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興
偉大是一個飽受膜拜的詞
我摸不到它的邊
摸不到它們溫暖的細節(jié)
這些冠冕堂皇的事物
存在看不見的黑洞
在這生生息息的輪回中
我可被媽媽告知
螞蟻雖小如塵埃
卻也有四處闖蕩的夢想
蝴蝶因為輕
可以飛得像一朵蒲公英
落在地上也是一粒種子
小的是美好的
媽媽的話也是小的
老船長站在海灘上
整個大海都安靜下來
退了潮的沙紋
如歲月在他的額頭刻下皺紋
輕輕涌起的浪花
打濕了他銀白的胡須
他敞開衣襟,凝望大海
那些漁船背著西風緩緩靠岸
泊入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晚霞把三桅帆映成一隊旗影
撲打在他的臉上
他,和這落日,大海
輕輕地,互道珍重
火車載著我的孤獨和北方的寒冷
一路向南
把我的昨天運到了今天
汽笛的空鳴劈開山谷的晨霧
村寨,小站,直不起腰的炊煙
和一畝畝的人間四月
一一掠過
時彎時直的鐵軌
往前是遠方
往后也是遠方
像一個人進入了中年
過去和未來同樣遙遠
火車拐過一叢開在山腰上的桃花
拐進瑤山隧道
電視報道這里曾有塌方
灰暗中我想象那幾個生命和它們的痛
思忖時光的漏斗如何將我篩掉
一些事情離我們越來越遠
轟隆隆碾過鐵軌的輪子
也碾過我的忐忑
前方就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
真擔心回家的囊裝愧對母親夜織的燈盞
白晝的大幕拉下
黑夜的臉凝重起來
你的影子在暗里涌動
比時間更稠密的籠罩
黑夜的臉凝重起來
你的影子在暗里涌動
仿佛從時間的海洋里潛出
攻陷了我的睡眠
你的影子在暗里涌動
比時間更稠密的籠罩
烈馬踩過躥跳的心房
我卻走不出這夜的柵欄
異鄉(xiāng)的夜像傷口一樣深
秋雨把路燈模糊,如我的恍惚
睡不著,憶起一些過去的場景
發(fā)現都有你
九月的天氣,時陰時晴
一如從來沒有一種飛翔
會被好運氣永遠地托住
昨夜,喝得有點多,歪歪扭扭
跌到陰溝里,爬起來
耳邊響起你的勸告:
“凡事先往好處想,有事也是好事”
窗外的雨,愈加把秋夜打得蕭瑟
這一生,我還能有多少事?
頭頂的月亮掉不下來
飛過窗前的螢火蟲,閃著幽藍的光
天地人蟲各有命數
你我或是兩滴噙含不住的淚水
你的,比我先落下來
像擦亮記憶的一顆流星
時光長河里蕩起的一個小小漣漪
往往會引發(fā)起一個生命軌跡的跌宕
像1988年的夏日,中國南海邊刮起了陣陣旋
風
雷州灣上空即在一場臺風過后架起彩虹
我的生命和夢想奔向了青春激蕩的深圳
走進深南大道東,陷入桉樹林般稠密的樓群
在邁特村廣闊天地里長出來的意識
不由地縮了縮身子,仿佛
要給側身吹過的微風留出縫隙
網兜里的青蛙擠成一團
瞪著不知所措的大眼睛
好像把川流不息的車流看成了水律蛇
它們和我對這座未知的城市
都心存起剛入門新媳婦兒般的警覺
登上駛向大家樂的10路公交
窗外的霓虹燈一下子全亮了
紅紅綠綠的光線制造出來的風景
讓從鄉(xiāng)下帶來的眼睛目不暇接
受擠的青蛙引起了小小騷動
有一兩只控制不住驚恐,不顧形象
哇哇大哭般叫出了聲
引來了更多陰沉的臉色
它們喊出了我的身份,喊紅了我的羞澀
急忙拎著這兜不合時宜的蛙聲
中途下車,徒步穿過了城市的眼神
直到來到荔枝公園旁的親友家
它們作為家鄉(xiāng)的美味給他帶來了驚喜
才解除了我當前的窘情
那一晚,我們從青蛙聊到童年的螢火蟲
聊到白鷺飛過的稻田,聊到蟲鳴和鄉(xiāng)音
從他家的陽臺聊到公園的湖邊
放生了那一兜邁特村的青蛙
它們撲嗵撲嗵跳入了湖水
濺起月光一片一片
這么多年里,每當聽到
荔枝公園里的蛙鳴
我的心中都會蓄滿一湖月光
似在這熱氣蒸騰的城市里又聽到了涼爽的鄉(xiāng)
音
是多么的撫慰
這海風
適合那件碎花長裙
去年的夏天
裙角上的兩只蝴蝶
曾在這海風中飛舞
正午的陽光
把海風梳理得暖暖的
潮水悠然
像去年你纖指間流淌的琴聲
在去茂名的路上
你說我曬黑了
要給我挑一件白襯衫
現在我清楚地記得
那時 你碎花長裙上的兩只蝴蝶
迎著夏天的海風飛舞
正午的陽光
被風吹得有點搖蕩
這遼闊的海風
正適合一件碎花長裙
而今天
詩與陽光流連擁簇的浪漫海岸
又讓我記起了那兩只蝴蝶的飛舞
很久沒有聽到海鷗的叫聲了
是我遠離了大海
還是它們消失在歲月的沙灘上
從漁村到城市
候鳥遷徙的道路依然如初
而我已回不到從前
在這紛紛揚揚的喧囂中
許多人的空間不如一只候鳥
在一片浮云里
只看見自己的影子
遺忘了心靈的故鄉(xiāng)
我時常想起海邊的童年
看海鷗在大海上鳴叫,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