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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夢春心(之十八)

      2019-10-29 03:01:42
      東方劍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周洋安然

      第十八章

      莫非終于鼓足了勇氣,把材料放進(jìn)一個大信封里,貼足郵票,準(zhǔn)備投寄給周洋。

      而他有所不知的是,安然這些天一直在暗中盯著他。

      因為擔(dān)心莫非是否會承受得了被自己看穿身份的震撼,安然沒有勇氣當(dāng)面喝止莫非,也找不到可以稀釋莫非怨氣的辦法。她唯有時刻關(guān)注莫非,隨機(jī)應(yīng)變,一定要阻止他胡來。

      這天莫非揣著材料,來到一個相對僻靜的郵筒跟前,快速把信封塞了進(jìn)去,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而此時安然就躲在附近。她眼看著莫非離開,就走到郵筒跟前,朝縫隙里張望進(jìn)去,卻無能為力。

      那份材料一定被他投進(jìn)去了。剛才安然真想站出來阻止,可是沒有勇氣。

      安然很看不起自己,咬咬牙,轉(zhuǎn)身就去買了榔頭和鑿子回來,趁著沒人經(jīng)過,稀里嘩啦把郵筒鎖破壞掉,拿出材料,拔腿便跑。

      安然揣著那份材料,胡亂開著車,來到一個僻靜的垃圾桶前,點燃了那份材料,丟在垃圾箱跟前,一直看著它成為灰燼,稍稍安心。

      安然眼看著那堆灰燼隨風(fēng)飄逝,突然覺得,自己這是燒毀了莫非的一份希望,一份宣泄。

      此時此刻她對莫非沒有半點憤怒,卻反而有了一份由衷的心痛和深深的理解。她突然有些后悔,她或許不應(yīng)該破壞莫非的計劃。因為她覺得,這樣做至少可以令莫非心里好受一些。

      但同時她又覺得必須保護(hù)好秦歌的利益,不能讓莫非得逞。兩股念頭開始在她腦海里打架。安然根本沒有辦法開車,只能趴在方向盤上,忍受著幾股念頭在胸腔里對抗。

      突然手機(jī)響起。安然驚異,因為這居然是莫非打來的。

      莫非打電話說,他在小酒館里喝醉了,動不了,想請安然過去幫幫忙。

      安然趕到小酒館,就看到莫非喝得爛醉。她無限心疼,就把莫非帶到自己家里,把他安頓在客廳沙發(fā)里,擦了把臉。

      莫非一直在鼓噪,好久才停息下來。安然蹲在沙發(fā)跟前,凝視著莫非。她發(fā)覺莫非雖然醉了,但看上去依舊非常痛苦,非常糾結(jié),整個人煩躁不安,胡言亂語。

      安然知道,這一定是因為那份材料在作怪。想必莫非在投出那份材料后,內(nèi)心同樣是矛盾的。他一定也感到這樣做不厚道,但卻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積怨已久的內(nèi)心。

      這一點,尤其令安然感到揪心。她注視著沉睡中的莫非,情不自禁,暗暗掉淚。

      “陳娟……陳娟,我對不起你呀……”莫非突然驚醒,大叫大喊。

      安然心驚膽戰(zhàn),用力把他抱住。莫非大呼小叫,掙扎了片刻后,虛脫似的,很快就恢復(fù)平靜,回到半混沌狀態(tài),滿頭大汗。

      安然替他擦干凈頭臉上的汗珠,自己坐在沙發(fā)前面的地毯上,回憶著陳娟的模樣,以及秦歌提到過的,當(dāng)年馬致遠(yuǎn)對待陳娟的情愫,默默望著沉睡中的莫非,一陣心痛。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根本丟不下莫非。但若是想去努力愛他,卻也發(fā)現(xiàn)畢竟有些恨他,畢竟他還有過那么多過分甚至是犯罪行為。安然現(xiàn)在突然有種沖動,希望可以勸說莫非去自首。如果莫非不肯自首,安然甚至還再次想到了告發(fā)這兩個字。

      但若是真的去告發(fā)他,安然卻又是那么的牽腸掛肚,總是想起他所受的那些挫折,那些不易,那些委屈,那些隱忍,就再也不忍心看到他繼續(xù)絕望,或者再去傷害到他。

      冤家。

      “宋仁浩,我為你效力了那么多年,問心無愧??赡隳亍蹦翘稍谏嘲l(fā)上,目光游移,半夢半醒,突然用拳頭擊打著沙發(fā),無比憤恨,大喊道,“你對得起我這個兄弟了沒有?你是個偽君子!”

      安然意外地望著莫非,又想起之前秦歌說起過的,馬致遠(yuǎn)在天宇所受的種種不公,便更加同情起莫非來了。這種同情,又讓安然剛剛萌發(fā)的告發(fā)念頭,瞬間煙消云散。

      莫非還在喋喋不休說著宋仁浩的不是,痛哭流涕,他想站起來,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安然趕緊扶住他。

      莫非迷離之間,一把抱住安然,微微一笑,喃喃道:“安然,我終于把你找回來了。跟我回美國吧,我們重新開始……”

      安然聽見莫非這樣一說,頓時緊張,因為這分明是馬致遠(yuǎn)的口吻。

      莫非松開雙手,凝視著她的臉龐,伸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著,突然深深吻住了安然。

      安然猝不及防,被吻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她用足力氣,奮力推開莫非。

      莫非重重倒在沙發(fā)里,注視著安然,一臉哀傷,喃喃道:“紅鼻豬,你怎么對果老狼這么兇呀?”

      安然聽到紅鼻豬三個字,一陣心酸,再也承受不住,淚流滿面。

      當(dāng)年安然和馬致遠(yuǎn)第一次相識,是在一個冬天。那天天氣很冷,安然的鼻子凍得紅紅的,馬致遠(yuǎn)見了,當(dāng)場就哈哈哈笑了出來。后來馬致遠(yuǎn)多次提起這事,說安然凍紅鼻子的模樣非??蓯?。又因為安然屬豬,以后兩人熟悉后,馬致遠(yuǎn)在私下里就喜歡喊安然紅鼻豬。安然也不在乎,就反擊喊馬致遠(yuǎn)果老狼,因為馬致遠(yuǎn)屬狗,年紀(jì)比較大。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安然兩腿一軟,坐進(jìn)沙發(fā)里,緊緊抱住莫非,哭得酣暢淋漓。

      “果老狼,你混賬?!卑踩豢拗谴蠛?。

      莫非一陣酒勁涌上,又有些紛亂。他聽見安然喊,就笑了笑,又有些想睡覺的意思。

      “果老狼,你今天寄過東西嗎?”安然擦著淚,追問道。

      “寄過。我寄過兩份材料,嘿嘿……”莫非迷迷糊糊說。

      “兩份?原來你寄了兩份啊。都寄給誰了?”安然緊張起來。

      “兩份……都寄給周……周洋了……”莫非說著,倒頭便睡。

      安然一下子蒙住了。原來莫非投寄完一份后,換個地方又投寄了一份,真是只狡猾的果老狼。

      但自己只截到其中一份,這下子事大了。

      周洋接到安然電話時,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趕往秦嶺。

      而安然之所以要給周洋打電話,全是因為莫非的那份黑材料。她非常擔(dān)心這份材料落到周洋手里以后,肯定會在周洋和秦歌之間建立起一個新的屏障。所以她必須提前告知周洋。

      但是在撥通周洋電話后,安然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跟他開口。因為如果她說了實話,那勢必會暴露莫非的身份。不知道怎么了,現(xiàn)在的安然,對莫非的同情和愛護(hù)之心,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蓋過了怨恨。非但沒有了要告發(fā)他的念頭,反而還準(zhǔn)備幫他掩飾。但這終究也不是個幫助莫非的好辦法呀。

      安然端著電話,猶豫不決,唯有匆匆掛斷電話。

      周洋很納悶,也無心追究。因為他自從在秦歌那里得知宋曉雨再次失聯(lián)后,也不免開始擔(dān)心。他對宋曉雨再怎么憤怒,畢竟曾經(jīng)真誠相愛過。隨著對宋曉雨的不斷了解,以及母親周海蓉的規(guī)勸,現(xiàn)在周洋在對待宋曉雨的態(tài)度上,也正在悄然發(fā)生一些改變。

      還是母親說得對,宋曉雨的確有她的過分之處,但畢竟也是個可憐的人。她的一些病態(tài)秉性,初看上去的確很煩人,但要是真正了解她的內(nèi)心她的經(jīng)歷,就會覺得宋曉雨也是個需要拯救的人。

      所以周洋在跟秦歌告別以后,就開始積極尋找。但好幾天過去,卻一點收獲都沒有。

      周洋打聽到宋曉雨最后出現(xiàn)在海博公司的那兩天里,一直在辦公室里瀏覽網(wǎng)頁。所以他找到了宋曉雨的筆記本,打開網(wǎng)頁,終于從瀏覽痕跡中發(fā)現(xiàn)了那張行腳僧的照片??吹秸掌院?,周洋一下子就認(rèn)出了父親周渺,當(dāng)即非常激動。

      而周海蓉在知道這個消息后,更是百感交集,娘倆抱頭痛哭了一陣。但是宋曉雨究竟去了哪里,周洋依舊不得而知。他隱隱覺得宋曉雨這次失聯(lián),很可能跟父親有關(guān)。

