干什么呢?魯迅當時任北洋政府教育部僉事,這一職位應該說與學生運動干系甚大,但魯迅卻完全置身于事外,沒有參加游行,也沒有發(fā)表支持學生運動的文章,態(tài)度極為冷淡。
魯迅當時對五四運動到底持何看法呢?查尋魯迅書信,我們發(fā)現(xiàn),1920年5月4日,也即五四運動一周年那一天,魯迅在致宋崇義的信中談及了“五四”以來的學生運動。信中說:
比年以來,國內(nèi)不靖,影響及于學界,紛擾已經(jīng)一年。世之守舊者,以為此事實為亂源;而維新者則又贊揚甚至。全國學生,或被稱為禍萌,或被譽為志士;然由仆觀之,則于中國實無何種影響,僅是一時之現(xiàn)象而已;謂之志士固過譽,謂之亂萌,亦甚冤也。
標志著中國新民主主義開端、中國現(xiàn)代史開端的五四運動,居然被魯迅漠視為“紛擾”,并被斷言對中國社會毫無影響。魯迅這一態(tài)度,恐怕是大大出乎人們意料的。
下面這段話,可以看作是魯迅對五四運動評價的腳注:
他們所能做的,也無非是演講、游行、宣傳之類,正如火花一樣,在民眾的心頭點火,引起他們的光焰來,使國勢有一點轉(zhuǎn)機。倘若民眾并沒有可燃性,則火花只能將自己燒完。
正是由于對中國民眾的絕望,才導致魯迅作出五四運動對社會將無所影響的判斷,進而導致了魯迅內(nèi)心對五四運動的冷淡。
魯迅是以助陣者的姿態(tài)參加“五四”新文化運動的,但助陣之威竟時時蓋過了主戰(zhàn)場,對后世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小說家郁達夫這樣評價:
若問中國新文學運動以來,誰最偉大,誰最能代表這個時代,我會毫不躊躇地立即回答說:魯迅。魯迅的小說,即使同數(shù)千年來各方面的杰作相比,也毫不遜色。至于他的隨筆雜感,卻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具有斷然不容他人追蹤的風格。觀察的深刻,談鋒的犀利,文筆的簡練,譬喻的巧妙等,構成他作品的特質(zhì)。此外,更兼幾分幽默?!扔腥讼胍媪私庵袊褡寰竦脑挘乙詾?,除了魯迅全集而外,別無捷徑可走。
老舍對魯迅的評價很高,他說:看看魯迅全集的目錄,大概就沒人敢說這不是個淵博的人。可是淵博二字還不是對魯迅先生的恰好贊同。
說到對魯迅的評價,不能不提毛澤東。1937年10月19日在魯迅逝世周年紀念大會上毛澤東曾熱情贊揚和高度評價了魯迅。他說魯迅具有三個特點:“第一個特點是他的政治遠見。他用顯微鏡和望遠鏡觀察社會,所以看得遠,看得真。”“第二個特點是他的斗爭精神……他在黑暗與暴力的進襲中,是一棵獨立支持的大樹,不是向兩旁偏倒的小草?!薄暗谌齻€特點是他的犧牲精神。他一點也不畏懼敵人對于他的威脅利誘與殘害,他一點也不避鋒芒,把鋼刀一樣的筆刺向他所憎恨的一切?!?/p>
毛澤東還說:“魯迅在中國的價值,據(jù)我看要算是中國的第一等圣人。孔夫子是封建社會的圣人,魯迅則是新中國的圣人?!?/p>
在《新民主主義論》中,毛澤東這樣評價魯迅:“魯迅是中國文化運動的主將,他不但是偉大的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和偉大的革命家。魯迅的骨頭是最硬的,他沒有絲毫的奴顏和媚骨,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魯迅是在文化戰(zhàn)線上,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數(shù),向著敵人沖鋒陷陣的最正確、最勇敢、最堅決、最忠實、最熱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
方向?!保ň庉?黃艷)
作者:江漢大學政法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