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劍
我出生于制鎖世家,世代鎖藝天下無雙,至我祖父這代更是達到巔峰,憑借出眾的文才武略,祖父不僅成為皇室的御用鎖師,而且官拜二品,家族富可敵國。
我是我這一代唯一的女孩。在我出生前,皇上指腹為婚,旨意父親和戍邊將軍陳思若各生兒女,則結為親家。
我從未見過我的未婚夫,只知我們十八歲時將奉旨成婚,雙方的訂婚信物均是一條項鏈,我的那根帶著一個梅花鎖的掛件,他的掛件則是一把梅花匙。
我曾無數次地勾畫未婚夫的模樣,憧憬著與他比翼雙飛的場景。
天有不測風云,就在我即將年滿十八歲時,皇上聽信讒言,我家被滿門抄斬。我仗著從小練就的一身輕功,趁亂逃脫。
我舉目無親,唯有投靠遠在邊關的未婚夫家。
我一路隱姓埋名,風餐露宿,終于找到了陳府。未來公婆得知我家遭遇后,與我抱頭痛哭。我的未婚夫陳軒亦在一旁落淚,他唇紅齒白,膚如凝脂,如女子般秀美絕倫。我暫且忍住悲痛,與他相視一笑。未多言,我被安頓于客房。
傍晚,我在房內用過膳后,起身欲至院內走走,豈料發(fā)現門已被上鎖。我猛吃一驚,轉念一想,或許是陳家為了我的安全所慮吧。
無事,我便早早上榻歇息。
是夜,我睡得迷糊之際,忽聽門外隱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驟然驚醒。門鎖嘎嗒一聲開了,繼而,一個修長的黑影進入室內。
我辨出來者是陳軒。他何故來此?我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他。
陳軒徑直向臥榻疾步行來,未容我作出反應,攔腰將我抱起扛于肩上。我欲呼叫,接連被他點了幾處穴道,立刻動彈、呼叫不得。
陳軒扛著我縱身躍上院墻,一路飛檐走壁,最后落在一處宅院中。他推開院中一間臥房,把我輕放于床榻上。
我頓時呼吸急促,心如鹿撞。
陳軒卻未有任何行為,返身掩門而去。
一個時辰后,穴道自解。我起身開門,而門竟也已被鎖。任憑我如何呼喊,院內都無人應答。
我冷靜下來,借著月光一看,庭院里雜草叢生——這是一座久無人居的荒宅。
我彷徨無助,忽然想起那天祖父掩護我脫逃時,把一本鎖具秘籍塞給我:“孩子,我們韓家鎖藝歷代傳男不傳女,而今只能由你傳承?!?/p>
我掏出秘籍,查章閱句,居然找到了解鎖之法。
天未亮,我跌跌撞撞地奔回陳府,叩門而入,卻見里面燈火通明,人們亂做一團。
我的突然出現,讓所有人立即安靜了下來。
陳思夫婦一見到我,立即笑逐顏開。
我滿腹委屈,正待訴說,卻聽得一聲大喝:“來人,快把她綁起來!”
循聲望去,兩道目光如冷箭般向我直射而來。目光源自我的未來公公,昨日初見時的一臉慈祥此刻蕩然無存。
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仆向我猛撲過來,三下五除二便把我捆綁在地。
“把她扔進后院枯井?!蔽磥砉^續(xù)下令。
“萬萬不可!”在這緊要關頭,陳軒出現了,“爹爹,當年您為討皇上歡心,謊稱我為男兒身。這原不打緊,當今皇上圣明,只需及時請罪,不會置我全家于死地!而您見婚期逼近,為保官職,竟然誣陷親家通敵謀反,使其全家滿門抄斬。今日您萬不可再錯上加錯呀!”
“軒兒,爹已無路可走了?。 ?/p>
“爹爹,請恕女兒不孝,女兒已于十日前飛鴿傳書,將真相密報于皇上。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您的養(yǎng)育之恩,女兒來生再報?!?/p>
陳軒淚流滿面,從項間取下梅花匙鏈,遞與我手中:“姐姐,你我同為女兒身,此生無緣結連理,愿來世化蝶成雙對!此鏈仍作為我們來生的信物。姐姐保重,妹妹去了。”
陳軒言畢,從袖中抽出一把利剪,疾刺項間,瞬間血花四濺,佳人香消玉殞。
陳思大叫一聲,撲向女兒。
此時,府外馬蹄聲聲,鐵戈交鳴。
陳府被包圍了!
陳思猛地拔出佩劍,仰天長嘆,揮劍自刎。
幾日后一個黃昏,殘陽如血。
我長跪在陳軒塋前,剖開黃土,把梅花鎖鏈深深埋于墓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