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晨

第七章 大洋上的“世界杯”

（作家遠航日記之四）

2018年7月15日? 星期日? 睛

西太平洋某海域

對于科考隊來說，今天是緊張忙碌的一天，因為隨后的臺風將接踵而至，必須及時完成預定的科考任務。所以，在“發(fā)現(xiàn)”號連續(xù)下潛以及提升的間隙里——它每次最多可以攜帶兩種調(diào)查設備，當使用“深海拉曼探針”系統(tǒng)探測了某些數(shù)據(jù)之后，需要上來換另外裝備進行調(diào)查，這時電視抓斗就抓緊放下去，再抓一把可用的海底樣品。

我翻看“2018出?！蔽⑿湃?，方知從昨天夜間隊員們就連續(xù)工作，分成兩班，歇人不歇馬，“發(fā)現(xiàn)”號和抓斗輪番上陣。當我來到后甲板時，看到抓斗已經(jīng)上來了，一位隊員正用鐵錘敲打一塊鐵礦石樣的東西，原來這就是剛剛從海底抓上來的石頭，準備留給有關科研人員檢測用的。它黑乎乎的，布滿了小孔，猶如一塊盆景吸水石，上上下下殘留著一只只不大的貽貝。據(jù)說隨著石頭沉積泥沙抓上來的還有一些鎧甲蝦、管狀蠕蟲和大點的貽貝，已經(jīng)被隨船的生物學研究者瓜分一空了。

我走到近前問那位隊員敲打什么，他說這上面有一塊黃色的東西，也許是稀有金屬呢！同時敲下來一塊，遞給我說：“送給你吧許老師，做個紀念?！蔽蚁肫鸷５孜矬w有不知名的細菌，不戴手套最好不要觸碰，便隨手拿起一個塑料袋，讓他裝到里邊?？戳丝矗h不如我上次在太平洋得到的錳結核礦石——那瓶還在家里養(yǎng)著呢，就在回艙室的路上放到一邊了。

10點來鐘，我找到孫船長問輪機長在哪兒？他說現(xiàn)在可能在輪機集控室，走，我?guī)闳タ纯?。緊接著，我就隨他從四樓一直走到負一樓，找到了正在檢查工作的輪機長，讓他帶我參觀一下整個機房。四年前，我曾經(jīng)在向陽紅09船上參觀過輪機室，心想可能差不多吧。可當我一一看過之后，卻發(fā)現(xiàn)這條船太先進了，機艙感覺也大不一樣。首先，輪機長給我找了一副耳塞：“里邊聲音太響了，你可能受不了?！?/p>

隨后，他帶領我走進輪機房，大管輪正帶領著幾名機工在工作，并沒有我預想到的那么轟響。而且也沒有看到“向陽紅09”船上汽缸不停上下跳動的場面，而是一層蓋子把它們都蓋起來，既防塵又減低了噪音;又看了輔助艙、機電艙、絞車艙，感到不愧為最先進的科考船。

中午吃飯時，大家都在談論晚上將舉行俄羅斯世界杯的決賽，法國隊和克羅地亞隊爭奪冠軍。而且有電視信號，愛好足球的人都躍躍欲試觀看。我問張首席：“怎么樣，可以看決賽吧！”“不行啊，”他笑笑，“我們的ROV還在下面，需要連夜觀測取樣，看不成了?！薄鞍?？晚上還要加班？”“是的，臺風又要來了，明天下午我們就要離開這片海域，必須抓緊多下一個潛次，把本次的任務做完。其實這不算什么，我們每次出來都是這樣，船時很寶貴，每天都要花幾十萬元，爭取多取得些成果才好！”

一種敬佩之情，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本來我十分想看這場比賽，但也牽掛著科考隊員們，于是在當晚9點左右就先穿好工作服，來到后甲板上的“發(fā)現(xiàn)”號ROV操作室，觀察記錄他們的工作。這節(jié)集裝箱改裝成的操作室，猶如加大版的“蛟龍”號載人艙，操作手和科學家們面對著幾塊顯示屏，一絲不茍地擺動著手柄，加之船體隨著涌浪搖擺著，仿佛正在潛入海底一樣。當然，這比真的在海底里安全多了。

最里邊守在操作臺前的主操手吳岳——他與我寫過的“蛟龍”號潛航員唐嘉陵是哈工大的校友，此時也像他一樣聚精會神“駕駛”著潛水器。旁邊是專為科學家觀察準備的座椅，現(xiàn)在上面坐著的正是首席科學家張鑫，小凳上坐著的則是輔助隊員——張首席的學生席世川，操作一臺筆記本電腦，同步記錄各類觀測數(shù)據(jù)。在他身后，還站著一名女生，是張首席的研二碩士生梁政委，配合錄像拍照。

我進來之后，就感到特別擁擠了，只能側著身子站在緊閉的門旁。最外邊的小席禮貌地站起來為我讓座。我連忙制止：“你別動，我就是看看，不要影響你們工作。”張首席對我笑笑，又轉而集中精力面對屏幕了。那上面，ROV的機械手正手持“拉曼探針”在熱液口周圍忙碌著，一束晶瑩的綠光照射著海底巖石，旁邊是一些慢慢爬動的潛鎧蝦。

張首席指點著說：“往下走一點，靠那塊石頭近一些。”同時，不時地回身指導著學生：“怎么樣，這里如果行就抓緊測量、記錄。”小席也看著面前屏幕說：“哦，再往左移一下。好，就是這里吧。只是這塊石頭上菌膜太厚，要是能清理一下就好了。”“那就辦呀，你帶上刷子沒有？”“沒……但有一把錘子。錘子也行，來，取出來刮一刮?！?/p>

機械手操作員按照要求，小心而準確地將固定在ROV上的樣品箱打開，緊緊抓住一把錘子手柄，高高舉起來，移動到那塊石頭上面，來回刮了幾遍，類似一層渾濁的浮土掉了下來，鏡頭前模糊了一下，那些小蝦也受驚般地紛紛爬開。小席說還是不行，這塊石頭不平。張首席表示：“那就用錘子敲敲吧?！辈僮鲉T又用機械手舉起錘子啪啪地敲打著。 不一會兒就有了平面效果。馬上，另一只機械手舉著“拉曼探針”過來，把藍綠激光束牢牢地按在上面工作起來。

哈，原來這臺無人纜控潛水器“發(fā)現(xiàn)”號，也可稱水下機器人就是這樣“干活”的。一項項深海探索的數(shù)據(jù)成果，如同秋天成熟的瓜果一樣，乖乖地落在了科學家手中。

北京時間晚上11點鐘，正是俄羅斯世界杯決賽之時，“高盧雄雞”法國隊與“格子軍團”克羅地亞隊的冠軍爭奪戰(zhàn)如期打響。恰巧也到了夜餐時刻，我同張首席等人走出操控室，來到餐廳。這是我第一次想去吃夜餐，因為擔心增加體重，船上活動又少，盡量少吃一點。可這晚想到要熬夜看球賽，還是補充能量為好。飯菜不錯，炊事員做好了打鹵面，鹵子是我喜歡的雞蛋紫菜，還有木耳洋蔥等小菜，立時胃口大開，一連吃了兩碗。

此時，決賽已經(jīng)開始了，餐廳內(nèi)的電視響起了誘人的歡呼聲和解說聲。隊員們邊吃飯邊觀看，而我則想抓緊吃完，趕快回到艙室細細觀賞，就像還有一道美味饕鬀大餐在等待著一樣?？墒?，張鑫等人卻只是瞟了幾眼電視，又熱烈地討論下一步應該怎樣探測了。我知道，四年難得一次的世界杯決賽，誰都想看一看，但科學考察還在進行之中，為了工作他們只能放棄這次機會了。

果然，飯后他們就義無反顧地返回ROV操控室了。只是外號“阿杜”的隊員邊走邊回頭看著電視屏幕，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這不也是一種犧牲精神嘛，這種精神同樣值得褒獎和弘揚！

2018年7月16日? 星期一? 睛

西太平洋某海域

昨天深夜，當我從餐廳出來，路過船長室時，聽到一陣喧嘩聲。原來是不值班的船員們聚集在這里，一邊享用夜餐一邊看球賽。他們說這里的電視屏幕大而清楚，看著舒服過癮。實際上是大家喜歡聚在一起議論交流，這就像球迷們舍棄家中的電視機，而愿意跑到酒館甚至廣場上共同觀看一樣。

船長孫其軍見到我，熱情地邀請我參加進來：“快，給許老師拿把椅子，坐下一塊看球?！蔽艺f還沒有換衣服呢，一會兒再來。

回到艙室，我換下工作服，打開了小電視，一個人看倒是安靜，但缺乏交流的樂趣。聽到船長室里傳來一陣陣歡呼，看來又進球了，雖說已是深夜十二點了，但幾乎全船上下還是深受感染的。于是，我關了自己房間的電視，又跑下去來到船長室一塊觀看。

好嘛，這次決賽破天荒地進了六個球，四比二，法國勝，是近30年進球最多的一次決賽。最后，大家盡興而歸。紛紛說，如果有一天中國隊進了決賽就好了。

盡管睡得很晚，第二天我還是在七點半聽著手機鈴聲醒來了，稍微洗了把臉先來到餐廳，因為到八點就收拾，晚了吃不上早餐了。

飯后，我換好工作服，來到“八角樓”——這里學名是“集中控制室”，就是后甲板儀器操作室，設計成八角的形狀，便于全方位360度觀察后甲板，對作業(yè)設備進行集中操控。我特意數(shù)了一下，一共七面巨大的環(huán)形窗玻璃，連同房門，恰恰是八個角。

在這里，我看到可視抓斗下到海底，一點一點地向目標點移動，尋找“發(fā)現(xiàn)”號定位點，在經(jīng)歷了一番尋覓過程后，終于找到了那個點，趕過來的王隊長指揮著抓取樣品：“再往右舷移一點，五米吧，看，有只大螃蟹，還有一片潛鎧蝦，就在這里抓吧?！薄昂?，可有塊大石頭，一塊抓上來嗎？”“對，能抓就抓上來?！?/p>

操控員按照他的指點，移動手柄開始下抓斗了。一下子就滿了?！肮@一斗太大了，都堵住眼睛了?！彼侵缸ド蟻淼臉悠窊踝×藬z像頭。而后開始慢慢往上提，一秒一米的速度。為了看清提升上來的抓斗，我趕快拿起安全帽，走出八角樓，下樓來到后甲板上。不一會兒，抓斗就隨著絞車纜繩的轉動升出水面。

隨著絞車的擺動，它老老實實地停在預定的甲板位置。工作人員一按電鍵，抓斗松開牙口，嘩啦一聲，石頭連同生物樣品落了一地。

嗬，又是一個大豐收！聞訊而來的生物隊員們一擁而上，戴著手套撿拾石頭上的貽貝、小蝦等東西。有人拿著小勺刮著上面的菌膜，有人用小鑷子夾著小蝦，還有人不斷地往塑料袋里、小鐵筒里放著生物樣品。真像遇到了好吃的自助餐似的，“食客”們紛紛享用。這從另一個角度，反映了科考隊員們的敬業(yè)精神。

我抓緊拍照，留作日后寫作的素材。同時，也尋找著適合的紀念品。驀地，我發(fā)現(xiàn)一塊石頭，很像中國地圖，而且是立體的，高高低低，像山峰，像低谷，還有一個缺口，特別像渤海灣的膠東和遼寧半島，立刻拿了過來?？墒?，聽人說深海里的東西，是否有放射性物質(zhì)抑或有不知名的細菌，令我擔憂，可又不忍心放棄。想了想，還是留下來，用水清洗干凈，又找人要了一個生物塑料袋，裝了進去，等到回去后再請有關人員化驗一下吧。

這畢竟是來自一千多米深的海底，而且是沖繩海槽的“禮品”，還是有紀念意義的！

第八章 “科學”號誕生記

新世紀的邀請

公元2001年元旦之晨六時左右，當?shù)谝豢|曙光灑落在浙江臨海括蒼山頂?shù)臅r候，閱盡人間滄桑的大地頃刻間沸騰起來，聚集在這里的數(shù)萬人發(fā)出了同一個激動的聲音：您好，世紀曙光！

原來，經(jīng)過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精密計算：2001年1月1日早晨6 時42.9分，21世紀中國大陸第一縷曙光將照射在臨海市括蒼山主峰米篩浪峰尖。千載難逢??！中央電視臺、紫金山天文臺和臨海市聯(lián)合舉辦了盛大的“世紀曙光節(jié)”，誠邀國內(nèi)外賓客一起迎接新世紀的到來。

1382米的海拔高度造成的山上嚴寒，絲毫沒有削減人們的熱情和期盼，大家興致勃勃地體味著大自然賜予的壯美奇觀：浩渺的東海上初露霞光，山下大地還是一片漆黑，括蒼山頂卻已見到光明。剎那間，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穿過云層普照大地。那是新世紀伸來的巨手啊，邀請萬物之靈長邁向更加燦爛的明天。

回首過去，酸甜苦辣，風雨兼程;展望未來，愿景輝煌光明在前。海洋科學家與全國各行各業(yè)的人們一樣，歡欣鼓舞，豪情滿懷，摩拳擦掌，再創(chuàng)佳績。雖說在科學的春天里，在改革開放的年代中，他們臥薪嘗膽，殫精竭慮，取得了許多可喜的成果，為共和國繁榮富強做出了非凡的貢獻，但是放眼全球科學的海洋，還只是微不足道的浪花，更加艱深高遠的目標還在等待著……

海洋，最值得關注的部分是深海區(qū)域。

國際公認：1000米以下為深海，5000米以下為深淵，而全球海洋平均水深是3800米，其中超過1000米的深海區(qū)占95%以上。那里邊埋藏著無盡的寶藏和奧秘，需要人類去不斷探索。

科學考察船是海洋考察與研究不可或缺的裝備。盡管我們有了“科學一號”，可以沖破第一島鏈駛向太平洋，并且取得了不少科研成果。但它畢竟建造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距今過去近30年了，對于一艘航行大海的船舶來說，已經(jīng)進入了它的暮年。

其次，受當時條件所限，它的性能和設備相對還比較落后，尤其缺乏深海大洋綜合科學考察的能力。這種狀況正在成為制約我們海洋科技發(fā)展的瓶頸，阻礙了海洋強國戰(zhàn)略的實施。好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一浪高過一浪，迅猛向縱深發(fā)展，海洋科研一線上的人們和主管部門，與國際接軌的創(chuàng)新意識日益增加，綜合國力也越來越強。隨著新世紀的到來，新型現(xiàn)代化的科學考察船呼之欲出。

2006年，時年47歲的博士生導師、研究員孫松出任海洋研究所所長。他思維開闊，志向遠大，一上任便帶領一班人瞄準了“深海大洋”——

孫松個頭不高，身板結實，走路風風火火，儼然運動員模樣，一副黑框近視眼鏡，則顯示出學者身份。他出身于山東萊陽一個普通人家，父親雖是中學老師，可自己跟著母親在農(nóng)村長大。上學時班里一半職工子弟，有城里戶口吃“商品糧”，而他是吃“農(nóng)村糧”的，處處感到待遇不一樣，暗想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進城工作拿個“糧本”。

不料“文革”打亂了他的夢想，大學不考試憑推薦招生，這給了那些有權有關系的人以方便之門。孫松別說去上大學，差點連高中也上不了。因為上高中也是推薦，大隊支書、會計的孩子優(yōu)先。好在那位高中校長為人正直，了解到孫松學習不錯，便對大隊干部說：“要上一齊推上來，不然都別來。”

這樣，孫松走進了高中校門，自然更加刻苦努力，轉眼間三年高中畢業(yè)了，他感到前途渺茫，還是要回家務農(nóng)。歷史卻在1976年10月轉了一個彎，極“左”陰云散去，國家航船走向正規(guī)的航道。尤其是“打不倒的小個子”鄧小平第三次復出，斷然決定于1977年秋冬之際恢復高考，給了萬千年輕人重生的機會。

多年之后，已是所長的孫松時常感嘆地說：“永遠感謝鄧小平，要不是他拍板改變招生政策，我還在老家種地呢！”

可在動亂年代學的東西太少，比如化學一門課程，只能講化肥原理與制造，基礎太差。頭一次高考，孫松名落孫山了。1978年7月，他經(jīng)過復讀半年整裝重來，一舉過關。報哪所學校呢？父親與他拿著招生表翻來覆去地看，省城濟南太熱了，家鄉(xiāng)煙臺沒有想學的專業(yè)，青島有個海洋學院，那里涼爽又離家近，就填報了山東海院（中國海洋大學前身）生物系。

錄取通知書陸續(xù)發(fā)放下來，他父親在路上碰上了公社教育助理，問：“有沒有我們村的？”那人想了想說：“有?！薄芭?，錄取書寫的什么名字？”“記不起來了，也姓孫，兩個字?！薄鞍炒褰袃蓚€字的不多，那就是我家孩子??！”父親高興地回家對孫松說：“你快去看看，好像考上了?！?/p>

是嗎？孫松一溜煙地跑到公社。那位助理打開抽屜一翻，正好看到了那份孫松的通知書，第一志愿：山東海洋學院！“哈，我就是孫松，拿走了！”他捧著錄取通知書跑回了家。那年月，農(nóng)村的考上大學如同中了狀元，公社統(tǒng)一公布。由于孫松提前拿走了通知書，大喇叭里沒提他的名字，村里人認為他沒考上，還挺替他惋惜的。

孫松卻興高采烈地打點行裝，準備去青島上學去，弄得不少人紛紛傳言：“這孩子沒考上還張羅著上大學，瘋了？”外村一個親戚聽說了，嚇得跑來問孫松：“聽說你為了上學魔怔了？”正在興頭上的孫松拿出錄取通知書：“沒有！你看我這不是考上了嘛！”

由此，農(nóng)家孩子孫松一頭扎進了青島，投入了海洋科學，一生再也沒有離開。四年大學畢業(yè)后，他考上了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棘皮動物專家廖玉瞵老師的研究生，獲得了碩士學位，后來又轉到海洋生態(tài)學王榮老師門下，再接再厲，被培養(yǎng)成博士。其間，為了解決南極磷蝦年齡鑒定問題，孫松三次奔赴南極科學考察，并受邀到澳大利亞南極局做訪問學者，開展合作研究。

南極磷蝦是南大洋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關鍵種”，處于食物鏈的底層，也是一種重要的戰(zhàn)略性生物資源，具有很大的開發(fā)潛力。南極磷蝦雖然不大，體長只有5-6厘米，但企鵝、海豹和鯨魚等上層捕食者大都以它為食。由于資源量特別大，早在20世紀60年代有些國家已經(jīng)開始試捕，用作食品或飼料。1982年年產(chǎn)量曾達52.8 萬噸。據(jù)估計，在不破壞南極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前提下每年可以捕撈1億噸。這個數(shù)字相當于全世界海洋漁獲量的總和。所以有人說它是地球上潛在的最大蛋白資源。但由于在極端寒冷氣候下，它們是否存在著“負生長”，一直困擾著海洋生態(tài)界。

孫松剛到澳大利亞時，提出研究南極磷蝦年齡鑒定問題。一位老師說：“我們兩個博士后都失敗了，你能行嗎？”

“讓我試試看……”

孫松發(fā)揚了中國學者的韌勁兒、拼勁兒，經(jīng)過反復研究實驗，發(fā)現(xiàn)南極磷蝦年齡信息密碼藏在它的復眼里，并且在國際上首次證實了南極磷蝦自然狀態(tài)下確實存在著“負生長”，將其發(fā)展成為南大洋生態(tài)系統(tǒng)狀況和氣候變化的生物指標。

那位澳大利亞老師十分高興，專門組織南極局專家進行審核。孫松把專家組提供的20條饑餓了數(shù)月的磷蝦放到實驗器皿中，與其他正常的30條磷蝦一起進行實驗，其中18條成功鑒定出了“負生長”。全場一片熱烈的掌聲。這是給中國海洋科學家的掌聲啊！

1994年下半年，孫松訪問學者到期了，外方有關人員想留下他再做五年，允諾未來將會有一系列成果，而海洋所的王榮導師希望他回國。反復權衡，孫松在澳大利亞做完了博士論文，毅然啟程回來了，跟著王老師完成了學業(yè)，戴上了心向往之的博士帽。

國外學習研究的經(jīng)歷，使孫松堅定了科技報效祖國的信念，也經(jīng)受了各種考驗，鍛煉了行政組織能力。他本是海洋所第一個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的碩士研究生，現(xiàn)在又當選為職代會主席、所黨委委員、生態(tài)研究室黨支部書記、副主任。他一邊做好分內(nèi)的黨政工作，一邊孜孜不倦地繼續(xù)研究南極磷蝦。

不久，他跟隨“雪龍”號破冰科考船，參加了中國第十四次南極考察，任大洋隊隊長，迎風冒雪，跨海踏冰，與研究團隊奮發(fā)努力，取得了基礎與實用兩全其美的佳績。多年后的2010年，在海洋研究所建所六十周年時，他的老師、著名的海洋生物學家王榮先生欣喜地撰文回憶：