      就在周洋一籌莫展的時候,他意外接到宋曉雨打來的電話,說是讓他馬上來秦嶺白馬寺,跟父親周渺見面。而且必須是周洋一個人來。

      這個消息令正陷入困擾的周洋欣喜若狂。他跟母親交代后,馬上動身。

      在動身之前,他考慮再三,最后還是給秦歌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宋曉雨有下落了。秦歌聽了非常興奮。

      在這之前,秦歌曾經(jīng)又找過周洋,一則打聽宋曉雨的下落,再則就是商談合作的事。周洋其實挺佩服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自己都把話說到那種極其絕情的份上,但他依舊不死心,還要跟自己提這件事。

      其實吧,秦歌的建議,周洋不是沒有動過心。他對秦歌提出來的協(xié)作、互補(bǔ)、共贏的理念也頗有些向往,但就是越不過心頭那一道坎。

      而這次秦歌甚至又提出,只要周洋愿意合作,他愿意在利益上略作讓步,以表示他的誠意。但最終還是希望可以促成這個項目。

      對此周洋也有些感觸。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跟秦歌之間,的確存在著某種差距。他對這個兄長甚至也有了幾分敬意。但所有這一切,都被橫亙在他胸中的那一口怨氣所阻隔。

      但現(xiàn)在他也清晰意識到,隨著他對秦歌和宋曉雨看法上的變化,這種抗拒的怨憤情緒也已經(jīng)淡化了一些。這一點周洋不得不承認(rèn)。

      周洋最后告訴秦歌,他現(xiàn)在要去白馬寺,所有事等他回來再說。秦歌問要不要他跟著一起去,周洋說宋曉雨只讓他一個人去。

      周洋到達(dá)白馬峰腳下后,早就有僧人在山腳等候。周洋跟著僧人,花了大半天時間,總算來到一處。抬頭一看,就能看到白馬寺那個破舊的山門。

      而就在山門的一側(cè),有個僧人雙手合十,迎風(fēng)佇立,在朝山路口凝望。

      此時秋風(fēng)乍起,僧人的袈裟飄動,面色寧靜。在他的身邊,樹影婆娑,黃葉漫天紛落,地上厚厚一層,幾乎淹沒了僧人的羅漢鞋。

      周洋走到不遠(yuǎn)處,潸然望著僧人站定,痛心疾首,喊了一聲:“爸爸?!?/p>

      “阿彌陀佛——貧僧了悟?!敝苊祀p手合十,緩緩沖著兒子喊了一聲,卻也已經(jīng)動容。

      周洋跑過去,一把抱住父親,大聲哭泣,就好像要在這一剎那,把這么多年來對父親的思念,傾瀉而出。

      周渺雖然想保持鎮(zhèn)定,但談何容易,瞬間就淚灑袈裟。

      就在他們不遠(yuǎn)處,站著虛弱的宋曉雨。眼見著周洋忘情跟父親擁抱,她怦然心動。

      如果父親還在,宋曉雨覺得自己也一定要這樣忘情擁抱著宋仁浩,然后叫他一聲父親,認(rèn)認(rèn)真真地叫他一聲父親。從今往后,她會永遠(yuǎn)把他當(dāng)作父親看待。

      “爸爸,你瘦了,也老了很多?!边@邊周洋抬起頭,打量著周渺,痛心地說。

      “這么多年下來,當(dāng)然老了。不過你也確確實實長大了?!敝苊熳⒁曋鴥鹤樱吘褂行┬老?,說道。

      “你剃光頭的樣子真難看?!敝苎罂粗赣H,埋怨道。

      周渺摸了摸自己腦袋,嘆道:“剃度后我就沒有照過鏡子。”

      說完拉著兒子的手,就朝里面走去。半路上宋曉雨走近,周渺伸出另一只手,牽著宋曉雨,緩緩踏進(jìn)白馬寺。

      那一夜,周洋和宋曉雨吃過齋飯,跟周渺一直暢談到天亮。周洋述說了他和母親這些年來對父親的思念,花費了無數(shù)精力去尋找父親。周渺聽著兒子敘述,黯然合十,沒有說一句話。

      然后周洋還說了海博的近況,并且當(dāng)著宋曉雨的面,把很多事都說了個透,毫不忌諱。

      宋曉雨也沒有在乎,反正她到這里,也不是來遮遮掩掩的。

      幾天前她一睜開眼,就看到周渺俯身望著自己。宋曉雨見過周渺,當(dāng)時就一眼認(rèn)出。

      周渺告訴她,她當(dāng)時昏倒在半山腰的灌木叢里,不省人事。恰巧兩個下山采購的僧人發(fā)現(xiàn)了她。當(dāng)時她又冷又餓,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還有些發(fā)燒,嘴巴里迷迷糊糊,反復(fù)說著周渺和白馬寺這兩個詞。那兩個僧人認(rèn)得周渺,就把她背上山來。周渺一眼認(rèn)出這是宋仁浩的女兒,悉心照顧,一直到宋曉雨蘇醒、恢復(fù)。

      然后宋曉雨說明來意,并把自己跟周洋的淵源和近況說了一遍。周渺聽罷,唱了一聲“阿彌陀佛”,就讓宋曉雨帶話給周洋,說自己既然跳出凡塵,四大皆空,已經(jīng)無心再去沾染紅塵俗事。

      宋曉雨搖頭說周叔叔,周洋心結(jié)深重,哪能輕易揭開,這件事必須由您親口跟周洋說。她請求周渺,希望他務(wù)必當(dāng)面跟周洋深談一次。

      周渺非常不愿意。因為這樣一來,他恐怕就把持不住,再次跌入紅塵。

      宋曉雨就告訴他,周洋落到這個地步,你周叔叔是有責(zé)任的。你在紅塵之中曾經(jīng)犯下的事,作下的孽,已經(jīng)變成一個糾纏不清的因果,正在折磨你的親人,折磨周洋、秦歌,還有周海蓉和金美芳。尤其是秦歌和周洋,因為他們都處于人生的關(guān)鍵時刻,你真的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讓這個因果影響到他們的生活和錦繡前程?

      周渺無言以對,心中愧疚,片刻就有些眼眶濕潤。但最后他還是沒有答應(yīng),說他已經(jīng)出世,管不了這些,一切還是看他們的造化吧。

      宋曉雨當(dāng)即有些憤怒,說周叔叔,你這是吃的什么齋,念的什么佛???佛法不是講究普度眾生,教化大眾嗎?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是渡人,你怎么只管渡己,不管渡人呀?這個世間充滿苦難和誘惑,很多人迷失了眾生本性,正在苦苦掙扎,你為什么不可以指點迷津,讓他們擺脫苦難,回頭是岸,皈依正道呢?所謂一切眾生皆具佛性,皆可成佛,你為什么要置之不理,視而不見呢?我告訴你周叔叔,渡己先渡人,渡人終渡己。你這樣一心只想渡自己,不關(guān)心他人,甚至放任他人深陷苦海不能自拔,到頭來必定無法渡自己,成不了正果。

      周渺聽到宋曉雨這些話,淡然一笑,說你這個丫頭,嘴巴還真是厲害。而且你竟然還知曉一些佛理,看上去也頗有佛緣,難得。

      宋曉雨知道這些佛理,只是因為她在好多年前,心灰意懶,也有出家的心思,所以觸碰了一些佛學(xué)書籍。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卻派上了用場。

      現(xiàn)在她看到周渺的神色有些舒懷,知道他已經(jīng)被自己說動了心,就繼續(xù)勸說,軟硬兼施。最后周渺拗不過她,終于答應(yīng)見周洋一面。宋曉雨很高興,就給周洋打了個電話。

      周渺又問宋曉雨:“你為什么要冒著這么大的危險來找我?你知道嗎?山里野獸很多,這次要不是僧人及時發(fā)現(xiàn)你,你很可能就被覓食的野獸叼走?!?/p>

      宋曉雨說:“我不怕。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請你說服周洋,然后看著秦歌周洋兩人擺脫心結(jié),握手言和,前程似錦?!?/p>

      周渺感嘆說:“你真是個善良的姑娘?!?/p>

      然后宋曉雨又提到父親宋仁浩已經(jīng)逝世時,周渺神色黯然,久久沒有說話,并當(dāng)即盤腿合十,默默給宋仁浩念了一段超度經(jīng)文。

      宋曉雨當(dāng)時看著周渺的神態(tài),心中猜測,就憑當(dāng)年父親和周渺之間發(fā)生過的那些跌宕過往,周渺在聞聽父親逝世后,內(nèi)心真的可以做到波瀾不驚嗎?

      所以那天晚上,當(dāng)周洋說完以后,周渺終于開始規(guī)勸兒子。這令宋曉雨非常欣慰。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秦歌和周洋會在不久的將來,冰釋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

      周渺最后對周洋說:“秦歌是你兄長,不是外人,你也別再拘泥過往。重要的是往前看?!?/p>

      周洋有心聽從,但畢竟這個心結(jié)由來已久,輕易揮之不去,便氣呼呼說:“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p>

      周渺輕嘆一聲,說道:“你咽不下這口氣,那你自己也沒辦法解套呀。你這不是在做事,而是在慪氣,在死磕,結(jié)果必定是兩敗俱傷,不值。”

      周洋越說越難過,賭氣說道:“爸爸,我這都是在為我們周家爭口氣。我看你是越來越?jīng)]有志氣了。我就算自己不解套,栽了,也不會輕易松口。我們兩家就這樣對著干好了?!?/p>

      周渺搖搖頭說:“周洋,那你覺得秦歌怎么做,才能令你滿意?”

