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無聲（組詩）

鄧成日

冬至，站在門前

伸手輕敲其門，就知

一年中最長的靜穆，已折疊成絹

像干癟的乳房，擠不出精神

大地微微顫抖，嬰兒餓得哭泣

腹中的空虛，被聲音一一出賣

生起爐火，才知這天，把冬分成兩瓣小花

一瓣掛在樹梢搖曳，一瓣鋪在地上

鋪地時，必須靠近爐膛，與沉默握手言歡

添加幾許惆悵，烘暖無語的孤獨

踏雪尋梅，是夠爛漫，但需要一些時日

其中的雅興，須等一襲暗香，醉成書法狂草

鵝毛漫天飛舞，翩躚有禮

若與平仄相鑲，即可鋪成天際無涯

今夜，暫且安放一百個耐心

一個個都像童話，掛在椽上，任風(fēng)搖擺

不問惆悵，不問悲喜交加

就看時針跨過門檻，步履是如此鏗鏘

冬天，并非默默無聲

頑固得像石頭，沉默得像土地

鮮艷奪目的花朵，開始強練內(nèi)功

聳立的高山，更是讓眼睛雪亮

眼淚，再一次凝固

分明不似奔放的血流，把青春

淹沒深潭，千年碧影，慢慢蕩漾

只等一個雍容華貴的大唐女子

把踏春的事件，細細謀劃

想到次年的桃花時節(jié)

有誰能否踐行去年的邀約

花開有枝，枝頭記號恰如媚眼

如雪夜來臨，好多的吶喊

在屋脊、瓦背，用雙手承接天上樂章

醉人歌，會在農(nóng)夫守更響起

蟄伏的孩子，夢見了迪尼斯樂園

夢見初夏的晴空，惠風(fēng)和暢

躍躍欲試的潛流，也計劃破題

寫出千古文章，與日月共勉

山嶺，有一幅冰雕

心，再度纏緊，冰刀將隨時環(huán)割

大師們從不心軟，抽出犀利的鋒刀

斧正乾坤，冷酷多于善待

無情多于理解，更是追求奇異

江南的詩意盛開，有時比潑墨更恨

我的想象生長在貧瘠的土地，也不夠爛漫

長不出惹人驚喜的瓊花，卻如此貪戀

不肯丟棄任何舊衣爛紗

緊握嫉妒和吝嗇，再涂鍋墨

天地有靈性，且黑白分明

在天鵝群舞的片刻，芭蕾的腳尖

跳躍在，我不能平靜的心上

任憑人間多了無盡的騷癢和遐想

種子，酣眠在小寒之炕

立冬，陽光瘦成了一條藤

貓兒卷曲尾巴，躺在老家的火塘旁

像被催眠的種子，等著一床棉被

讓所有的夢，不會冰涼

一年的秋，已經(jīng)遠去，只留下逆風(fēng)

煎熬的沉默，又花開無言

歲月之刀，突然淬火、冷卻

一縷青煙，覆蓋了過多的蹉跎和閑扯

山巒靜候，原野也不聲張

田園和陶令的酒杯，漠然相守

孤寡的老人，安之若素，黑夜在澎湃之后

退成一涓細流，投入清唱，抵達果核的故鄉(xiāng)

寒冷，是一床鵝片做成的棉被

是寂寞喂得白白胖胖的娃娃

有時孤芳自賞，有時任性，獨飲濫觴

把前世的孽障，遺棄在屋脊瓦縫、古渡荒原

以脫胎換骨方式，重放新花

側(cè)身醉臥，以繭的形態(tài)，封閉夢想

用零度以下快感，清洗內(nèi)心的骯臟

這厚實的愛，不一定讓世人接受

若要自然勝出，若要加官晉爵

只完成生命的一道坎的跳躍，再造和錘煉

才能繪出了百鳥朝陽

大寒，在絕唱中閃耀藍光

三千年了，生命的藍光，年年閃耀

這不可抗拒的絕唱，定是死而復(fù)生的涅槃

一年中最后一道工序，必須精心打造

冷酷而莊嚴，找不出半點做作的痕跡

也許，我們注定要在生命的環(huán)節(jié)畫押

記下歲月的痕跡，和無可奈何的選擇

那八卦爐上的符號，和發(fā)黃的皇歷

都被藍色火焰翻閱、注釋

青銅才如此锃亮，文字秀美如花

文明，在胸膛發(fā)癢發(fā)酵、生根發(fā)芽

喂養(yǎng)我的想象，并匍匐于銅柱之側(cè)

等待時間之刀，分割肌體和靈魂

并褪去心靈的塵屑，誕生出新的自我

唯美的藍色之焰，將百般挑剔

磨煉之后，純真如嬰

恬淡的清晨，一種絕唱，瓜熟蒂落

像地里的雪蘿卜，鮮紅又鮮嫩