南極磷蝦的研究兩次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和兩委一部頒發(fā)的“國家‘八五科技攻關重大科技成果證書”。為國際南極科學研究與和平利用南極做出了中國的貢獻。我們欣慰地看到，今年1到2月農(nóng)業(yè)部首次派出兩條漁船對南極磷蝦成功地進行了試捕。作業(yè)20天，產(chǎn)量2000噸。據(jù)悉，2010/2011南極夏季將增派更多的船去。海洋研究所從1984年開始的南極磷蝦研究終于在實際利用上有了體現(xiàn)。

不用說，這里邊凝結著孫松的心血。1997年，孫松那次乘“雪龍”號回到上海極地所，有關部門打算留下他來，甚至給孫松分配了一套住房。這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多么誘人啊，同時還可研究心儀的南極生態(tài)，孫松動心了。不料，中國科學院一位副院長前來迎接，一邊與孫松握手道辛苦，一邊叮囑道：“你不能走！中科院準備去海洋所調(diào)班子。”

“哦，那跟我有什么關系？”孫松有點詫異。當時海洋所由于歷史的原因，積攢的問題較多。事業(yè)需要后繼有人，組織上將具有科研成就又有行政能力的孫松納入了視線。

1998年9月，中科院任命孫松為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第一副所長，一年后，改任黨委書記，2006年10月就任所長書記，黨政一肩挑。從此開始了他們一班人大刀闊斧抓改革、集中精力促發(fā)展的十年時光。

新官上任三把火。上午宣布了孫松任所長，下午他就來到財務處問：“賬上還有多少錢？”“沒了，只夠人頭費?！卑パ剑@還行？第二天孫松領著副手上北京，找科學院要錢要支持。好啊，讓你干當然是支持的！給錢是借，要還的！孫松他們一合計：賣了棉襖買蒸籠，不蒸饅頭“爭”口氣。不借了，自己創(chuàng)，抓業(yè)務上項目爭取資金。

回來后，他把一班人拉到了嶗山漁村里，開會研究現(xiàn)狀，短板是什么？今后如何辦？大家敞開心扉暢所欲言，有的提配備各室領導班子，要懂業(yè)務的;有的要求改革力度再大一些，不然感受不到疼，也就缺乏動力;還有的講申報立項課題要有考核，不能拿了錢不出成果。其中討論到某處的處長不行，為什么不行？需要講出個“一二三”來……

接連喝了三天嶗山茶，議事不定事，各自提方案，重點是統(tǒng)一認識，凝心聚力，既爭得臉紅脖子粗，又有生活情趣，逐漸理清了思路，確定了航線。孫松總結道：“新班子要有傳承，不能否定前面的，還要做開拓性工作。我出國考察時深深體會到，咱們最大弱點就是走不出去。你從辦公室窗口看看，第一海水浴場夏天人滿為患，水都渾了，而遠處人少，海水是清的。要想有所作為，就不能老在近海打轉轉。上次去院里，有領導就敲打我：‘孫松，你可不能辦成水產(chǎn)研究所！所以啊，今后我們眼光要放遠一些，志向要大一些……”

會后，他們確定了戰(zhàn)略研究的“三大方向”：一是生物資源可持續(xù)利用;二是環(huán)境安全研究——包括物理地質(zhì)環(huán)境、軍事環(huán)境;三是向深海大洋進軍。再者，實行大力度改革舉措：研究所全員解聘，雙向選擇。課題組長、各處處長競爭上崗，而后由其選人。沒有入選的人員待崗學習，工資保持不變，但干活的不能吃虧，上崗有補貼，出來成果有獎勵。

過去中午有打撲克的、玩游戲的，曾有人說：“孫所，你管管吧！”“不用管，很快他就不打了！”果然，改革方案一公布，誰也坐不住了，千方百計地學習、工作，整個研究所的風氣煥然一新，呈現(xiàn)出自我加壓、爭先恐后的局面。

當時班子成員照例體檢，結果發(fā)現(xiàn)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問題：你血壓高、我心臟有毛病，他的血脂血糖超標準。哎呀呀，這樣的身體狀況怎能“大干快上”呢？孫松找到“青大”醫(yī)院的大夫請教，回答是“亞健康”，走路就能有效地緩解癥狀。

他與大家一商量就這么辦：本來他們幾個所長副所長住一棟樓上，每天上下班有專車接送?，F(xiàn)在決定不用了，沿著海邊走，從音樂廣場步行去海洋所上班，五公里的路風雨無阻，堅持走了一年多，個個身體大有好轉。

如此這般，海洋所風清氣正，斗志昂揚，各項工作都上了一個臺階，由原來中科院的B類研究所，一躍成為A類所。其中，最為典型的還是從“望洋興嘆”，真正走向了深海大洋！

事實上，他們早就想再擁有一條新型科學考察船了！

海洋研究所沒有遠洋考察船，那就成了“海軍陸戰(zhàn)隊”了，是無法乘風踏浪打勝仗的。隨著立下汗馬功勞的“科學一號”日漸老化、風光不再，就像一個人老了，各種零部件運轉了幾十年，時常會出現(xiàn)這樣那樣毛病的。一開會，船管大隊長就呼吁：“孫所，光是修修補補的不行，得造新船！”

“我知道新船好，可哪有錢？這需要爭??！”那時孫松任黨委書記兼分管業(yè)務的副所長，三下五除二理清了頭緒，立即著手謀劃上馬科學考察船。

當時，還有幾家涉海單位需要考察船，大家希望聯(lián)合建造，不料因為需求理念不一致——有的說建雙體船，有的講噸位小了不行，來來回回地爭論，定不下來。孫松和海洋所急不可待。一位領導理解他們，說：“干脆給你3500萬元，你們退出，讓他們再商量吧！”

孫松轉念一想：行！我們用這個錢可以買適合自己的船。于是，他帶領著時任船舶大隊大隊長的于建軍等人揣著錢滿世界找，終于發(fā)現(xiàn)挪威有一條資源調(diào)查船很不錯，因油氣勘探不景氣要出售，要價5000萬美元，雖說不完全是為海洋科研建造的，但買回來后改造一下就能用。

那年圣誕節(jié)下著大雪，孫松和于建軍等人興沖沖地去了，好不容易談成了并簽了意向書，但就在要簽合同的前一天，被另一船東出了雙倍的價錢搶走了。

沒說的，再想轍吧。他們找到了武昌造船廠，提出用5000萬建造一艘1000噸的新船。廠長聽了直搖頭，說錢太少了，造不出。孫松和副所長李鐵剛等人只好大談苦衷：“我們實在就這些錢了，全給你能造多大就多大，海洋科研需要??！”一來二去，把廠長感動了：“這樣吧，我們把1000噸的海監(jiān)船設計圖紙改一下，建成科考船，這樣可省不少設計費哩！”

這就是“科學三號”考察船，我國新千年建造的第一艘綜合性考察船。為保證新船建造項目的順利實施，海洋研究所組建了以孫松為首的新船建造領導小組，及以于建軍為組長的工作小組，派出有實踐經(jīng)驗的船舶大隊副大隊長孔憲才和船長朱萱帶人駐廠監(jiān)造。從一張張鋼板切割開始，看到它在船臺上一天天長大、成型，孫松和他帶領的造船團隊心里非常高興。

為滿足科學考察的需求，“科學三號”配置了可調(diào)漿、艏側推和減搖裝置，增加了船舶的機動性和適應性;實驗室采用大框架結構;甲板設備配置了A形架、倒L形架、伸縮吊、折臂吊、作業(yè)道軌等，同時配置了6000米地質(zhì)絞車和3000米水文絞車，以及集中操控臺等。中科院沈陽自動化所還設計制造并安裝了全船網(wǎng)絡、信息集成以及監(jiān)控系統(tǒng)。

歷時487天，終于圓滿完成建造工程，“科學三號”壯觀而實用，于2006年7月8日準備駛離武昌造船廠。時任武昌船廠常務副廠長的楊志鋼（現(xiàn)為董事長）看著“科學三號”的身影，心生不舍，曾對于建軍說：“我給你8000萬，你把船留下吧?！庇诮ㄜ娐犃藭獾匚⑽⒁恍ΑＱ胍曃玳g新聞對“科學三號”考察船進行了報道，可見其對于我國海洋科研的重要性。這條船總長73.3m，型寬10.2m，型深4.6m，最大吃水3.4m，滿載排水量1224噸，經(jīng)濟航速14節(jié)，最大航速16節(jié)，續(xù)航力5000海里，自持力30天，定員48人（科學家30人，船員18人）。將主要用于近海物理海洋學、海洋地質(zhì)學、海洋生態(tài)與環(huán)境科學和海洋化學等綜合考察與實驗。

親眼看著“科三”輪茁壯成長的朱萱，擔任了首任船長，開始了新船的科考生涯。說起來，朱萱與海洋研究所有緣！他父母早年大學畢業(yè)分配到海洋所工作，一直沒有離開。他從小就在海洋所宿舍里長大，先是在青島福山支路，后來搬到金口二路，小學就是在不遠的文登路讀的，中午跑到海洋所食堂吃飯。下午放學一般都很早，就再來到所里等候爸爸媽媽下班。

青島的孩子得天獨厚，從小生活在大海邊，喜歡海熱愛海，尤其看到海軍、海員穿著整齊帥氣的制服，小朱萱心靈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中學畢業(yè)考大學時，他就報考了大連海運學院。1985年畢業(yè)后留在了大連工作，可他是家里的獨生子，父母一天天見老，便想回家盡孝，反復要求才改派回青島海洋所科考船隊，在金星二號上當見習駕駛員。

盡管朱萱是科班出身，也有可操大船的證書，但還需要按部就班地從頭來。好在所學扎實，基礎牢固，他陸續(xù)考過了三副、二副崗位，1994年升任了大副，1997年考上了船長，從此成為科考船隊一員功不可沒的戰(zhàn)將，曾在金星二號、科學一號上駕船航行。其間還外派到商業(yè)貨輪上擔任過船長。

2006年9月，“科學三號”開始首航，海洋所孫松、李鐵剛、于建軍等人研究商定，打出“開放共享”的旗號，發(fā)布航次公告，面向全國涉海院所搭載科研項目。一時間，群起響應：中國海洋大學、同濟大學、海洋局一所、三所、廈門大學、中國科技大學等紛紛報名。

第一航段由青島到舟山，第二航段舟山到廈門，第三航段廈門到三亞，第四航段三亞回到青島。滿載而歸，各得其所。這種方式效果不錯，受到各個海洋科研單位的歡迎，至今形成綜合性科學考察船出航的慣例。

然而，這條“科學三號”畢竟噸位太小了，只能在近?？疾?，還是無法經(jīng)受遠海大浪的沖擊。孫松擔任黨政一肩挑的“一把手”后，更是把目光投向深藍色的大洋、幽暗的海底，那里呼喚著中國海洋科學家，呼喚著飄揚起五星紅旗的國際一流大型科學考察船……

世界一流科考船

“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p>

這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毛澤東主席發(fā)出的豪邁誓言，數(shù)十個春秋過去了，隨著中國科學家和億萬軍民的團結拼搏，正在逐漸變成現(xiàn)實。尤其是前者，神舟飛船和登月艙已經(jīng)飛臨了月球，而下潛五洋也在一步步深入之中。

外表洶涌澎湃的海洋看似只是汪洋一片，其實海底內(nèi)部擁有一個神秘的世界。不但有幽靈似的暗礁、湍急的潛流，有貌如高山大嶺一樣的洋中脊、冒著黑煙囪的熱液噴口，還有正在生成的海溝、海山，以及無數(shù)奇特的生物和豐富的礦藏。迄今為止，人類對深海的認識仍然處于初級階段，可以說對大洋洋底所能探知的區(qū)域還不到5%。

因而，深海探測對于深海生態(tài)、深海地質(zhì)結構的研究、深海礦物的調(diào)查與開采，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這就需要能夠到達深海并展開工作的科考船和下潛設備。各國都非常重視。20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是國際上新建科學考察船的高峰期。前蘇聯(lián)建造了6000噸級的“院士”號、1600噸級的“教授”號，美國建造了4000噸級的“海洋學家”號和2100噸級的“梅爾維里”號，英國下水了3000噸級的“先驅”號，日本則出現(xiàn)了“白鳳丸”和“啟鳳丸”等綜合性海洋調(diào)查船。

這個時期，我國盡管受到“文革”動亂的影響，但也不甘示弱，相繼自主設計建成了“東方紅”號、“向陽紅10”號、“向陽紅09”號、“科學一號”等一批科考船。然而，這些船舶還遠遠適應不了海洋科研的需求。以中科院海洋所孫松所長為代表的海洋科研人，開始積極向有關方面奔走呼吁：建設現(xiàn)代化的遠洋科學考察船！

進入新的世紀，世界上更加先進的海洋科學考船相繼誕生，大量高科技成果得以應用，從船舶動力到電力系統(tǒng)，從自動化控制到計算機網(wǎng)絡，從續(xù)航能力作業(yè)能力、立體交叉同步的觀測和探測到保真取樣，以及實驗數(shù)據(jù)的現(xiàn)場分析和遠程傳輸，防震減噪和抗干擾能力以及生活、工作環(huán)境的舒適度等，均跨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2004年，國家發(fā)展和改革委員會規(guī)劃國家十一五“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項目，簡稱大科技工程，投資大，科技含量高，審批相當嚴格。首先由各科研單位提出立項申請，由兩院院士大會嚴密審核，再由國家發(fā)改委審批報國務院。為此，大家都瞪起眼睛來鉚足了勁兒去爭取。海洋所決心抓住這個機會造大船，并立即成立了工作組，由所長孫松親任組長，選調(diào)本所船舶大隊大隊長、富有幾十年隨船科考經(jīng)驗的于建軍帶領一幫人撰寫立項建議書。

這是代表國家上報立項報告?。∝熑沃卮?，使命光榮。內(nèi)容包括立項理由、目前國內(nèi)外科考船現(xiàn)狀、建設內(nèi)容、科研需求等。孫松所長安排在凱旋山莊包了幾間房，將起草小組封閉在那里加緊干。他要求于建軍他們迅速拿出高質(zhì)量的建議書來，并提出幾點生活上的注意事項：“一要吃好，二不能熬夜，三不能吃飽，因為吃飽了容易發(fā)困……”

“孫所，你太狠了！”于建軍苦笑著說，“不讓熬夜是假的，就是讓我們早起床快干活兒！沒說的，咱住上凱旋山莊，就等著凱旋吧！”

果然，他們起草小組幾個人拼上了，分工不分家，黑白連軸轉，每一版連文字帶圖表將近30萬字符，一連寫了29稿，終于拿出一份

有條有理、精益求精的建議書。以至于發(fā)改委高新司來人調(diào)研，看到這種情況贊嘆地說：“你們是真干?。　?/p>

功夫不負有心人。來自海洋的呼聲打動了決策部門：為加強海洋科研能力建設，實施我國海洋強國戰(zhàn)略，國家發(fā)改委批準建設海洋科學綜合考察船這一重大科技基礎設施項目，同時立項的還有著名的“天眼”工程。具體招標由誰負責來干呢？按說，中科院海洋所最為迫切出力最大，理所當然應該主管?？墒邱v地在青島的還有中國海洋大學、國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國土資源部海洋地質(zhì)研究所等四家涉海單位，大家都想要這條船。

為了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有關部門促使五家單位坐在一起商討，可這么好的機會誰也不愿拱手相讓。與會人員彼此都十分熟悉，時常是臺上爭得“一鍋粥”，各自強調(diào)需要船的重要性;臺下還是好朋友，握手言歡互相配合……

孫松所長充分發(fā)揮了口若懸河的功夫，分頭說服，終于得到了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海洋所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舜舜慕ㄔO管理使用權，成為項目法人單位。

經(jīng)過改革開放幾十年，國家綜合實力和海洋意識都有了極大提升，決心投資5.5億元人民幣，建設國際一流的最先進的綜合科學考察船。重任交給了海洋所，一定不辱使命！孫松代表黨政班子向中科院、國家發(fā)改委立了“軍令狀”，迅速組建了工程經(jīng)理部，孫松任總經(jīng)理，吳德星、侯一均、李鐵鋼、于建軍任副總經(jīng)理，于建軍兼總工程師，經(jīng)驗豐富的船長隋以勇為總工藝師，財務處長王勇為總經(jīng)濟師。

由此，總工程師于建軍懷著強烈的責任心，長年駐扎在設計和建造現(xiàn)場，奔波于上海和武漢之間，一年有大半年“泡”在了船臺上。

新船由中國船舶工業(yè)集團公司第708研究所設計，武昌船舶重工有限責任公司建造。作為“船東”的海洋研究所，對于“產(chǎn)品”有自己的要求：借鑒國際上著名的挪威“G.O.SARS”號和英國的“JAMES COOK”號等科學考察船，結合我國海洋科研工作的實際需要，總結了過去出海調(diào)查的經(jīng)驗教訓，提出了一整套全新的理念和技術指標。

嶄新的船型、實用的設施，有些設想和建議，具有多年海洋科考經(jīng)驗、又當過管理船隊大隊長的于建軍干脆畫出圖紙供參考，并且直接掛在網(wǎng)上廣泛征求意見，再酌情一步步修改。關于船型，他直接給設計師提出了總體尺度，長度不超過100米，寬度18米，讓設計師按這個指標優(yōu)化。以至于設計師由衷地說：“于總，你們?yōu)榭瓶即脑O計貢獻了太多的智慧?！?/p>

于建軍則真誠地表示：“哪里，我們就是想要一條好用的船！看到它在海上是最先進的，我就很高興！”

圖紙拿出來了，成百上千張圖紙厚厚的一大摞。2010年，寄托著幾代海洋人夢想的新船開工了。按照所黨委的統(tǒng)一部署，于建軍、隋以勇帶領著船舶大隊的孔憲才、李欣、張紹京、劉合義、劉長杰、石銘金、以及孫宇峰、連超等一干人馬開進了廠家，全程監(jiān)制。冬去春來，風雨兼程，他們隨著這艘科考船一起成長。

今天，于建軍已經(jīng)是國內(nèi)小有名氣的“造船專家”，先后被國家發(fā)改委等部門邀請為評審專家參與了“向陽紅10”號、“大洋二號”、“中國海洋地質(zhì)九號”、蛟龍?zhí)柲复ⅰ把?”號、“東方紅3”號、“張騫”號等新船建造項目。

為了全所的寶貝船，監(jiān)造人員確實拼上命了。那幾年，于建軍、隋以勇他們幾乎成了造船廠的工人，天天一起上下班，甚至比船廠人還敬業(yè)。在工程質(zhì)量上，他們層層把關，頂著60度的高溫在艙室穿梭檢查質(zhì)量，為了確保工期，經(jīng)常性地加班加點;他們與技術人員一起，研究新的技術、研發(fā)新的工藝、研制新的裝備;在工程后期，把每天夜里十點的碰頭會推遲到半夜12點。

肩上的重擔使然，于建軍的拼命精神又上來了，船廠的人背后偷偷地叫他“魔鬼總工”。畢竟年齡大了，又無法放松休息，“于大”累倒在現(xiàn)場住進了醫(yī)院，張紹京等人心臟也都累出了毛病，后來有知情人感嘆地說：“這條船累倒了不少人！”

尤其時年50出頭的閻軍，差點成了“閻王大軍”里的一員。

他是山東濟寧人，從小沒見過海，也是與孫松一樣，1978年考上了山東海洋學院來到青島，才與海結了緣。他學的是海洋地質(zhì)調(diào)查，畢業(yè)后分配在勝利油田地質(zhì)科學研究院，兩年后考上了海洋所秦蘊珊院士的研究生，從事海洋沉積學研究，也就留在海洋所工作了。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海洋地質(zhì)室與中海油合作進行“海洋工程地質(zhì)調(diào)查與評價”課題的研究，對于預防海底滑坡地陷傾向，具有重大作用。聯(lián)合國開發(fā)計劃署認為很有意義，資助他們做“近海平臺與場址調(diào)查和評價”的研究。秦院士為首帶領大家集體攻關，作為助手的閻軍也積極投入進去。

正當風生水起之際，所里開始建造綜合性科考船，其中配備了許多地質(zhì)調(diào)查設備，需要專業(yè)人士籌劃監(jiān)理，準備調(diào)懂行的閻軍參加監(jiān)造小組?？伤臼亲鲅芯抗ぷ鞯模@一來就得離開實驗室，有人勸他不要去。閻軍想：盼了幾十年的大型調(diào)查船終于有“戲”了，我要去為它干些實事，哪怕耽擱自己的研究也值得！

如此，他隨同于建軍上了船廠，擔任了工程技術部主任，負責科考船的隨行設備配置、建造和管理使用工作。從水下機器人、各型絞車到操控室、實驗室裝備的安裝調(diào)試、章程制度學習制訂等，都需要從頭開始，白手起家。為此他們招聘了一批大學生，嚴格培訓，甚至教給他們?nèi)绾卧诖戏阑蝿印⒈ＷC人身安全……

經(jīng)過一年多的艱辛洗禮，2011年11月，新船在武漢下水了，正式命名為“科學”號。這是一個寓意深遠而又富有詩意的船名，既表明了隸屬于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又預示著向海洋科學進軍遠航！人們在它身上寄予了國人無限的希望和夢想。