      周洋想了想說:“除非他把項目無條件轉(zhuǎn)讓給我,由我獨家開發(fā)。”

      周洋說完這話,就朝宋曉雨望了望。宋曉雨非常平靜。

      周渺嘆息說道:“你真是個孩子,你憑什么要別人放棄利益,全身心來成全你呢?你以為這個世界必須圍著你轉(zhuǎn)嗎?”

      周洋無言以對。最后說對手如果是別人,他不會這么來勁。但面對秦歌就不行。

      周渺忽然有些黯然,沉默了片刻才說:“世間之事,無外乎因果輪回報應(yīng)。你跟秦歌的恩怨,這既是因,也是果?!?/p>

      周洋不解:“什么因,什么果?”

      “說它是因,是你現(xiàn)在這樣針對秦歌,必定會有一個相對應(yīng)的果在等著你。從現(xiàn)在看來,這已經(jīng)成為你們獲得發(fā)展和提升的嚴(yán)重阻礙,所以它是個惡因,以后必將會結(jié)成你們兩敗俱傷的孽果?!?/p>

      周洋又問:“那為什么又說是果呢?”

      周渺聽兒子這樣一問,頓時面露哀傷,好久沒有說話。周洋和宋曉雨都有些意外。

      周渺躊躇良久,忽然潸然淚下道:“周洋,其實你真正應(yīng)該放過的人,不是秦歌?!?/p>

      周洋驚訝地說:“爸爸,你怎么哭啦?那我應(yīng)該放過誰?”

      周渺沉痛地?fù)P起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說道:“是我。我希望你可以放過我?!?/p>

      周洋疑惑,說道:“這話從何說起呀,爸爸?”

      周渺撫著兒子肩頭,神情痛惜,隨后說道:“幾十年前,我為了達(dá)成鴻愿,不惜拋妻棄子,丟下剛剛出生幾個月的兒子,以及需要我照顧愛護(hù)的妻子,跟你母親走到一起,獲得了一個施展才能的起點。幾十年奮斗下來,我終于親手締造了海博,還有你。我總以為我算是心想事成,實現(xiàn)了理想,卻不料孽果很快就顯現(xiàn)……”

      “你是說秦歌?”周洋插嘴道。

      周渺點點頭說:“是呀。秦歌一出現(xiàn),就把我的堅硬外殼一點點軟化,剝到一干二凈,讓我原形畢露,迫使我赤裸裸面對當(dāng)年拋妻棄子的那份愧疚感、罪惡感和窒息感,并深受折磨,到無法自拔。然后逼著我乖乖吐出幾十年奮斗得來的財富、名譽和地位,重新回到幾十年前的那個起點,并且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我的立足之地。唉,這就是報應(yīng)。所有的一切,都緣于我當(dāng)年的惡因而起,包括你現(xiàn)在跟秦歌的惡劣關(guān)系,也得仰仗我當(dāng)年播下的毒種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花結(jié)果。這個秦歌,就是上天派來送報應(yīng)給我的,而你,周洋,你本無辜,你本無需面對現(xiàn)在的局面,你只是一個受害者,是我當(dāng)年犯下的惡因害了你……”

      周渺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痛心疾首。周洋和宋曉雨聽得無比震撼。

      “所以周洋,看在我的份上,放過秦歌吧。你放過了秦歌,也就是放過了我,放過了你的未來。如果你始終放不下這個心結(jié),不但你的未來會滋生惡果,還會令我感覺罪孽深重?!敝苊煺f到最后,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這樣的場面,換成任何人面對,恐怕都無法自制。周洋當(dāng)場也哭了,上前緊緊擁抱著父親,父子倆哭成一團(tuán)。

      宋曉雨含淚望著父子倆,深深感懷。她突然有一股沖動,她想到如果宋仁浩還活著,她這次回去后,也要這樣抱著宋仁浩懺悔,求得他的諒解。而事實上,宋仁浩自始至終一直在寬容對待自己,這一點宋曉雨也才剛剛恍然大悟。

      “但是周洋,這樣做你最終放過的,還是你自己。這是最重要的呀?!敝苊煊终f,“只需一個轉(zhuǎn)念,你的世界就會風(fēng)平浪靜,成就善果。你又何苦執(zhí)念不悟呢?”

      周洋想了想道:“好吧,爸爸,我聽你的話,答應(yīng)你就是?!?/p>

      周渺欣喜不已,再次擁抱著兒子。父子倆相擁而笑。

      宋曉雨看得感動。她很清楚,真正打動周洋,令他愿意接受父親教導(dǎo),糾正自身執(zhí)念的,一則是周渺的循循善誘,而更大的力量,還是來自于親情。

      由此她也想到了自己。那么多年自己的所作所為,又給深愛著的那些親人們,關(guān)心自己的朋友們,帶去過多少慰藉和欣然呢?自己未來的人生又該如何度過呢?

      這一剎那間,宋曉雨自感心胸開闊,呼吸暢然,無比的欣慰。她深深覺得,這一趟白馬寺來得太值得了,盡管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但卻讓自己的某些認(rèn)知產(chǎn)生了質(zhì)的飛躍。

      當(dāng)眼看著周洋父子久久擁抱時,宋曉雨忽然體驗到了,能夠幫助到別人,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快樂的事情。而這一點,恰恰是她之前最缺乏的。

      如果大家都能夠體諒別人,樂于付出,那這個世界就近乎完美。

      秦歌之前聽周洋說宋曉雨有消息了,大大松了口氣。緊接著周洋又告訴他,宋曉雨找到了父親周渺,就更是欣喜不已。

      秦歌回家把消息告訴了母親。金美芳呆坐了好久,并沒有秦歌想象中的喜極而泣,而是冷靜得出奇。

      “老混賬,就呆在破廟里吧,永遠(yuǎn)都別再下來。”沉默好久之后,金美芳才咬牙切齒說出一句話。

      而隨后,秦歌卻發(fā)現(xiàn)母親躲到衛(wèi)生間里偷偷落淚。等她出來時,眼圈通紅,滿身都是藏不住的哀傷。

      秦歌沒有打擾母親,默默看著她走進(jìn)房間,關(guān)上房門。他心里清楚,母親躲在房間里,少不了又是一通懷念。

      幾天后周洋再次打電話給秦歌,說他已經(jīng)遇見父親,現(xiàn)已回到江城。秦歌馬上想知道詳情,周洋就跟他約了一下。

      而在這之前,周洋一回到家里,就去見母親周海蓉。

      周海蓉這幾天一直等著兒子回來。當(dāng)周洋站在她跟前時,周海蓉甚至下意識地去朝周洋身背后看了一眼。她恍惚覺得,周渺應(yīng)該會跟隨周洋回來。

      “媽,爸爸說了,他這輩子不可能再回家了?!敝苎蟾赣H坐在沙發(fā)里說。

      周海蓉聽到兒子這么一說,淚水瞬間就掛滿兩頰。

      周洋把紙巾遞給母親,又拿出手機(jī)道:“媽媽,你看?!?/p>

      周洋把一段視頻放給周海蓉看。

      視頻里的周渺端坐在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目光沉靜,望著鏡頭,沒說一句話。

      視頻里傳來周洋的聲音:“爸爸,說句話吧。”

      然而周渺搖搖頭,目光下垂,始終沒有吭聲。唯有眼角處隱隱晶瑩閃爍,有些淚水。

      周海蓉端著手機(jī),望著丈夫,酣暢大哭。周洋好不容易勸住了母親。

      “他為什么不肯回家呢?”周海蓉擦著眼淚,不解。

      周洋沉吟了片刻說:“媽媽,這還不容易理解嗎?爸爸下了那么大的決心,出家為僧,為什么?還不是因為他覺得沒臉面對我們所有的人?”

      周海蓉想了想,畢竟還是很牽掛,痛心道:“他就這么舍得丟下我們……”

      “對爸爸而言,唯有忘記我們,才能求得內(nèi)心寧靜?!敝苎笳f,“你是希望他記住我們,然后一輩子忍受煎熬,不得安靜,還是希望他自己找個辦法,獲得解脫,從此淡然一生?”

      周海蓉聽罷,想了想,覺得也有些理解?;叵肫鸶苊煸谝黄鸬倪@幾十年,周海蓉?zé)o限感嘆。

      “爸爸讓我們好好生活,不要去過多地拘泥以往。沒有什么事,什么人,是不能夠遺忘的。他也肯定會把我們遺忘。”周洋又說道。

      周海蓉又開始哭泣道:“我知道你父親的心事。他一定是想,回來以后,他是該回到我身邊,還是該回到金美芳身邊……周洋,你可以告訴他,如果他希望回到金美芳身邊去,我也不會有意見。我只是不想讓他呆在那種荒山野嶺。別的不說,這萬一有個頭痛腦熱的,他該怎么辦呀?”

