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宇
我就坐在那黃泥土地上,看絲瓜身上一粒粒突起的青色疙瘩。
——龍應臺
柏拉圖的《會飲篇》中記載著關于劇作家阿里斯托芬講的一個寓言:很久以前,我們都是“雙體人”,有兩個腦袋,四條胳膊,四條腿。但由于人類傲慢自大,眾神之王宙斯把人類劈成兩半,以至于人類不得不終其一生苦苦尋找另一半。但是每個人都被劈開了,蕓蕓大眾,浩瀚如煙,找到另一半成了最難的事之一。即便如此,孤獨的“半人”仍然在苦苦尋找著。
但是,在某個特定的層面上,我想說,宙斯對人類的傲慢自大的詛咒,不會因為人類苦苦的追尋而獲得解除,因為我們被劈開并不是為了幫助我們找尋自我的完整,人生來便是孤獨的苦行僧,自生至死,他們在混沌中披荊斬棘,追逐那個“半人”。但結果呢,人注定只能是“半人”,即便你自認為找到了,可那不過只是海市蜃樓的虛假“半人”。這是宙斯對人類的詛咒。
人不停在黑暗中奔跑,奔跑,只為尋獲一個完整的自己。殊不知,我們正一次又一次地錯失了身邊縈繞的點點熒光,那熒光是極微弱的,甚至于你稍不留神,它便消散于無邊的混沌之中。因為那是我們忽略的美好。人最終跑累了,停下腳步,卻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傷痕累累,別的一無所獲,甚至連那觸手可及的熒光也不曾擁有。
有的時候,我會想人為何不能放緩腳步去捕捉身邊稍縱即逝的熒光,畢竟,世事無常。因此,我們必須學會“慢看”。
“慢看”即是在這復雜而紛擾的世俗之中,放緩步伐,用自己的全部感官與心去“看”這個世界的“好”。當然,本質還是那種“慢”的境界。
曾幾何時,獨自前往江南水鄉(xiāng)攬勝。還記得某日黃昏時分,我獨坐在城中的游船上,聆聽船夫淳樸動人的船謠,和風輕吻水面。泛起圈圈漣漪,我?guī)缀跏且獜拇咸兆淼綍炦^去。河的兩側,同樣的青石板路上演繹著兩種別樣的風情,商業(yè)化的繁榮碰撞著靈秀的小橋流水。我在岸邊的一家茶舍坐下,精致的玉盞里剛沏好的龍井茶湯微黃,騰起縷縷白煙。我慵懶地靠在藤椅背上,目光游離地望向窗外,日色漸晚,游人陸續(xù)散去。一個婆婆半躺在破舊的藤椅上,半閉著眼,旁邊有些年代的木桌上擺著一臺同樣有些年頭的收音機,一杯早己涼透的茶,杯子不算精致,最普通的白瓷杯,甚至有點粗糙。周身安靜得出奇,隔著玻璃,我仍清楚地聽到收音機咿咿呀呀的“良辰美景奈何天……”,是我的摯愛——《牡丹亭》。阿婆枯槁的兩指夾著根煙,自肆地燒著,阿婆只是偶爾用干裂的嘴唇輕抿一口,灰色的煙片便隨著阿婆吞吐的“云霧”彌散在殘陽的余暉里。我驚嘆于阿婆動作的行云流水,自然的慢的境界,那般地超脫人世,自由散漫。
江南水鄉(xiāng),偶遇的阿婆以自己的方式演繹著“慢看”。湘中小城,我亦有我的“慢看”。
我喜愛讀書,尤其喜愛在春寒料峭的清晨讀書,一人一桌,一茶一餅,一小爐暖手,一樂曲為伴,最好還配上一只在腳邊打盹的慵貓。讀的也是極其講究的,歌德、雪萊的詩作,林清玄、畢淑敏的散文,慶山、韓寒的小說都是極好的,若是能有本深沉耐咀的《古文觀止》或是《周易》之類自然再好不過了。因為我所需要的不是純粹的“閱讀”,而是更高層次的“品味”。
不同的人對于“慢看”有不同的理解和表現(xiàn),好比,觀望絲瓜結籽是龍應臺的“慢看”,在殘陽與晚風中賞曲假寐是阿婆的“慢看”,冬夜守候明月破云是我的“慢看”。但每一個懂得“慢看”的人往往懂得用身體去感悟這個世界,這時候,我們忽略的一切重新回歸,你會發(fā)現(xiàn)山間的輕風如此清新,溪邊的嫩草如此可人,樹下的蘑菇如此稚嫩……
我們在不停追尋“半人”的旅途中丟失了自己那追尋細微之美的本性,然而學會“慢看”與自己的心靈對話,掃除陰霾,令本性回歸,我們便羽化成仙! ? ? ? ? ? ? ? ? ? ? ? ? ? ? ? ? ? ?指導老師:張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