當“科學”號進入試運行階段時，孫松所長在國內(nèi)首次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科考船管理模式，組建了由科考船隊、工程技術部和大科學裝置辦公室組成的科考船運行管理中心。為了加強管理再加上總工程師于建軍的身體尚未恢復，所里任命一直介入調(diào)查裝備建設的地質(zhì)室主任閻軍為中心主任，并負責“科學”號的海上試驗等試運行工作。

此時，從國外歸來的張鑫博士成為閻軍的得力助手，二人齊心合力做好各種調(diào)試工作?！癛OV”上船安裝時，原來委托船廠做的基座不行，重新返工直接安到甲板上;無法測量熱液流體成分，就自己制作“激光拉曼探針”。原先設計的“ROV”操控室放在船上不能移動，平常訓練、檢測均不太方便，他們設想把所有操作系統(tǒng)都放在一個集裝箱里，不需要它出海時可整體吊裝下船，便于保養(yǎng)檢修……

可以說，那是他們最累的幾年了，不知不覺間，閻軍的身體出了毛病。那還是在海試期間，他從后甲板走到駕駛臺，竟喘不上氣來，只當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會好的?；丶液笤僖淮螠蕚涑龊?，妻子看他跟過去不一樣了，走路走不快，還老是氣喘吁吁的，實在不放心，堅決拉著他去醫(yī)院檢查一下。

在青島市立東院里，各種檢查單化驗單一取出來，大夫倒抽一口涼氣：“馬上住院！”原來他的心臟造影顯示95%的主干血管堵塞，說不定何時就會大面積梗死！支架都不能放了，必須做搭橋手術！當天，閻軍就緊急住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安上了血液循環(huán)泵。大夫說：“這是救命泵，在手術前以防萬一，不然我在醫(yī)院都救不了你！”

閻軍主任病危的消息傳到海洋所，孫松所長、王啟堯書記等人立刻趕到醫(yī)院看望。隔著重癥室的門玻璃，看著曾經(jīng)年富力強的伙伴躺在病床上危在旦夕，孫所長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淚：“唉，這兩年為了‘科學號累壞了……”

第二天，手術十分成功，大夫從閻軍左右腿上各取一段血管，行心臟搭橋術，右三左一，一共為心臟搭了四根“橋”。此后住了十幾天重癥監(jiān)護室，又在家靜養(yǎng)了一段時光，他終于從“閻王”手里掙脫出來。

海洋所領導十分關心，準備讓他長期休息，可是“科學”號即將首航，有些事情還是他清楚，打電話詢問身體怎樣了，還能不能干？他朗聲回答：“能干！”就又上班了。只是嚴格限制他不能出海，在辦公室遙控指揮，船上的事由副手張鑫代勞。瞧，我們的海洋科學家就是這樣獻身海洋的！

新船建成后，進行了一系列海上航行試驗，簡稱海試，專門找狂風暴雨的天氣，浪高流急的海況，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這才能試出斤兩和檢測有沒有毛病。記得有位詩人早年寫過一首海試的詩歌，其中說到天氣很好，找不到惡劣海況影響工期：恨不得拽過大海踢兩腳，讓它發(fā)怒跳起來。

那次“運氣不錯”，試航船由監(jiān)造總工藝師隋以勇?lián)未L，從南通一出長江口，就遇到了臺風的尾巴，五層樓高的船體橫搖得厲害，參加海試的隊員暈了一半，房間里未放好的書本計算機嘩嘩啦啦掉了一地。入職不久的碩士生連超負責實驗室設備的調(diào)試，他生得人高馬大，可這是第一次出海，龍王爺根本不管你壯不壯，照樣把他放倒了。本來他住在上層艙室里，窗外海景很迷人，可晃得根本睡不著，只好跑到一樓集控室打了個地鋪……

海試總體合格，船體和主機經(jīng)受住了風浪的考驗，各項測試結果表明，該船設計和建造非常成功，不僅快速性、操縱性、噪聲振動等主要性能全部達到設計要求，而且船舶綜合布置、電站負荷、船舶油耗、定位能力、動力系統(tǒng)的可靠性、生活環(huán)境舒適度均達到或超過國際同型船的水平。只在絞車管路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有漏油現(xiàn)象，要及時改造修復。經(jīng)過風吹浪打的磨合，“科學”號勝利返航。

2012年9月的一天，天高云淡，金風送爽，英姿勃發(fā)的“科學”號昂首挺胸駛進了青島奧帆中心碼頭，有關方面舉行了隆重熱烈的交接儀式。她那船體染著“中國紅”顏色，上層建筑則一片雪白，在碧海藍天和岸畔樓宇的襯托下，美麗壯觀，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油畫。

中國科學院白春禮院長十分高興，親來青島迎接并用楷書題寫了“科學號”三個大字，表示祝賀祝福，海洋所工作人員鑲上鏡框，至今掛在船上會議室里。同時，他還用大筆草書了“科學”兩個字，鑲嵌在考察船的船頭上，紅底白字分外醒目，隨船出航乘風破浪！

“科學”號處處體現(xiàn)著探索、創(chuàng)新的科學精神，是當今世界上第一流、最先進的海洋科學考察船之一，是開展深遠海綜合科學考察研究的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那么，這究竟是一艘什么樣的船呢？先進在哪里呢？讓我們一起登上舷梯、走進甲板艙室，一暏那令人心曠神怡的風采吧——

全船總長99.80米、型寬17.80米、型深8.90米，總噸位4711噸，續(xù)航力15000海里，自持力60天，最大航速15節(jié)，定員80人。續(xù)航力比國外科考船多出5000海里，增加了海洋考察的周期。船上裝備了先進的可控被動式減搖水艙系統(tǒng)，風浪大時可自動減小船體的搖晃程度。可以抗拒12級以上大風。

在船頭接觸水的地方，有一個很顯眼的碩大的紅色“圓鼻頭”，這是率先在國內(nèi)采用優(yōu)化設計的防氣泡球鼻艏船型方案，因為船舶在水中航行，激起的水波會產(chǎn)生一種阻力，即興波阻力。這種阻力會消耗掉船舶的一部分推進功率?！皥A鼻頭”可以使船體與球鼻分別形成的波峰與波谷相遇，從而相互抵消，減小興波阻力，使船行駛得更快。但隨之會帶來的水下氣泡造成對探測設備的干擾，防氣泡球鼻艏是“科學”號上的專利創(chuàng)新技術之一。

從外觀上看“科學”號約略高達37米，有九層作業(yè)甲板。站在駕駛室環(huán)顧船艏，可以發(fā)現(xiàn)，與一般的船相比，“科學”號的前甲板出奇的寬大和敞亮，四周沒有舷墻，船體邊緣也沒有擋水板，而是采用了圓弧形的設計，這主要是為了減少因風和浪的沖擊而引起船舶搖擺;甲板上，各種系泊設備也都安放到了遮蔽作業(yè)甲板上，既保護了系泊設備，也增大了前甲板的空間，更便于作業(yè)，這在國內(nèi)是第一艘如此設計的科考船舶。

前甲板上，畫著一個黃色的大圓圈，這是直升機懸停平臺的標志。前甲板的艏部聳立著一個高大的桅桿，科學家們稱它為“科學桅”。普通船只的前桅桿通常用于懸掛前桅燈、錨燈和錨球，而“科學”號前桅桿除上述功能外，還在桅的頂部平臺裝有大氣探測和海氣通量探測設備。這是因為船頭是最先接觸海上的氣流且遠離“上層建筑”和船上煙囪的地方，也是空氣最純凈且不會受到遮擋物干擾的地方。

在科考船中，“科學”號是第一艘采用吊艙式電力推進的船舶?？蓪崿F(xiàn)0節(jié)-15節(jié)無級變速，并在低速狀態(tài)完成360度回轉的船舶;在國內(nèi)首次采用了艏側推槽道口封蓋技術，解決了槽道口氣泡干擾問題;第一個配備了全球衛(wèi)星通信系統(tǒng)，可在全球范圍內(nèi)進行實時音、視頻通訊和數(shù)據(jù)傳輸。首次將變頻電控技術應用于大型絞車等操控支撐系統(tǒng)中，效率提升很大。比如在6000米深的海底取樣，若是采用液壓技術，纜線收放一次上下就得8小時，而用了電控技術，能節(jié)約一半時間，4小時就可以完成一個來回。

“科學”號考察船的定位能力十分強大。應用動力定位系統(tǒng)在8級風、4米浪的情況下，也能將船只穩(wěn)定在3米范圍之內(nèi)，海況好的情況下，則可將船控制在0.3～0.4米范圍之內(nèi);水下定位精度可達厘米級。這對于科研來說十分重要。比如某處站位的地形掃描、海底巖石取樣、生物環(huán)境測定等，只有確定在原位，實驗中的很多坐標信息才能準確，否則就會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從船舷的左側拾級而上，船上生活設施盡收眼底：餐廳、休閑廳、網(wǎng)吧、健身房、醫(yī)務室、會議室、圖書室、居住艙室等，相當舒適。在駕駛室里專設了咖啡臺，工作累了可現(xiàn)磨一杯咖啡提提神。艙室里設有電視、網(wǎng)絡、音樂播放器，獨立衛(wèi)生間，隨時可以沐浴洗澡，不亞于三星級的賓館。在休閑室里還擺放著一架嶄新的鋼琴，有此特長的科考隊員閑暇時，彈奏一曲，可當一次電影中的“海上鋼琴師”……

毫無疑問，“科學”號就是一座“海上移動實驗室”。

在深海大洋中，它可以從事深海探測、保真取樣、現(xiàn)場實驗分析等科考工作，通過定點作業(yè)和走航方式，對海洋環(huán)境參數(shù)、海面常規(guī)氣象、海氣界面通量、海洋生物、海底地形地貌、海底地質(zhì)、海底構造等進行天空大氣、水體和海底的立體交叉、同步的連續(xù)觀測和可視保真取樣、現(xiàn)場分析處理、遙感信息現(xiàn)場印證以及數(shù)據(jù)系統(tǒng)集成。依托強大的衛(wèi)星傳輸功能，這些科考數(shù)據(jù)和現(xiàn)場作業(yè)工況可以實時傳輸?shù)疥懙?，科學家即使不出海，也可以共享和分析處理數(shù)據(jù)資料……

后來，這艘現(xiàn)代化的世界一流的科學考察船，成為許多科研院所建造科考船的樣板，大家紛紛前來取經(jīng)，甚而直接照搬過去，打造出幾條幾乎與之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船。

2014年，“科學”號團隊與“登月工程”、天河計算機一起獲得當年“科技創(chuàng)新團隊”光榮稱號。

這足以說明，中科院海洋研究所對建造“科學”號考察船的貢獻非同小可！

首航西太平洋

“現(xiàn)在我宣布，‘科學號正式起航！”

2014年4月8日下午，隨著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所長孫松一聲號令，“科學”號綜合考察船汽笛鳴響，緩緩駛出了碼頭。船上飄揚著兩面旗幟，一面紅旗上寫著：“科學”號海洋科學綜合考察船首航;一面藍旗上寫著著：WPOS專項西太熱液航次。

哦！這是中國第一艘新型全海域綜合性科學考察船——“科學”號，正在青島中苑碼頭舉行隆重而熱烈的首航儀式。

海洋所所長孫松、黨委書記王啟堯等領導班子成員，各研究室主任、研究員，航管中心部分人員，還有已經(jīng)退休多年的船長、老科學家和科考隊家屬，紛紛匯集到碼頭上。有的手捧鮮花，有的舉著彩旗，還有的抱著孩子前來歡送。盡管春寒料峭，黃海的海風吹在身上臉上涼意襲人，可人們個個笑顏如花，熱情似火。

經(jīng)過兩年左右的試航檢測階段，甚至是酷暑嚴寒、臺風巨浪的重重考驗，“科學”號各項性能全部達到設計水平，包括各種裝備儀器也都應用正常，還在海試時期就已經(jīng)完成了數(shù)項科學探測，取得了一些寶貴的樣品和數(shù)據(jù)，完全具備了駛向深海大洋的能力。

一番緊鑼密鼓的籌備之后，首航的航次任務、海域與航線均確定下來。目標靶區(qū)選定在西太平洋的沖繩海槽，兩個考察點，探測海底熱液口、“黑煙囪”，相應采集礦物生物樣品和有關數(shù)據(jù)?？瓶缄犑紫茖W家為“雙首席”，一是所長助理、海洋生態(tài)學家李超倫，另一位是海洋地質(zhì)學家曾志剛?？瓶缄犻L、技術負責人則由三十出頭的“ROV”專家張鑫擔任。此外還有四十余名隊員登上甲板，隨船開始了“科學”號真正意義上的處女航。

本航次是執(zhí)行中科院戰(zhàn)略性先導科技專項（WPOS）科學考察任務之一——“熱帶西太平洋海洋系統(tǒng)物質(zhì)能量交換及其影響”。這個“戰(zhàn)略性先導專項”，是海洋所為了走向深海大洋而確定的“三個一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建造一條國際上最先進的科學考察船;承擔一個國家級的重大專項;建設一座適合科考船停泊維護的專用碼頭。

在孫松、王啟堯這屆班子帶領全所人員的不懈努力下，“三個一工程”均在逐步落實。有了船，沒有大項目那也是“養(yǎng)”不起的，甚至會造成嚴重的設備資源浪費。所以，幾乎就在“科學”號交付之前，孫所長就著手組織申請重大任務立項的報告書了。

時任海洋生態(tài)與環(huán)境科學重點實驗室副主任、研究員李超倫，重點參與了這項工作，成為編寫組主要成員之一。他本身是生活在海邊的青島人，從小在青島讀書上學，沐浴著清爽的海風長大，夏天時常跑到海水浴場里，與小伙伴們游泳、戲水、打水仗?？赡芨改笧樗鹈謺r就有“超凡絕倫”的愿望，也奠定了他想當一名海洋科學家的理想。

1987年，李超倫高中畢業(yè)了，第一志愿填報的就是中國海洋大學的前身——山東海洋學院，并且順利考中了，就讀于海洋生物學專業(yè)。作為一個本科生，他跟著老師搭乘著學校的“東方紅”號科考船出海，在海岸帶做海島調(diào)查。雖說開始暈得不行，吐得難受，可他對做實驗做標本很有興趣，樂此不疲。

四年畢業(yè)后，他面臨考研還是就業(yè)的選擇。恰逢海洋研究所來學校招聘極地工作人員，骨子里有種探險情結的李超倫來了興趣，積極報名，被錄用到海洋所王榮老師的團隊當了一名實習員，主要研究南極磷蝦，做標本記錄數(shù)據(jù)。第一次到南極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恰逢“雪龍”號極地考察船的首航，李超倫有幸參加了那個航次。

當經(jīng)過艱辛的航行，戰(zhàn)勝了西風帶猛烈的風浪，終于來到南極時，只見滿眼是白色的冰蓋、冰山、冰原，幾乎整個天和海全是冰雪的世界，他的心靈受到極大震撼，感覺到大自然太偉大了，太神秘了！這需要人類不斷地去探索，而自己掌握的知識太少了。

回來后他加緊學習，陸續(xù)報考了本院的碩士和博士研究生，一直跟隨著具有“無冕之王”之稱的王榮導師深造。他沿著助理研究員、副研究員、研究員的歷程一路走來，其間還到挪威特拉姆瑟大學、美國康涅狄克大學做訪問學者，刻苦好學成績顯著，2008年被任命為海洋所第七室——海洋生態(tài)與環(huán)境科學重點實驗室副主任。

那時，他時常參加國際會議，看到西方發(fā)達國家利用先進的科考設備，從海底拍來的照片和獲取到的樣本，十分眼熱?？墒牵詈？蒲惺恰案蝗司銟凡俊保薪?jīng)濟實力才行，每次開會都是美國、法國、英國、日本等國家唱主角。李超倫與國內(nèi)許多海洋學家一樣，盼望著有一天中國人也能在這個領域大顯身手、揚眉吐氣！

改革開放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國家綜合實力得到極大提高，海洋所開始論證建造“科學”號考察船，并爭取深?？蒲许椖恐畷r，有過南極科考經(jīng)歷的李超倫便積極參與進來。購置什么設備，探索哪方面的內(nèi)容，保證未來十年二十年不落伍，為此海洋所專門設立了領導小組，孫松所長親任組長，李超倫任重大任務辦公室主任。

好啊！有了大船，過去不敢想的科學問題，現(xiàn)在都可以設計研究了！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邊建船，一邊選擇碼頭，一邊撰寫申請重大專項的報告?！叭齻€一”工程并駕齊驅順利實施。2013年通過了中國科學院戰(zhàn)略性先導科技專項（A類）“熱帶西太平洋海洋系統(tǒng)物質(zhì)能量交換及其影響”（簡稱“海洋專項”）， 專項經(jīng)費11.5億元人民幣。

這是中國科學院有史以來在海洋領域投入最大的一個項目， 是中國科學院先期啟動的10個A類先導項目之一。它以熱帶西太平洋為重點，兼顧東印度洋和印尼貫穿流區(qū)域， 開展海氣相互作用、海洋環(huán)境安全與生態(tài)系統(tǒng)演變、深海極端環(huán)境與生命綜合研究， 研發(fā)一批海洋探索與研究急需的海洋裝備， 從整體上提高海洋探測與研究能力， 在我國海洋研究領域發(fā)揮先導作用。首席科學家由中科院海洋所所長孫松擔任。

為此，他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說：“近海研究有良好基礎，但體現(xiàn)不出先導性，深海研究是發(fā)展方向但面臨極大挑戰(zhàn)?？紤]到我國對海洋科技的需求以及海洋領域的國際前沿問題，如何體現(xiàn)海洋科技領域的‘先導性，是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問題?！?/p>

“我國的海洋研究起步晚，受到海洋意識、綜合國力和海洋探測裝備等方面的諸多限制，主要海洋研究大多局限于中國近海資源與環(huán)境的研究，對深海大洋的研究鮮有涉獵，并且有限的調(diào)查研究僅限于大洋上層。因此，我國對全球海洋，特別是深海和大洋的動力環(huán)境、資源狀況缺乏系統(tǒng)了解?！?/p>

“于是，海洋先導專項將目標鎖定在西太平洋。熱帶西太平洋是毗鄰我國的大洋，是我國從近海走向大洋的必經(jīng)之路。開展西太平洋的研究將對氣候變化、鄰近大洋對中國近海環(huán)境的影響以及深海探索都具有重要意義?！?/p>

中科院先導專項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定位于解決關系國家全局和長遠發(fā)展的重大科技問題，集科技攻關、隊伍和平臺建設于一體，形成重大創(chuàng)新突破和集群優(yōu)勢。海洋也不例外，依托中科院海洋所、南海海洋所、煙臺海岸帶所、沈陽自動化所和大氣所等單位，聯(lián)合國家海洋局第一、第二、第三海洋研究所等國內(nèi)外優(yōu)勢力量，開展聯(lián)合攻關。

“不僅涉及氣候變化，也涉及近海與大洋的相互作用、深海與表層海洋相互作用以及深部海洋的探索?！睂O松說，“從立體來看，是從深海到表層、海氣相互作用;從水平來看，涉及大洋和近海;從學科上，涉及物理海洋學、化學海洋學和生物海洋學和海洋地質(zhì)學。概括而言，就是以熱帶西太平洋為主要研究區(qū)域，兼顧東印度洋和印尼貫穿流，從海洋系統(tǒng)的視角開展綜合性系統(tǒng)調(diào)查與研究，推動我國深海大洋理論與技術體系的構建和發(fā)展。”

為了實現(xiàn)這些目標，他們選擇熱帶西太平洋作為重點研究區(qū)域， 同時兼顧東印度洋和印尼貫穿流的觀測與研究。熱帶西太平洋對于我國乃至世界都很重要， 這里是我國重要的出海通道， 具有十分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從科學角度出發(fā)， 這里是海氣相互作用研究的重點區(qū)域。海洋熱量傳遞是海洋領域的熱點問題。熱帶西太平洋是全球海洋熱量最高的區(qū)域， 也是暖池所在地， 其海洋熱量變化將會對全球氣候，特別是東亞氣候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

在這個區(qū)域，我國科學家——胡敦欣院士牽頭提出的“熱帶西太平洋海洋環(huán)流與氣候”研究計劃，受到了國際重視和積極參與。熱帶西太平洋也是黑潮的發(fā)源地， 海洋環(huán)流復雜， 其海洋環(huán)流變動將會影響到黑潮的變動， 而黑潮的變動將會對我國近海生態(tài)環(huán)境產(chǎn)生重要影響。此外， 熱帶西太平洋的海底特別活躍， 分布有眾多的海山、熱液和冷泉， 對深海研究來說也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區(qū)域。考慮到海洋熱量傳遞，東印度洋對我國氣候的影響， 我們的研究區(qū)域也涉及東印度洋的研究和對印尼貫穿流的觀測。

海洋專項的總體目標是建設一個平臺、形成一個體系、建設一支隊伍、在一些關鍵領域取得突破， 取得一批科研成果， 獲取大量樣品和資料， 為未來發(fā)展打下堅實基礎， 在能力建設上進入國際先進國家行列， 在我國海洋探測與研究中起到引領作用。