      周海蓉想起這些,就開始煩躁不安。

      周洋聽到母親這樣一說,心里也很有感觸。母親為了讓父親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居然甘心讓父親回到前妻身邊去,這也實在難為她了。

      “媽媽,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周洋有點不相信,就問。

      周海蓉點點頭,若有所思道:“當(dāng)然。其實你父親這個人,原本就是我從金美芳手里搶來的。而且那個時候,她剛剛分娩不久,秦歌也只有幾個月大?,F(xiàn)在想想,我當(dāng)時實在是昏了頭腦。所以我剛才所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這筆欠了人家的賬,也該償還了??晌揖褪遣恢?,這樣做究竟能不能償還得了自己當(dāng)年的荒唐?”

      周洋有些明白母親的心思。

      “但是媽媽,這件事父親不會這么想。對他而言,呆在誰的身邊,都是一種煎熬。這邊兩個老婆,兩個兒子,他看見了誰,都會跟被刀扎了一樣痛苦難受。”

      周海蓉仔細(xì)想了想,就此不再糾結(jié)。她沉默了好久,長長嘆息了一聲。

      “那兒子,你父親還跟你說了些什么?”末了周海蓉情緒稍稍穩(wěn)定,就繼續(xù)問。

      “他讓我放下心結(jié),開闊胸懷,去跟秦歌合作?!敝苎笳f道,“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爸爸了?!?/p>

      周海蓉望著兒子,欣慰道:“嗯,那我也就放心了。”

      “爸爸還說讓你保重身體……”周洋又說。

      周海蓉的情緒再一次差點失控。周洋摟著母親,感覺她整個人都在顫栗。

      “爸爸說我們跟天宇之間,只是商場上的競爭關(guān)系。天宇針對我們的那些事,都是屬于正當(dāng)?shù)母偁帲⒎菒阂獾南莺υ在E。說我不應(yīng)該拿這些競爭,當(dāng)成一種恩怨?!敝苎笞允〉溃拔蚁胂胍彩?,如果被我發(fā)現(xiàn)天宇曾經(jīng)對海博有過任何形式的陷害和惡意,我不會饒恕他們。但天宇其實從沒有這么做過?!?/p>

      周海蓉笑著,把周洋的手捏在自己手心,無限欣慰。

      “對于秦歌,爸爸也說這是他親手種下的惡因……”周洋又對母親敘述了一遍周渺的懺悔。

      周海蓉聽到一半,思緒早已經(jīng)飄忽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宋曉雨這次回到江城以后,也沒有馬上回家。盡管她迫切希望看到秦歌,但她還在等待一個時機(jī)。

      秦歌,最重要的那件事,我替你辦妥了。

      這個時候,她突然接到安然的電話,不禁有些驚訝。

      安然之所以想起要跟宋曉雨打電話,也就是為了莫非那份黑材料。

      之前她沒有勇氣在周洋跟前說破,就整天把這事掛在心里。她聽周洋說他去了外地,稍稍寬心,但依舊不敢放松??墒窍雭硐肴ィ琅f沒有辦法阻攔這份黑材料寄往周洋那邊。

      安然看到過黑材料的內(nèi)容,完全了解這些內(nèi)容的破壞力。一旦被周洋看到,秦歌短期內(nèi)就別想再跟周洋提合作的事。

      因此這幾天她始終關(guān)注著周洋的行蹤。今天她獲知周洋回到了江城,心臟就越發(fā)像是被人緊捏在手。這個時候,她想起了跟周洋一同回來的宋曉雨。

      宋曉雨之前被自己狠狠數(shù)落了一頓,倉皇而走。安然無法揣度宋曉雨當(dāng)時的心情,但總體上覺得夠嗆。

      她現(xiàn)在有些后悔。因為如果她跟宋曉雨關(guān)系尚可,這一次倒是可以請她幫助一下。

      宋曉雨既然身在海博,那么自然也有機(jī)會接近周洋,以及周洋的信件。如果她可以去把那份黑材料從周洋的信件里拿走,那就好了。

      而且安然又想到,此時此刻自己想要維護(hù)秦歌和天宇的想法,應(yīng)該跟宋曉雨是一致的。也就是說她們倆有著共同的心愿。

      于是安然不顧一切,就給宋曉雨打了電話。

      安然依舊沒有把莫非的事跟宋曉雨亮底,只說有人想離間天宇和海博,阻撓他們這次合作,所以捏造了一份黑材料,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寄到周洋那邊。請她想辦法把黑材料拿走。

      宋曉雨聽罷,一口答應(yīng)道:“放心吧,安然姐?!?/p>

      安然聽見宋曉雨在電話那頭語氣平緩,沒有一點記仇的樣子,多少有些意外,但也無暇顧及。

      “謝謝你,宋曉雨。”安然說道。

      “我還要謝謝你呢,安然姐?!彼螘杂晡⑿χ?,由衷地說。

      “謝我?謝我干什么?”安然不解地問。

      “感謝你對我的醍醐灌頂。不說啦,我要趕緊去辦事了。”宋曉雨說完,心胸舒緩,一股暖意涌起。抬頭四望,發(fā)現(xiàn)整個城市處處都洋溢著說不出的和諧和美麗,就連路邊的流浪貓也比以前精神可愛了許多。

      宋曉雨急匆匆往海博大廈趕的時候,周洋正在母親周海蓉的辦公室里,等著秦歌過來。他剛剛給秦歌打完電話。

      這個時候,周洋的秘書走了進(jìn)來,告訴他有幾分東西需要盡快簽署。周洋就隨秘書回到自己辦公室。

      秘書把幾份文件拿出來,讓他簽署。然后又搬出一沓郵件。

      “周總,這些都是這幾天收到的。”

      “好,放這吧?!敝苎蟀燕]件攬到跟前,逐一翻閱,然后用剪刀一封封拆開閱讀。

      沒有多久,莫非寄來的那份郵件就已經(jīng)在郵件堆里顯現(xiàn)出來。

      與此同時,宋曉雨也急匆匆趕到周洋秘書處,詢問周洋的去處。

      “周總正在辦公室,可能正在拆郵件吧?!泵貢f。

      宋曉雨緊張之極,飛奔過去,一把推開周洋辦公室的房門,闖了進(jìn)去。

      周洋剛剛把一份郵件看完,面色沉吟??吹剿螘杂赀@樣冒失進(jìn)來,不免有些奇怪。

      “曉雨,有什么事么?”

      “嗯,有事。”宋曉雨沖到周洋跟前,就看到桌上很多拆開和未拆開的郵件。

      她不知道周洋究竟看到那份材料了沒有,又不能明說,只能敷衍道:“我……我想跟你談?wù)勎覀儌z的事?!?/p>

      周洋聽宋曉雨這樣一說,站起身來,微笑著走到宋曉雨跟前。

      “曉雨,你想說什么?”

      “我……我想知道,你準(zhǔn)備怎么解決我們的婚姻登記?”宋曉雨說。

      周洋注視著宋曉雨,未免有些傷感,但轉(zhuǎn)瞬即逝。

      “曉雨,這件事要按我的想法,肯定不會放你走?!敝苎缶従彽卣f。

      宋曉雨驚訝道:“不放我走,你什么意思?”

      “因為我喜歡你?!敝苎笮πφf,“很可惜,你卻更加喜歡秦歌。”

      宋曉雨不知道說什么。周洋又道:“所以這件事,你說了算。我全力配合你就是?!?/p>

      宋曉雨一陣心酸。這一個大圈子,這次總算是要塵埃落定了。同時她也明白,在這件事上,周洋也已經(jīng)完全釋懷。

      “這次我要特別感謝你,曉雨。我想秦歌知道后,也一樣會感謝你的?!敝苎笥芍缘卣f,“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p>

      聽周洋這樣說,宋曉雨心里很開心。但此時她惦記著那份郵件,所以又不免忐忑。

      “接下來你會去跟秦歌談合作嗎?”宋曉雨很關(guān)心這一點。

      “秦歌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所有的問題,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是問題?!敝苎髿g欣鼓舞,說道。

      宋曉雨心里就更加緊張啦。這么好的一個局面,可別被那份黑材料給攪和了呀。

      “是嗎?那太好了……”宋曉雨說著,就慢慢走到辦公桌跟前,快速掃視了一眼桌上的郵件,并很快認(rèn)出某個信封。之前安然給她看過她截獲到的那個信封,然后她堅信莫非應(yīng)該會使用同一種信封來裝兩份舉報材料。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不是你父親,你或許不會答應(yīng)跟秦歌合作,對嗎?”宋曉雨邊說邊繼續(xù)靠近桌子。但是她眼下根本無法下手。

      “對??墒俏覀冞@幾年怎么找,都沒有找到任何線索。為什么你一下子就找到了呢?”周洋有點納悶。

      “或許是天意吧?!彼螘杂觊_心地說。

      “我也是這么想的?;蛟S正如父親所說的,這一切都是因果,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周洋想起父親的教誨,不禁微微一笑,“這樣看來,你無疑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善緣。”

