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舒含
作者自畫
鮑姓女子,名舒含。大抵是父母想我舒適安定地度過一生吧。平日里愛畫,喜歡看那些名家大作。偶也提筆略為那素白的紙點些紅綠來,自賞那自抹的“涂鴉”,也總忍不住生出幾絲驕傲來,不與人比,悅己即可。除卻這畫筆,水筆也是人生一寶啊。拿水筆來寫試卷?不不不,可莫忘了它的另一個大用途——寫文啊。這文是沒有邊界的,小說、即興詩……什么都寫。只是往往總留個開頭,卻懶得再繼續(xù)動筆了,不過日記倒是不缺頭不缺尾的,每日是必寫的,它是陪伴我許多年的知己。我向它傾訴,把它藏在那“金屋”里。日里空閑時我也愛捧著本書,如饑似渴地讀著。常思,這書中的世界,怎如此寬,如此廣,讓小女子我一發(fā)而不可收拾也。從書中費力脫身,出去走走,與一眾損友貧嘴幾句,可別以為是個文靜人呢。
爺爺很是寶貝這書桌,林木聽聞,是民國時期的老古董了。
林木這個名便是爺爺取的。媽媽說,爺爺希望她如樹木一樣堅韌不屈。可這么個男性化的名字,還土死了,每每爺爺看報她總會皺起眉,嘀咕幾句,隨即拋諸腦后,然后悄悄地來到爺爺跟前,突然嚇他一跳,祖孫大笑,其樂融融。
林木的童年是少不了這張桌的,當她剛學會走路時,便喜歡自己歪歪斜斜地走到書桌旁,費勁地“攀”上爺爺?shù)母吣镜剩瑑蓷l小肉腿晃呀晃的,別提多好玩兒了。
稍長一些,她的個頭足以夠到書桌了,“邪惡”的小手便開始擺再起爺爺?shù)膶氊惸?,直把小臉弄得黑乎乎的,她方“咯咯”地笑出聲來?/p>
五歲那年,爺爺教她寫毛筆字,兩只小手緊握著那只大毛筆,把墨濺得到處都是,那認真的小眼神,令人又好笑叉好氣。每完成一幅“杰作”,她定跑到爺爺跟前“邀功”,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滿了希冀。果然比起書桌,她還是最喜歡爺爺了,小林木心想。
她喜歡坐在爺爺?shù)耐壬?,聽滿臉慈愛的爺爺講故事;她喜歡湊到爺爺?shù)亩裕嬖V他今日發(fā)生的趣事;她喜歡和爺爺一起看老掉牙的抗日片;她喜歡……對于孩提時的林木而言,爺爺,是她的全世界。
直到——那年林木初二,處于叛逆期的她在一次家庭聚餐中公然提出自己想改名。林木永遠不會忘記爺爺發(fā)火時的模樣,并鐵著臉告訴林木他不會同意林木改名的。林木不明白為什么,逐漸開始厭煩,她不再像小女孩時那般黏人。她漸漸與爺爺保持距離,甚至逐漸疏遠。
雖然每日清晨,林木總會慣性地走到爺爺?shù)臅狼埃鏍敔敂[好硯臺,卻會在看到一抹身影晃過時,假意只是路過書桌。老人嘆息,緩緩地推開木椅,長繭的手來回摩擦著紙。
這種無言的戰(zhàn)斗,在一個月后畫上了句號。黑沉沉的云撲襲而來,悄無聲息地籠罩了這方天,隨即“嘩嘩”往大地傾瀉。林木站在紅了臉的林爸前,林爸的臉是氣紅的。他強壓翻天的怒火,把卷子甩到地上,一言不發(fā)地推門而出。卷子很潔凈,干凈到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鮮紅的數(shù)字“0”。林木交了白卷,在一次無比重要的月考中。
林爸轉身剎那,她落了淚,如掉了線的珠兒般,人隨著抽噎不住地顫抖。爺爺走到林木身旁,輕輕擁著她,這溫暖,—下子觸動了她的心,猛地捂住臉,放聲哭泣。
待林木平緩下來,爺爺把她泛紅的眼眶對著自己布滿滄桑的眼,一字一頓道:“在學校里被人欺負,告訴爺爺?!闭f罷愛憐地摸了摸了林木的頭,留林木—人靜靜。爺爺起身時,她不經意地發(fā)現(xiàn)爺爺兩鬢的白發(fā)。
她顫顫地走到書桌前,細細地撫摸著粗糙的花紋,仿佛這樣便有了安全感,腦中不斷涌現(xiàn)出爺爺?shù)拿嫒莺湍前装l(fā),她只能艱澀地得出一個結論:爺爺老了。林木無比想否定,卻又不得不承認,事實好像就是如此,她拿起毛筆莊重地寫下一個字——“家”。突憶起那滿臉墨的女孩,不由一笑,卻又流了淚。自己什么時候這么容易哭了?林木扯了扯嘴角,心想。
次日,林木又為爺爺擺好了硯臺,當爺爺走進時,她雙手捧著毛筆道:“爺爺,請?!崩先宋⑽⒁恍?,在“家”的旁邊添了一個字——“人”。
明白“家人”就夠了。
(指導老師:孫軍)
寫作背后的故事
一看到“____就夠了”這一題目,腦子里第一個涌現(xiàn)的便是家人。常言道,家是我們溫暖的港灣,而家人也是我們最堅強的后盾。以林木和爺爺為主角的這篇精短的小說也并不是一時興起所書的。
我想寫爺爺,我想感謝這位兒時陪伴我的老人,我對他懷有深深的愧疚。年幼時的我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天天纏著爺爺要抱,那只不安分的手也讓那遍布滄桑的臉上多了幾道劃痕。爺爺給我唱《好漢歌》,給我講他當年的故事,我和林木一樣生活在爺爺溫暖的臂彎下。
但在步入初中后,青春的火苗在我的胸腔里作亂,我傷了我最敬愛的爺爺?shù)男摹D鞘莻€正午,烈日當空的,爺爺在廚房里大汗淋漓地為我做著午飯。菜端上來后,老人滿目笑意地問我:“來,猜猜這是雞蛋還是鴨蛋?!蔽抑两癫恢獮楹萎敃r自己反問了一句:“雞蛋好吃還是鴨蛋好吃?”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我毫不猶豫地回道:“鴨蛋?!睜敔敽镁脹]見我了,很是想我,特地從老家?guī)Щ貋硪换@本地雞蛋給我嘗嘗。這些,我是后來知道的。我只知道當時的自己硬要面子,不顧爺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的面龐,仰著頭說:“那定是爺爺你沒煮好了?!闭f罷,便放下碗筷朝自己屋里走去了,把房門甩得咣的一聲,回到屋里的后悔是一時的。直到現(xiàn)在才不住地嘆息自己那日的所作所為。
我欠爺爺一個道歉,我一次又一次質問自己,當時為什么要這么說呢,為什么啊7我幻想著那截然不同的結局,也在這幻想中,我逐漸明白,也許那是必然吧,也許,今天沒有爆發(fā)出來,明天也會上演吧,這是道坎,是你必要承受的,但也是你必要認錯的。我應當把那些愧疚轉換為當下的孝順,讓那些曾經護我們溫暖的人也感到溫暖。這個故事就這么從筆下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