具體實施方案是：建立以“科學”號綜合考察船為旗艦的海洋專項海洋考察船隊， 成立海洋考察協(xié)調(diào)委員會， 重點保證海上考察任務的完成。在西太平洋、印尼海峽和東印度洋建立以海洋潛標為主的深海觀測網(wǎng)， 在近海關鍵海域布設近海潛標觀測網(wǎng)、與已有近海浮標觀測網(wǎng)進行銜接， 設立近海和大洋觀測斷面與站位進行船基觀測和走航觀測， 系統(tǒng)獲取近海和大洋海洋環(huán)境信息。物理海洋、化學海洋和生物海洋以及海洋地質(zhì)不同專業(yè)的科學家在同一條船上，圍繞同一個科學問題，從不同的角度開展綜合交叉研究……

船有了，項目有了，碼頭正在建設中，“三個一”工程順利進行，再也不會“望洋興嘆”了，海洋所上下秣馬厲兵準備出征。2013年，李超倫被任命為所長助理兼重大任務辦公室主任?！翱茖W”號首航，他擔任首席科學家，等于代表主帥孫松充當了“先鋒官”。

這天，隨著“嗚——”的一聲汽笛鳴響，這艘上白下紅、高高的船頭上醒目地印著“科學”兩個大字的綜合考察船，劈波斬浪昂首出航！

好啊！深海大洋，中國人來了！

一個半月后，2014年5月12日，我國最先進的海洋科學考察船“科學”號執(zhí)行完首個科考任務返回青島母港。本航次航程逾4000海里，科考團隊在沖繩海槽發(fā)現(xiàn)了兩個“黑煙囪”。

前來采訪的新聞記者就像啟航時一樣，蜂擁而至，高舉著長槍短炮，照相機、攝像機、話筒、錄音筆，把航次首席科學家、中科院海洋所所長助理李超倫圍在中間。他成了新聞發(fā)言人，笑著說，別擠別擠，我聲音大，都能聽得見。

他說：“我們‘科學號首先在沖繩海槽獲得了一張50公里×50公里的高分辨率海底地形圖，參考以往科考資料，查清了熱液區(qū)的位置，再用水下纜控潛水器（ROV）下潛作業(yè)，探測到了2個‘黑煙囪和4個熱液溢流區(qū)。”

“‘黑煙囪就是活躍的海底熱液噴口。兩個‘黑煙囪位于探測區(qū)域的北部、沖繩海槽的中部。周邊生物群落興旺，這個航次采集到了貽貝、潛鎧蝦、阿爾文蝦、冒貝等大量生物樣本?！?/p>

“在這個區(qū)域的南部雖沒有探測到‘黑煙囪，但探測到了熱液溢流區(qū)，生物同樣豐富，科考隊員采集到了海綿、管狀蠕蟲等生物樣品。這個航次還獲得了許多海底水樣和泥樣， 得到了隨船國際同行的高度評價?！?/p>

此外他還特別強調(diào)介紹：之所以能取得這么多珍貴樣品，首先得益于“科學”號船先進的性能，它不僅能應對惡劣的海況，而且原地定位7小時至8小時誤差不超過1米，這對科學考察非常重要。同時，ROV性能穩(wěn)定，也為科考提供了堅實的保障。

這就是我們的“科學”號，世界一流的綜合科學考察船！它的成功首航，標志著我國海洋科學考察能力大踏步邁入國際先進行列。由此，“望洋興嘆”的日子被遠遠地甩到太平洋里去了……

第九章 風雨航程

（作家遠航日記之五）

2018年7月28日 星期六? 睛? 航度中

雨過天晴，烏云散盡。

今天天氣特別好，海天一色，碧波如鏡，空中微風徐徐，海面上沒有一朵浪花，深藍色的海水平整光滑，真像巨大的鏡面似的，只不過不是靜止的，而是隨著涌流起伏著，似乎活動起來了。

一群海鷗在船頭船尾飛翔著，時而嘎嘎叫著，時而猛地扎入水中，在水面上漂流一會兒，繼而拍拍翅膀又直入藍天。我問船長它們?yōu)槭裁锤w？船長說：“你看船一跑起來，攪動水花翻騰著，就把魚也攪起來了，海鷗是跟著抓魚呢！”哦，原來如此。

大海上航行久了，看不見陸地和人影，有這些海鳥跟著還是挺親切的。只不過它們太不講”衛(wèi)生“了，隨地大小便，船頭甲板上不一會兒就鋪滿了鳥屎，一層白色點狀物，太煞風景了，散步時都不敢下腳。碰巧哪個不走運，還可能被它擊中到頭上身上，所以大家來到甲板上都看看天，小心翼翼的。

午餐過后，餐廳黑板上發(fā)布消息：兩點鐘全體人員穿好工作服，到前甲板合影留念。這是科考隊的傳統(tǒng)：每個航次都會留下一張集體照。對我來講，正中下懷。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參加中科院海洋所的科考，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這張合影很有紀念意義。時間快到了，我便早早穿好工作服前去。

看來大家都很重視這次合影，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都穿得整整齊齊的?？瓶缄爢T們一律紫紅色夾克衫，工程技術部人員都是大紅色連體服，首席、船長和大副、輪機長等管理級船員們是白色的連體服，而機工、水手則是一身藍色的連體服。工種職務從服裝上就一清二楚。這是船上特有的規(guī)定，便于職責明確，分工負責。

央視隨船攝影記者“鮑魚”的機器高級，自然擔負了為大家攝影的工作。就在他調(diào)試機器的空當兒，隊員們看到難得的好天氣，無風無浪，船身一點也不晃，紛紛各自站在欄桿前拍照，也有對著海鷗打招呼的，那場面十分熱鬧。

站隊了！隊長喊著，大家連忙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好。首席、隊長和船長非要我坐在中間，而我想到本航次中自己不是主角，只是體驗生活采訪素材的，連忙推辭，可是扭不過各位盛情，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其實，我知道因為我是年齡最大的，受到了大家尊敬。

咔嚓一聲，難忘的科考隊生活永恒了……

晚上，我再一次走上后甲板，發(fā)現(xiàn)今天的月亮特別圓，特別亮。一查手機，原來昨天是農(nóng)歷六月十五，而今天是十六了，看來我們都忙忘了。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真是不假，特別是大海上的月亮，沒有任何遮擋，也沒有什么參照物，只有一輪明月，旁邊還有一顆特別亮的星星，照在浩蕩的海面上，形成了一道粼粼的光柱，煞是好看。

沒說的，馬上掏出手機照了幾張相片，也是難得的紀念。

2018年7月30日? 星期一? ? 睛

臺灣西南某海域

昨天中午，“科學”號到了新的站位，立即開始作業(yè)。

張首席告訴我：因任務量較大，請求所里延長三天得到了批準，這樣原定8月4日回青島，改為7日返航了。我說沒問題，同舟共濟。

按照計劃，“發(fā)現(xiàn)”號ROV下水作業(yè)，首先尋找過去發(fā)現(xiàn)過的冷泉——前幾年都來過這里，所以不難找。而后原位探測各種數(shù)據(jù)，采取樣品。重要的是收集祼露的可燃冰，同時配合央視“加油！向未來”節(jié)目拍攝視頻。

這是來到這個海區(qū)的重頭戲，我要全程觀察記錄。

當我走進“發(fā)現(xiàn)”號操控室時，看到張首席、課題組“阿杜”、操作員吳岳等人都已各就各位。央視記者“鮑魚”也架好了機器，現(xiàn)場開錄。我悄悄地站在門旁，默默觀察著。

只見吳岳操作“發(fā)現(xiàn)”號已到海底，很快找到了冷泉區(qū)——這是與熱液相比較而言的，其實都是一種深海涌出的流體，里邊充滿了甲烷氣體。在大洋中脊或者弧后盆地區(qū)域噴出的溫度很高的流體，稱熱液，大約從幾度到450度，而在深海陸坡區(qū)域存在天然氣或者海底天然氣水合物分解后噴出的低溫流體，則稱冷泉。如果在一定壓力和溫度下，過飽和的冷泉流體就會凝結成冰粒一樣的固體，這就是可燃冰。

為了制作科普節(jié)目，他們與央視早在三個月前就簽訂了協(xié)議，現(xiàn)在正是落實的時候：“發(fā)現(xiàn)”號下潛前，在采樣籃里放上一管玻璃瓶，下到冷泉區(qū)后就用機械手取出來，放到冷泉口上采集可燃冰，上來后再用它做試驗點燃。此刻，他們正在取樣呢！

我看到機械手高舉著試管接近到一片冒著氣泡的區(qū)域，張首席指點著：“再往前走一走，下邊，看，這里氣泡多，都是冷泉流體，把瓶子口對準它吧?！眳窃缆龑C械手靠近那里，流體在ROV燈光的照射下閃著光澤，一片片氣泡不斷地涌出，就像孩子們吹的泡泡玩具似的，十分漂亮。它們鉆到瓶子里，很快就變成一片片冰塊似的東西，一圈圈漸漸累積起來，不久就堆滿了大半瓶子。

這時，“鮑魚”說話了：“首席你講吧?！薄昂?，那我就按腳本上的設計，指著屏幕說嗎？”“對。”張鑫清了清嗓子，說：“大家請看，現(xiàn)在冒著的這些小泡泡就是冷泉流體，碰到東西停下來結晶了，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可燃冰。看我們這個瓶子，快要滿了。這是在海底1200米采集的，而后裝在保壓裝置里，回到甲板保存起來，等到試驗時就可以看到它的燃燒了。它們實際上就是一種天然氣，能夠代替石油，而且沒有污染，據(jù)估算，海底儲量相當豐富。但現(xiàn)在還缺乏大規(guī)模開采的條件，成本比較高。相信不久的將來，人類會攻克這個難關，用上這種清潔能源的……”

2018年8月1日 星期三? ?睛

臺灣西南某海域

早晨起床后，按慣例打開手機微信，來自各方朋友的數(shù)條問候跳了出來：祝你節(jié)日快樂！老兵永遠不老！致敬，最可愛的人！啊，原來今天是2018年8月1日，“八一”建軍節(jié)到了！一股熱流瞬間涌上心頭……

雖然我轉業(yè)退伍已經(jīng)20多年了，但每到這一天，總還是特別激動和興奮，因為正如那首歌里唱的一樣：生命中有了當兵的歲月，一輩子都不會后悔。其實豈止是不后悔啊，應該說一輩子都感到自豪，可能詞作者是為了押韻，卻因詞害意，顯得輕了?；蛘哒f一輩子都閃耀著光輝，哦，又太重了！那就說一輩子都感到欣慰。反正說一輩子不會悔有點不滿足……

沒想到，今年的八一——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九十一周年的日子，我是在西太平洋上，在“科學”號考察船上度過的，別有意義。

這幾天天氣海況都特別好，而且距離返航日期越來越近了，來到新的站位上，科考隊員們都抓緊作業(yè)，爭取盡可能多帶一點樣品和數(shù)據(jù)回去。

昨天晚上12點時分，我臨睡前特意來到后甲板上看看，看到“發(fā)現(xiàn)”號ROV絞車還在嗡嗡地旋轉，幾位技術員正在一絲不茍地守護著。見我來了，紛紛打著招呼：“許老師，你好，還沒休息啊？”“沒呢，你們好！這是還在作業(yè)嗎？”“是的，ROV正在下邊干活呢！我們分為兩個班，每班干12個小時，休12小時，歇人不歇機器?！?/p>

“哦，你們辛苦了！”我這一點也不是客氣話，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佩之言。海洋科考就是這樣，出來一趟不容易，燃油費、設備儀器折損費、人工費等合計在一起，每天要花費幾十萬元呢。如果出現(xiàn)了設備受損，那就是以百萬計。所以，大家十分珍惜每一天每一時，每到一個站位，只要條件允許，就夜以繼日地干，爭取最大的收獲。

不僅僅是操作設備的工程技術人員，每一個科考隊員都是如此。我時?？吹饺犖⑿湃豪锇l(fā)出通知：今夜兩點半，ROV上來，有蝦、貝等樣品，有關人員做好取樣準備。還有就是首席張鑫、隊長王敏曉、高工連超、工程部主任姜金光等經(jīng)常連續(xù)工作幾十個小時。而這都是一群80后年輕人啊，年齡最大的首席和隊長才1981年出生。他們可以說新時期科研戰(zhàn)線上最可愛的人，希望在他們身上！

今天上午九點多鐘，又一次抓斗將要提升上來，從電視屏幕上目測，將帶回來大批生物樣品。有關取樣人員摩拳擦掌，整裝以待。我也早早穿好工作服，戴上安全帽走進現(xiàn)場。兩位技術員正在回收抓斗，旁邊幾位隊員幫助拉繩子——這是用來防止抓斗提上海面搖蕩用的。我也趕緊上前拉繩助一臂之力。好家伙，抓斗上來了，滿載分量不輕的樣品，加上浪涌船晃，它勁頭還真不小，像一條不馴服的大魚似的，搖頭晃腦，不肯就范。我們使上好大的勁兒，才把它止蕩制服，提上了甲板。

等到控完了海水，工作人員一按電鍵，嘩的一聲，兩扇抓斗門打開了，里面的東西連泥帶水倒了一地?？磥磉@片海底與熱液區(qū)不一樣，沒有山石，只是一片黑乎乎的泥沙，里邊藏著大量的貽貝、鎧甲蝦、潛鎧蝦等生物。等候在一旁的生物研究人員一擁而上，有的拿盆，有的拿桶，興高采烈地在泥水里翻騰著、尋找著。

由于冷泉區(qū)混合著甲烷、硫化氫等氣體，發(fā)出一股股難聞的腥臭味，而那些黑泥水看著也十分臟臭，可他們毫不在意，一個個只管精心地挑選著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忽然，年輕的女隊員惠敏竟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啊，太好了，我愛你！”

我打趣地說：“愛什么呢，黑泥嗎？”“是啊，黑泥里有寶貝?！痹瓉硭l(fā)現(xiàn)了一只特大的稀有海螺，過去只在專業(yè)書上看到過照片，現(xiàn)在見到真品了，怎能不歡呼雀躍呢？看得出來，這些科考隊員面對海底來的生物或礦物樣品，就像深山藥農(nóng)發(fā)現(xiàn)了人參似的，如獲至寶。這不正是反映出一種對于職業(yè)的熱愛和追求嗎？

有位隊員沒有來得及戴手套，直接用手去翻找。旁邊人連忙制止道：“快去戴手套。里邊有些碎石子碎貝殼，萬一劃破了手，就麻煩了?！笔堑?，因為1000多米的海底，有些不知名的細菌病毒以及微生物，如果感染了后果難料。

中午在餐廳，我問起有誰是當過兵的，過了一個特殊的建軍節(jié)。結果大都是從學校直接考入研究所，沒機會從軍。只有工程部姜金光主任是海軍轉業(yè)來的，算是我的戰(zhàn)友。不過，有人說到今天可是“所慶”??！一下子提醒了我，對啊，今天是海洋研究所建所的日子?。?/p>

1950年8月1日，新中國成立的禮炮聲還在回響，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的前身——海洋生物研究室在青島市萊陽路28號掛牌成立了，著名科學家童第周任主任，曾呈奎、張璽任副主任，成員中有后來成為中科院院士的秦蘊珊、劉瑞玉，以及五十年代從海外歸來的毛漢禮、鄭守儀等人。她的成立標志著中國現(xiàn)代海洋科學全面、系統(tǒng)、規(guī)模化發(fā)展的開端。

屈指一算，迄今為止，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建所已經(jīng)整整68年了！冬去春至，寒來暑往，一代代海洋科研人員付出了成噸海水般的心血汗水，經(jīng)歷了種種難以言傳的風雨坎坷，砥礪前行，取得了一項項豐碩的成果，為國家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種種發(fā)展和成就不去多說了，僅以科學考察船為例：從兩手空空不得不租用漁民的小船、舢板，在近海淺海轉悠，到有了老船改裝的“金星”號、“海燕”號、“海鷗”號、“海鵬”號、“金星二號”和“科學二號”，發(fā)展到自己建造3000噸級的“實踐”號、“科學一號”，再到今天世界一流的雄姿勃發(fā)的“科學”號，可以看出我國海洋事業(yè)像井岡山走來的紅軍一樣，從小到大、從弱到強，艱苦奮戰(zhàn)、百折不撓，從淺藍走向了深藍，從近海挺進了大洋。

由此我驀然想到：當年選擇8月1日建所或許是偶然的，但存在著必然性。它意味著剛剛從戰(zhàn)火硝煙中站起來的新中國，處處需要這樣一種敢打必勝的精神和作風，千百年來重陸輕海、有海無防的民族更是應該像軍隊一樣，進軍海洋，打一場認知海洋、經(jīng)略海洋的翻身仗！

今天，我們年輕的新一代海洋科學家，冒著烈日高溫在大海上團結拼搏、辛苦作業(yè)，甚至夜以繼日、不分黑白地操作“發(fā)現(xiàn)”號下潛觀測考察，不就是用實際行動紀念建所68周年嗎？

我走上“科學”號前甲板，抬頭望向那巍然挺立的“前桅”——普通船只的前桅桿通常只用于懸掛前桅燈、錨燈和錨球，而此船設計出新，高大桅桿呈45度角前傾，桅頂平臺除幾種航行燈之外，還加裝了海氣通量探測設備。它就像一個永不滿足現(xiàn)狀、永遠探索未來的先行者，站在那里探身向前，久久遙望著茫茫大海、浩浩藍天。

如果說南北極是地球兩頭的第一和第二極地、珠穆朗瑪峰是最高極點——第三極的話，那么深深的海底就是世界最深極——第四極，而這個極地還少有人類的足跡到達，需要我們的“科學”號，以及“雪龍”號、“蛟龍”號等眾多海洋重器，劈波斬浪、風雨兼程。

“科學”號在遠航！共和國的科學事業(yè)在前進……

第十章 深海大洋

《開講啦》來了“海洋人”

“有人說，我們曾錯失過海洋。因為遠洋的科學考察，需要雄厚的財力、物力和人力支持，甚至被稱為是富國才能涉足的學科。而如今，我國新一代遠洋綜合科考船‘科學號，載有世界一流科研設備，可以航行到世界上任何海域進行科研，顯著提升了中國海洋綜合探測能力與研究水平……”

“嘩——”響起一片熱烈而自豪的掌聲，猶如大海里的春潮拍擊著海岸。這是2017年12月23日晚上，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CCYV-1）《開講啦！》節(jié)目在播出。海洋研究所曾經(jīng)三次擔任過科考船首席科學家的周慧博士受邀擔任開講嘉賓，正在向全場來賓和全國的電視觀眾講述“科學”號以及本團隊的科考故事。

好?。　昂Ｑ笕恕鄙稀堕_講啦》，《開講啦》來了“海洋人”！

創(chuàng)辦于2012年的《開講啦》，是由中央電視臺綜合頻道和唯眾傳媒聯(lián)合制作的全國首檔青年電視公開課。每期節(jié)目由一位知名人士講述自己的故事，分享他們對于生活和生命的感悟，給予中國青年現(xiàn)實的討論和心靈的滋養(yǎng)。討論青年們的人生問題，同時也在討論青春中國的社會問題。

其間，安排8至10位來自全國各大高校的青年代表，向演講嘉賓提問互動，300位大學生作為觀眾現(xiàn)場分享這場才思敏捷、鋒芒畢露的思想碰撞。他們對人生有思考，對未來有疑問，思想新銳，觀點先鋒，是中國未來的中堅力量。每期演講嘉賓選擇的主題，均為當下年輕人心中的問號，講述青年最關心、最困惑的話題。

每晚23點36分，《開講啦》在央視一頻道播出，不少人疑問：經(jīng)過一天的學習工作和黃金檔的喧囂，誰還能舍得了睡眠，靜得下心“聽課”？殊不知，在制作團隊精心打造下，頗有人氣的主持人撒貝寧思維敏捷隨機應變，沒有演講臺，沒有演講稿，沒有提示器，嘉賓們在這里呈現(xiàn)的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分享。是不一樣的榜樣力量。

老師不限領域，學生不限年齡，觀點不限標準。憑借獨樹一幟的節(jié)目形式，說真話、說人話、不“端”著，《開講啦》在深夜大放異彩，同時也迅速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掀起了一場“傳播正能量”的熱潮，被贊譽為“中國思想好聲音”。2017年6月，它榮獲第23屆上海電視節(jié)最佳周播電視節(jié)目獎。

然而，開播五年了，陸續(xù)有教授學者、影視明星、成功的企業(yè)家、本行業(yè)的精英人士等前來演講交流，但還從未有一位研究海洋、探秘海洋的科學家走上這個特殊的講臺。直到今天，這里迎來了一位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的物理海洋學女博士。因了人們常把涉足某行業(yè)的人士稱為“某某人”，比如“航天人”“石油人”“電視人”等，我們也把從事海洋科學、經(jīng)濟和管理工作的人員，姑且稱為“海洋人”吧！

節(jié)目開始錄制時，機智幽默的主持人撒貝寧見到穿著無袖連衣裙的“海洋人”周慧，吃驚地發(fā)問：“北京正是大冷的冬天啊，您這是反季節(jié)嗎？”

“哪里，可能因為我剛從熱帶出海回來，身上的熱量還沒有散發(fā)完呢！”周慧也風趣地回答。

“哈哈哈……”現(xiàn)場觀眾發(fā)出會意的歡笑聲。

一片漆黑，船也沒有了動力，十分危險，只能隨波逐流，聽天由命了。好在當時距離岸邊不太遠，他們運氣不錯，一陣大風大浪給沖進了石島港灣。等到風停雨住，一切慢慢平靜下來，船長摸著額頭后怕地說：“王首席啊，再也不敢跟你出海了，簡直是玩命啊！”

