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新高安二中高一(5)班 付衛(wèi)紅
我直到現(xiàn)在也沒敢告訴父親,其實那時的我已眼饞那風箏很久了。它的外表是一只蝴蝶,箏布十分粗糙,涂著花里胡哨的顏色。然而就是這樣一只并不十分美觀的蝴蝶,飛過了我的整個冬天。
兒時經(jīng)常央著父親帶我去廣場上玩。孩子心性,什么東西落在眼里都是有趣的,每次去廣場總能發(fā)現(xiàn)新鮮事物。廣場上人很多,數(shù)不清的游客中夾雜著數(shù)不清的小販,帶著大大小小的箱子,一字排開來都是玩具。色彩鮮艷的風車,呼哧呼哧的哨笛,裝上電池就會叫喚的小貓小狗,不論哪一件都能吸引孩子的目光。
于是,當父親提著一只風箏問我想不想要時,我沒能把控住心底的興奮勁,毫不猶豫拋開了“小大人”的矜持,奔向了風箏的懷抱。
在沒得到那只蝴蝶之前,每次去廣場,我都會牽著父親的手,昂著頭眼巴巴地瞧著別人的風箏飛在天邊。父親的手和那箏布一樣粗糙,緊緊相握卻很舒適,帶給兒時的我一份無名的慰藉。而自從我得到了一只這樣的蝴蝶,便在家里天天看、天天摸,天天問父親有無空閑,好去廣場上放風箏。
這些事,還是聽父親后來和我說的,我倒記不完全了;父親說完這些便對我笑,而我也只能悶哼一聲,表示自己早已不是個對風箏感興趣的小孩兒——后知后覺地,我才想到,什么時候我已不再是個孩子,已理解不了孩子們的樂趣的呢?
直至現(xiàn)在,再和父親同去廣場時,也沒能飛起過一只風箏。兒時的那只蝴蝶,在我九歲那年就掙脫了線,獨自去了遠方,尋找春天去了。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當初擺攤賣玩具的那張熟悉的面孔,從前一起扎堆放風箏的孩子也不知去向何方。而我依然像兒時一樣,牽著父親寬厚的手掌,只是不再好奇地東張西望,而是陪他一圈圈地走著,聽身旁孩子們無休止地嬉鬧。
再當我抬起頭時,那些風箏依舊在那兒,只是沒了我的那只。有時我看著那些風箏,那些天空中七零八落的顏色,突然會想,我真像一只風箏。
當我那薄薄的一層被父親拾起,忽然就有了飛翔的意義。還未起飛的時候,有孩童的純真,有日復一日新的期盼;而當我終于憑借風的脊背躍上高空,我已看不清過去,只能遠眺,只能緊張又不安地等待。
我被命運的氣流高高托起,顫顫巍巍升入空中,搖擺不定。這是一個嶄新的、陌生的世界,漸漸地,我離故鄉(xiāng)的大地遠了,離那些過去遠了。我在空中以當下的目光俯視大地,俯視人們,俯視房子,俯視一草一木,還有那些在人們之中,房子里面,一草一木之間發(fā)生的種種故事。我不再是在厚實土地上肆意奔跑的孩子,而是遠在天際的風箏了。
只是即使遠了,我也被僅有的一根細線牽引著,與大地的某一處相接。我總能在飄忽中聽見咚咚的聲響,沉穩(wěn)而有力。線的一頭是我,線的另一頭是父親那寬厚的手掌。我想,這一種聲響,大抵就是家的心跳。
我知道這線終有一天是會斷的,就如同兒時從我的手中飛去的那只蝴蝶。但我忍不住貪心地想再久一點,再牽幾次父親的手,再看幾眼那無垠的大地,再有那朦朧的遠方可供懷念。
而我會一直這樣一圈圈地走,一圈圈地飛,直到回首已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