      “去了白馬寺才幾天,你一開口就像個老僧似的。”宋曉雨笑笑,心里一直在尋找拿走信件的機(jī)會。

      “秦歌什么時候會過來?”宋曉雨問道。

      周洋看表說:“嗯,還要半個多小時。我看完這些郵件,他就差不多來了。對了,到時候秦歌來了,你也一塊過去,見證我們簽署合作協(xié)議的一刻吧?!?/p>

      周洋說完,就又坐回椅子里,并招呼宋曉雨在他跟前坐下。

      宋曉雨聽說兩家即將簽署合作協(xié)議,驚喜不已,但同時便更加緊張了。

      一定要把材料取走,不然的話,這次合作肯定會泡湯。

      可她眼下根本沒有辦法取走那份郵件。

      秦歌接到周洋的電話后,非常意外。因為周洋直接就在電話里告訴他,讓他過來商談合作的事。他隱隱覺得,周洋的異常變化,或許與他去跟父親見面有關(guān)。所以秦歌根本等不到約定的時間,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海博。

      周洋帶著周海蓉,跟秦歌在會議室里見面。寒暄幾句以后,周洋直接提出合作的事,談判進(jìn)行得異常順利,出乎大家的意料。雙方最后當(dāng)場商定好,草擬了一份合同,準(zhǔn)備改日正式簽署。

      周海蓉整個過程基本上沒有發(fā)言,只是微笑看著兩兄弟侃侃而談,心里面說不出的愉快。在她眼里,這樣的談判,內(nèi)容已經(jīng)無足輕重,最值得慶賀的,還是兒子周洋一下子變得成熟、老練。周海蓉恍惚之間,好幾次發(fā)覺,周洋舉手言談時的模樣,像極了幾十年前的周渺。這讓她再次魂牽夢縈起來,時間呀,你可真是白駒過隙。

      合同草擬結(jié)束后,周海蓉首先起身,對秦歌道:“秦歌,我有點累,先走一步,你們兩兄弟聊聊吧?!?/p>

      秦歌起身,客氣道:“周阿姨你去休息吧?!?/p>

      周海蓉微笑望著秦歌問:“秦歌,你媽媽……最近還好嗎?”

      秦歌對周海蓉的問題,有些始料未及,忙說:“嗯,她挺好的。謝謝周阿姨關(guān)心。”

      周海蓉暗嘆了口氣,望著秦歌道:“秦歌,有時間的話,你找個地方,把媽媽請出來,我們一塊坐坐,聊聊,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秦歌和周洋聽到這里,都很驚訝。周海蓉邀請金美芳過來坐坐,這種事想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呃……好,我會安排的,周阿姨。”秦歌還是點點頭說。

      周海蓉笑笑,緩緩離開會議室。

      周海蓉離開后,兩兄弟相視一笑,竟然就抵過千言萬語,彼此都感覺非常親切。

      “周洋,這一次你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鼻馗栌芍缘卣f。

      周洋笑笑,道:“秦歌,要不是父親規(guī)勸,我還不會輕易放過你。”

      秦歌也笑了說:“原來你這樣尊重父親?!?/p>

      周洋想了想,從包里拿出一張紙條,交給秦歌道:“這是父親給你的?!?/p>

      秦歌驚異,拆開折疊得很別致的紙條,緩緩展開,就看到紙條上有一行字:

      “夜雨打花二遍謝,秋風(fēng)結(jié)子一枝榮?!?/p>

      秦歌驚異,馬上就想起之前遇到過的一個算命先生,也曾經(jīng)給自己留下過這樣一句話。

      “這是什么意思?”秦歌問。

      周洋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父親只說讓我交給你。他說你慢慢就會明白。我?guī)湍悴檫^了,這句話是鬼谷子留下的,具體的含義,眾說紛紜,似乎并無定論?!?/p>

      秦歌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我們的父親,現(xiàn)在真成世外高人了?!?/p>

      周洋搖搖頭,無奈道:“我覺得他選擇去出家為僧,是腦袋短路了。那個地方荒無人煙,野獸出沒,他,他就是在那邊受罪呀?!?/p>

      秦歌也笑笑道:“你這種俗人,別想理解得了他?!?/p>

      周洋搖搖頭,依舊沒法接受,隨后又正色道:“對了,秦歌,這一次的事,你也別謝我。要謝,你就去謝宋曉雨。我跟她聊過了,她說她知道我特別聽父親的話,就想著讓父親說服我跟你合作,竟然就敢獨自踏進(jìn)茫茫秦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知道嗎,她這一路上,差點被野獸分尸,還差點餓死、摔死在山谷里。這女人,有時候真是太彪悍了……”

      周洋于是把宋曉雨為了促成他們兩兄弟合作,不惜去尋找父親當(dāng)說客的細(xì)節(jié),跟秦歌說了一遍。秦歌非常感動。

      “秦歌,你應(yīng)該清楚,宋曉雨這么做,都是為了幫你。如果沒有對你的那份愛意,她不可能激發(fā)出這么澎湃的毅力。”最后周洋說。

      “她難道就不是在幫你嗎?”秦歌反問道。

      “對,她當(dāng)然也是在幫我。但她幫我,跟幫你,兩者性質(zhì)不同。對你是因為愛,對于我么,是順帶的?!敝苎笙肓讼?,笑笑說。

      秦歌望著周洋,欣慰一笑。

      周洋突然有些感慨,便說:“不管怎么樣,你們大家都在幫我。我知道?!?/p>

      兩兄弟相視而笑,很自然便擁抱在了一起。

      “哥哥?!敝苎蟊е馗瑁p聲地喊。

      “弟弟?!鼻馗栌淇斓睾傲艘宦暋?/p>

      兄弟倆擁抱了一會,欣然放開。

      “快去找宋曉雨談?wù)劙?。”周洋朗聲地說。

      “她現(xiàn)在在哪?”秦歌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我辦公室。剛才我讓她一起過來跟你見面,她死活不肯,說她就在那邊等,唉……”周洋感嘆道。

      秦歌剛要往周洋的辦公室趕過去,忽然聽見周洋嘆息,就止步問:“你嘆什么氣呀?”

      “怎么,我心里難過,嘆聲氣都不行啦?”周洋郁悶道。

      秦歌想了想,嘿嘿一笑,拍拍兄弟的肩膀,轉(zhuǎn)身離開。

      趕到周洋辦公室門口,推門而入。宋曉雨忽地從沙發(fā)里站起身來,望著秦歌,不知所措。

      秦歌走上前去,一把將她抱住,緊緊地抱住。

      “曉雨,這次太謝謝你了,你幫了我一個大忙。”秦歌擁抱著宋曉雨,喃喃說。

      宋曉雨暗暗欣慰,忽然就想起去白馬寺這一路上的驚險經(jīng)歷,不免有些委屈。

      “那你準(zhǔn)備怎么謝我?”宋曉雨也抱著秦歌的肩頭,嘀咕一聲。

      秦歌兩手一推,猛然注視著宋曉雨,忽然發(fā)笑。

      宋曉雨納悶,便問道:“傻笑什么你?”

      “哈哈哈哈哈……”秦歌繼而朗聲大笑。宋曉雨更加疑惑起來。

      “你真傻了呀!”

      “認(rèn)識你這么多年,難得見到你在我跟前這樣……”秦歌一時找不到貼切的詞。

      “這樣什么?”

      “這樣的溫和,這樣的柔軟?!鼻馗枵f著,再次把宋曉雨擁抱起來。

      “我以前是什么樣的?”宋曉雨暗暗好笑,窩在秦歌懷里問。

      “你以前是個高傲冰冷的公主,高不可攀,遠(yuǎn)不可及,這一路,可把我給累壞了?!鼻馗璧?。

      宋曉雨有些感慨,內(nèi)心又是一陣柔軟,只想緊緊抱著秦歌不放。

      這兩人就這樣重歸于好,沒有大呼小叫,也沒有死去活來,自然而然。大家似乎心有靈犀,各自在兩頭努力朝對方修好。水到渠成時,只需一個會心微笑,一個溫暖擁抱,就足以化解冰封,點燃彼此心間的火焰。

      莫非自從把材料寄出去以后,整天混混沌沌,忐忑不安。

      到現(xiàn)在為止,莫非也就是巴望這份材料多少能發(fā)揮一些作用,以彌補(bǔ)他心頭的遺憾了。

      他想好了,等到這份材料起作用以后,他就會盡快離開中國。以后的事,他也無心再去關(guān)注。

      仔細(xì)想想,這一次自己懷揣兩個心愿回國,到現(xiàn)在收獲幾何?

      安然對自己的愛,依稀存在,這一點莫非完全能夠感受得到。但自己真的可以說服她,讓她跟自己一起去紐約嗎?

      還有一件事,一直困擾著莫非。

      莫非想起在陳娟墓地時,安然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跟馬致遠(yuǎn)說,這他是聽得出來的。再加上其他林林總總,他現(xiàn)在完全斷定,安然是已經(jīng)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到目前為止,她卻依舊沒有跟自己捅破這個秘密。這又是為什么呢?