吃一塹長一智，他們及時總結出了不少經(jīng)驗教訓：比如采水樣的瓶子、各種儀器，出海前都要嚴格固定，牢牢捆扎。在甲板上作業(yè)，不管天氣多熱，也不能隨便穿著，必須穿好工作服工作鞋，戴好安全帽，防止人身事故。過去放潛標，有時放下去收不回來，也不知毛病出在哪兒。現(xiàn)在實行“雙檢”制度，一個人打鉤，另一個人再檢查，出了問題一目了然……

2010年冬天，王凡又擔任首席科學家，帶隊乘載“科學一號”前往西太平洋施放潛標。本來在胡老師主持下，做好了布局選點計劃，40天航程即可回來。結果遇上惡劣天氣，加之船舶老舊不能在海面上定位，設備也常出故障，極不順利。

有人打退堂鼓了：“要不返航吧，條件好了再來。”

“不行！”王凡斬釘截鐵地說，“咱們出來一趟不容易，絕不能半途而廢！大家堅持一下，再多想想辦法。”

首席堅定不移，科考隊員們又來了勁頭，一個個開動腦筋，出謀劃策。船長、船載實驗室主任等人積極配合。根據(jù)海水流向、速度，一步一步地試驗，反復多次，終于摸到了門道。他們整整堅持了56天，全部施放潛標成功并完成了觀測任務。

返航回到碼頭，胡敦欣團隊的成員們都去迎接，發(fā)現(xiàn)隊員一個個都很憔悴，本來稍胖的王凡也整整瘦了一圈兒……

如此一來，既在科研業(yè)務上有所建樹，又顯示出了行政領導的能力，王凡逐漸走上了領導崗位，沿著課題組長、研究室主任、所長助理、副所長的臺階一步步成長起來。2012年，中科院分管人事工作的副院長給他打電話：“環(huán)境資源局缺一個副局長，經(jīng)過研究，院里準備調(diào)你來干?！?/p>

“這個……”王凡感到意外，這樣的干部原本都是從京城選拔，而他剛剛申請了一個“973”項目，放棄了有點舍不得，便說：“感謝組織上信任，我考慮一下吧！”

晚上回到家，他征求家人的意見。父親說這是好事，到科學院機關工作面更廣了，眼界更寬了，是個很好的鍛煉。妻子楊屹是名小學校長，秀外慧中，業(yè)務出色，早年拿到過全國語文教學一等獎，獲得過山東省特級教師、全國模范教師榮譽稱號。她也是全力支持：“你去吧，一來有利于成長進步，二來反正你常出差，家務事管不了，等于沒有……”

自然這是笑談，但道出了海洋科學家的辛苦。而王凡也想離開青島到外面去見見世面。2012年7月，他就去北京走馬上任了。不到一年，他跑遍了科學院所有研究所，熟悉了種種情況。此時，機構改革，環(huán)資局合并成立了新的資源局，王凡再次擔任了副局長，經(jīng)受了新的崗位鍛煉。

2015年，海洋研究所原黨委書記調(diào)走了，科學院領導研究認為王凡熟悉所里情況，又有院機關工作的經(jīng)驗，決定調(diào)他回來任黨委書記。而他與所長孫松是老搭檔了，配合默契，相得益彰。兩年后，孫松退居二線，王凡順理成章接任當了所長。同時，院里又把煙臺海岸帶研究所讓海洋所兼管，兩所融合發(fā)展。這樣，中科院海洋研究所不但是全國最早的，也是最大的綜合性海洋研究機構了。王凡所長對財務管理、信息化和科研項目均十分熟悉，有利于海洋科學的發(fā)展。

這期間，王凡一邊做行政領導工作，一邊仍然投入胡敦欣院士為首組織的NPOCE國際合作計劃，甚而還帶隊遠赴西太平洋布放潛標。過去曾出現(xiàn)過潛標放下去找不到的問題，尤其在靠近菲律賓的海域，坡陡流急，有兩年布放都失敗了。經(jīng)過不斷總結經(jīng)驗教訓，2011年去回收潛標就收回來了，說明他們頭一年的布放是成功的。

如今，有了更加先進的“科學”號考察船，條件好多了，各項技術日益成熟，放潛標如同流水線作業(yè)一樣，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獲得了許多有價值的數(shù)據(jù)和成果。

周慧趕上了好時代，五次出海，三次擔任首席科學家。自2015年起，都是搭乘我們自己設計制造的國際一流的綜合性考察船“科學”號，劈波斬浪，前往西太平洋科考觀測，做好收放大洋潛標的工作。當然，硬件先進，還需要軟件——人的精神支撐。

那是2016年9月，年輕的周慧第二次擔任首席科學家登上“科學”號，帶領科考隊出航了。相比已經(jīng)退役的“科學一號”，無論作業(yè)還是生活條件都有了飛躍性的變化。有隊員高興地說：“這不是乘著豪華游輪游覽太平洋嘛！”

可是周慧心里毫不輕松，雖說不像第一次乘坐“科學一號”輪暈得昏天黑地，連膽汁都吐出來了，但“首席”的責任壓力不小，除了全隊科學考察設計管理之外，還要負責把兩年前布放在5000米海底的三個“壓力逆式回聲儀”，英文簡稱“PIES”回收上來。那里邊記錄著2015/16年“厄爾尼諾”事件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對于了解西太平洋環(huán)流在此事件中的作用和機制研究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10月1日凌晨，“科學”號到達了第一個回收站位。全隊既緊張又興奮，準備成功回收潛標向祖國獻禮，在大洋上過一個有意義的國慶節(jié)！此時周慧像個女將軍似的，先是在甲板上仔細對設備進行定位，在看到測距設備發(fā)回穩(wěn)定的信號，便按下了釋放命令——即通過控制設備的甲板單元發(fā)送聲學信號遙控PIES設備解除固定器，依靠浮力上浮到海面。這是國內(nèi)首次在5000米的深海域作業(yè)，還沒有成功經(jīng)驗，一切靠他們?nèi)ッ鳌?/p>

按照說明書中的計算公式，應該在90分鐘——凌晨3點1刻正常浮上來，自動亮起氙氣燈閃爍，隊員們發(fā)現(xiàn)了燈光就可以去打撈上船。然而，好不容易熬到時間到了，海面上仍是漆黑一團。難道是計算有誤？再等等。半個小時過去了，1個小時過去了，一直等到天亮，大家眼睛都望酸了，還是沒有看到一點設備的影子……

??！周慧心里一沉：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發(fā)生了——設備丟失了！這可壞事了，不僅僅損失國家財產(chǎn)，更重要的兩年積累的數(shù)據(jù)付之東流。她定了定神：我是首席啊不能慌亂。難道是氙氣燈沒亮，導致沒有被發(fā)現(xiàn)，能不能再找回來呢？

她及時打電話向所里的課題組長、她的老師袁東亮匯報，聽取他的建議。說來有意思，海洋所的物理海洋研究事業(yè)在一代一代傳承著。早年有開拓者毛漢禮先生，培養(yǎng)出繼往開來的胡敦欣，而他又帶出了優(yōu)秀的王凡、袁東亮等人。

1984年，從青島二中畢業(yè)的袁東亮考上了北京大學力學系，四年后畢業(yè)回到家鄉(xiāng)青島，進入海洋所胡敦欣研究室工作。他身材頎長，聰明好學，不滿足現(xiàn)有的知識結構，利用業(yè)余時間自學托福，希望出國留學。開始，室主任胡敦欣感覺有些實踐經(jīng)驗再出去較好，但看他決心很大且考試成績不錯，轉而支持并積極推薦了。

不久，美國兩所大學發(fā)來了錄取通知書，一是在夏威夷，一是在佛羅里達。袁東亮選擇去佛羅里達州立大學攻讀物理海洋博士。臨行時，胡敦欣主任語重心長地說：“你要記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要虛心向人家學習。以后想回來的話，這里還是你的家！”

“謝謝胡老師，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咱們研究室！”袁東亮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他于1991年赴美學習，獲得博士學位后又進入當?shù)貒覍嶒炇夜ぷ?，還拿到了“綠卡”，妻子孩子也來到了美國生活。然而，他的心里始終向往著家鄉(xiāng)和祖國。這期間，袁東亮一直與中國駐美大使館保持著聯(lián)系，了解國內(nèi)情況。胡敦欣教授前往美國開會講學時，一個電話他就趕來見面，親切有加。

2006年，在海外學習工作已經(jīng)十余年的袁東亮，看到祖國海洋科學事業(yè)發(fā)展很快，正是用人之際，決心回國，申報了中國科學院“百人計劃”——這是中科院為加快吸引、培養(yǎng)和造就一大批優(yōu)秀的跨世紀的年輕學術帶頭人，中科院于1994年啟動的一項人才引進計劃。每年面向海內(nèi)外各招聘50名左右優(yōu)秀青年學者，提供優(yōu)厚工作生活條件，期盼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現(xiàn)已成為中科院的一個品牌。

學有所成并在國外工作有為的他，成功通過了評審，又攜妻將子回到了青島，進入中科院海洋所海洋波動與環(huán)流研究室工作，成為胡敦欣老師所帶領的海洋環(huán)流與氣候研究方向的一員大將?？蓯鄣募亦l(xiāng)，熟悉的環(huán)境，當年的胡老師已經(jīng)成為院士了，自己一定要不負眾望，爭取在學科上有所建樹。

袁東亮在美國主要從事兩方面的研究，一是近海環(huán)流——近海是人類活動最多的地方;二是深海大洋——正巧，胡院士主導實施全球性的“NPOCE”計劃。他一來便全身心投入進去，承擔其中一個課題——“印太暖池海氣耦合及其對我短期氣候的影響”。其中重要任務之一，就是帶隊前往遠海施放、回收潛標，觀測詳盡數(shù)據(jù)。為此，需要年輕有為的科研人員。

前面講述的周慧就是在此時進入這個課題組的。

生于1978年12月的周慧，可以說是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一路成長起來的。她老家在山東省棗莊市的滕州，父母都是棗莊煤礦的職工。她從小學習不錯，高考考入山東科技大學機械設計制造專業(yè)，只是感覺女生就業(yè)不太方便，考研時便從工科轉入理科，來到青島就讀于中國海洋大學，攻讀物理海洋碩士。

此時，美國海洋科學家研制出一種觀測設備，放到海水里下潛到預定深度，漂泊幾天自動上浮，測量斷面上的溫度、鹽分和流速等數(shù)據(jù)。它還可以潛在海里數(shù)年時間，存儲各種數(shù)據(jù)資料。這是海洋觀測革命性的變化，實現(xiàn)了自動收集數(shù)據(jù)。這種裝置就是一種新型潛標，價格昂貴，每一個賣到十余萬美金。我國也購買了一些，跟上了國際先進的步伐。

攻讀碩士期間的周慧，受到了海大老教授侍茂崇老師的言傳身教，對深海大洋研究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并在導師郭佩芳教授的資助下選擇繼續(xù)攻讀物理海洋博士，研究內(nèi)容之一即是深海大洋觀測。那時候國內(nèi)搞深海大洋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因為沒有大項目資助大洋出海調(diào)查。而2001年我國加入了國際Argo計劃，可以利用一種自主沉浮的海洋設備獲取2000m以上大洋的物理參數(shù)。這可謂是對大洋研究的革命性觀測手段。而我國擔任國際Argo計劃中國資料中心任務的是當時的國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的許建平研究員。侍茂崇教授看準了這一觀測計劃的大好前景，2005年，推薦周慧到二所跟著許建平研究員做博士論文，研究西太平洋海洋環(huán)流動力學。通過一年多的學習，勤奮好學的周慧順利完成了博士論文，并在論文答辯時獲得了評委老師的一致好評。

2006年春天，她博士畢業(yè)了，恰逢袁東亮研究員來到海洋大學招聘人員?？吹街芑鄣恼撐?，十分符合自己的研究方向，又成功通過了嚴格的考試。她順理成章地成為袁老師的得力部下。一年又一年，周慧跟著老師袁東亮，還有老師的老師胡敦欣等帶頭人，潛心研究，出海觀測，闖過了不少風浪。從做首席助理到科考隊長，再到當上首席科學家，她克服了暈船嘔吐等困難，熟悉了甲板作業(yè)流程，一步步成長起來。但遇到今天這樣明明潛標上浮卻找不到的難題，還是第一次。

經(jīng)過電話與袁東亮組長商討以及向當時海洋局二所的朱曉華研究員請教，他們決定利用設備上的無線電信號探測尋找，這是一條挽回損失的路子。周慧立即布置展開工作?？蓡栴}又來了：無線電信號接收只有幾公里范圍，而設備從釋放到現(xiàn)在已過去七八個小時，海流洶涌，可能早就飄遠了，向哪里去追尋呢？

好在船上搭載了中科院沈陽自動化所的水下滑翔機，迅速準確地測出了表層海流方向和流速。船長馬上開船順流而下。大概尋覓了三個多小時，他們接收到了設備發(fā)出的無線電信號，心里升起了一線希望，幾乎所有人都跑到甲板上瞭望觀測。

茫茫大海，望眼欲穿，終于在萬頃碧波中發(fā)現(xiàn)了那個像小乒乓球一樣的白點。哈！找到你了！

當把它打撈上船之后，周慧眼里情不自禁地涌出了淚花，身子一陣酸軟，此時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近40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有了第一個回收的經(jīng)驗教訓，其他兩個設備雖也經(jīng)歷了不同的波折，但最終都成功地收入囊中，圓滿完成了我國首個對強厄爾尼諾事件期間、西太平洋低緯度流系PIES陣列觀測試驗。

她的經(jīng)歷引起了中央電視臺有關編導的關注。2017年11月，當周慧再次擔任首席科學家率隊出海歸來時，央視大型勵志節(jié)目《開講啦》欄目組打電話聯(lián)系她做節(jié)目，講述海洋科學家如何搭載“科學”號乘風破浪，探秘海洋的。

開始她猶豫不決：前邊看到過此節(jié)目，一般都是成就顯著的高端人士去開講的，再說年底事多難以抽出時間來。海洋所領導得到匯報后，認為這是向公眾宣傳海洋、認識海洋的好機會，大力支持她參加。隨后，節(jié)目制片人發(fā)來一個提綱，要求把表達的內(nèi)容寫成文稿。周慧是個性情爽快做事利落的人，兩天內(nèi)就寫出了6000余字，通過電子郵箱發(fā)過去了。

2017年12月15日，周慧在丈夫孩子的陪同下，乘車前往北京錄制。誰知在火車上接到制片人電話：“文稿需增加到一萬字，才能達到錄制時間?！边@個難不住她，她就在火車上奮筆疾書一個晚上，增加了一些出?？蒲械墓适?，內(nèi)容更加生動了。

第二天就在央視演播大廳錄制，服裝沒有什么特別要求，自己準備即可。之前她曾問編導：“溫度是多少？”答復說：“25度左右。”實際上是講的室內(nèi)有熱風空調(diào)的溫度，而室外還是零下呢。周慧外邊著冬裝，上場時穿了條連衣裙，這就發(fā)生了開頭令主持人撒貝寧吃驚的一幕。

現(xiàn)場觀眾來了中國地質(zhì)大學的幾百名學生，幾位負責提問的人坐在前面。接下來的環(huán)節(jié)中，除了精彩的演講之外，還發(fā)生了不少令人忍俊不禁的趣聞軼事。比如小撒問道：“你們這次出海多少天？”

周慧回答：“33天。”

他心不在焉地附和著：“噢，接近一個月。”

“不是，是33天?！?/p>

“對啊，那不是接近一個月嗎？”

周慧瞪著大眼睛笑著吐出：“是一個月零三天??！”

全場轟地發(fā)出一陣笑聲。撒貝寧也笑了，自我解嘲道：“你不愧是科學家，職業(yè)習慣??！”

現(xiàn)場互動環(huán)節(jié)，觀眾不斷提問，也有遞紙條上來的。周慧都一一解答。忽然，主持人拿來一個紙折的飛機說：“你回答吧?！?/p>

周慧打開一看，沒有字。小撒說：“這是你兒子送給你的禮物，他要給媽媽說些什么嗎？”

原來，年幼的兒子不理解媽媽工作情況，坐在那兒感到無聊，隨手折了紙飛機送上臺來?？僧斅牭侥敲炊辔ｋU的海上經(jīng)歷，他忽然傷感了，此時哭著說：“媽媽，以后能不能不出海了……”

全場靜默無言，深受感動，是啊，無情未必真豪杰，作為一名女科學家、職業(yè)女性，付出的要比男人更多、更大了。只是孩子后來不愿播出這一段：感覺哭鼻子掉眼淚，自己在同學中很沒面子……

這是一次成功的演講，周慧代表新一代海洋科學家，在中央電視臺的講壇上精彩亮相，贏得了一片真誠而熱烈的喝彩與掌聲。

值得一提的是，節(jié)目于12月23日晚間播出，正是她39歲生日的前一天。親友們紛紛祝賀：“這是送給你最好的生日禮物！”可周慧卻謙遜地表示：“這是對我們的‘科學號、對所有海洋科研人員的肯定與褒獎，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成員罷了！”

是啊，走向遠海的“科學”號為中國海洋人搭建了起飛的平臺，使他們得以挺進深海、馳騁大洋，為實現(xiàn)海洋強國夢奉獻心血汗水。幾年來，擔任過“科學”號不同航次的首席科學家就有李超倫、曾志剛、孫松、王凡、袁東亮、張鑫、徐奎棟、王嘉寧等人，當然包括周慧。

這里不可能一一列出、面面俱到，可他們的事跡和精神就像前輩大師一樣永遠傳承下去，在新一代海洋科學家身上發(fā)揚光大。如同那浩浩蕩蕩的海洋波濤似的，潮起潮落，奔騰不息……

“海底沙漠的綠洲”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

曾幾何時，這首歌曲響徹華夏大地，是一個時代的最強音。此處不去展開其中的政治因素，它確實揭示了一個人們從生存實踐中得到的道理：舵手對于航行，太陽對于生物，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因為，地球上的生命依靠太陽的能量生存，而光合作用是唯一能捕捉此能量的生物途徑。它的字面意義為 “用光合成”，是指植物、藻類和某些細菌，在可見光的照射下，經(jīng)過光反應和暗反應，利用光合色素，將二氧化碳（或硫化氫）和水轉化為有機物，并釋放出氧氣（或氫氣）的生化過程。光合作用是一系列復雜的代謝反應的總和，是生物界賴以生存的基礎，也是地球碳氧循環(huán)的重要媒介。

通俗來講：光合作用可以制造有機物，轉化并儲存太陽能，使大氣中的氧和二氧化碳的含量相對穩(wěn)定。據(jù)估計，全世界所有生物通過呼吸作用消耗的氧和燃燒各種燃料所消耗的氧，平均為10000 t/s。以這樣消耗氧的速度計算，大氣中的氧大約只需三千年就會用完。然而，這種情況并沒有發(fā)生。這是因為綠色植物廣泛地分布在地球上，不斷地通過光合作用吸收二氧化碳和釋放氧，從而使地球上人類和其他進行有氧呼吸的生物得以發(fā)生發(fā)展。

換句話說，陽光、空氣和水給了草木莊稼生長的條件，成為食草動物的食品，而這些食草動物又為食肉動物——包括萬物之靈長的人類，提供了生存必需的能量。“萬物生長靠太陽”由此而來。但，海水自200米深便逐漸失去了陽光的照射，400米以下即一片漆黑、寒冷，因而自古以來，人類一直相信深海是黑暗和死寂的地方。19世紀中葉，英國生物學權威就宣稱：大海600米以下水體停滯、缺氧，應是無生命的海底沙漠……

然而，這一論斷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被打破了。

1979年的一天，美國“阿爾文”號載人潛水器正在東太平洋中脊加拉帕格斯（Galapagos）海底，約2500米深的斷裂帶上進行科學考察。隨行的海洋學家打開前燈，通過小窗密切觀察著海底情況。突然，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前面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個形似煙囪、高約2—5米的柱狀物，不斷地向海水中噴吐著黑色煙霧。

“阿爾文”號仿佛穿梭在一片“海底工廠”之中。

經(jīng)過進一步觀測考察，科學家們發(fā)現(xiàn)噴出的黑煙溫度高達350℃。而在這樣的海深、高溫環(huán)境下，竟然生活著大量奇形怪狀的生物，類似蝦、蟹、貝類。它們構成了一個龐大而有序的生物群落，其多樣性和密度甚至可以與陸地上的熱帶雨林相媲美。于是，科學界將其命名為“黑煙囪”現(xiàn)象。

這些海底“黑煙囪”是怎樣形成的？周圍的生物群落又從哪里來？這一系列疑團引起了科學家們強烈的興趣。經(jīng)過多年的深入探測和研究，人們終于認識到：它與大洋地殼內(nèi)的熱循環(huán)有關。海水進入深達兩三千米深的地殼裂縫，冰冷的海水與滾熱的熔巖接觸，被加熱后帶到海底就形成了黑煙。目前，科學家已在全球海域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140余處“黑煙囪”，其中離中國最近的在西太平洋沖繩海槽。

