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為什么需要天皇制

張明揚

《皇宮日落》

作者：姜建強

出版：社科文獻出版社 · 索恩

出版時間： 2019 年 8 月

定價： 99 元

如果不是今年4月的平成天皇退位及改元“令和”在中國引發(fā)的那場熱鬧，很難想到竟有這么多國人對日本天皇如此感興趣，雖然這種興趣更多在于皇室八卦。比如，美智子皇后（現(xiàn)在是皇太后了）是第一位平民出身的皇后，是在網(wǎng)球場和明仁認識的;雅子皇妃（皇后）是外交官出身，婚后長期“抑郁”，沒生出皇子，只生了愛子小公主，也因此，德仁天皇的弟弟、有兒子的秋筱宮親王對皇位的繼承權(quán)“虎視眈眈”。

而歷史愛好者們呢，受以歷史為背景的“大河劇”和“光榮游戲”的影響，他們談起織田信長、武田信玄、毛利元就、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明智光秀這些人如同談論三國人物一樣得心應手，但是如果具體到天皇制，特別是日本近代以前那些天皇，就幾乎一無所知了。隨便問一個問題：織田信長或德川家康時代的天皇是誰？正親町天皇和后陽成天皇。是不是聽起來極其陌生？在讀姜建強先生這本《皇宮日落：平成退位與天皇家秘辛》之前，其實我也不知道這兩位天皇的大名。

正親町天皇在歷史上也不是一點存在感沒有。他1557年即位，因為皇室實在窮困潦倒，連即位典禮都沒錢搞，一直到毛利元就等人捐款，才在1560年“補辦”了即位儀式。這樣看，是不是比漢獻帝混得還要慘？漢獻帝至少還有“挾天子而令諸侯”的被利用價值。

自然，日本歷史的主線是“武家”（幕府）執(zhí)政，偶爾出了幾個“有大志”的天皇，最終也是無力扭轉(zhuǎn)歷史大勢。但如果你讀了《皇宮日落》，你會發(fā)現(xiàn)，在這條“主線”之外，天皇這條“支線”仍然有被閱讀、被了解的價值。

正如姜建強所說，天皇史可以看作一部日本文化史：“歷史和文化與死去的天皇糾纏在一起，死去的天皇與再生的歷史和文化糅合在一起?！彪m然天皇沒有政治權(quán)力，但他們身上附帶了太多宗教乃至神話的色彩，以至于你讀書時經(jīng)常會在恍惚間覺得，這是一本神話或者有鬼怪色彩的書。然后，你可能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印象：哦，原來天皇的萬世一系并不是一種政治現(xiàn)象，而是一種長期大型靈異現(xiàn)象。

《皇宮日落》一書的結(jié)構(gòu)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營造這種神秘感。全書分成十四個謎，甚至有一個謎就叫“天皇家與三大異怪之謎”，還有一個讓我看了想即刻買機票出發(fā)探秘的謎：伊勢神宮東面朝圣之謎。如書中所說：“神宮的四周被聳入云霄的濃密森林包圍……它們在陰森中訴說著古樸、天然、靜謐、純粹與靈性。”

不過，在姜建強看來，日本天皇制最大的一個謎并不是超自然的，而是日本人為什么需要天皇制。

這個問題在一個我和作者共同參與的沙龍中被討論了很久。我將這個問題修改為：日本為何只有曹操，沒有曹丕？是啊，為什么那么多權(quán)勢熏天的幕府將軍沒有想到取天皇而代之，而是一直安心做“曹操”呢？

對此，《皇宮日落》一書的答案是開放性的，提供了很多近現(xiàn)代日本學者的觀點。其中一種是：因為日本天皇手中沒有權(quán)力，甚至如司馬遼太郎所說的，“比誰都無力”。因此，也就少了很多覬覦者。

書中有一處細節(jié)我印象很深。天皇在京都的御所里待了600年以上，沒有城堡和警衛(wèi)設施，甚至沒有任何像樣的護衛(wèi)士兵，但天皇就是沒有發(fā)生任何不測，盜賊也好，落魄的武士也好，都沒有想到去御所行兇搶劫。

但我覺得，更合理的解釋可能是，天皇頭上的光環(huán)太神圣，而所擁有的政治權(quán)力和財富又太小，使得“奪取”的風險與收益不匹配。就像有多少人會去搶劫一座香火稀少的寺廟的捐款箱呢？即使你并沒有那么敬畏佛祖，賬總是會算的吧。

當然，日本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過更厚黑的陰謀論。比如導致織田信長身亡的“本能寺之變”，有一種小眾的說法就是，明智光秀發(fā)現(xiàn)織田信長有推翻天皇另立新朝的意思，因此“為國鋤奸”。但我總懷疑，這種說法是在日本近現(xiàn)代天皇制重光的背景下而逐步造勢甚至被制造出來的一種?；逝裳哉?。

在《皇宮日落》的新書分享會中，有讀者提問：“隨著平成天皇的退位，天皇的政治影響力會不會逐漸削減，直至走向自然消亡？”如果你讀了這本書，就會發(fā)現(xiàn)，如果長時段看歷史的話，天皇現(xiàn)在的影響力可能要遠遠超出歷史上的平均水平。畢竟，古代時多數(shù)日本民眾甚至都不清楚天皇的存在，天皇制不也延續(xù)下來了嗎？也因此，要理解天皇制的“萬世一系”，可能更需要訴諸文化，甚至訴諸一些神秘主義，而不是簡單用政治理論的“常理”去揣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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