      還有宋仁浩,這個人也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一副偽君子嘴臉。這次自己非但沒有傷著他一根汗毛,反而搭進(jìn)去幾百萬。雖說花這筆錢他是為了安然,但畢竟跟天宇有關(guān),而宋仁浩根本一點表示都沒有,就會說那種泛泛的空話、大話,也足以彰顯他這個人的本質(zhì)。

      并且他這次回國,除了復(fù)仇,本來還幻想著能不能從宋仁浩嘴里聽到一句他對自己的道歉,這一點對自己而言,其實比復(fù)仇本身更加能夠撫慰到情緒。畢竟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缺錢,不需要宋仁浩補(bǔ)償什么了。莫非最需要的,始終是宋仁浩對自己的認(rèn)可、致歉,和宋仁浩本人的自我反省。

      但這一點現(xiàn)在是不可能實現(xiàn)了。

      不過現(xiàn)在宋仁浩畢竟已經(jīng)離世,莫非也不想再跟他計較什么。他只想找個時間,去跟秦歌提及自己那筆錢。因為他們之間有協(xié)議,所以莫非也不怎么擔(dān)心這筆錢的安全問題。

      莫非想到這些,有些后悔這次回國。因為他非但沒有泄憤,反而更加看清了宋仁浩的自私和虛偽。他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覺得自己多年來一腔誠摯,真的是喂了狗了。

      所以莫非特別期待這份材料能夠起到作用。不然的話,當(dāng)他哪天回國時,必定只能懷揣一份絕望和遺憾。這種失落感會要了他的命。

      那天他實在忍不住,就給周洋打了個電話試探。而周洋卻告訴莫非,自己跟秦歌已經(jīng)簽署合作協(xié)議,準(zhǔn)備聯(lián)合開發(fā)《救世》。還說如果有興趣,歡迎莫非來入股注資,一起開發(fā)。

      莫非非常意外,但又似乎早有預(yù)料。很顯然,那份材料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不知道是周洋忽視了材料,還是材料在傳寄過程中出了問題。

      這樣他所有計劃都宣告破滅。

      莫非一個人蜷縮在賓館房間的角落里,萬念俱灰。

      他突然有點憎恨自己,好好的在紐約生活,為什么一定要回國來呢?現(xiàn)在所有的計劃全都泡湯不算,還把原本已經(jīng)封存心底的痛徹過往,整個泛起,令他再次體驗到了那種挫敗那種遺憾。從今往后,這種被泛起的沉渣,必定會每天每夜折磨著他,令他痛不欲生。這次歸國,他唯一的收獲,竟然是這樣一份揮之不去的惡劣心情。

      總而言之,還是因為自己體內(nèi)藏著一個心魔。人生在世,懷揣心魔者十之八九。人一旦有了心魔,就有了至瘋至癲的可能性。可是要清除一個心魔,也必定要交出半條性命。

      然后他還想起了陳娟。那次無意中跟安然去了陳娟墓地,莫非心驚膽戰(zhàn),同時又自感罪孽深重。當(dāng)他面對著陳娟父親時,一時自責(zé),就曾經(jīng)萌發(fā)過當(dāng)場自首謝罪的念頭。但這種驚恐的念頭很快就被他按壓了下去。他實在沒有那份勇氣去做這件事。

      而事后的很多個夜晚,他都會從夢中驚醒過來,滿身大汗,惶然內(nèi)疚。他開始鄙視自己,又無法說服自己去站出來承擔(dān)這份罪孽,于是就在這種左右為難的煎熬中日復(fù)一日。

      現(xiàn)在莫非在想,他是不是還要帶著這份煎熬回紐約?如果他不想這樣,那他又是否具備了這份擔(dān)當(dāng)?shù)挠職饽兀?/p>

      有時候莫非想想,自己活到現(xiàn)在,看似榮耀,其實心里空空如也。這樣的日子這樣的處境,簡直就是行尸走肉。這樣一想,他就覺得還不如去自首,勇敢承擔(dān)起自己犯下的罪孽,這樣至少落下一個問心無愧,撿回一些踏實感。

      莫非就這樣反反復(fù)復(fù),折磨著自己的內(nèi)心,最終還是被懦弱打敗,根本無力做出任何決定。

      這個時候,他突然接到安然的電話。

      “喂,莫非,我就在賓館外面,你在賓館嗎?我想跟你聊聊?!卑踩辉陔娫捓镎f。

      莫非覺得有些好奇,就問什么事,但安然不肯在電話里說。莫非心灰意冷,突然有些不想見安然,因為再見安然,也無非是給自己原本已經(jīng)失望之極的心境增添苦惱。難道她還會給自己帶來某些驚喜不成?

      但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樓下,那也不好把她擋在外面。

      莫非放下電話,這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兩天沒有梳洗,剛想進(jìn)衛(wèi)生間,門鈴已經(jīng)響了。他硬著頭皮開門,就看到安然神色怡然,站在門口。

      莫非看到安然,暗自傷感,一側(cè)身,就讓安然進(jìn)了房間。

      安然其實已經(jīng)在莫非的賓館門前站了好一會。

      她當(dāng)時獨自站在賓館門口,抬起頭,望著賓館大樓里的某個窗戶,暗嘆了一聲。隨后她又來到一個垃圾箱跟前,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點燃了,丟在地上,一直眼看著信封化為灰燼。

      這個信封自然就是宋曉雨交給安然的。

      那天宋曉雨又找到安然,說她已經(jīng)跟秦歌重歸于好并感謝安然。

      安然心里總歸有些傷感,就淡淡地說你謝我干什么,這是你們倆的緣分。

      宋曉雨說我知道該感謝你什么,可我不想說破,反正你心里也清楚。

      安然拿她沒有辦法,也不想去深究,就朝宋曉雨輕松擺擺手,似乎是想揮去某段記憶某個影子,又似乎是刻意做出一副灑脫的樣子來,讓宋曉雨覺得自己對這件事很不在意。

      可是就在她瀟灑揮手的一剎那,有一縷淡淡傷感,還是不由自主從她心頭掠過,轉(zhuǎn)瞬即逝。所以安然揮動的胳膊一下就變得很僵硬。

      然后宋曉雨也沒在意,就拿出那個信封,跟安然說起了那天拿走莫非黑材料時的驚險一幕。

      周洋原本想著等拆完所有郵件以后,再去會見秦歌。但因為秦歌早到了半個小時,所以周洋根本不再有時間拆郵件,就要離開辦公室去見秦歌。

      當(dāng)時周洋還想請宋曉雨一塊過去。宋曉雨就說自己不想這樣去見秦歌,我就坐在你辦公室里等好消息。周洋以為她拉不下面子,就讓她在自己辦公室里等。這樣等周洋離開后,宋曉雨就順利拿走了那份黑材料。

      安然看著所有灰燼消散在了風(fēng)中,不留一絲痕跡,心中悸動。

      一陣陣微風(fēng)吹來,亂了她的頭發(fā),也亂了她的心境。

      安然深深呼吸,努力說服自己,也去嘗試徹底清空心境,換來一個全新的自己,從此輕松生活。

      但這談何容易。

      她最后又在門口徘徊了一會,暗暗為自己打氣鼓勁。因為接下來自己要做的這個嘗試,要比拿走黑材料更加艱巨。安然不確定自己究竟能不能辦成。

      安然進(jìn)門后,莫非殷勤招待安然坐下。而安然一坐進(jìn)沙發(fā),心情馬上就緊張起來,就仿佛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一場世紀(jì)大戰(zhàn)。

      “我準(zhǔn)備回紐約了?!蹦亲⒁曋踩?,輕聲說道。

      安然已經(jīng)預(yù)料到莫非這么想,所以她覺得有些事自己必須直截了當(dāng)。

      “就這么走了嗎?我原來還在期待一件事?!卑踩黄届o地說道。

      “什么事?”

      “我在等你再叫我一次紅鼻豬?!卑踩徽f完,垂下眼簾,望向桌角。

      莫非瞪大眼睛,死死注視著安然,瞬間就淚流滿面,失聲喊道:“安然……”

      安然抬起頭,也早已經(jīng)滿臉是淚。

      莫非再也控制不住,上前緊緊擁抱著安然,兩個人哭成一團(tuán)。

      “安然,你早就知道是我,那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肯說穿呢?”莫非松開安然,深情凝望,問道。

      安然注視著莫非,痛惜說道:“你希望我盡早說穿嗎?”

      莫非茫然說道:“我是又想讓你知道,又害怕讓你知道?!?/p>

      “你害怕什么?我既然沒有舉報你,就表明已經(jīng)接受了你。我只是不清楚,一旦說破,你會拿什么樣的心態(tài)來面對?”安然說道。

      “你這是在顧及我的難處,而且還一直在幫助我掩飾身份?”莫非推測道。

      安然再次淚奔,說道:“我只是不想跟過去的自己計較?!?/p>

      莫非恍然大悟,再次緊緊擁抱安然,隨即急迫親吻安然。安然承受了片刻,慢慢推開莫非,凝視著他。

      “你可以呀,竟然還去易容。干嗎不把自己整成湯姆克魯斯?”安然憤憤說道。

      莫非呵呵一笑,心中無限寬慰。

      兩人一來二去,平靜交談著,就好像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一樣。想想也是,那么多年過去了,再大的糾結(jié)也已成往事。

      “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坦然回紐約了?!弊詈竽歉锌f道。

      “哦,你真的可以做到坦然離開嗎?”安然反問道。

      莫非一聽,馬上意識到了安然所指,頓時就緊張起來。

      “天宇的事,還有陳娟的事,你準(zhǔn)備如何面對?”安然逼問道。

      莫非的目光馬上晦暗起來,說道:“你是準(zhǔn)備要告發(fā)我嗎?”