此外，科學家還驚喜地發(fā)現(xiàn)：這些黑煙囪既是噴發(fā)含硫毒氣的窗口，同時也是“噴金吐銀”的寶地。因為下滲的海水在與巖層接觸過程中，能夠溶解多種金屬元素。在西南太平洋勞恩海盆中的黑煙囪上，科學家們甚至找到了原生自然金顆粒，在新西蘭海灣的黑煙囪中還發(fā)現(xiàn)了天然的水銀。

由于海底黑煙囪大多處于1000-4000米的海底，無論實地尋找還是直接觀察都要求高技術手段，并且費用極其昂貴，目前僅有幾個發(fā)達國家有能力開展現(xiàn)代海底研究。他們主要使用潛水器和水下機器人完成采樣。中國科學家對海底黑煙囪的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自從我們有了載人下潛7000米的“蛟龍”號，以及“科學”號上可下潛4500米的無人有纜水下機器人“發(fā)現(xiàn)”號，也可在這個領域一展身手。

海底“黑煙囪”的發(fā)現(xiàn)不僅引起地球科學界的轟動，也吸引了許多生命科學家的目光。其周圍生物量往往是附近深海環(huán)境中生物量的一萬到十萬倍。原來，它們維持生命所需的能源，不是依靠光合作用，而是“黑煙囪”即熱液噴出的硫化物。生活在這里的細菌不但可以耐高溫、高壓，在沒有陽光和缺乏氧氣的極端環(huán)境下生存，還能將有毒氣體轉化為養(yǎng)分。

科學家進一步證實，熱液生態(tài)系統(tǒng)主要受三個因素影響：溫度、壓力和營養(yǎng)濃度。不同的生物群落分布在不同的小環(huán)境中。在水溫60-110攝氏度區(qū)域分布著多種細菌;在20-40攝氏度區(qū)域，生活著大量的蠕蟲動物;在2-15攝氏度區(qū)域，生物種類繁多，包括蛤類和蝦類。由此看來，深海環(huán)境絕非生命的荒漠，而是另有一套生命循環(huán)系統(tǒng)。在這里，萬物生長可以不靠太陽！

這在我們前面講述的“科學”號首航中，由它所搭載的“發(fā)現(xiàn)”號纜控潛水器已經(jīng)在尋找熱液時有所證實。下面，我們重點介紹一下與之類似的“冷泉”生態(tài)現(xiàn)象。其實，冷泉并不是真的“冷”。研究證明：其溫度不低于所在海域海水的溫度，甚至略高于該區(qū)域水溫。稱其為“冷泉”，是相對于海底另一流體活動“熱液”而言的。

還是在1979年，美國科學家將第一次發(fā)現(xiàn)生長有重晶石和管蟲的海底流體滲漏區(qū)域，稱為“低溫熱液”;1983年，他們在墨西哥灣的佛羅里達陡崖3200多米深的海底，確定并正式命名了第一個冷泉（Cold Seep）。2002年，我國廣州地球化學研究所研究員陳多福，首次將冷泉的概念引進中國，并將“Cold Seep”翻譯成“冷泉”。值得一提的是，冷泉與熱液一樣，在此區(qū)域不依賴光合作用，而是靠甲烷、硫化氫等還原性化學物質(zhì)自養(yǎng)，生活著不少千奇百怪的海洋生物，同時還埋藏著豐富的清潔能源礦藏。

那么，我國領海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內(nèi)的冷泉區(qū)，有什么奧秘呢？

時光轉回2015年5月6日，美麗的青島奧林匹克帆船中心碼頭上，聚集著一群身著統(tǒng)一制服的年輕人，平均年齡僅有30歲，均為各科研單位的技術骨干，組成了一支實力雄厚的專業(yè)科考隊伍。

一個個精神煥發(fā)、斗志昂揚，年輕的面孔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高舉著一面鮮紅的“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大旗，準備登上停泊在這里的“科學”號考察船，前往中國南海。首席科學家正是我們已經(jīng)熟悉的“80后”張鑫，一年前，他還是一位工程技術部主任，曾經(jīng)四次跟隨“科學”號出海，操作著心愛的“發(fā)現(xiàn)”號大顯身手。如今，他挑起了科考負責人的重任，帶領團隊執(zhí)行任務。

迄今為止，全球海底已經(jīng)找到了上千個活動冷泉區(qū)，而我國主要集中分布在南海北部。本航次任務就是探究南海冷泉區(qū)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以及與國外已發(fā)現(xiàn)的冷泉系統(tǒng)有何區(qū)別。為什么選擇張鑫為“首席”呢？不僅是因為他曾經(jīng)在美國攻讀博士學位時，到過多個冷泉區(qū)，有一定經(jīng)驗體會，還在于一年前那次“科學”號的首航，就是他操作“發(fā)現(xiàn)”號潛水器海試時，意外地在南海找到了冷泉口，獲得了大量生物和地質(zhì)樣本，并且利用壓載式取樣器收集到許多甲烷氣體——可燃冰，使冷泉從冷冰冰的深海走進大眾的視野，一時間“熱”了起來。

“可燃冰”，是一種含有甲烷的天然氣水合物，分布于深海沉積物或陸域的永久凍土中，由天然氣與水在高壓低溫條件下形成的類冰狀的結晶物質(zhì)。因其外觀像冰一樣而且遇火即可燃燒，所以被稱作“可燃冰”。1997年夏天，德國科學家在北太平洋海底800米深處，第一次取出可燃冰樣品，點燃后出現(xiàn)了魔幻般淡紅色的火焰，耗盡能量后，碩大的冰塊竟變成了一攤清水，沒有任何污染。這種清潔能源密度高，全球分布廣泛，具有極高的利用價值，因而成為油氣工業(yè)界長期的研究熱點。我們中國也早就加入了研究開發(fā)行列。

佳音終于傳來了！2016年6月25日上午，廣州海洋地質(zhì)調(diào)查局通報，繼我國在南海發(fā)現(xiàn)大面積可燃冰后，首次在南海北部陸坡西部海域發(fā)現(xiàn)規(guī)模空前的活動性冷泉“海馬冷泉”，分布面積約618平方公里。它的發(fā)現(xiàn)是我國天然氣水合物勘查的重大突破！

一年后的2017年初春，一艘龐大的海上巨無霸出現(xiàn)在南海北部神狐海域，這是中國石油海洋工程有限公司利用中集來福士公司的“藍鯨1號”鉆井平臺，在進行可燃冰試采。3月28日第一口試采井開鉆，5月10日下午14時 52分，從水深1266米海底以下203-277米的天然氣水合物礦藏中開采出天然氣，點燃成一團噴發(fā)的火炬。直到5月18日上午10時，連續(xù)產(chǎn)氣近8天，平均日產(chǎn)超過1.6萬立方米，超額完成“日產(chǎn)萬方、持續(xù)一周”的預定目標。

國土資源部部長姜大明趕到現(xiàn)場，站在碩大的藍鯨一號平臺上，鄭重宣布：我國海域天然氣水合物首次試采成功了！隨后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來了賀電。當晚，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海內(nèi)外報道了這一喜訊。熊熊燃燒的“可燃冰”氣體照亮了人們的眼睛和心靈。當然，這只是試采，距離大幅度商業(yè)性開采還有很多難關，但它昭示了光明的未來……

“科學”號考察船有了“發(fā)現(xiàn)”號，好似航空母艦上配備了最先進的艦載機，可執(zhí)行最艱巨最復雜的任務，為深海極端環(huán)境下的海洋探測和取樣科考作業(yè)，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撐。可它在實戰(zhàn)中表現(xiàn)怎樣呢？2014年早春，海洋所安排它乘上“科學”號出航海試。

臨行時，孫松所長把李超倫、閻軍和張鑫找來，要求道：“出去一趟就得‘燒錢，不能單純海試，最好與科考項目結合起來。”

“有道理！我們馬上設計一下，就去東海、南海找冷泉吧！”

疾風知勁草，烈火煉真金?！翱茖W”號乘風破浪高歌猛進，“發(fā)現(xiàn)”號挺進海底初戰(zhàn)告捷，一場海試變成了科學考察。

張鑫作為主控手全程操作，ROV明亮的眼睛、靈巧的雙手大顯神威。一個航次下來，他們在廈門外海發(fā)現(xiàn)了冷泉，在南海也采到了生物樣本。成果豐碩。由此，“科學”號如虎添翼了！

首航成功之后，“科學”號搭載著“發(fā)現(xiàn)”號開始了馬不停蹄的奔波。尤其是為期五年的“中科院先導專項”任務，一個航次回來，抓緊準備下一個航次，每年在海上航行300天左右。這次張鑫任首席的科考隊，重點是探測南海冷泉口和可燃冰礦藏。

自從2013年第一次在南海某海域發(fā)現(xiàn)冷泉區(qū)后，他們就把這里定為長期觀測目標，每年都要來觀測幾次。但是，在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深海中，再次找到同一地點的冷泉口，不啻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這年7月13日，“科學”號考察船成功躲過了9號臺風“燦鴻”，利用10號、11號臺風尚未生成的時機，抓緊航渡到計劃中的作業(yè)海域，布置“發(fā)現(xiàn)”號下海尋找冷泉口。央視《走向科學》欄目記者隨船拍攝紀錄片?？瓶缄犻L是海洋技術專家欒振東，船載實驗室主任則是30歲出頭的連超。幾年來，他們都是結伴而行，同舟共濟，堪稱是這一科研項目的“鐵三角”。

為了配合中央電視臺做節(jié)目，觀察海水壓力對物體的變化，科研人員準備了5個雞蛋——三個生的、兩個熟的，把它們放在一個塑膠袋里綁在ROV機械手臂上，隨同下潛。因為海水越深，壓力越大，每增加100米就會有10個大氣壓，依此類推，下潛到1000米就會有100個大氣壓的壓強。這意味著什么呢？他們曾經(jīng)用一個直徑30厘米、壁厚5厘米的空心鋼球做試驗，持續(xù)給它加入相當于100個大氣壓，僅過5分鐘，這個看似堅固結實的鋼球竟然變成了一個鐵餅！ 南海冷泉區(qū)水深在1100米左右，雞蛋會不會被巨大的壓力壓碎呢？

“發(fā)現(xiàn)”號下潛開始了，甲板左側，工程技術部保障組在隆隆的絞車聲中利用纜繩一米一米地下放ROV。而在旁邊的集裝箱操控室里，張鑫如臨戰(zhàn)的將軍般地“坐鎮(zhèn)”——起初都是他親自操作，連續(xù)100多次，如今培養(yǎng)出一批年輕人，可以專注于指揮了。央視記者在現(xiàn)場拍攝錄制。

操作室里，現(xiàn)場人員緊盯著由十幾塊不同畫面組成的監(jiān)控屏幕，“發(fā)現(xiàn)”號在水下作業(yè)的情形、甲板上作業(yè)的工況，以及包括駕駛臺、物理室等全船所有信息，通過不同的攝像頭一目了然。張鑫與記者等人注視著由“發(fā)現(xiàn)”號高清攝像傳輸回來的畫面，如同跟隨它一起下海一樣。100米、300米、500米……掛在機械手臂上的塑料袋在水流里上下翻飛，左右搖擺，可里邊的雞蛋始終沒有變化，似乎巨大的海水壓力對它們不起作用。那么，下潛至1000米時還會這樣嗎？

漫長的50分鐘過去了，“發(fā)現(xiàn)”號終于抵達了海底，沿著預先計劃的站位尋找冷泉眼。操作員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手柄，借助照明燈和攝像頭操作這臺水下機器人，一點一點地“摸著石頭過河”。經(jīng)過一大片灰色的坑洼地帶，眼前的影像讓科考隊員們驚喜不已：黑黝黝的海底聚集著密密麻麻的奇特生物，雪白的鎧甲蝦、黑色的貽貝、張牙舞爪的螃蟹，還有穿插在其間游弋的通體透明的阿爾文蝦……

“看，這些生物在深海里怎么生存呢？”記者問道。

張鑫解釋說：“它們與熱液口的生物類似，不需要陽光和氧氣，都是依靠甲烷、硫化物存活的特殊群落。這種白色鎧甲蝦多的地方，就預示著有冷泉口了。而螃蟹不是冷泉區(qū)特有的生物，它們可能是來以鎧甲蝦和貽貝為食的。我們的重點還是尋找冷泉眼……”

沿著布滿鎧甲蝦的海底一米一米地搜尋，大約經(jīng)過7個小時的漫長期待，“發(fā)現(xiàn)”號終于在一片富集鎧甲蝦的區(qū)域找到了冷泉眼?？闪钊诉z憾的是，這個泉眼比上一年找到的小很多，噴出的甲烷氣體也少得可憐，一次都不能收集到足夠的可燃冰樣本。無奈之下，他們只好回收ROV，準備第二天換個區(qū)域重新尋找。

不料，剛剛還是藍天白云、碧波蕩漾的南海上，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這使得回收水下機器人變得困難重重。因為風浪使船身劇烈搖晃，重達數(shù)噸的ROV只靠一根鋼纜維系，如果出水到甲板與船體發(fā)生碰撞，那是十分危險的！所以，應該盡量避免在惡劣氣候下作業(yè)?？娠L云變幻莫測，怎么辦？

經(jīng)驗豐富的船長隋以勇跑到駕駛臺上，親自指揮操船，通過對講機與張鑫商量。甲板上的其他物品都已綁扎固定好了，只剩下“發(fā)現(xiàn)”號還沒上來。兩人緊張迅疾地交流了一會兒，決定暫時放棄回收，讓它先留在海底等待時機。別看海面上巨浪滔天，狂風不止，而水下是相對平靜的。隋船長指揮將船頭頂浪頂流，防止船舶橫搖，因為在突變的海況里，有效控制船身穩(wěn)定性至關重要。

此時“科學”號優(yōu)異的耐波性能再次發(fā)揮作用，寬體船型再加上減搖水艙裝置和獨特的舵槳合一電力推進系統(tǒng)，最大限度地控制了船體的晃動。而其特有的動力定位系統(tǒng)，依靠GPS定位和動力裝置，即使在9級風這樣極端的條件下，也能夠將船位偏移控制在3米的范圍內(nèi)和保證船艏向的穩(wěn)定。幾小時后，工程技術保障人員抓住風浪小了的瞬間，一鼓作氣將“發(fā)現(xiàn)”號成功回收上來。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到深海轉了一圈的雞蛋們完好無損！這讓人大跌眼鏡，難道它們比鋼球還要堅固？科學就是通過一個個試驗得出正確結論的。他們在雞蛋外殼上打一束光，發(fā)現(xiàn)蛋殼上布滿難以察覺的空隙，具有極強的透光性，對水壓變化或許會有適應性。有人說：“會不會里邊有變化呢？”

張鑫說：“我預計熟雞蛋有些問題，因為它凝固了。而生雞蛋由于里面是液體，蛋殼透氣透水，應該不會有什么變化?！?/p>

“那海水是不是被壓力滲透進去，變成咸雞蛋了？”

“咱們試試?！睆場未蜷_一個熟雞蛋，與平常所見無異，放到嘴里嘗了一口，“嗯，蛋清是有點咸，看來海水有影響。蛋黃還沒有變味。”

記者也小心地打開一個：“這還能吃嗎？不會出什么問題吧？”

張鑫笑了：“反正我吃了，如果到明天你還能看到我，就說明平安無事。”

當然這是笑談，科考隊員做“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親身試驗才會知道這一結果。不過海底情況復雜，可能存在著不明細菌，還是不提倡沒有經(jīng)過檢測食用的。

在此后的幾天里，“發(fā)現(xiàn)”號連續(xù)4次下潛，都沒找到理想的冷泉口，這不免讓首席科學家張鑫有些焦急。天氣海況也在逐步惡化，西南方向有個低氣壓可能形成熱帶氣旋，強度增大就會是臺風了。科考隊決定連夜再下潛一次，一邊繼續(xù)尋找泉眼，一邊做各種壓力試驗及采集生物樣本。

一切準備就緒，深夜12點，“發(fā)現(xiàn)”號開始了此次科考的又一次沖刺。機械手臂的塑料袋里，分別放上兩個電燈泡，還有西紅柿和土豆，目的還是觀察這些物質(zhì)受到海水壓力后有什么變化。起吊，移動，放纜，入海，一氣呵成，ROV順利下水了。操作室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牢牢盯著監(jiān)控屏幕，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100米、200米，一切如常。當海水深度指針報出315米時，只見兩個燈泡一閃，先后破碎了。這個深度對應的壓力也就是30個大氣壓，相當于一桶水的重量。而西紅柿和土豆完好如初，沒有一點變化。40分鐘后，“發(fā)現(xiàn)”號到達了這片海域的海底，在鎧甲蝦和貽貝堆里一邊采集生物，一邊尋找冷泉口。

這一次大家沒有失望，“發(fā)現(xiàn)”號如同深海犁鏵一樣拉網(wǎng)式耕耘，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串串不斷涌出的氣泡，冷泉口找到了！張鑫興奮不已，指揮著操作員將ROV攝像頭靠近泉眼，用機械手取出一個試管瓶扣在上面，不一會兒，那些鉆進瓶子里的氣泡就凝結成了晶瑩的“冰塊”，這就是天然氣水合物——可燃冰！

好??！成果豐碩，不但找到了冷泉，收集到了充足的可燃冰樣本——他們準備兩管樣本帶回陸地實驗室研究，將兩管樣本留在海底，一年后再來做持續(xù)性分析，還采捕到了大量活體生物樣本。不知不覺，“發(fā)現(xiàn)”號已經(jīng)在水下工作了14個小時了，大功告成，迅速回收上來打道回府。

過去，海洋科學家受研究平臺的限制，無法長時間系列地連續(xù)觀測，也無法獲得如此大量的樣品，更不可能把實驗室搬到海底，在數(shù)千米深的海底長期進行原位實驗。正是有了“科學”號考察船，有了“發(fā)現(xiàn)”號水下機器人，才使我們得以大踏步走向深海大洋，對各種極端生命體和礦物成因進行系統(tǒng)研究。

這次考察，就讓世人見識到了冷泉區(qū)生物密度大、品種多，完全與熱液區(qū)一樣，存在著世界上第二種生命循環(huán)系統(tǒng)。據(jù)推算，整個海洋深處至少有上千萬種無脊椎動物。幽深黑暗的海底，再也不是傳統(tǒng)認識中的荒漠了，而是存在著一片“海底綠洲”……

驚濤駭浪

太平洋上不太平。

無風三尺浪，有風浪更高！

“科學”號長年在波峰浪谷中航行，一帆風順的航程是很少的，伴隨著一項項科研成果的獲得，也譜寫著一章章戰(zhàn)勝驚濤駭浪的英雄傳奇。

那還是海試中的一個航次，“科學”號考察船航行到臺灣南部某海域。一天晚上正在航渡中，遭遇到了猛烈的東北季風，大約有十級左右，風狂雨驟，巨浪滔天，像小山般地鋪天蓋地。盡管船長隋以勇將船艏頂著風頭緩慢航行，但還是被接踵而至的大涌推得厲害，左右搖擺到了近三十度，人們根本站不住。

突然，一個大浪打來，船身一傾，左舷螺旋槳出了水面，形成空轉，主發(fā)電機瞬間斷電，這條船全是電力推動，等于一下子被浪頭拍停了。這是相當危險的，風浪中的船舶失去動力如同一片隨波逐流的樹葉，隨時有翻船覆沒的可能。

隊員根本站不住，躺在艙室地上滾來滾去。個別膽小的隊員，已經(jīng)穿上了救生衣，抱著桌子腿抹眼淚……

一直在駕駛臺上的隋船長大喊：“趕快排除故障！”

當時任二管輪的孫宗強正在機房值班，馬上拿著手電筒檢查設備。他是臨沂費縣人，是一個大山里長大的孩子，只是親戚有當船員的，高考時就報考了大連海事大學輪機專業(yè)。這一學就愛上了大海，愛上了航行。畢業(yè)后雙向選擇來到了海洋所科考船隊，從見習輪機員做起，一步步升了上來。不過，眼下情景卻是從沒遇到的，不免有些慌亂，好在有經(jīng)驗的“老軌”（輪機長）李欣及時跑了過來，帶領他緊急查找故障原因，原來是推進系統(tǒng)穩(wěn)壓電源的連接線松動了。

僅僅一分多鐘，船舶一切正常了，可人們后怕不已。失電、失控，對于狂風巨浪中的船舶，那可是要命的啊！本來，按照國際慣例，一條新建造的科考船最少要在海上試驗1-2年才能正式服役，由于海洋所急用，“科學”號交付后只經(jīng)過三個月的測試就出海作業(yè)了。有些零件和線路未能經(jīng)受充分考驗，從而發(fā)生了斷電事故。好在“科學”號頂住了，客觀上也驗證了這條船的穩(wěn)定性，人們對它更有信心了！

