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心儀 口述/段存華
55年前的那個十月,新疆羅布泊上空的蘑菇云震動世界,而千里之外的北京,參與原子彈研制的王承書日子一如往常,沒有因此廣為人知。85歲的段存華作為王承書的學生,為人們講起了王承書的感人故事。
王承書是中國鈾同位素分離事業(yè)的理論奠基人,亦是參與研制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少數(shù)的女性之一。
我和王先生前后腳進入北京原子能研究所——我是在1957年從北大物理系畢業(yè)后分配過去的;她是從美國回國后,1958年從近代物理研究所調(diào)了過來。
1961年,中蘇關(guān)系惡化,蘇聯(lián)撤走了援華的專家,能搬走的資料全搬走了,搬不動的機器扔在那里,沒人會用。國家決定派一批中國專家前來支援,王先生就被調(diào)到我們鈾同位素分離研究室。
調(diào)來的專家里,有人負責搞化工、有人負責關(guān)鍵部件,而王先生負責把理論搞清楚。其實王先生一開始也搞不懂。她在國外研究的是大氣中的稀薄氣體,時任第二機械工業(yè)部副部長的錢三強找到了她,問她愿不愿意為了國家改行,王先生想都沒想,當場就說:“我愿意服從領(lǐng)導的安排?!蓖跸壬坏?,先從我們手里借走了“三本經(jīng)”,也就是我們跟著蘇聯(lián)專家學習時抄錄的3本講義筆記。王先生廢寢忘食地看。等看懂了,就給我們辦學習班。
除了教我們,王先生還用手搖計算機和計算尺算出了設備的穩(wěn)定態(tài)。后來,幾千臺設備取出的鈾-235還是有雜質(zhì),我們才知道幾千臺設備之外的另外幾百臺設備,原來是作進一步凈化用的。這幾百臺設備要怎么級聯(lián)、怎么使用?誰都不知道。這時候又是王先生起了作用,算出了要怎么用才能分開雜質(zhì)。沒有她的貢獻,我們至今還是“瞎子”。
1912年,王先生出生在上海一個書香之家。1930年,王先生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保送到燕京大學,她又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幾乎沒有女子就讀的物理系,并結(jié)識了后來的丈夫,也是她的導師、物理學家張文裕。成婚后,王先生就跟著張先生去了昆明西南聯(lián)大。王先生得知美國密歇根大學有一筆獎學金,專門提供給亞洲有志留學的女青年,但規(guī)定不給已婚婦女。不服氣的王先生給獎學金委員會寫了信,坦陳了自己的情況,也表明了決心,最終獲得了錄取通知書。
王先生去得堅決,美國的生活卻也艱苦——遭遇過歧視,面臨過拮據(jù),卻從未彎過脊梁。博士論文答辯時,王先生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導師認為不對,連說3次“No”。王先生鎮(zhèn)定地回答了3次“Yes”,接著做了詳細的闡述,最終獲得導師的贊同。
王先生在美國的學術(shù)做得很出色——她與物理學權(quán)威烏倫貝克共同提出了一個震動學界的觀點,即以兩人名字命名的“王承書-烏倫貝克方程”。
我問過王先生,當年為什么回國。王先生答得簡單,只說自己想回來,回中國做貢獻。
1961年,王先生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從那一天開始,她就從280多元的工資里拿出200元交黨費,剩下的80多元里,還要拿出一部分去資助學術(shù)活動和生活困難人員。黨委勸她:“王先生,你不能這么交,你還得生活呀。”王先生搖搖頭:“我既然入了黨,就要給黨做貢獻。我用不了這么多錢,國家不用給我那么多錢?!焙髞?,張先生去世了,王先生又將兩人一生的積蓄,以張先生的名義全捐給了“希望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