      “我是希望你可以自己站出來,主動承擔(dān)?!卑踩徽f。

      莫非注視著安然,目光復(fù)雜。

      “怎么?你這是害怕了嗎?”安然逼問,“你站在陳娟墓前時,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想傷她的。陳娟,對不起……”莫非潸然淚下,“我當(dāng)時針對的是天宇,是宋仁浩呀。”

      安然剛想說什么,電話響起。她走到一邊接聽。這邊莫非連連搖頭,痛心疾首,深深沉浸在對過往的懺悔之中。

      安然通話完畢后回到莫非跟前,嘆息一聲道:“這件事由你自己決定。現(xiàn)在天宇的張小軍要過來見你。我已經(jīng)喊他過來了?!?/p>

      莫非很納悶。沒多久張小軍就敲門進(jìn)入。

      一陣寒暄后,張小軍從包里拿出一份東西,遞到莫非跟前。

      “莫非先生,天宇跟海博的合作項目已經(jīng)正式啟動。我們給你造了一份總價值四百萬美金的股權(quán),你現(xiàn)在是這個聯(lián)合開發(fā)項目的大股東了?!睆埿≤娦χf。

      “不不不,我現(xiàn)在沒錢投資?!蹦峭妻o道。

      “哈哈哈哈,你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注資……”張小軍笑著說,“這筆投資中的三百萬,是你以前投進(jìn)天宇的那筆錢。另外一百萬,是我們給你添加上去的。秦歌說了,這算是對你抽調(diào)三百萬美金時所造成的損失做些有限的補(bǔ)償。這一百萬由我們天宇注入,你只管等著總價值四百萬股份的分紅好了?!?/p>

      “這樣不太好吧。那筆錢,我也有責(zé)任的。”莫非非常意外地說道。

      “不,這筆錢的損失,責(zé)任在我們這邊,是曉雨自作主張轉(zhuǎn)讓項目才導(dǎo)致那個局面。更何況,當(dāng)初莫非先生寧可違約賠錢,也要把資金調(diào)出來,跟我們天宇合作,這份情誼,宋先生和我們都一直記著……”張小軍說著,就把那份股權(quán)書交給莫非。

      莫非接過股權(quán)書,心中五味雜陳。

      “張先生,這樣合適嗎?”莫非越想越意外。

      “當(dāng)然合適,這是宋先生臨終前特意關(guān)照的?!睆埿≤娬f道,“宋先生說,很多年前,他因為無心之過,曾經(jīng)虧待過,不,是傷害過一個姓馬的老朋友,老兄弟。很遺憾一直到不久前,宋先生才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他這心里面呀,就像是有刀子在挖在戳。但他知道,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彌補(bǔ)這位老兄弟,他唯有吸取教訓(xùn),善待每一位對他友好,對天宇友好的朋友。他還讓我們都發(fā)誓,從今往后,天宇再也不能讓任何一位朋友,在天宇吃虧,在天宇面前受委屈!”

      莫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端著股權(quán)書,慢慢坐進(jìn)沙發(fā),往事歷歷在目。

      安然望著莫非,刻意問了一句:“張先生,你說的那個姓馬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馬致遠(yuǎn)。他曾經(jīng)協(xié)助宋先生,白手起家,創(chuàng)建了天宇。然后又兢兢業(yè)業(yè),把天宇做大做強(qiáng)。他也是我的老朋友、老同事,他的確是個相當(dāng)優(yōu)秀,相當(dāng)忠誠的人……”

      莫非坐在沙發(fā)里,失聲痛哭。

      那天秦歌對母親說父親找到了,并且把周洋拍的視頻給母親看。金美芳看到視頻里周渺的模樣,根本就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

      “老不死的,你再威風(fēng)點呀。你那點神氣勁都哪去了?”金美芳怎么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悲傷不已。

      “媽,這是爸爸自己的選擇,你就別再罵他了?!鼻馗鑴竦?。

      “我就是要罵。我罵死他……”金美芳嘴里不饒,心里痛徹,繼續(xù)潸然淚下。

      秦歌等母親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就道:“媽,現(xiàn)在爸爸也找到了,你也可以放心啦?!?/p>

      “他這副樣子,我能放心嗎?那個周海蓉,也不知道想想辦法。她現(xiàn)在是不是準(zhǔn)備不管他了?”金美芳埋怨道。

      秦歌聽她提到周海蓉,就趁機(jī)說:“媽,你別瞎想。對了,人家周阿姨請你有空跟她去坐坐,聊聊……”

      金美芳一聽,怒目圓睜,厲聲道:“什么?她想見我?她這是皮癢了,想找罵嗎?”

      秦歌抱抱她,笑道:“媽,你怎么這么說?你們倆以前是有過節(jié),可那都是老皇歷了?,F(xiàn)在大家都一把年紀(jì)了,你就消消氣,有些心結(jié),也該慢慢放棄啦?!?/p>

      金美芳盯著兒子,想了一會,一擺手道:“好,你安排,我會會她去?!?/p>

      秦歌見母親答應(yīng),心中歡喜。但隱隱又有些擔(dān)心母親這張不饒人的嘴,會不會把這次見面搞砸。

      那一次見面,秦歌安排在一個飯店的包房里。他是準(zhǔn)備導(dǎo)演一場冰釋前嫌的大團(tuán)圓結(jié)局。

      那天周海蓉和周洋首先到了包房。等母親坐下后,周洋拿起電話,準(zhǔn)備通知秦歌,但被周海蓉阻止。

      “別催,我們等等他們?!敝芎H仄届o地說。

      “我們到那么久了。秦歌媽媽的架子也太大了?!敝苎舐裨沟馈?/p>

      周海蓉?fù)u搖手道:“這你不懂,兒子,我愿意等,這是我應(yīng)該的?!?/p>

      片刻秦歌就帶著母親趕到。金美芳虎著臉走進(jìn)包房,秦歌把她安置在了周海蓉對面。

      兩人都有些不自在。那么多年了,這兩冤家還是頭一回面對面坐到一起。

      “周阿姨,你們倆,就不用再介紹了吧……”秦歌笑笑,朝周海蓉說道。

      周洋一聽,也忍不住有些想發(fā)笑。唉,這兩個老輩,也難為她們了。

      還沒等周海蓉開口,金美芳臉色一沉道:“你們兩個小輩,都出去?!?/p>

      秦歌和周洋目目相覷,走出包房。

      金美芳等兒子離開后,忽地站起身來,沖著周海蓉道:“周海蓉,你這個小妖精,你看你把老頭子弄成什么鬼樣子啦!”

      周海蓉聽見金美芳厲聲叫陣,居然面不改色,愣是沒有發(fā)怒。片刻之后,她才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大姐,周海蓉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小妖精了。我現(xiàn)在跟你一樣,只是個想念丈夫的老太太?!?/p>

      金美芳聽到她這樣說,也是始料未及。但胸中的怒火,卻一時難以消退。

      “周海蓉,你當(dāng)年既然把他從我身邊搶走,那你倒是好好待他呀……”金美芳說這話時,眼眶已經(jīng)開始濕潤。

      周海蓉面露愧色,無言以對。

      “你是不是看他老了,就不稀罕他了,是不是?”金美芳逼問。

      周海蓉流淚了,哭訴道:“大姐,以前的事,我知錯了。我向你道歉?!?/p>

      說完這話,周海蓉號啕大哭。

      金美芳站在她面前,冷眼看著她酣暢痛哭,不覺心頭一軟,就去攙扶她入座,隨后自己坐在她對面,陪著她一起痛哭。

      “你呀你,你就是個害人精。你害我那么年輕沒了丈夫,害秦歌從小沒了父親,現(xiàn)在又害老頭子落到這般地步。你……我真是沒法說你。”金美芳怨恨地望著周海蓉。

      周海蓉點點頭,繼續(xù)痛哭。

      金美芳看著周海蓉哭個不停,心焦地說道:“好啦好啦,別哭啦,想想辦法,去把那死老頭子給弄回來呀。”

      周海蓉?fù)u搖頭說:“不可能。周渺有過交代,誰也不許再去看他,更別提讓他還俗。他是鐵了心要在那邊孤老終身?!?/p>

      “死老頭子,一副倔骨頭?!苯鹈婪甲匀缓芮宄苊斓臑槿?,也只能咒罵兩聲。

      “但我們總得想想辦法吧?!苯鹈婪加终f。

      “我已經(jīng)跟秦歌商量過,等忙過了這一陣,我們湊點錢,讓人出面,修繕一下白馬寺。再多捐些錢,添些生活設(shè)施、藥品之類,有可能的話,再修繕一下山路,讓他在那邊過得舒適些?!敝芎H夭翜I說。

      金美芳聽罷,沉吟良久,也就不再說什么。

      “大姐,這幾年,你和秦歌都受苦了。”末了周海蓉面對著金美芳,主動說。

      金美芳聽見,不由得簌簌落淚。周海蓉替她擦拭,金美芳拒絕。

      “大姐,原諒我吧?!敝芎H亓髦鴾I說。

      金美芳看著周海蓉的模樣,也覺得她不像是裝出來的,心頭一軟,嘆息道:“唉,你這個女人,也是命苦。這死老頭子,一直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們都上了他的當(dāng)?!?/p>

      金美芳這樣一說,就等于是原諒了周海蓉。對此周海蓉非常感激。

      最后周海蓉從包里拿出一串佛珠,交給金美芳說:“大姐,這是我送給你的。我也有一副?!?/p>

      說完自己又拿出一串佛珠。

      “從今往后,我們一起吃齋念佛,保佑他在那邊平平安安好了。”周海蓉注視著佛珠,喃喃自語。

      金美芳端詳著佛珠,淚如雨下:“死老頭子,你這樣虧待我,現(xiàn)在又一個人在外面逍遙,我憑什么要為你吃齋念佛?”