行船就會有風浪，對此人們是有思想準備的?？墒敲鎸ν蝗缙鋪淼囊馔馇闆r，就要看船員們?nèi)绾螒獙α恕?/p>

在茫茫大海上，四面八方全是汪洋一片，天連水，水連天——科考船不像貨輪或者客船那樣，沿著固定的航線行駛，時常會遇上來來往往的船舶，如果發(fā)生什么事故還可相助一臂之力?？茖W考察船所在區(qū)往往是人跡罕至、不見船影的海域，且遠離大陸港口，萬一出現(xiàn)意外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有一年，某艘科考船正在大洋上作業(yè)，剛剛下過雨，扶梯上甲板上都濕漉漉的，其中一位隊員不慎腳下一滑摔倒了，“啪”的一下，后腦勺重重地撞擊在鋼架上，當場血流不止，昏迷不醒。隨船醫(yī)生只是治療個頭疼感冒，抑或是擦破皮抹些碘伏貼片創(chuàng)可貼而已，再說船上醫(yī)療條件也十分簡單。這時，他連忙趕來為傷者清洗包扎傷口，對船長說：“必須趕快送到陸地醫(yī)院動手術，船上無能為力?！?/p>

天啊！這里距離最近的某國港口也要航行三四天，傷員根本堅持不下去。馬上通過無線電、衛(wèi)星電話呼叫求援，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了一家救撈公司，答應可以派遣直升機前去接人?？蛇@條噸位不大、條件落后的科考船沒有專用飛行甲板，而且船上堆滿了設備、空中橫拉著繩纜，直升機來了也無法降落。

人命關天，刻不容緩。船長當即拍板馬上拆卸前甲板上的設備，剪掉上下左右的繩纜鋼絲，這才為直升機降落搶出了一片天地。傷員終于得到了救治，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不幸中的萬幸。如果聯(lián)系不上飛機，如果不是當機立斷、不惜一切代價凈空騰地，后果不堪設想。

這就是深入大洋科考隊員們面臨的考驗！

如今，雖說“科學”號綜合科學考察船國際一流、設備先進，工作生活條件今非昔比，但如果遇上突發(fā)情況，還是比陸地上復雜艱難很多，讓人不得不捏一把冷汗。

兩年前的一個航次，“科學”號正在西太平洋的馬努斯海域調(diào)查。船上利用晴朗天氣清洗工作艙室，一位水手手持砂輪機除銹，“沙沙”的聲音不絕于耳，火星四射。驀地，機聲驟然停止了，只見他捂著眼睛坐在地上，大叫道：“哎喲壞了，打著眼了！”

旁邊一同干活的人連忙圍上來：“怎么了？我看看！”

原來，一片砂輪碎片脫落，透過防護眼鏡崩到他的眼睛里，鮮血和著眼淚透過指縫嘩嘩流下來。工友們嚇壞了，連忙把他扶到醫(yī)務室里去。這次隨船的船醫(yī)是按照市場規(guī)則，聘請的青島市第九人民醫(yī)院的內(nèi)科醫(yī)生，眼科不是他的主業(yè)，除了止血包扎以外就束手無策了。

首席科學家、科考隊長和船長聞訊，紛紛跑來關切地看望，見此情景連忙與外界聯(lián)系?？墒?，這里距離大陸更遠，直升機都不可能一天飛到。而時間一長，傷者眼睛就會感染發(fā)炎，甚至失明！大家眼巴巴地看著船醫(yī)，不管怎么說，你是穿白大褂的畢業(yè)于醫(yī)學院，內(nèi)科也是醫(yī)生，總比我們這些人強吧！

這位醫(yī)生沒有讓人失望，膽大心細，一邊用衛(wèi)星通信與青島眼科醫(yī)院大夫聯(lián)系著，一邊拿起手術鉗子、鑷子，在傷員眼睛上下了手，開始了遙控“眼科手術”。啊！是的，翻開眼皮了，先用清水沖洗，再用棉球輕沾液體。好的，好的，動鑷子，尋找黑色物質(zhì)……

一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好似漫長的一年、三年，終于清理干凈了。傷員眨眨眼睛，沒有了異物的感覺！點上眼藥水包扎一下回房間靜養(yǎng)。哈，成功了，成功了！大家一陣欣喜，紛紛擁上來與醫(yī)生握手祝賀，那場面就像奪得冠軍的隊員，想把教練抬起來扔幾下。醫(yī)生摘下口罩，說了一聲：“我這個干內(nèi)科的竟然做起了眼科手術，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實說，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大海上，只能“趕著鴨子上架”，讓他充當了一回多面手！好在有驚無險，懸崖邊上又拉了回來，皆大歡喜。

是的，同舟共濟，休戚相關，這些成語在茫茫大洋的科考船上，顯得尤為重要和貼切。當乘坐同一條遠洋船時，哪怕再陌生的人也會很快熟悉親熱起來，遇到風雨大浪或是天災人禍，只有齊心協(xié)力守望相助，才能共渡難關迎來光明……

2014年秋天，科考隊乘著“科學”號前往南海冷泉區(qū)調(diào)查，經(jīng)過臺灣海峽時接到天氣通報，一個氣旋生成臺風，正在向航路上逼近，船長與“首席”商量，決定去廈門港口避風。

每一次出航都是一兩個月，大家天天在狹窄的艙室和不大的甲板上轉悠，滿眼望去四周全是藍藍的海水。對于初次見到大海的人，那是一種欣賞海景的享受，倘若每天睜眼便是汪洋一片，便不再感到新鮮了。這時特別渴望見到陸地，走到上面去沾沾地氣。所以，“科學”號靠泊到碼頭上，隊員們就紛紛下船去走一走、站一站。

此時，有位年輕的女隊員興沖沖地收拾了一下，換上喜歡的衣服來到右舷，準備沿著踏板走下去。不知是踏板移動了，還是船舶搖晃使然，她正要抬腳上岸，“啪”的一下竟踏了空，一聲驚呼人就掉到了海里，處在船與碼頭的夾縫里。她不會游泳，雙手只是撲騰，臉朝下一沉一浮的，十分危險。

船員畢重德正在碼頭上散步，聽到喊聲，本能地撒腿就往船邊跑，來不及脫外套，一下子跳下去，踩著水把她推向岸邊?？上Тa頭又濕又滑，他們無法爬上來，其他人看見了，連忙摘下一個救生圈扔下去。畢重德給落水者套上，讓人拉上去，自己最后也安全上了岸。

好人自有好報，這句流傳千古的祝福之詞在畢重德身上得到了驗證。老畢喜歡釣魚，有天晚上船靠碼頭了，他一個人抱著魚竿來到船舷釣魚，盡情地享受難得的休假時光。

船舶燈光一亮，富有趨光性的魚兒紛紛涌到船邊上，簡直猶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畢重德一甩一條魚，高興得合不攏嘴。釣得興起，他探出身子想把線甩得遠一點，再釣條大的，誰知腳下沒站穩(wěn)，咚地掉了下去。喝了兩口海水，他踩著水露出頭來，大喊道：“來人?。∥业艉＠锪?！”

正是即將入睡的時光，大家都在自己艙室里休息，前后甲板以及碼頭上沒有一個人，加之風大浪響，誰也聽不見。畢重德喊了一陣，見沒反應，只好一個人掙扎著想爬上來，可惜碼頭和船體都是又高又滑，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無濟于事。好在他會游泳，便劃著水一圈一圈地轉著，希望能夠被人發(fā)現(xiàn)救上來。

冬夜的海水冰冷刺骨，畢重德穿著棉衣浸透了水，一會兒就像冰凍得盔甲似的又沉又硬，一個勁兒地往水下拽。為了節(jié)省力氣，他不再掙扎了，而是仰躺在水面上輕輕地劃著，保持著臉部露在外面呼吸。啊，這回可真完了！出了一輩子海，難道今天要喂了魚？他絕望地流下了眼淚……

正在這時，不知冥冥中有什么仙人指點，還是老畢曾經(jīng)救過人感動了上蒼。一位船員感到艙里太悶，走到甲板上抽口煙，透透氣。他隨意往海里看了一眼，朦朧的航行燈影里，突然看見海面上漂浮著一個人，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科幻電視劇《大西洋底來的人》？他以為自己看花眼了，揉揉眼睛仔細一瞧，確實是個人在海面上沉浮著，立刻大叫道：“快來啊，有人落水了！”

艙室里的人們聽見了，馬上沖出來，有的拿救生圈，有的拋繩子，七手八腳把他撈了上來，定睛一看，啊，原來是工友畢重德！緊接著，將他脫了個光溜溜，用溫水擦干全身，蓋上棉被，先灌了兩口酒，炊事員又熬好了姜湯給他喝下去，這才慢慢緩了過來。

撿回來一條命，大家說老畢啊，幸虧你做過好事，老天爺不收你！由此，畢重德還是在科考船上當船員，只是輕易不去釣魚了。

在海上，很容易發(fā)生一些意外的安全隱患，所以安全工作十分重要。不過，這比起“科學”號在大洋上對外交涉引來的麻煩，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由于遠航深?？茖W考察，需要進入一些有爭議的海域作業(yè)，時常遭到外國船只和飛機干擾，甚至生命安全都會遭到威脅。2015年6月，還是張鑫任首席科學家、隋以勇任船長的科學考察隊，駕乘“科學”號來到太平洋進行科學考察，這里是國際公認的馬努斯海底熱液區(qū)，也是國際上第一個商業(yè)開采的硫化物金屬礦區(qū)。本來，他們已通過外交部門與鄰近的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進行了通報，過去也常來常往，進行正常的科研考察。

然而，這一次卻遇到了麻煩。先是一天，突然駛來巴新軍方的一艘小艇，上來3名穿軍裝的人詢問，張首席拿出外交部批文給他們看，沒再說什么，回去了?！翱茖W”號仍然在原地作業(yè)取樣。過了一周左右，遠遠地，又駛來一艘巴方的炮艇。

船長隋以勇連忙告知張鑫，兩人商量了一下，為了避免麻煩，準備啟航轉移。不料，對方緊追不舍，同時用英文通過高頻喊話：“立即停航，接受檢查！”隨后，炮艇緊靠船舷停下，跳上來一群荷槍實彈的軍人，首先控制了駕駛室，一個頭頭模樣的人命令所有人員集中到甲板上。

張鑫上前交涉：“我們是中國科學考察船，是經(jīng)過允許到這片海域進行科考的，這是我們的文件?！?/p>

對方根本不看，只是冷冰冰地說：“這里是我們專屬經(jīng)濟區(qū)，奉命押送你們回港審查。開船。”

隋船長與值班的二副看了看張鑫，沒動地方。那軍官竟把手槍抬了起來：“目標拉包爾港，開船！”

張鑫晃晃手中的手機，慢慢點了點頭。隋以勇明白了，那是要讓他慢點開，爭取時間與國內(nèi)聯(lián)系上報，于是對軍官講：“我們不了解這條航線，需要找出航行圖來?！币妼Ψ酵饬?，他便向二副使了個眼色。年輕的二副反應很快，從資料柜里抱出一摞海圖，一張一張慢吞吞地查找。其實，那張海圖就在最上面，他故意翻了過去。因為他們都清楚，如果被押回他國的母港，那就會有理說不清了，甚而會被當成間諜船對待，最好是在外海通過國內(nèi)交涉解決了事。

與此同時，張鑫對巴新軍人說甲板上太熱，讓大家回艙室吧。得到允許，都回到餐廳集中，不得自由行動。而后，張首席不停地打電話，向海洋所領導和中科院有關部門報告，請他們抓緊通過外交部找駐巴大使館聯(lián)系?，F(xiàn)代通訊十分快捷，不一會兒就得到回音：中國駐巴新大使聯(lián)系上了外交部門，打來電話要求軍方放行。

不料，這位皮膚黑黝黝的“軍頭”竟一口拒絕：“不行，我們接到命令，回港再說?！彪娫捓锇头酵饨蝗藛T嘰里呱啦說了一大通，只聽到這邊一連串地“NO！NO！”，最后干脆連電話也不接了，幾只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船員們：“開船！”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二副也把海圖翻到了最后，實在搪塞不過去了，只好從頭把那張航行圖找了出來。按隋船長指示，將速度降到最低，科考船慢悠悠地轉向，向著拉包爾港駛去。張鑫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即使進了港，也絕不能讓外國人把我們的科研數(shù)據(jù)拿到手。他悄悄告訴科考隊長，讓大家想辦法將資料藏起來。

于是，隊員們手機上都接到了短信通知，一個個以要求拿杯子喝水、去衛(wèi)生間上廁所的名義，開始了行動。有的將資料本、文件冊用塑料袋包裝好藏在馬桶里，有的把計算機硬盤拆卸下來放到空調(diào)管道里。八仙過海各顯其能，盡可能保護好各種數(shù)據(jù)。

駕駛臺上，斗智斗勇的好戲還在上演。張首席和隋船長一邊與軍官周旋，套出話來——原來是某國公司與巴國合作正在那一片勘探開采，擔心中國人橫插一手，便出大價錢要求軍方干預;一邊繼續(xù)與國內(nèi)聯(lián)系，讓他們?nèi)フ野托萝姺骄o急交涉。

時間不等人，即使航速再慢，也是距離港口越來越近了，遠遠地已經(jīng)看到拉包爾的輪廓了。如果駛進去，“科學”號將成為被扣留的船只，留下不良記錄。張鑫和船長都非常著急。就在這時候，押船的軍方頭目電話響了，而且馬上恭恭敬敬地接起來，看來是其頂頭上司。只聽他“YES，YES”了幾聲，放下電話，露出了一口白牙說：“問題解釋清楚，你們可以走了?！?/p>

原來是我方大使館直接找到他們軍方的參謀長，軟硬話都有，促使他下達了放行命令。一場不大不小的危機過去了，時間也到了中午。中國人是講禮節(jié)的，熱情邀請他們共進午餐，炊事班還準備了青島啤酒。一干人馬酒足飯飽抹抹嘴離開了。

由此看來，一望無垠的海洋不僅僅存在著驟然而至的臺風大浪，也會有諸多變幻莫測的人為事件，我們的科考隊既要有嚴謹創(chuàng)新的科學精神，也需要沉著冷靜、隨機應變的膽量智慧！

海洋大科學中心

時間過得真快??！

在我們浩如煙海的文字寶庫里，有無數(shù)個形容或描繪時光之速的詞匯：一晃、轉瞬、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屈指一算，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jīng)走過了近七十年的歷程，特別是這一年——2018年，還是為神州大地帶來巨大變化的改革開放四十周年。

毋庸諱言，這四十年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以及三百多萬平方公里的領海和專屬經(jīng)濟區(qū)“藍色國土”，日新月異，地覆天翻，“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各項社會事業(yè)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一躍而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而在新中國懷抱里日益成長壯大起來的海洋研究所，也劈波斬浪走進了“深海大洋”，在全球海洋研究領域里名列前茅。

時至2018年1月，迎接新春元旦的鞭炮聲還在耳畔回響，我國海洋科研事業(yè)又有了新的“大動作”?！吨袊茖W院關于批準籌建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的通知》（簡稱通知）下達了：決定依托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籌建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

《通知》指出：按照“高起點、大格局、全鏈條、新機制”的建設思路，以建設美麗健康海洋、開拓交叉前沿領域、保障國家海洋安全、支撐服務“一帶一路”等為重要使命，以“兩所融合”、“科教融合”為載體，依托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構建由海洋科考船隊、開放支撐平臺、核心科研單元和交叉研究集群等組成的基本框架體系，深化體制機制改革，深入促進科教融合，建設海洋科技創(chuàng)新人才培養(yǎng)高地和面向國內(nèi)外的協(xié)同創(chuàng)新基地，促進“三重大”成果產(chǎn)出，率先建設國際一流科研機構，為我國加快建設海洋強國和提升海洋資源開發(fā)能力發(fā)揮科技支撐作用。

《通知》確定：成立以海洋所/煙臺海岸帶所所長王凡為組長，由其他12家共建單位負責人共同組成的籌建工作組。籌建工作組全面負責中心籌建工作，負責大科學研究中心實施方案的組織實施，加強組織管理和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凝聚一流的科學研究隊伍、高水平的工程技術隊伍和專業(yè)化的運行支撐和管理服務團隊，形成工作合力，確保高質(zhì)量如期完成籌建工作任務，實現(xiàn)籌建工作目標……

好??！大科學研究中心，聽聽這個名字就讓人十分振奮。

這是在新的形勢下，中國科學院黨組與時俱進、改革創(chuàng)新，遵照習近平總書記視察中科院時指出的“率先實現(xiàn)科學技術跨越發(fā)展，率先建成國家創(chuàng)新人才高地，率先建成國家高水平科技智庫，率先建設國際一流科研機構”等“四個率先”精神，制訂實施“率先行動”計劃：現(xiàn)有研究機構按四類進行分類定位。一是面向國家重大需求，組建若干科研任務與國家戰(zhàn)略緊密結合、創(chuàng)新鏈與產(chǎn)業(yè)鏈有機銜接的創(chuàng)新研究院。二是面向基礎科學前沿，建設一批國內(nèi)領先、國際上有重要影響的卓越創(chuàng)新中心。三是依托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一批具有國際一流水平、面向國內(nèi)外開放的大科學研究中心。四是依托具有鮮明特色的優(yōu)勢學科，建設一批具有核心競爭力的特色研究所。

其中，“大科學研究中心”是公共大型科技創(chuàng)新平臺，主要任務是設計、建設和運行國際先進、國內(nèi)領先的大科學裝置，依托開展綜合交叉前沿研究;要具有方案設計、技術研發(fā)和工程組織的高水平團隊，具有專業(yè)化的技術支撐和運行服務團隊，具有國內(nèi)外高水平、多學科綜合交叉的研究團隊;在成果產(chǎn)出方面，要提供開放共享、運行高效、用戶滿意的科技服務，依托大科學裝置形成重大科技突破，造就一流科學家和工程師，為國家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建設提供科學建議和規(guī)劃方案。

如今批準設在青島的“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是中國科學院成立的第四個大科學研究中心了！這是在上屆所領導班子孫松所長、王凡書記積極謀劃爭取下，在山東省委省政府、青島市委市政府大力支持下，并且得到了中國科學院黨組的高度認可，從而一舉申報成功，橫空出世！而此時，王凡正式接任已到任職年限的孫松，成為新任海洋研究所所長，責無旁貸地擔當起了籌建組長的重任。

2018年1月27日，正值農(nóng)歷臘月十一，距離國人最重視最熱鬧的春節(jié)不到20天了，街頭巷尾辦年貨、送年禮的人來來往往，洋溢著一片迎接佳節(jié)的氣氛?？稍谇鄭u匯泉灣附近的中科院海洋所毫無過年的感覺，而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在科研工作中。會議室里座無虛席，大家暢所欲言。中國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籌建工作組第一次會議正在這里召開。會議由剛剛上任的籌建組長、大科學中心主任王凡主持，中科院條件保障與財務局總工程師楊為進，以及中心籌建工作組成員、共建單位的領導專家20余人參加會議。

一派學者風度的王凡主任介紹了會議主旨和與會代表，進而信心滿懷地說道：“首先報告大家一個好消息：在剛剛閉幕的青島市和山東省人大會議上，大科學中心建設被列入2018年山東省和青島市政府工作報告。西海岸的兩千畝地就要龍騰虎躍了，我們要牢牢把握住這個契機，加快推進中心建設進度?！?/p>

“太好了！這說明號角已經(jīng)吹響了！”與會人員紛紛點頭稱贊，表示積極開展工作：“有了省里和院里的全力支持，建設資金就有保障，我們各單位也要加快制訂規(guī)劃、部署落實的步伐，爭取早日建成！”

會議審議通過了中心籌建期建設實施方案、2018年工作計劃清單、共建單位聯(lián)系人名單以及海洋科考船隊2018年航次計劃，并議定了各交叉研究集群學術牽頭人。盡管窗外正是一片寒風凜冽、冰天雪地，室內(nèi)卻洋溢著熱火朝天的氣氛，猶如軍隊戰(zhàn)前部署的作戰(zhàn)會議，人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即返回駐地大干一場。

至此，一個全新的海洋科研體制機制建立了，一個海洋研究的宏偉藍圖展現(xiàn)出來：這個“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按照中科院黨組“高起點、大格局、全鏈條、新機制”的要求，依托海洋研究所，聯(lián)合煙臺海岸帶研究所、南海海洋研究所、深?？茖W與工程研究所、聲學研究所、地質(zhì)與地球物理研究所、大氣物理研究所、微生物研究所、大連化學物理研究所、沈陽自動化研究所、青島生物能源與過程研究所、上海藥物研究所、廣州地球化學研究所等13家中國科學院涉海研究機構共同建設。選址落戶在青島西海岸新區(qū)——古鎮(zhèn)口軍民融合示范區(qū)中國科學院青島科教園內(nèi)，總占地2000畝。

中心任務是實施重大科技基礎設施集群融合運行、中國科學院大學海洋學院科教融合建設、13個涉海研究所融合發(fā)展，實現(xiàn)中科院先進科技創(chuàng)新設施、優(yōu)勢科技創(chuàng)新團隊、重大科技創(chuàng)新成果向古鎮(zhèn)口軍民融合示范區(qū)集聚，打造以山東為總部、輻射全國乃至全球的海洋科技創(chuàng)新平臺、人才高地和新興產(chǎn)業(yè)培育基地。它將設立中科院海洋科考船隊、空天海地一體化觀測網(wǎng)絡、大型儀器區(qū)域中心、海洋大數(shù)據(jù)中心四大核心支撐平臺;以及海洋工程裝備、近海環(huán)境監(jiān)測、海洋生物醫(yī)藥、海水綜合利用、海洋新能源新材料、海洋礦產(chǎn)資源和海洋災害防控等七大研發(fā)集群，發(fā)展海洋新興產(chǎn)業(yè)，培育海洋經(jīng)濟新舊動能轉換新引擎，為加快建設海洋強國提供科技支撐……

