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磊
唐云結識賴少其是在1953年,恰賴少其從南京調任上海負責華東文藝工作,唐云也從香港辦展之后回到上海,居家作畫。經漫畫家米古引薦,賴少其專程拜訪唐云,邀請他出任上海市美術家協(xié)會展覽部主任,相談之下,二人十分投契,遂成好友。1954年,賴少其專門邀請陳毅市長出席唐云負責籌辦的展覽;之后,唐云又受賴少其之邀,同傅抱石、潘天壽、王個、吳湖帆、謝稚柳、劉海粟、賀天健、沈尹默等共同參與籌建上海中國畫院,并成為畫院首批畫師。在此期間,賴少其、唐云帶頭進廠下鄉(xiāng)進行勞動鍛煉、收集創(chuàng)作素材;之后又分別為人民大會堂創(chuàng)作作品。二人在不斷的交往中友情日深,共同為新中國初期上海美術事業(yè)的創(chuàng)建、鞏固和發(fā)展做了大量工作。
賴少其主要從事軍隊宣傳工作,在藝術方面則以版畫為主。其傳統(tǒng)中國畫藝術發(fā)端于上海,而唐云正是賴少其藝術的最初欣賞者,是賴少其藝術思想的忠實傾聽者,也是賴少其收藏鑒賞眼光的早期培養(yǎng)者。1957年,唐云為賴少其的著作《為了把藝術介紹給人民》題寫書名。1958年和1962年,唐云在賴少其的藏品《陳老蓮花鳥冊》上兩次題跋,為之鑒定“是老蓮真跡無疑”。1964年,唐云將一枚齊白石篆刻作品《興之所至》贈予賴少其,同時鐫邊款“麟廬贈余此印,過合肥轉貽老賴,老賴想能賞其妙也。甲辰年五月,唐云記。”這枚印章經常被賴少其鈐于自己的得意之作和重要藏品上,可見其對這枚印章的喜愛和重視程度。1973年,賴少其在一件竹制臂擱上題刻“梅花歡喜漫天雪”,唐云為之補畫梅花。1980年,唐云在賴少其收藏的一只紫檀筆筒底部題“少其長物”四字,頗具魏晉人王恭“作人無長物”之寓意。從中可以看出唐云與賴少其在人品和藝品上的相互認可,以及作為收藏大家的唐云對賴少其的收藏鑒賞眼光是肯定的。
1980年4月,賴少其途經上海,唐云畫鷹贈予。這幅《蒼鷹圖》是唐云晚年花鳥畫的代表作,作品“風格趨向大寫意,用筆豪放,造型夸張,注重以形寫神,如鷹眼的造型概括、夸張,突出神態(tài)的表現(xiàn)。書畫創(chuàng)作中筆墨、色彩表現(xiàn)呈現(xiàn)由熱烈轉向靈秀、由靈秀轉向渾厚的特點”。圖繪一只蒼鷹站立在高石之上,作回首狀,鷹喙如鉤、屏氣凝神、羽翼蒼勁,角落幾株墨竹點綴,精心杰構、意趣盎然。賴少其在畫面上作詩《題唐云畫鷹》,其中有“功成不上凌煙閣,只緣妖霧起塵埃。人生曲折如流水,雞黍有約傾玉杯”四句。賴少其的題跋既表達了家國情懷,又感慨了人生際遇,更抒發(fā)了與唐云“雞黍之約”的暢飲快感。賴氏托物言志,增加了這幅畫的寄情和寓意性,不僅是唐云畫意與賴少其詩情的交響,更是二人多年友情的匯集。
《興之所至》齊白石
賴少其跋唐云《清代羊城八景》之七《東海魚珠》
除了題畫唱詩之外,二人在藝術互鑒上也是不斷往還。1980年夏秋季節(jié),“六十五翁”賴少其五上黃山,創(chuàng)作了描繪黃山神韻的中堂立軸70余幅,大畫數(shù)十幅,從各個空間角度描繪了黃山的雄與奇,從夏秋兩季的時間維度刻畫了黃山的靈與秀。12月12日,即賴少其以這批作品在上海舉辦展覽的前夕,唐云在《大公報》撰文《勇攀黃山天梯的人——談賴少其及其藝術成就》,認為“賴少其是一位勇于追求理想的人,從不滿足于眼前既得成果,對具有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國畫藝術同樣有著熾熱的感情”。無疑,這給了賴少其極大的贊譽和支持。其后,賴少其在杭州、廣州陸續(xù)舉辦畫展,唐云都悉數(shù)出席。
眾所周知,唐云是收藏大家。但是,賴少其亦“頗富收藏,精鑒別”。值得一提的是,唐云與賴少其還就自身的收藏與創(chuàng)作聯(lián)合舉辦過展覽。1984年12月,二人在深圳博雅畫廊舉辦“賴少其、唐云書畫作品暨藏品展覽”。在辦展前夕,賴少其在給深圳博雅畫廊經理雷子源的信中寫道:“就我準備情況來看,清代以后已經逝世的現(xiàn)代名家作品(主要是上海已故畫家贈我的精品)可以超過20幅。我自己的作品,都是新作(一部分是年前所作,但從未展覽過)也超過20幅。但未知展場的大小,我和唐云同志聯(lián)展,二人合起來將近100幅左右;為了使展覽會感到內容多樣,最好是二人作品混合展出,收藏與創(chuàng)作也不分開,還有部分書法也不分開,書法穿插其間會使人產生內容豐富之感?!辈浑y看出,唐云與賴少其不僅是工作上能相互配合的同事,還是在收藏上能相互促進的藏友,更是在創(chuàng)作上能相互砥礪的道友。二人之間的交集之多,來往之密、友誼之篤、信任之堅,可見一斑。
從1953年相識于滬上,到1993年唐云去世,40年的交往中,唐、賴二人不僅書畫往還、聯(lián)合辦展,而且時常藝術互鑒、相互砥礪,在生活中更是攜手并進、情深誼長。二人合作的兩本《清代羊城八景》圖,作為唐、賴二人惺惺相惜、君子之交、書畫情緣的見證,尤顯彌足珍貴。二人所成就的中國現(xiàn)當代書畫名家交游史上的這段佳話,值得后人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