      周海蓉聽罷,黯然不語。

      金美芳撫摸著佛珠,神色由憤怒,慢慢就轉(zhuǎn)變成一股濃郁而柔軟的思念之情。

      周海蓉見狀,主動伸出手去,握住了金美芳的手。金美芳也沒有拒絕,暗嘆一聲,望著周海蓉,思緒悠遠(yuǎn)。

      老姐妹兩個緊握著手,心靈相通,已經(jīng)開始在心里默默念誦,遙祝親人平安。

      此時此刻,莫非的心中盈滿了欣慰和滿足。

      他覺得自己這次回國,終于收獲到了這一生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F(xiàn)在他即便想回紐約,也完全可以帶著這份禮物,沒有遺憾地離開。

      他絕沒有想到宋仁浩會做出這樣深刻由衷的認(rèn)錯,做出這樣仁義的決定。這曾經(jīng)是他夢寐以求的場面,但卻姍姍來遲。

      他之所以覺得這是一份寶貴的禮物,并非是因為那份股權(quán),而是因為宋仁浩的那份自我反省,這是對自己所作所為的一份恰如其分的回應(yīng)和高度認(rèn)可。

      如果宋仁浩能夠早幾年意識到這些,也就不會發(fā)生那么多事情了。但現(xiàn)在這些都已經(jīng)不再重要。

      還有安然。局面發(fā)展到現(xiàn)在,莫非忽然不再想帶安然去紐約了。他現(xiàn)在有了新的想法。

      他恍然明白,這次自己之所以下決心要想挽回安然的愛,甚至還想帶她去紐約,只是為了實現(xiàn)一個過去沒有實現(xiàn)的夢想。僅此而已。

      而眼前的這個安然,其實已經(jīng)不再是過去那個紅鼻豬。或者說安然對他的愛依舊存在,但同時也附著了很多別的東西。所以安然對他而言,已經(jīng)不僅僅是個夢想,因此他不敢輕舉妄動,怕就怕自己無法承擔(dān)她的全部,這樣反而尷尬。

      但他最在乎,也最欣慰的是,安然依舊愛著他,這一點無可爭議。

      這就已經(jīng)足夠。

      所以他覺得自己也該結(jié)束這一切,然后去一個新的地方,繼續(xù)完成自己的另一個心愿。

      另外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把一個資料袋委托給一名律師,請他轉(zhuǎn)交給安然。資料袋里,是一份股權(quán)轉(zhuǎn)讓聲明。莫非已經(jīng)辦妥所有手續(xù),把在天宇的那份股權(quán),全權(quán)轉(zhuǎn)讓給了安然。

      而這個時候,安然剛剛到達(dá)民政局婚姻登記處。

      今天是秦歌和宋曉雨登記的日子,安然和周洋也被邀請前往,見證這一時刻。

      在這之前,周洋和宋曉雨已經(jīng)辦妥手續(xù)。那天當(dāng)兩人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周洋無限感慨,欣然。

      “曉雨,我覺得這段時間里,我一下子長大了很多。”周洋說道。

      宋曉雨笑笑,說我也是。感謝每一個走進(jìn)我生命里的人。

      說完宋曉雨就把滴水湖邊的那個房間鑰匙交給周洋。周洋看了看,說這鑰匙你留著吧,這套房子我送給你,就當(dāng)是你跟秦歌結(jié)婚的禮物。你哪天累了乏了,隨時可以去那邊坐坐。

      宋曉雨想了想,也就沒有推辭。周洋送她上了車,目送她回家,神色復(fù)雜。

      眼下秦歌和宋曉雨正在拍照。安然無意間聽見手機(jī)響動,就看到了一條微信。

      我走了。

      安然頓時驚呆了??磥砟沁€是準(zhǔn)備回紐約去??磥硭琅f沒有勇氣去承擔(dān)他該承擔(dān)的東西。想到這些,安然突然有些生氣。她之前規(guī)勸過很多遍,讓他去自首,看來這些都白搭了。

      不過轉(zhuǎn)念又一想,安然也就釋然了。人都是有弱點的,我們都不是圣人,所以也沒有權(quán)利要求別人去做什么,該做什么。等到哪天他有勇氣了,自然會去承擔(dān)他該承擔(dān)的東西。

      想到這些,安然眼眶濕潤。她趕緊找個地方,撥通了莫非的電話。

      莫非的電話通了,兩人卻誰也沒有說話。安然捂著嘴巴,生怕自己的抽泣聲被對方聽見。此時此刻,她已經(jīng)完全能夠理解莫非悄然離開,不讓自己相送的理由。

      而很快,安然也感覺到了電話那頭傳來的異樣聲音。他斷定莫非也在哽咽。

      兩人誰也不覺得保持這種沉默有什么不對。片刻,彼此也都不再掩飾各自的抽泣聲,他們就用這種方式,肆意表達(dá)著此時此刻的心情。

      秦歌在不遠(yuǎn)處招呼安然和周洋過來幫忙。安然回了秦歌一聲,端著手機(jī),心中默默說道:“后會有期?!?/p>

      隨后就掐斷了電話。

      那邊秦歌和宋曉雨剛剛化完妝,正準(zhǔn)備拍那種雙人的證件照。安然躲在一邊,偷偷把眼淚擦干凈。

      秦歌和宋曉雨并肩坐在鏡頭跟前,百感交集。他們相互對視一眼,緊緊地捏著對方的手。

      照完相后,兩人就去了領(lǐng)證大廳。秦歌攙著宋曉雨的手,微笑著走到臺上。他們各自的好多朋友開始起哄。秦歌在大家的慫恿下,用力抱住宋曉雨,深吻了她。

      宋曉雨熱烈響應(yīng)。這一刻他們等了實在太久。

      安然坐在臺下,心思紛亂。當(dāng)秦歌和宋曉雨從主持人手里接過證書時,大家熱烈鼓掌。兩人站在臺上,再次擁抱。

      安然實在坐不住,便偷偷起身,快步跑出民政局大樓,坐進(jìn)自己的車?yán)铩?/p>

      這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莫非在十分鐘前又給她發(fā)了一條微信語音,但她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她一陣驚異,連忙點開。

      “安然,當(dāng)你聽到這個語音時,我已經(jīng)走進(jìn)派出所的大門。我決定去自首。

      “這一次回國,我意外達(dá)成了所有的心愿,驚喜交加。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遺憾,所以我要去承擔(dān)我應(yīng)該承擔(dān)的東西。謝謝你給我的那些鼓勵,讓我有勇氣走進(jìn)派出所大門。更謝謝你給我的愛,把我滋潤成一個幸福的人。我只有去自首,才能配得上你對我的愛,才能成為一個你所期待的人,才能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保重,紅鼻豬,我會想你的?!?/p>

      安然一下子趴在方向盤上,潸然痛哭。

      好久以后,安然擦去眼淚,拿起手機(jī),在微信里給莫非留了三個字。

      我等你。

      安然知道,此時此刻,莫非的手機(jī)恐怕已經(jīng)被警察收走。但她相信,總有一天,當(dāng)莫非再次打開手機(jī)時,就能第一時間看到這三個字。

      她覺得這是對莫非最好的一種迎接,一次沐浴,也是他該得的褒獎。

      尾 聲

      一年以后,秦歌和周洋聯(lián)合出品的《救世》上映,轟動一時,大獲成功。

      電影公映的當(dāng)天,秦歌就跟宋曉雨舉辦了隆重的婚禮。據(jù)說婚禮非常熱鬧,來了好多貴賓,大家在了解兩人的感情經(jīng)歷以后,紛紛向他們表示祝賀。

      而且有消息說,那個時候,宋曉雨已經(jīng)懷孕兩個月。秦歌甚至已經(jīng)幫孩子取好了名字,就叫秦浩。

      秦歌說,這個名字,是為了紀(jì)念孩子的外公。

      安然也參加了秦歌的婚禮。這個時候,馬致遠(yuǎn)還在服刑。秦歌發(fā)給她的請柬上面,分明寫著:恭請馬致遠(yuǎn)、安然夫婦以及全家光臨。

      馬致遠(yuǎn)入獄前,還辦妥了所有手續(xù),請安然托管他在紐約的貝爾投資公司。所以安然這段時間非常忙碌,但卻感覺到很踏實很欣然。

      早在半年前,秦歌和周洋花錢委派一個工程隊去了趟白馬寺。他們原本想著修繕一下寺廟的設(shè)施。但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周渺早已經(jīng)不知去向。

      僧人們說,兩個月前的一個清晨,周渺突然不告而別,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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