“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p>

這是我們開國領袖毛澤東主席詩詞《滿江紅》中的名言，四個整齊的三字短句和一聲有力結語，筆力雄悍，似銅板鐵琶，促節(jié)鏗鏘;如黃鐘大呂，巨聲鏜瑯。說明人世間萬事萬物，千變?nèi)f化，時間看似很長其實很短，要積極主動珍惜今天，爭取時間干一番事業(yè)。

我們的“海洋大科學中心”就是這樣進行建設的。

隨著春風吹拂，春潮奔涌，整個中心建設全面展開，如同加滿了油充足了電的萬噸巨輪，乘風破浪，昂首遠航了。春節(jié)過后，各項籌建工作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設立了大科學中心籌建辦公室，制訂了一期、二期基建工程規(guī)劃，召開了第一屆科學技術委員會成立大會和重大科技創(chuàng)新工程項目專家論證會，收集科研成果參加首屆古鎮(zhèn)口軍民融合展……

籌建組長王凡在全面主持海洋所工作的同時，積極推動海洋大科學中心建設，立足當下謀劃未來。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精力充沛地做著“王者不凡”的事業(yè)，在具體協(xié)調(diào)指揮項目落地之余，還精心撰寫文章發(fā)表在中共中央國家機關工作委員會主辦的《紫光閣》雜志上，向全社會介紹海洋科研發(fā)展和大科學研究中心情況。

這年11月28日上午，山東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劉家義率領省委、省人大、省政府、省政協(xié)四大班子領導同志、省直部門負責人及全省17地市市委書記、市長等150余人，風塵仆仆，來到青島古鎮(zhèn)口軍民融合區(qū)中國科學院青島科教園，視察調(diào)研新舊動能轉換項目落地情況。

中國科學院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籌備組組長、海洋研究所和煙臺海岸帶研究所所長王凡，結合海洋大科學的特點，從融合中科院涉海優(yōu)勢資源，建設開放共享的先進平臺，承擔國家重大科技任務，服務海洋強國戰(zhàn)略和山東省新舊動能轉換、軍民融合等方面，匯報了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的建設進展。

他說：“海洋大科學中心之‘大，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大融合，多學科交叉實現(xiàn)陸海統(tǒng)籌‘三產(chǎn)貫通。我們聯(lián)合共建的13家院所在生物資源、環(huán)境安全、海工裝備等領域各有所長，開創(chuàng)和引領了我國乃至全球的海水養(yǎng)殖、近海生態(tài)災害防控、深海探測等研究，可構建交叉研發(fā)集群。

“二是大船隊：9艘科考船探測覆蓋全球99.2%海域。中科院現(xiàn)有船舶10艘，除了已經(jīng)退役的功勛科考船‘科學一號之外，其余9艘在役船舶是從幾十噸到近五千噸不等的海洋專業(yè)調(diào)查船舶。組成共享船隊之后，它們支撐海洋科學各領域研究形成了一套專業(yè)、規(guī)范、可行的船舶管理制度，實現(xiàn)了科考資源運行效益的最大化。

“三是大平臺：四站三網(wǎng)“云平臺”引領海洋科研。整合膠州灣站、黃河口站、牟平站、長江口站、黃海浮標觀測網(wǎng)、東海浮標觀測網(wǎng)、熱帶西太平洋潛標觀測網(wǎng)等‘四站三網(wǎng)，構建了國際上最大規(guī)模的‘海岸帶—近?！笱笠惑w化綜合觀測網(wǎng)絡，實現(xiàn)了從海洋表層至海底的全水層實時觀測、探測和研究，能夠為氣候異常預測、防災減災預報、國防安全預警、海洋經(jīng)濟發(fā)展等海洋環(huán)境安全保障提供服務。目前在省市大力支持下，項目進展十分順利，一期工程到明年就會竣工，同時開始招生……”

“說得好！這才是真正的有擔當、有作為?！眲⒓伊x書記聽完這番介紹，帶頭鼓掌叫好。他充分肯定了中國科學院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建設進展，強調(diào)說：“你們要緊密圍繞海洋強國建設和產(chǎn)業(yè)發(fā)展需求，有效整合中國科學院海洋領域優(yōu)勢資源，為山東省新舊動能轉換和軍民深度融合提供高質(zhì)量科技供給。沒問題，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完成這些目標的……”

隨后，劉家義書記一行走進施工現(xiàn)場，實地察看了國家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項目規(guī)劃、整體布局、施工進度、安全文明施工情況。當看到一座座承載國家藍色海洋夢想的建筑拔地而起時，大家都喜不自勝、豪情滿懷。整個青島科教園內(nèi)機聲隆隆、車來人往，雖說時值初冬季節(jié)，卻是一片熱氣騰騰的景象。

事實上，先有了中科院青島科教園，然后立項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早在2015年，中國科學院白春禮院長就與山東省、青島市黨政領導人達成共識，拓展雙方在海洋領域的合作，建設“產(chǎn)學研創(chuàng)?！币惑w化的科教融合基地——中國科學院青島科教園。

園區(qū)位于青島西海岸新區(qū)古鎮(zhèn)口軍民融合示范區(qū)，北臨中央活力區(qū)，南靠古鎮(zhèn)口灣航母基地，西依黃海名山大珠山，東接大海與靈山島隔海相望。總投資 100 億元，建設“一集群兩院三中心”，即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等13家涉海研究所交叉研究集群;中國科學院大學海洋學院和先進技術學院;青島科教園發(fā)展中心、海洋創(chuàng)客中心和產(chǎn)業(yè)研發(fā)中心。

2016年9月29日，中國科學院青島科教園開工奠基。中科院副院長、中國科學院大學校長丁仲禮，與青島市黨政領導人出席儀式并致辭，共同為科教園揭牌。計劃2018年初步建成，招收研究生。其中碩士生約300人，博士生約200人。遵循國科大“科教融合、協(xié)同育人、創(chuàng)新實踐、服務社會”的教育理念，凝聚中科院內(nèi)海洋科學領域優(yōu)勢科研資源，建成獨具特色、世界一流的海洋學院。

時至今日，中科院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落地科教園，更是如虎添翼，真正達到了“科教融合”的建設思路。它將承擔戰(zhàn)略性先導科技專項、國家重點研發(fā)計劃等重大科技任務，聚焦近海環(huán)境、深海大洋、海洋生命三大領域。集聚15名院士、100余名“千人計劃”等知名專家和團隊，形成2500余名海洋領域高層次人才隊伍，打造世界一流的海洋科技人才高地，推動科研成果落地轉化，推動山東半島形成具有國際影響力的海洋科技創(chuàng)新中心。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2019年3月，又是一個姹紫嫣紅的季節(jié)，我再次走訪了原海洋研究所所長、現(xiàn)中國科學院大學海洋學院院長、青島科教園發(fā)展中心主任孫松。他以科學家的嚴謹作風、文學家的形象思維，向我描繪了青島科教園和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的來龍去脈，滿懷豪情地展望了未來的發(fā)展前景，并熱情地邀請我前去現(xiàn)場參觀。

這天上午，藍天白云，風和日麗，我在負責基建的于海濱處長陪同下，乘車前往位于青島西海岸的科教園參觀采訪。公務車從海洋所出發(fā)，穿過膠州灣跨海隧道，沿著濱海大道一路奔馳，不一會兒，就到了古鎮(zhèn)口軍民融合區(qū)內(nèi)的科教園區(qū)。只見一處臨時搭建的大門上藍底白字寫著：“海洋大科學研究中心”。旁邊兩側板墻上則是醒目的大字標語——“海洋強國，科技引領;動能轉換，創(chuàng)新發(fā)展”。這個工程項目的內(nèi)容和意義，一目了然。

科考隊長、海洋生物學家王敏曉接上話頭：“各人打掃好自己的房間，下一航次人員很快就上來了。這回采集到生物樣品、水樣、泥樣都不少，統(tǒng)一匯總分發(fā)。我們已聯(lián)系了搬家公司4輛卡車，船到碼頭后就把有關設備、樣品運到所里去，到時候大家都幫幫忙?！?/p>

“好嘞，你不說也都會干的?！贝蠹壹娂姂椭?。

工程技術部主任姜金光說：“我也說兩句，首先感謝首席、隊長，還有全體隊員們理解、配合工程部的工作，有哪些不妥當?shù)牡胤秸執(zhí)岢鰜?，我們今后改進。另外，7號、8號我們都上班，可以幫助設備卸載?！?/p>

“工程部做得很好，我們很滿意?！比藗冾l頻點頭。

停了一會兒，見沒有人再發(fā)表意見了，張鑫說：“如果沒事了，就到這兒吧。深海中心的人留一下，這個航次是深海中心組織的，我們好好總結總結。散會?！?/p>

隨著一陣椅子響，大家紛紛站起來，走出會議室。

技術負責人連超是最忙最累的人之一，就像一臺大戲的舞臺監(jiān)督似的，整個航次每個科考項目的具體實施，幾乎均由他負責落實：操作取樣器、傳感器，保證人員設備安全等，如果遇到復雜問題，他時常一連二三十個小時不合眼。這時他一邊收拾筆記本，一邊補充上一句：“還剩最后兩天，走航期間后甲板上沒燈，盡量不要去，要注意安全??！”

如同一支訓練有素、攻守兼?zhèn)涞牟筷?，進攻，如猛虎下山;撤退，也有條不紊……

2018年8月7日 星期二 睛

黃海膠州灣

經(jīng)過三天兩夜的航渡，我們的“科學”號科考船于今天上午駛進了黃海膠州灣。??！離家越來越近了，科考隊員們紛紛涌上前甲板，向著中科院海洋研究所駐地——青島匯泉灣方向眺望。

好似老天爺也知道“游子”的心情，與出航時大不一樣，變得特別的晴朗安詳。如同那首膾炙人口的蒙古民歌一樣：“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馬兒跑;揮動鞭兒響四方，百鳥齊飛翔……”只不過歌詞需要改一下：藍藍的天上白云飄，白云下面跑的不是馬兒，而是一艘現(xiàn)代化的科學考察船。揮動的不是鞭兒，而是拉響的汽笛響四方，飛翔的則是百鳥的一種——海鷗。

由于正是盛夏季節(jié)，晴空萬里，驕陽似火，有的人跑到呈45度角伸展的前桅桿下面防曬，有的人根本不顧高懸頭頂?shù)难籽琢胰?，就站在毫無遮擋的甲板上，興高采烈地向著前方指指點點?！翱茖W”號也意識到即將回家了，像一匹撒歡的馬駒子似的，加快了速度興沖沖地奔向前去。尖尖的船艏如同碩大的犁鏵，“嘩嘩”地犁開了碧波，兩簇浪花恰似翻開的土塊地壟，迅疾地沿著船身分開流向船尾，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航跡。

不一會兒，有人抬手大喊道：“快看，我們的青島！”

是的，大家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前方出現(xiàn)了樓群、街道的影子。隨著距離漸漸拉近，城市的輪廓和車來人往的影像愈加清楚了。一時間，隊員們都不說話了，只是久久地凝望著漸漸臨近的家鄉(xiāng)。沒有遠航經(jīng)歷的人是體會不到此時心情的：整整一個月在大海上漂泊，四周全是波濤洶涌的海水，汪洋一片，一旦看見陸地了，可以回家了，那種欣喜和如釋重負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

“科學”號越駛越近，沿海一線的風景建筑物一覽無余。那是八大關、匯泉灣、海洋所辦公地，還有棧橋、團島等。輪船沿著膠州灣口開進去，向著位于西部的薛家島碼頭駛去。我站在甲板護欄邊，心情就像滾滾的海浪一樣，久久不能平靜，似乎感覺出航情景就在眼前，實際卻已是凱旋返航了。時間就像流水一樣匆匆過去，可人是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的，其間經(jīng)歷了許多豐富而有意義的過程，一如前面我所記錄的場景一樣。

張鑫博士走過來，見我在出神，笑著問道：“作家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家了？”

“哦，我在想似乎是眨眼間，這次科考就結束了。你作為首席科學家肯定參加多次了，感覺這次有什么不同嗎？”我抓住在船上最后的機會再采訪他一次。

“是的，我每年至少有一個航次出海。這個航次時間雖不太長，但都達到了目的。自從2014年孫松所長爭取來的中科院戰(zhàn)略性先導科技專項，為期就是五年，主要分為王凡所長主管的物理海洋研究，楊紅生副所長主管的海洋牧場與生物研究，李超倫副所長主持的深海中心——極端環(huán)境下的生命系統(tǒng)研究，還有沈陽自動化所的李碩教授主導的深海裝備研究測試。我屬于最后這個項目組。實際上，這個專項中科院十幾個所都有參與，今年進入了收尾階段，更多的是查缺補漏，為撰寫報告論文補充數(shù)據(jù)?！?/p>

“那這次成果如何，有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嗎？”

“成果不少，回去我們要上交詳細的航次報告，到時候你可以看一看。這里，我先給你透露一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是在海底熱液區(qū)發(fā)現(xiàn)存在氣態(tài)的水。當時ROV下去后，在尋找熱液口時，我隨著攝像頭看到了那片水汽是全反射的，如同綠色的鏡面，就像科幻電影《阿凡達》似的，景色太壯觀太神奇了。我想為什么有鏡面效果呢？把探針伸到里邊一測，有270多度的高溫，且沒有波紋，證明那不是水，不是熱液，而就是水蒸氣。海底存在氣態(tài)水，形成了倒置的鏡面湖，過去從沒聽說過，外國文獻上也還沒發(fā)現(xiàn)相關記載！”

“太好了！”我不禁贊嘆道，“這可是重大成果，趕快宣傳一下吧！”

張鑫卻趕緊擺擺手：“不行不行。也許外國早就有報道，只是咱不知道，別鬧成烏龍事件。我已經(jīng)把數(shù)據(jù)發(fā)給我的美國老師布魯爾教授了，他同樣很驚喜。他從事五十多年海洋研究，還沒有見過。目前都在查閱資料，確定一下有沒有先例。今年是物理學會成立100周年，12月將在美國華盛頓召開物理學會年會，布魯爾教授建議我去做有關報告。回去后我將抓緊準備，爭取參加這個年會，目前還需保密?。　?/p>

“那好，咱們約定，如果證明了這是一個新發(fā)現(xiàn)，你要早告知我一下，我要把它寫到書里去?！?/p>

“好的……”

嗚——船長孫其軍拉響了汽笛，通知大家馬上就要靠碼頭了。

此時，我們看見岸邊已經(jīng)簇擁著許多前來迎接的人們。有海洋研究所的領導、科室主任和同事們，有準備轉運樣品卸載設備的搬運工人，還有一些帶著孩子迎接親人的家屬。其中，竟有抱著襁褓里的嬰兒前來的，那是年輕的父親沒有顧上為剛剛誕生的孩子過滿月，就匆匆出航了，妻子專門抱著來讓他早一點看看、抱抱。從這個細節(jié)上就可看出，海洋科研人員是在怎樣地默默奉獻??！

你們好，歡迎科考隊勝利返航了！

好啊，我們回來了，到家了！

船上船下的人們笑著、喊著，歡呼著。

瞬間，整個碼頭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尾章 站在太平洋西岸上

公元2019年春天，我再一次站在了青島西海岸新區(qū)，望著波濤滾滾的黃海，海風吹拂著我的發(fā)絲和衣襟，我絲毫不覺得寒冷，一種豪情始終在胸中激蕩。我驀然想到：越過眼前這片海，就是世界上最大、最深、邊緣海和島嶼最多的大洋——太平洋，而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正處于太平洋的西岸。

星移斗轉，滄海桑田，如今的太平洋西岸再也不是那個“有海無防”“有海無利”的貧弱國家了，如今的新中國就像當年彭德懷元帥在抗美援朝勝利后所說：“它雄辯地證明：西方侵略者幾百年來只要在東方一個海岸上架起幾尊大炮就可霸占一個國家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中國人民經(jīng)過建國七十年，特別是改革開放四十年來的艱苦奮斗，各條戰(zhàn)線各個領域取得了天翻地覆的高速發(fā)展。這當然包括海洋科學事業(yè)的飛躍——從最初僅靠租用漁船、改裝舊船在近海轉悠的“望洋興嘆”，到駕乘以世界一流的“科學”號綜合科考船為代表的科學考察船隊，走向深藍，走向神秘海底，我們完全可以豪邁地宣告：深海大洋，中華兒女已經(jīng)深入到你的身心里！

如今，中國海洋科學在世界上已占有“四個第一”：

1、 人才培養(yǎng)第一。一二十年前，我們只有一個位于青島的中國海洋大學，現(xiàn)在全國各地發(fā)展到近10所海洋大學，還有30多個二級海洋學院，100多個涉海科研機構。海洋科研人員及學生達數(shù)十萬，僅青島一地就有數(shù)萬人。

2、 海洋科技投入第一。按說中國科技資金總量不如美國，但海洋科技經(jīng)費大大增加，保證了各種涉?？蒲许椖俊⒄n題立項研究。以中科院戰(zhàn)略性先導科技專項（A類）“熱帶西太平洋海洋系統(tǒng)物質(zhì)能量交換及其影響”為例，五年時間共投入11億。

3、 海洋科學考察船數(shù)量、質(zhì)量第一。從新中國成立之初只有一艘改裝的老船“金星”號，到現(xiàn)在如同“下餃子”一樣，各種型號和用途的科考船遍布中國海，而且多艘是像“科學”號這樣國際一流的船型。

4、深潛設備第一。近十年來，我們的深潛器發(fā)展突飛猛進：載人的無人的、有纜的無纜的，“蛟龍”號、“海龍”號、“潛龍”號、“深海勇士”號、“彩虹魚”號等，應有盡有，而且“蛟龍”號還創(chuàng)造了同類型潛水器的潛深世界紀錄。

這意味著在黨中央和人民政府的高度重視下，中國海洋科學已經(jīng)有了長足發(fā)展，成為全球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在此基礎上，我國制定了《中長期海洋科技發(fā)展綱要》《海洋技術政策（藍皮書）》和一些專項海洋科技發(fā)展規(guī)劃。隨著時光流轉，我們的海洋科技水平和成果，與歐美發(fā)達國家的差距正在不斷縮小，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昂首進入世界第一方陣。

未來世界的流行色是什么呢？在此我們大膽預測，其主色調(diào)應該是藍色：藍色的國土，藍色的科技、藍色的經(jīng)濟、藍色的國防……在地球面臨越來越嚴峻的危機和挑戰(zhàn)的今天，人類的明天和希望在海洋。經(jīng)過改革開放40年，我們沿海地區(qū)GDP已占全國的60%以上，中國的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將越來越多地依賴于海洋，“以海為途”“向海而興”已成為時代的強音。

21世紀是海洋的世紀，誰擁有海洋誰就擁有世界和未來。這句話絕不能只說在嘴上、印在紙上，而應腳踏實地落在實處。發(fā)展經(jīng)濟，科技先行，實施海洋戰(zhàn)略，建設海洋強國，需要強大的海洋科學支撐。我作為一名致力于研究發(fā)展海洋文化的作家，并且親自跟隨“科學”號科考船前往太平洋體驗、采訪，深有體會，感觸良多……

太平洋西岸正在迅速和平崛起，過去那個受欺凌受奴役的“中國?！币蝗ゲ粡头盗?，任何企圖扼制、阻礙的力量都將是徒勞的！“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凄厲，幾聲抽泣。螞蟻緣槐夸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新中國一代偉人、開國領袖毛澤東的預言，放射著永恒的光芒。

因為，具有五千年優(yōu)良傳統(tǒng)和血脈基因的炎黃子孫是這片大地的主人！經(jīng)過七十年建設、改革和發(fā)展的高歌猛進，中華人民共和國遼闊而美麗的土地上東風浩蕩，春潮澎湃。今天更是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指引下，煥發(fā)出火熱的巨大的勃勃生機，正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的氣勢前進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征程上。

中共中央總書記、中國國家主席、中共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曾經(jīng)莊嚴宣告：“實現(xiàn)中國夢，給世界帶來的是機遇不是威脅，是和平不是動蕩，是進步不是倒退。拿破侖說過，中國是一頭沉睡的獅子，當這頭睡獅醒來時，世界都會為之發(fā)抖。中國這頭獅子已經(jīng)醒了，但這是一只和平的、可親的、文明的獅子?！?/p>

“嘩——嘩——”冥想間，海風加強了，海浪也更大了，一波高過一波地涌向岸邊。那氣勢，讓人情不自禁吟誦起宋代文豪蘇東坡的詩句：“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我轉過身來，看到一尊放大了的“大海里的小巨人”雕塑：圓形的、凹凸不平，像一個碩大的地球儀。哦，這象征著地球是浩瀚宇宙里的島嶼，而人是從大海里走來的高級生命。也就是說，海洋科學是關乎地球和人類文明發(fā)展的重要科學，需要一代代優(yōu)秀兒女矢志不移、繼往開來地去研究，去求索。

耕海探洋，我們永恒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